时光不留情,苛刻的四天限期仅仅剩下四个小时了。随员一趟接一趟地去邮局, 一趟接一趟地空手回来。李经方驮着一脸青绿向他父亲告急:“误了限期,伊藤博 文又要变脸呢!”李鸿章不急不躁,指点着说:“做一名弱国外交官要学会‘以不 变应万变’,他变他的脸,你讲你的话嘛。”李经方有苦说不出,只得扔出几句牢 骚:“连发三电,总理衙门一直不复,明明是在装聋作哑!”李鸿章一阵摇头: “不要清谈,清谈只能误国,他们半点实事不做嘛!我说过了的。其实牢骚与清谈 并没有多大不同,也是什么事不做嘛,不要牢骚。何况这也不是总理衙门的事。” 李经方连声应着,却又向他父亲提出一问:“那又是哪里的事?”李鸿章自然洞若 观火:“朝廷上的事如果不是金口玉言说了算,就是议来议去拿不出主意,又是大 片割地,又是巨额赔款,确实是难言啊!”李经方越发双眉紧皱:“朝廷拿不出准 主意,我这小小的副使又怎么应付得了伊藤博文?”李鸿章却半边露着的脸松出了 笑丝:“你这‘应付’二字说得好,做一名弱国外交官最要学会的就是‘应付’。” 似乎他要做个示范表演呢,朝跟班的招招手,示意笔墨伺候。
李鸿章的应付实际上只不过是舞文弄墨而已,当然他也是怒满胸膛,瞄着和约 文本分项驳来。只有第一项无话可说,朝鲜已被日本侵略军占领,夺不回来也说不 回来了,只好不落一字。在割地一项这样批说:“查开战之初,贵国布告各国,称 与中国之战,为朝鲜争自主而已,非贪中国之土地也。既然有言在先,应不负初心。 如言而无信,徒恃一时兵力任情需索,则中国臣民势必卧薪尝胆,力筹报复,永难 和好。”在赔款一项这样批说:“贵国用于战争之实际开销,较之所索之款数恐不 及其小半。且限年赔偿,复行计息,更属过重不公,难以照办。”在通商一项这样 批说:“查和约向中国索赔巨款已非中国财力所能胜任,因此所有饷源不但不能令 之壅塞,且应为之代筹开源之法,议减税不如议加税。且日本正与欧美各国修约, 加增税则,岂有令中国将本来甚轻之税则再行减轻之理?”一篇辩理文章写就,李 鸿章拿给李经方,而且出了这么个主意,不是儿子怕伊藤博文变脸吗,那就拐个弯 儿拿给外相陆奥宗光,而且嘱咐了说:“拐弯抹角也是应付的一个策略,你要牢记!”
李经方自然是唯唯而退,但心里有话,这舞文弄墨能降得住谁?这拐弯抹角又 能换来什么转机?四个小时的时光已经又砍去了一半,只能硬着头皮去见这位日本 外相了。陆奥宗光就不变脸吗?
然而奇迹出现了,陆奥宗光看了复文,虽然板着一张冷脸,还是紧眨眼皮: “谁的手笔?当真令尊大人一只眼写下的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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