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珅被乾隆赐“紫禁城骑马”,他的轿子直入宫门,随滚滚人流直入宁寿宫大和殿前。
和珅在轿子上斜视着那些步行的人们,对身边的人群,嗤之以鼻。他洋洋自得地欣赏着自己崇高的权力,尊贵的地位。……突然,他看见前面也有一顶轿子。见轿上的那人白发苍苍《从社会学和思想史来探讨的教育史》、《系统的道德教育的必,佝接着脊背。——不是阿桂还能是谁?和珅不免有点生气,竟然还有人在自己之上。转而一想,忽又看不起阿桂起来,一把老骨头,已不值得忧虑了!可是转念一想,还有一个福康安,他握有重兵,他也建了许多功绩,又是太上皇的宠儿……我必须一天天地把他的权力他的宠爱给瓜分出来。和珅此时更感到让和琳建立功业的必要,心道:“明日再为和琳加一千兵丁,再从火器营拨二百兵丁。若和琳在军中有了权威,那福康安就不足虑了。”和珅这样想时,心里高兴起来,可一抬眼,又看见了那个阿桂,心中又是一阵疯骂:多少年了,这个老东西压在我头上,如今虽不管事,但那职位名份还在,架子还在,内禅典礼时,他奏册宝,今天的千叟宴,又是他领班。这个世界就是不公平,他有什么能耐,竟位在我的前面;我为这个千叟宴忙里忙外,他倒好,不闻不问,来了就是领班。
鞭响炮鸣,大家起立安定,由阿桂向太上皇、皇上贺寿贺年,对太上皇、皇上行礼毕,大家落坐。
和珅为这千叟宴真是操碎了心,单看席上摆放的火锅,就可见和珅为筹备此次盛宴花费了多少心意。今年天气奇冷,参加千叟宴的人员众多,没有什么理想的取暖办法,于是和珅别出心裁,竟调来一千五百多只火锅。这真是世界历史上最大的一次火锅宴,和珅仅仅因为这个宴会也该千古留名,可惜众多老叟们没有一个站起来祝他一杯酒,没有一个人说:“和相爷,你辛苦了。”他们只知道吃!喝!
嘉庆帝陪着太上皇,向王公大臣们劝着酒。见此情景,和珅急执酒杯夹在二人之间。三人走到一席旁,只见一老者站起,对着乾隆道:“恕奴才年迈,不能恭行大礼,奴才敬祝太上皇万万岁。”说罢一饮而尽。转而他又到了和珅面前道:“奴才祝皇上万岁,万寿无疆。”
说罢向和珅行礼。和珅见这人是苏凌阿,气得一杯酒摔在他脸上,厉声道:“放肆,昏聩无能的家伙。”苏凌阿老眼昏花,此时定眼仔细辨认,才看清是和珅,吓得一屁股跌坐下去,瘫软在地上,既忘了叩头,也忘了谢罪。倒是乾隆爷打了个圆场道:“朕有时也把你和嘉庆帝看混了呢,你二人太像了——你饶过你的亲家吧。”和珅回头看嘉庆帝,见他一脸笑容,全无怒色,道:“请皇上恕罪。”嘉庆帝道:“有几位皇兄,也说我长得像宰辅呢。”和珅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地。
又有一位老者站起来道:“如今二圣临朝,实乃未遇之完美禅位,老臣请问太上皇、皇上,以后奏折呈送批阅及降旨等事,与以前有何不同吗?”前半句说得乾隆还很舒服,听了后半句,乾隆帝就怪他没有把禅位的诏书看懂,非常不快,也好,此时再让皇上或和珅解释一下。
和珅把乾隆帝的表情看得一清二楚,忙向众人道:“乾隆皇上现称太上皇,用宫中喜字第一号玉宝镌刻上‘太上皇之宝’,嘉庆皇帝登基的诏书上就首盖着太上皇之宝。今后的圣旨诏书,先是太上皇之宝,而后才是皇帝之宝;内外大臣庆贺奏折,俱备两份呈进,凡有奏事,俱书太上皇帝,一切奏事由太上皇帝裁决定夺,嘉庆皇上可以转奏。”
乾隆帝道:“和爱卿解释得甚为清楚,还有什么疑问吗?”.
众人再也不吭。唯苏凌阿还想说话,却被和珅一眼扫去——这次苏凌阿竟然看清楚了和珅的眼神,和珅的那双怒目,使他再也不敢张口,老老实实地坐在那里,心想:我这大学士的职位恐怕要泡汤了。
是的,尽管苏凌阿耳聩目昏,但也是最听和珅话的人,给和珅送礼也是最勤的,何况又是他弟弟和琳的儿女亲家,所以和珅想把他从两江总督的位置上调到中央,给他个大学士的位置——苏凌阿是做梦都想成为宰相的。可是这一天在大庭广众之下,竟然连和珅也认错了,把他变成嘉庆帝,这种人提拔上来也太过分了。
宴后,苏凌阿回府一夜没有睡着觉,脑海中尽是和珅愤怒的目光。次晨他两眼红肿,瘫睡在床上也不起来早餐,夫人来探视他,他只说两个字——“完了”。夫人和小妾看他并不像有病的样子,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昨天去参加千史宴不还是兴高采烈吗?
苏凌阿睡了一天,左思右想,还是要做大学士,到朝中做位相爷,那是多么风光多么气派呀。——不行,不能这么躺着,无论如何我与和琳是儿女亲家,和珅能不原谅我?
当苏凌阿把传了几世的翡翠盆景送到和府回来的时候,又高高兴兴地挺起了那个硕大的肚子,恢复了往日的高兴劲,不几日里到江宁两江总督的任上去了。
正月初十日,在乾清宫举行了盛大的宗亲宴,参加宴会的共二千人,其中包括皇子、王贝勒、贝子、王公以及三、四品顶戴宗室等。和硕亲王以下,辅国将军以上四十八人的宴桌设在大殿之内;近支将军、侍卫、官员、近支闲散宗室的宴桌,设在丹墀左右;甬道两旁摆放远支闲散宴桌,共五百三十席。
和珅紧紧地跟着乾隆,嘉庆帝则随着和珅的后面,三人一同为众人祝酒,这使众人感到非常意外,连和珅的儿媳十公主也觉得和珅过分,内心感到非常不安。
宴后,和珅向与宴的宗室们分颁着如意、朝珠、珍玩、银币等礼物,谈笑风生。
十公主与乾隆帝及嘉庆帝坐在一起,待父皇与皇兄及和珅一起祝酒,她便扯着嘉庆帝,此时向宗室分颁礼品她更是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的十五哥。只见她的皇兄顒琰立于乾隆身侧,纹丝不动,眼观鼻,鼻视口,口问心,那气定神闲的意态,好像对世上的一切都不在乎,在他的眼里,似乎一切都是一样的,都是虚无的,一片树叶、一粒沙尘、一块石头、一根筷子、一把汤匙、弥漫的欢声笑语、巍峨的乾清宫……在他的心里,这一切都是一样的,都是“一”,万物为“一”。看皇上的内心是那样的平静,平静得如不起任何涟漪的浩瀚的大海。十公主再看看她的公公和珅,则是又说又笑,得意洋洋,满面春风,俨然是这乾清宫的主人,向众宾客发放礼品。看到这里,十公主顿时感到毛骨耸然,浑身冷汗直冒——和珅已为刀下之鬼矣!
当夜纷纷扬扬卷下一天大雪,北京城被厚厚的大雪覆盖着。次展,额附丰绅殷德像一只小鸟一样在花园里游戏。他堆了一个雪人,又扫了一片雪,拿来箩筐要捕捉小鸟。十公主站在门下,静静地看着他。丈夫英俊而又有才气,公主非常爱他。结婚以来,二人情投意合,如胶似漆。公主与丰绅殷德生活在一起,觉得十分美满幸福。她感谢父皇为她选了个好郎君;但是,她的欢乐却被蒙上一层阴影。在十公主的心里,这阴影有时十分浓重,紧紧地握住她,这个阴影就是和珅。
和府中每天都有送礼的人,这礼物有金银、有珍奇、有文物甚至也有女人。和珅对金钱、对女人的贪婪、疯狂比起对权力来,一点也不逊色,他几乎达到了变态的程度,这样的人能有好的结果吗?昨天的宗亲宴上,十公主对和珅大祸临头的感觉更强烈了更分明了。可是这一切,似乎都无法挽回。
十公主看着雪地里的丈夫,丰绅殷德与和珅不同,他胸无渣滓,更无野心;可是,他是和珅的儿子——他为什么偏偏是和珅的儿子呀!
突然,十公主对着园中雪地里的丈夫喝道,“丰绅殷德!”
丰绅殷德急速地跑来拉着公主的手道:“走,我们一块赏雪去,一块玩会儿去。”
“丰绅殷德!”十公主甩开丈夫的手喝道:“你进里边来!”丰绅殷德看到十公主一张铁青的脸,这令他十分骇异,他木然地站在那里,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手足无措。见他这样,十公主又喝道:“丰绅殷德,你——快进屋里。”
丰殷绅德进到厅里,跪在公主面前道:“我实在不知我做错了什么。”
“你年已逾冠,不思用功进取,竟做着小孩子的游戏,还不知道错在哪里,成何体统。”
丰绅殷德觉得有点委屈,以前,他在读书舞剑时,十公主总是让他放松一下,让他多休息多玩会儿,可是现在怎么了?丰绅殷德还是叩了个头说道:“谨道公主教诲,我今后必定勤奋用功。”
十公主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发怒有点欠妥,语气平缓了些道:“你起来吧。”说着拉起丈夫坐在自己身旁,看了他许久,才语重心长地说道:“你父亲受皇父厚思,却毫无报称,只知贪财贪权。我代为你忧,他日恐自家不保——我们一定会受到他的连累。你如今不知居安思危,到那时如何保全自己?”
一席话说得丰绅殷德心惊肉跳。
当天晚上,和珅从朝中回来,丰绅殷德向和珅问安后说道:“父亲,自古物极必反,盛极而衰,父亲须居安思危才是。父亲何不广结善缘,澹泊胸怀。近日读司马温国公《训俭示康》收益良多,父亲何不也读一读。”
和珅道:“我与你叔父和琳自幼备尝艰辛,目前的局面,来得不易,怎能缩手不管。至于居安思危,却时系我怀,儿不必担心。”
正如十公主所料,和珅就是和珅,他已不可能有任何改变了。
儿子走后,和珅来到锡葆斋楼。卿怜见他似有心事,问道:“发生什么事了吗?”
和珅道:“没有什么——你看过《石头记》有什么感想吗?”
卿冷笑道:“怎么,你还想建大观园?那淑春园比大观园还好上万倍,楼阁中也藏着钗裙,怎么,还嫌不够吗?”
和珅一脸严肃地道:“你说高颚和程伟元为什么把《石头记》改为《红楼梦》——‘红楼一梦’——你想过没有?”
卿怜的心情顿时也沉重起来,她是经过了一次挫折的过来人。想当年,王亶望何尝不是花天酒地,后来落得身首异处,妻离子散,连我卿怜也被官卖,若不是凭着自己沉鱼落雁之容,闭月羞花之貌和绝高的才艺,如今还不知道落个什么下场。如今和珅又提起这“红楼一梦”的事,恰恰戳疼了卿怜心灵深处的那块伤疤。卿怜想,自己当年也曾劝过王亶望该缩手时应及时收手,可是他却是变本加厉,何曾有些许的收敛。卿怜口望这锡葆斋,这楼的四壁,楼的地下室,这里藏满了金块。和珅能抛开这些吗?不能,绝对不能,那么和珅会不会和王亶望一样……卿怜不敢再想下去了,她不由地倒吸了一口凉气,如掉进了暗无天日的恐惧的深渊。许久,卿怜偎依在和珅怀里,说道:“你时常说,有了权就有了一切。如今嘉庆帝临朝,你若能保有过去的权力,成为两朝权臣,那么其他的一切都不会改变——贾府的凋零衰败,还不是因为他们失去了皇上的恩宠,被抄了家?”
是的,有了权就有了一切,可是这权力是要讨得君王那一人的欢喜才能得到的。要巩固自己的权力,就必须巩固自己在君王心目中的地位,如今最重要的是要巩固太上皇的至高无上的权威,我要借着太上皇的权威培植我权力的大树,我要让我权力大树的根须布满全国,布满军政部院各界,只要我权力的大树铁干道劲,枝叶繁茂,谁能撼动我——即使是在太上皇百年之后。
元宵节的清晨,圆明园山高水长楼前的小广场上,数十支烟火架已经排好。下午,王公大臣以及各国使者来到山高水长楼前,坐于两侧,楼前正中放着御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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