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向荣正自奔走,不料一个弹子正中坐马,掀倒地上来。正在危急,忽一骑飞来救起向荣,急取从人马,换与向荣骑坐。众视之,乃中军前中营帮带郭定猷也!向荣得命,急向后而逃。忽然正西一路纷纷冲入。原来罗大纲领人马奋力杀将来,张敬修支撑不定,前面又遇韦昌辉阻截,张敬修只得望东而走,因此冲动中军。此时清军已被杀得七断八落。罗大纲一枝人马,本是绿林豪客,个个能征惯战,比别军更自利害,死命望张军赶来。张军中纷纷逃窜。那张敬修正在狼狈,又听得前途喊声大震,吓得张敬修几乎坠马!正欲令人打听,忽前途报称:是赛尚阿领兵到来救应!张敬修心神稍定,急与赛尚阿会合奔回。不多时漫山遍野,都是洪军,正南洪秀全;西南罗大纲;正东黄文金;正西韦昌辉,分四路追来。洪秀全传令道:“时不可失!这会不到桂林不休。”三军听罢,人人猛进,个个前驱,卷地杀来。赛尚阿哪里还敢恋战?唯有策马奔逃。正逃走间,忽一人撞入中军,口称奉向荣将令到此。赛尚阿急令传他进去面禀,那人便上前禀道:“向提督以三军大败,若是各军会合一处而逃,必被敌人追赶不了,且又失援应之力。望中堂速行打算!”赛尚阿听了,暗忖此言甚是有理!便令张敬修退入永福,向荣望灌阳而去,自己却回桂林。洪秀全恐夜深不便追赶,只得暂且收军。
这一场大战,清军死的三千有余,都、游以下将校不下丧了十余名,杀得个个魄落。听得洪秀全名字,胆也寒了!一路上收兵,但见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好不凄惨!秀全叹道:“均是汉族同胞,却令涂炭至此,某实不得已也!”洪军中见清官有戴着翎顶、死在路旁的,或以足践之,秀全急止道:“彼亦死节忠臣也!各为其主,何必如此?”三军听得此言,无不叹服!时人有诗赞道:
大度恢宏处,英雄自有真。敬怀忠烈士,畛域不须分。
当时又有诗赞钱江用兵的道:平乐城边杀气冲,先生帷幄运筹工;中兴从此成基础,仿佛南阳起卧龙。秀全行不及数里,只见钱江领了数十人,到中途迎接,秀全一见,即下马相迎,欢喜说道:“先生神算,人所不及,想从此胡人胆落矣!”钱江道:“此非弟一人之力,乃诸兄弟之功也!”秀全便与钱江并马而回。及到大营,早有赖世英接着,立即大开宴席,庆贺功劳,不在话下。
这时钱江便对秀全说道:“趁此大胜之时,休教向荣再养锐气。”秀全大喜,随派人传令石达开、杨秀清,分路进兵。
石达开一路暂行慢表。且说杨秀清得了钱江号令,却是要先攻向荣,待拿得向荣,绝了后患,才会合进湖南去的。杨秀清即对萧朝贵说道:“向荣每战必败,看来是个没用的人。钱先生偏注意在他身上,某实不解!”萧朝贵说道:“弟游广东时,向闻钱先生说,此人虽无甚计策,只是勇敢耐战。且经战事已久,军令整肃,甚得人心。若有数万训练之众,粮械足备,使他独掌全权,实未可轻敌!今他以赛尚阿反居其上,是天使之败矣!望兄弟休便轻视。”秀清听罢,颇有不悦之色。便道:“足下向说云山和钱先生,同有一般本领。想云山在时,劝某直进湖南。今钱先生反令回击清军,某实不解!由他怎么说,我们自进湖南可也!”萧朝贵听到这里,心中大怒,只念目前发作起来,反恐有碍大局。想了一会,即和颜说道:“兄弟休要如此!钱先生主意不是不进湖南,不过目前恐劳崇光乘我们之后耳!兵机前后不同,兄弟何苦生气!”杨秀清听说得有理,才不反对,于是会合诸将商议进兵之计。
且说赛尚阿,至桂林地面,计点败残军士,不满三千。欲待进桂林省城去,又羞见满城文武!况且自己奉命都督广西诸军,是断不能不出的。听得劳崇光一军,正扎灵川,不如移兵那里。待与劳崇光合兵,较有把握。想罢便先令军士埋锅做饭,然后起程,望灵川进发。将赶至十余里,只见劳崇光早引一枝军远地迎接。见了赛尚阿,即下马在道旁等候!赛尚阿想起他身拥重兵,听得兵败,却自不来救应,心中甚是不悦!奈这会正靠他一路兵,怎好发作?只得隐忍说道:“败军之将,何劳兄弟远接!”崇光道:“卑职听得前军有失。奈此处正当冲要,恐杨秀清乘机掩袭,故不敢远离,只在附近打听耳!今幸中堂无恙,待重整军威,再图恢复可也!”赛尚阿听罢,才知劳崇光不发兵的原故。两人遂并马同进城里来。劳崇光一面置酒与赛尚阿解闷。酒至半酣,赛尚阿叹道:“某当初奉命督军,只道小丑跳梁,容易剪灭!
今日遇之,方知洪秀全名不虚传也!朝廷自此成一心腹大患矣!”劳祟光道:“广西兵微将寡,实难为力!奈屡至广东催取救兵,那徐广缙和巡抚叶名琛,今天说要防外攻,明天说要防内患,互相推诿。自乌兰泰死后,已再无接应。卑职料广西实无能为矣!”两人正谈论间,忽报向荣亲至,赛尚阿急与劳崇光出迎。
向荣入内坐定,赛尚阿道:“将军夤夜赶至,必有事故?”向荣道:“某先到此,三军随后至!某军中统领有江忠源者,此人谋勇足备,分发广西知府,现到某军中。他料杨秀清必袭取灵川也!”赛尚阿道:“若灵川有失,彼必取桂林。灵川城池难守,如之奈何?愿得一见江忠源,以决大计。但不知此人何在?”向荣道:“现在门外,弟不敢造次引见。”赛尚阿便令请江忠源。入内相见已毕,赛尚阿便把灵川难守,恐杨秀清趋攻桂林,一一问计。江忠源道:“彼军不攻桂林也,洪氏必不以广西为基业。石达开一军,不过虚张声势耳!彼盖欲尽破吾军,使无后顾,然后大队入湖南去也!”赛尚阿几人听罢,深眼其论。便问应敌之计?江忠源道:“天幸冯云山已死,杨秀清若来,吾必破之!”便向赛尚阿说如此如此,可以破杨秀清也。赛尚阿大喜,便令依计而行。
此时杨秀清自从与萧朝贵议事之后,立即通函,知会洪秀全接应。随留秦日纲守营。令萧朝贵、洪宣娇为前部,引大队望灵川而去。忽离灵川十余里,萧朝贵驻兵不进,秀清不知何事?正要差人问个原故,忽见萧朝贵已自进来,向秀清说道:“灵川,本有劳崇光重兵把守。今远望不见城中动静,只西北小山上扎一营盘,人马却是不多。其中恐有埋伏,未可轻进。”秀清道:“清军屡败,已成惊弓之鸟,望风逃遁,何必多虑!”萧朝贵道:“向荣非畏事之人也!”秀清道:“向荣已退灌阳,如何知骤攻灵川?且兄弟言向荣有勇无谋,何以这会又惧他有埋伏?吾计已决,限今晚即下灵川,休再多言!”秀清说罢,洪仁达又说道:“如朝贵兄弟畏惧他人,我愿自为前部。”秀清道:“如此甚妙!”遂改令洪仁达为前部,转令萧朝贵、洪宜娇随后接应,以备缓急。一面催兵进行。
将近离灵川城不远,忽见城东山林内现出些少旗帜。杨秀清道:“想此军就是埋伏军矣!朝贵兄弟料的不错。但如此埋伏,何足惧哉?”便令李开芳,引二千人往攻西北小山上的营盘;令林凤翔引三千人抵御东山林内的埋伏军;自与洪仁达亲攻城去。萧朝贵道:“既是兄弟要进兵攻城,我就在这里扎营。若有缓急,亦可救应。”杨秀清从之。
萧朝贵扎营甫定,秀清即令洪仁达直攻北门。不料城上并无人马把守。
洪仁达绝不费力,已攻进北门。但见城内亦无一兵,只见有些少居民,在街上来往。见了洪军,都纷纷逃避。其余各家,都是关门闭户,真像个予逃兵火的样子。洪仁达只道劳崇光先期逃去,因此不疑。并不阻当,直进城内,即令军士四下扎营。
先说李开芳引兵至西北山上。那零星人马见了李开芳军,却已一哄而散。李开芳草草扎下,还亏杨秀清因虑萧朝贵之言,未敢这进城里,只在城外安营。忽到了黄昏而后,城中一个炮声震地,这炮便是号炮,萧朝贵便知中了敌人之计,急令洪宣娇引一军往西北小山上接应李开芳;却自领军往东门外山林接应林凤翔;一面请杨秀清救护洪仁达。分发甫定,即听得城中喊声震地!原来城里作关门闭户的,都是伏兵,江忠源督令分头放火。洪仁达见军心慌乱,急的传令逃去。江忠源冒烟突火来捉洪仁达。那洪仁达无心恋战。知得杨秀清一军,尚在北门,未进城里,急杀条火路,望北门而来!杨秀清欲进城去,又不知伏军多少,正自难决;旋见洪仁达带领败残军士,狼狈奔至,杨秀清只得把住北门.接应洪仁达,阻住追兵。
此时江忠源犹望东北两路伏军,杀入围困供军。不料劳崇光埋伏西北小山下,已被李开芳、洪宣娇死力抵御,因此不能得手。洪军又不曾尽数入城,向荣伏在东门外山林,又被萧朝贵和林凤翔拌住。江忠源便请令赛尚阿,引大队从北门直赶出来。杨秀清见军心已乱,忙传令各路分退。这时江忠源、向荣、劳崇光奋力赶来!萧朝贵亲自断后,且战且走;不提防清军后面尘头大起,施旗蔽日,蜂拥而来,三路清军,一齐望后而退。
原来洪秀全因秀清起兵时函请接应,因恐有失,特令钱江统领黄文金、罗大纲两路向灵川杀来。将到灵川地面,猛见杀气冲天,炮声不绝,钱江知道两军交战,便令军士倍道而行。正见杨秀清兵败,急令罗大纲要截向荣后路。萧朝贵认得救兵已到,便挥军杀回,反把向荣困在核心。且疲战之后,挡不住罗大纲的生力军,向军被杀的不计其数。向荣正在危急之际,忽北路一枝人马杀入,力挡罗大纲,救护向荣,乃是江忠源。忠源道:“敌军势大,速退为是!”于是江军在前,向军在后,望西北而退。
忽流星探马报称:“杨秀清、洪仁达、李开芳、林凤翔、洪宣娇五路之兵,分三面杀来。”江忠源叹道:“吾计不成,反遭此败,有何面目见人。”便欲拔刀自刎,左右急的扶救。早有胞弟候补同知江忠济,保护杀出重围!忽当头一军,迎头杀来,却是洪宣娇引一队兵截住去路。江忠济奋力把洪宣娇杀退,会同向荣,乘势杀出;幸得劳崇光接应,齐望灵川奔回。看看离城不远;不提防鼓角喧天,喊声震地,黄文金引军杀出,把清军冲为两段。江忠源见首尾不能相顾,自与劳崇光、江忠济先回灵川。黄文金死命追赶。此时向荣手下军士,纷纷逃窜,只剩数十骑望西而逃。但见树木丛杂,向荣正自心慌,忽然林里一枝军转出救护向荣。黄文金见敌人有了救应,恐遇埋伏,只得收兵而回。
原来救向荣的不是别人,就是张嘉祥。他自从富川败后逃到这里,再进五七百人,阻截山林,勒收行旅。这会听得向荣兵败,欲从此处图个出身,因此带了手下人等,特来救应。当下向荣得他救护,便问壮士何名?张嘉祥具以实对。向荣道:“此地非栖身之所!方今四方多事,何患无出头之日?不如随某回去,寻个一官半职,也不枉为人在世。”张嘉祥大喜。就带了贼众,跟随向荣去。后来向荣认为义子,带他与劳崇光相见,商量个保举;又恐困败得贼人救护,于面上不好看,遂与他改一个名字,唤作张国梁,反称他剿平张嘉祥一路,遂升为都司,在向荣军中效力,此是后话不提。
且说劳崇光几人逃回灵川,寻着赛尚阿,各诉兵败的原故。赛尚阿道:“江兄弟自是妙计!可惜敌人势大,兼有救应,以至于此。今孤城难守,又无援兵,如之奈何?”江忠源道:“守则坚守,逃则即逃,迁延不断,必误大事!”正谈论着,忽各门飞报洪军纷纷围了!忠源道:“此时便不可逃矣!速筹守御才是。”赛尚阿便令分兵守御四门。江忠源更申明军令,抚恤残兵,竭力死守。洪军一连攻打两日不下。钱江道:“灵川城池甚固,却如此难攻,想城内必有能者。”遂令各军分截灵川粮道,一连三日,又依然如故。钱江道:“兵不在众,城不在坚,视夫人力耳!李秀成百骑下柳郡石达开传檄震湖南徒攻何益?不如撤开一路,让他逃去!”说罢便令罗大纲撤去西门一路。这时早有报入赛尚阿军里。赛尚阿道:“我方守困,彼忽退兵,必有埋伏。不如勿逃!”江忠源道:“中堂之言是也!彼见我军死守,彼军亦连日苦战,不欲疲其兵力耳。请劳方伯和中堂先逃。某兄弟两人断后可也!”赛尚阿从之,即令劳崇光先行,自己居中,江忠源断后。定于五鼓做饭,乘着天色未明,引领败残军士逃出西门而去!
钱江探得清军已退,对诸将道:“古云穷寇莫追,但不宜令他休养锐气。”便令各路进城。留萧朝贵、洪仁达在城外扎营,分布犄角之势;只命罗大纲引军追赶。并嘱罗大纲道:“今番不必再求大胜,即杀他余军,孤彼军势足矣。他能计败秀清,坚守灵川,军中必有能事之人,休便轻敌!”罗大纲领命而去,追至十余里,只见黄文金正欲这条路回来。文金却不知钱江怎地意见,急的接应罗大纲,迎头攻击。赛尚阿那里还有心恋战!只道洪军是预先埋伏的军士,又各自逃命;只有江忠源奋力抵御罗大纲,劳崇光又支撑不住,赛尚阿正如惊弓之乌,恨不得爹娘多生两条腿,早逃性命,便引左右心腹的人,杂在乱军中落荒而逃。管教:堂堂宰相,微服几罹性命之忧;矫矫英雄,传檄足壮山河之气。
要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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