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电报房,《泰晤士报》记者莫里逊正在向报社发出电讯——
“记者莫里逊报道:昨天,公元一八九四年七月二十五日上午,在中国渤海的丰岛海域,日本军舰突然袭击了运载有一千余名中国步兵的英国商船‘高升’号,掀开了这场中日战争的序幕……
“一八九四年是中国的甲午年,如果将中日间本世纪末发生的这场战争,称之为甲午战争的话,那么,我想它将从根本上影响到这两个亚洲国家在下一个世纪,也就是二十世纪的命运……”
一八九四年八月一日,中日两国同时向对方宣战!
……
明治天皇颁发的宣战书说:“保全天佑践万世一系之帝祚大日本帝国皇帝示汝忠实勇武之有众:朕兹对中国宣战,百僚有司,宜体朕意,海陆对清交战,努力以达国家之目的……”
……
光绪皇帝颁发的宣战书说:“日本国不遵条约,不守公法,任意鸱张,专行诡计,衅开自彼,公论昭然……著李鸿章严饬派出各军,迅速进剿……”
……
储秀宫,内内外外一片恐慌!
宫女,太监一个个忙进跑出,脸上挂着人人自危的神情。
李莲英站在殿前空坪上,挥舞着手大声嚷道:“都给我去找!就是把整个紫禁城翻个过儿,也得给我把它找到!要找不到,你们这些奴才一个个都得拿命来赔!”
养心殿,大殿内是一派亢奋气氛!
“挂这儿!这儿……对了!”光绪亲自指挥着几个太监,将从毓庆宫取来的康熙、乾隆戎装金甲,弯弓盘马的画像挂在了养心殿上。
他身边的翁同龢兴奋地说:“皇上对日宣战,使得朝野上下,人心为之振奋!圣祖和高宗在天之灵,也会倍感欣慰的!”
文廷式更是慷慨激昂说:“倭寇人口不足我十分之一,国土更是抵不得我一个小省,居然兴兵与我争衡,也太自不量力了吧!”
一个太监过来,“皇上,兵事地图已摆好了!”
“噢!”光绪疾步走向大殿另一侧,那里,一张大书案上摆放着军事地图。
几个军机大臣,还有张謇等围着在看图。
光绪走到地图前,马上问:“日本人的舰队到了哪里?”
一个军机大臣指着地图说:“回皇上的话,他们的舰队现在仁川、旅顺、威海一带的海面游弋,找不到确切位置。”
光绪:“找不到敌人怎么决战?命令丁汝昌快找啊……”
忽然殿外传来一阵大呼小叫的声音!
光绪恼怒地对随侍太监道:“朕正在这里商议军国大事,什么人敢在外面大声喧哗?将他们赶得远远的,各打四十大板!”
“奴才这就去。”随侍太监连忙去了。
文廷式指着地图说:“朝廷既然已对倭寇宣战,就应派遣北洋海军游弋于日本的长崎、横滨等海口,将第一道防线设到敌人的国门口去!”
翁同龢:“道希此计甚好!只可惜李鸿章一味迷信洋人,以为靠外交斡旋能免于战争。结果让倭寇控制了朝鲜仁川海面,我海军已失掉先机了!”
光绪气愤地说:“朕一再提醒李鸿章,不要因依靠洋人而耽误战备,他就是不听,果然上了大当!”
翁同龢劝慰道:“皇上也不必太着急,当今之计,除陆路火速增兵外,皇上可严饬李鸿章和北洋舰队,迅速出海寻找战机,寻歼日本人的联合舰队!”
光绪:“朕也是这个意思,可李鸿章却道日本的人力物力使他不能久战,所以战争初期宜谨慎,我北洋舰队应集中停泊,严密防备,不可轻率出战,以免中日本人的狡计。”
张謇忍不住大声道:“他敢违旨么?”
翁同龢:“依臣之见,皇上可干脆抛开李鸿章,直接指挥这场战争……”
光绪点头道:“嗯,你这意见……”
他忽然顿住,眼睛朝门口望去。
那个随侍太监满脸难色,站在门口。
养心殿外,一阵阵的喧哗声更甚。
光绪厉声问:“到底怎么回事?”
随侍太监嗫嚅道:“回皇上的话,在外面喧哗的都是太后宫里的人。”
光绪:“太后宫里的,跑到养心殿来干什么?”
随侍太监:“回皇上的话,太后老佛爷那只最心爱的鹦鹉不见了,李大总管命令他们,紫禁城内,不管什么地方,都要找遍……”
光绪默然半晌,问道:“就是那只会叫‘老佛爷万寿无疆’的鹦鹉?”
随侍太监:“就是那只会叫‘老佛爷万寿无疆的鹦鹉’。”
光绪忽然站起,“走,你们都随朕找鹦鹉去!”
养心殿外,光绪带着大臣们认真地寻找鹦鹉。
慈禧从那边缓缓而来。
光绪与群臣连忙跪下,“儿臣叩见亲爸爸!臣等叩见太后!”
慈禧诧异地问:“你们君臣不在殿内议事,都跑出来干吗?”
光绪:“儿臣听说亲爸爸心爱的鹦鹉不见了,出来帮着寻找。”
慈禧愠怒道:“日本人都打到家门口来了,你们还管这些小事做什么?”
光绪:“李鸿章说过,太后之事无小事。亲爸爸圣诞在即,儿臣要让亲爸爸开开心心过一个生日,不愿您有任何不快!”
慈禧脸上的怒意消逝了。她有几分意外,也有几分感动,对大臣们笑着说:“看皇帝说的!我再糊涂,这点轻重还是惦量得出来的。好了,你们快去商议军国大事……”
那边传来一阵欢呼,那鸟儿找着了!
二
皇极阁,这里也是修葺一新,张灯结彩。
殿前铺着方砖的地面上,一些太监在洒扫庭除。
李莲英背着手,低着头在方砖地上来回逡巡,像在寻找什么物件。
跟在他身后的小德子忍不住了,小心翼翼开口问道:“大总管,您老这是在找什么呢?”
李莲英却不回答,还是低着头走来走去。最后,在最前面的方砖地上站住了,他用脚跺跺坚硬如铁的砖地,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小德子不敢再问,只是怔怔地望着他。
李莲英:“瞅着纳闷是不是?”
小德子老老实实说:“是。”
李莲英又开始走动:“老佛爷的六旬万寿庆典哩,眼看着就要到了,那一天,满朝王公大臣都得跪在皇极阁这坚硬似铁的砖地前,给老佛爷拜寿。告诉你,得跪两个时辰哪!”
小德子失口道:“啊,那怎么受得了啊?”
李莲英在小德子面前停下来,说:“嗬,小德子呀,看不出你什么时候心肠变好了啊?”
小德子忙道:“奴才只是,只是想……”
“就是要他们受不了!”李莲英恶狠狠道,“都是人,凭什么他们就锦衣玉食,美妾娇娃,特别是那些老东西,给我跪死几个才好!”
“大总管说得对!”小德子也兴奋起来,“头一个可恨的就是李鸿章。”
“好不了他!”李莲英说着,又回到最前面的砖地上,跺跺脚道:“他跪的位置就在这里,你去找一把凿子来,每块砖上都给我凿出一道道棱来,懂了吗?”
小德子会意地说:“哎,奴才这就去办!”
清晨,阳光透过窗牖投射进书房,在方砖地上印下一片光亮。
李鸿章顶戴袍服,费力地挺直腰板跪在那片光亮之中。
红儿人还没进来,那清脆的声音却先在门外响起,“大人,到做早课,散步的时辰了!”她轻盈的身影随着飘进屋里。
看到李鸿章跪在书房中,她大吃一惊,惶急上前,扶住李鸿章道:“大人,你怎么了?”
李鸿章笑笑:“没事,我这在做早课哩。”
“你的早课不是散步吗?跪在这儿干吗呀?”红儿说着,就要扶他起来。
李鸿章轻轻推开她的手,“我这真是在做早课……”
看着红儿睁着大眼睛不解地望着他,李鸿章解释道,“皇太后六旬万寿大典的那一天,文武百官就得在皇极阁殿前大坪跪拜,要跪很长的时辰,爹爹已年过七十,怕是捱不过去,所以从现在起就得锻炼……”
红儿听得,大为不平地说:“世上哪有这个规矩?给她磕几个头不就行了吗?为什么非得叫您这般大年纪的人长时间跪在硬地上呀?”
李鸿章:“这是朝纲,乱不得的。”
红儿:“磕头跪拜是朝纲?”
李鸿章:“是啊,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尊卑长幼有序。一乱了,朝廷也就乱了,国家也就会搞得一团糟。”
红儿:“我就不信!人家洋人不兴磕头跪拜,他们的国家怎么就搞得那么好?”
李鸿章不由得看她一眼,脸上荡开一丝笑意,“嗬,看不出你个小丫头片子,连洋人的事都知道几分了!”
红儿趁势撒娇地扶着他,“大人,起来吧!起来吧……”
李鸿章拉下脸说:“老夫这是在做正事,大事,你不要捣蛋!”
红儿做个鬼脸,正准备退出去,伍廷芳进来。
见李鸿章跪在地上,伍廷芳也是一惊,“大人,你这是……”
李鸿章动也不动,“有事?”
伍廷芳拿出一纸电文说:“中堂,朝廷越过您,直接给丁汝昌下达命令,命他出海寻找敌人的联合舰队,进行决战。丁汝昌来电请示您怎么办?”
“有这等事?”李鸿章一把抢过电文,匆匆看完,骂道,“贼娘!一定是翁同龢那班人搞的鬼!”
伍廷芳:“明知是他们搞鬼,可君命难违呀!”
李鸿章:“屁!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我不能将自己的一点血本拼光。”
伍廷芳迟疑道:“外面正沸沸扬扬,说您有私心,这样做……”
李鸿章眼一瞪,正要站起来,一想,复又跪下,冷笑道:“我若没这点私心,早被他们欺辱到起诉无门的地步,说不定连这条老命也玩完了哩!”
红儿站在一旁,睁着黑亮的眼睛望着李鸿章,眼里有一丝迷惘。
李鸿章跪在那里,也不看伍廷芳,厉声道:“给丁汝昌发电,命他严守门户,非不得已,不得主动出战!”
……
刘公岛,北洋海军提督府衙门。案上摆着两份电文。
丁汝昌和二十余名管带都默默坐着,议事厅里闪动的烛火映得他们的面孔忽明忽暗。
刘步蟾实在忍不住,站起来大声说:“一个要我们出战,一个要我们严守,到底听谁的?丁军门,你得拿个主意!”
丁汝昌手撑额头坐在那里不吭声,瘦弱的双肩微微颤抖着。
林泰曾站起来说:“你就不要逼丁军门了!一边是圣命难违,一边是我北洋统帅,我们搁在夹缝中挤也得挤扁了!”
刘步蟾:“要依我的谁也不听!战场形势瞬息万变,该怎么办应该由我舰队相机自行决定,决不能任由京城那班屌事不懂的书生遥控指挥,胡说八道!”
林泰曾:“不过皇上心情也可理解,敌人都打到家门口来了,不光皇上,就连一般的水手练勇,都斗志旺盛,求战心切啊!”
方伯谦:“林大人这话就说得差了!皇上不知道,一般的水手练勇也不可能知道,可你总该知道我军与敌人在技术装备上真正的实力对比吧,盲目求战,是要吃大亏的!”
刘步蟾:“越搅越糊涂!丁军门,你说话呀!”
丁汝昌拿起两份电文,一声长叹!
……
北京,养心殿。
翁同龢向光绪禀奏:“皇上,山东巡抚李秉衡上奏,称丁汝昌退缩畏敌,贻误军机。请将其明正典刑。”
光绪从军事地图上抬起头来问:“你看呢?”
翁同龢:“臣以为李秉衡说得有理,杀了丁汝昌,可以威慑那些惧怕倭寇的人,更可以鼓舞那些忠勇的将士!”
光绪沉吟片刻,“好吧,传朕旨意。自战争爆发,丁汝昌一直怯懦规避,偷生纵寇。著即拿刑部治罪!”
……
刘公岛,海军提督衙门。
宣旨毕,丁汝昌默默卸下佩刀,摘去顶戴,又将提督的大印放在桌上。
一阵喧哗,刘步蟾率领众将领冲了进来。
刘步蟾大声叫道:“丁军门,朝廷要拿你去治罪,我刘步蟾陪你去!”
将领们一齐吼道:“我们随军门一起去!”
丁汝昌慌道:“使不得,千万使不得!大敌当前,诸位要以大局为重,不可因汝昌而给倭寇可乘之机!”
刘步蟾激愤地吼道:“是我们给倭寇可乘之机吗?是朝廷!是那班正事不干,专在后面捅刀子的坏胚!”
他缓口气,又说:“丁军门,说实话,我平日不太瞧得起您,背后还叫过您‘马背将军’,但我要说,这个海军提督,除了您,谁也干不了!”
林泰曾忧心忡忡说:“临阵换帅,更是犯了兵家大忌!”
方伯谦:“李中堂这时候干吗不吱声呢?”
邓世昌一直在旁挥笔疾书,这时举着刚写好的折子说:“诸位将军,李中堂或有难言之隐,不好出面。我这里已写好一份电文,恳请皇上收回成命,保住丁军门。愿意在这上面签名的,请!”
刘步蟾:“好!我算头一个!”
林泰曾:“我签!”
方伯谦:“我签!”
管带们争先涌上去签名……
丁汝昌感动得热泪盈眶。
……
北京,储秀宫,
慈禧抚摸着一件镶满珠宝、做工极为精致的一统万年成座,高兴地连声说:“好!好!”
伫立一旁的盛宣怀不觉长吁一口气。
慈禧转过身来,对盛宣怀道:“回去告诉李鸿章,他这件寿礼我很喜欢。”
盛宣怀:“是。”
慈禧:“丁汝昌的事,我会给皇上打招呼的。本来呢,这些事儿我都交给了他做主,但临阵换帅,的确犯了兵家大忌,皇上不懂,我得给他提个醒儿。”
盛宣怀:“叩谢太后!”
……
一纸电文传到了刘公岛海军提督衙门,
“上喻:丁汝昌畏敌,本该严惩。念诸将联名力保,著丁汝昌革职留任,戴罪立功。接旨后立即出战。”
丁汝昌叩了个头,从地上爬起来,二话不说,抓起佩刀就往外冲去。
管带们一见,纷纷随他冲了出去。
三
威海卫港,停泊于港口的“致远”舰上,
二十三岁的水手王国成正悠闲地坐在甲板上雕刻一个木头军舰,他又在军舰的炮位旁雕了小拇指头一般的几个小人儿。
三十岁的二管轮黎元洪悄悄走到他背后蹲下来,饶有兴趣地看着。当他看到王国成将其中一个小人儿涂成红色时,忍不住开口了:“王国成,你这个军舰雕的是咱们‘致远’舰吗?”
王国成一回头,赶紧站起来:“报告二管轮,这是咱们的‘致远’舰!”
黎元洪:“都是即将杀敌立功的壮士了,还喜欢这些小孩子玩意?”
王国成憨厚地笑道:“这本来就是给俺锁娃做的。”
黎元洪:“锁娃,你的儿子?”
“嗯。”王国成使劲地点头道:“前些日子俺回家探亲,俺那小锁娃天天缠着俺问,爹爹的军舰是啥模样?你想,他一个四岁的孩子,俺怎么给他讲得清楚?就答应给他做一个木头军舰,后来俺还没来得及做,军情紧急,俺就赶回来了……”
黎元洪:“哦,那这个小红点是什么意思呢?”
“这是俺呀!”王国成笑道:“俺给儿子说了,军舰上那个打炮的小红点,就是爹爹。”
黎元洪不禁也笑了,又问道:“我记得你是山东文登人对吧,家中还有什么人?”
王国成:“家中还有老娘亲和媳妇,二管轮是哪里人?”
黎元洪:“我是湖北黄陂人。”
王国成:“嗨,咱们北洋水师真是个大家庭啊,丁军门是安徽人,那些喝过洋墨水的管带多是福建人,咱们的邓管带邓大人却是广东人……”
黎元洪:“不管是哪里人吧,都是我堂堂大清臣民,断不能容许日本人跑到我国来撒野!”
王国成:“二管轮,你就放心吧,兄弟们都说了,咱们不遇见日本人便罢,遇见了非要狠狠揍它个狗娘养的!”
突然,战斗警报响了……
北洋舰队驶出了威海卫港口,“致远”舰上,邓世昌来到炮位旁。
王国成和几个炮手抱着颗炮弹,正在用锉刀锉炮弹上的铜箍。
邓世昌呵问:“你们这是干什么?”
几个人一下跳起来,挺胸道:“报告邓大人,这两颗炮弹的铜箍过大,必须用锉刀挫小,方能填进炮膛。”
邓世昌惊诧道:“有这等荒唐事?”
他抢过一颗炮弹,亲自填往炮弹试试,果然填不进去。
王国成又道:“邓大人,我们还发现有的炮弹里边没装火药,是空弹。”
邓世昌铁青着脸,咬牙骂道:“这些丧尽天良的狗官!”
黄海海面,阳光映照着龙旗,北洋舰队破浪而来。
丁汝昌和刘步蟾并肩站在“定远”号的舰桥上,面色凝重。
突然,舰上的瞭望哨大声喊起来:“兵舰!日本人的兵舰!”
丁汝昌和刘步蟾一齐举起望远镜——
南方的天际出现了一抹淡淡的轻烟。
……
紫禁城天街,“来了!来了……”有人小声说道,早已守候在那里的一大群官员开始骚动。
中国慈禧圣母皇太后六旬万寿圣节。
琴瑟竽笛,钟磬鼓钹一路吹奏。
慈禧乘坐的金色肩辇,在暖轿、亮轿、明黄漆车、朱红漆车、金龙画轿和三千七百人身着一色红绸纱驾衣庞大仪仗队的护拥下,浩荡而来。
……
“吉野”号军舰,日本联合舰队司令伊东佑亨也发现了迎面而来的北洋舰队。
他马上命令道:“呈战斗队形,准备迎敌!”
凄厉的战斗警报响起来,舰上的官兵迅速各就各位。
炮位上,朝彦十五郎两眼发着凶光……
“致远”号军舰,炮位上,望着对面驶来的日舰桅杆顶上的太阳旗,王国成愤怒的目光。
他身后的舰桥上,邓世昌仗刀而立,海风把他的斗篷吹得飘了起来,铜浇铁铸般的身体巍然屹立
……
紫禁城天街,李鸿章和一班大臣跪在恭迎慈禧凤辇的最前面。
一队队辉煌的仪仗从他面前经过,鼓乐悠扬……
他发现有人扯他的衣角。
扭头一看,伍廷芳不知什么时候从后面跪着挪到了他身边。
伍廷芳小声地:“大人,北洋急电……”
李鸿章脸色变了:“啊?”
伍廷芳:“今日上午十时左右,我北洋舰队主力,在黄海大东沟海域遭遇日本联合舰队,爆发激战……”
李鸿章身体微微一颤。
……
黄海海面,炮火纷飞,海面上空被弥漫的硝烟遮盖得日光失色。
一发炮弹在“定远”舰舰桥上爆炸,正在指挥战斗的丁汝昌被汽浪高高弹起,又重重摔落在前甲板上。
“丁军门!”好几个官兵惊叫着跑过去。
丁汝昌挣扎着坐起,已是面目焦黑,头部颈部均被烧伤,鲜血直流。
“扶丁军门下舱去裹伤,上面有我!”刘步蟾大声命令道。
“丁军门,快,我扶你下舱!”一名弁目在丁汝昌耳边吼道。
但丁汝昌两耳已被震聋,任凭弁目如何高声吼叫,他就是听不见。
弁目急了,拉住他的胳膊就要背他下舱。
丁汝昌这才明白过来,一把推开他,怒道:“我为一军主帅,在战斗激烈之时,岂有下舱苟且偷生的道理?”
说着,他用佩刀支撑着想站起来,却不料一阵疼痛袭来,又跌坐在地。
弁目凑在他耳边,大声吼道:“丁军门,您的腿也受伤了!”
丁汝昌点点头,忽然微笑着说:“那好,我就坐在这甲板上,看着你们怎样杀敌!”
炮火纷飞中,他盘腿坐在甲板上,镇定自若地微笑着。
刘步蟾等人又是感动又是激奋,同声道:“丁军门放心,您就看着我们奋勇杀敌吧!”
又一发炮弹在他们身边爆炸!
……
北京,皇极阁,
慈禧满面含春,端坐寿台宝座之上。
王公贵族和文武大臣黑鸦鸦一片,在皇极阁殿前坪里跪倒,齐声山呼:“臣恭贺圣母皇太后圣寿!圣母皇太后万岁!万岁!万万岁!”
琴瑟笙箫合奏起《海宇升平之歌》。
李莲英临阶伫立司礼:“当今皇帝给圣母皇太后拜寿!”
光绪穿戴着大典的服饰,跪在慈禧跟前,郑重地磕下头去:“儿臣恭祝亲爸爸圣寿!愿亲爸爸万寿无疆!”
慈禧报以慈祥的一笑。
李莲英司礼:“皇帝向圣母皇太后进献寿礼!”
早有一队太监将光绪的寿礼抬到宝座之前。
李莲英打开贡单念道:“无量寿佛九龛、金字经一部、寿轴三轴、如意二匣、金镶珠石如意一柄、时乐钟一对、珊瑚盆景一对、玉陈设二十九件、瓷陈设二十九件、古铜陈设二十九件、珠口珐琅金表一对、各色龙袍、龙褂、马褂、紧身和衣面九十九件、一两重银锞五千个、五钱重银锞一万个、银三十万两……”
亲王们开始献上寿礼……
李鸿章跪在大臣们的最前面,正好是李莲英和小德子给他“安排”的地方。
刚跪上去的时候还没觉出什么,时间稍长,李鸿章只觉膝盖像跪在锋利的刀刃上一样,疼痛难耐。他情知有异,用手摸摸他跪的方砖,上面被人凿出一道道极细的锋棱,再摸摸膝盖,已有血渗出。
他身子一颤,不由向慈禧身旁望去,正好碰上李莲英那流露出偏狭笑意的目光。
“不好!”李鸿章心里叫一声,额头上便出了冷汗。
慈禧却又眼力极好,看见跪在前排李鸿章脸色异常,便道:“李中堂忒大年纪,又还有许多军国大事要靠着你,跪坏了可不好,起来吧。”
李莲英眼里的笑意一下消逝了。
李鸿章重重叩了个头,发自内心地说:“臣叩谢太后隆恩!”
慈禧大概是心情特别好,又道:“得,干脆你们都起来,先随我到万寿山给百鸟放生,再到颐和园大戏台看戏去。不过咱们君臣可得说好,高高兴兴看三天戏,什么样的劳什子政务都先撂在那里再说,谁扰了我的兴头,别怪我不客气。”
众王公大臣:“遵懿旨。”
黄海海面,炮声隆隆,硝烟蔽日,海水白浪翻滚似沸腾一般。
北洋舰队主力“定远”和“镇远”保持着五百米的犄角并列队形,抵抗着一群豺狗式的日舰的围攻。
刘步蟾亲自把着舵轮,掌握行船方向,并不时变换着角度。
主炮位上,一个个炮手倒下了,马上又有新的炮手冲上来。
威力巨大的火炮猛烈地怒吼着。
好几艘日舰被击中,冒出了大火和滚滚浓烟。
突然,一艘日舰调转船头,逃跑了。
北洋海军的将士们顿时欢声雷动:
“敌人逃跑了!”
刘步蟾将舵轮交手舵手,几步冲上舰桥,高声命令:“追!”
“定远”和“镇远”鼓足马力,奋勇追击。
但日舰航速更快,北洋将士眼睁睁看着它逃出了射程外……
刘步蟾的眼里都快恨出血来了,跺脚道:“可惜!太可惜了!”
另外的日舰又围攻上来……
“致远”舰上,邓世昌举着佩刀,镇静地命令道:“主炮瞄准‘吉野’,开炮!”他的脸已被硝烟熏黑,嗓子嘶哑但充满力量。
炮位上,好几个水手已经牺牲。听到邓世昌的命令,脸上、身上已经多处受伤的王国成,挣扎着爬起,大叫:“谁帮我送炮弹?”
“我来!”额头上扎着绷带的黎元洪和另一个水手应声而答。
王国成咬着牙,瞄准“吉野”号,狠狠地开炮……
一发发炮弹呼啸着向“吉野”舰飞去。……
“吉野”号上,朝彦十五郎操纵着火炮,疯狂射击。
一发炮弹飞来,在炮位上爆炸,将他掀翻在甲板上。
爆炸的弹片击中了他的胸口,他仰面朝天躺在那里,眼睛漠视着天空,怀里的小布包散落在甲板上。从他胸口汩汩流出的鲜血,染红了纯子寄给他的绣有情诗的手帕和绘着“日照大神”的护身符……
又一发炮弹飞过来,穿透了驾驶室的隔板,直落入后面的轮机舱内。
正在驾驶室指挥的伊东佑亨惊呆了,怔在那里,等候着那毁灭性的爆炸声。
半晌,没有听到预料中的爆炸声,一个水兵从舱里爬出来,狂喜地叫道:“空弹!敌人刚才打过来的炮弹没有装火药……”
伊东佑亨不禁手抚额头,叫道:“天皇保佑!”
他冲出驾驶室,挥舞着指挥刀命令:“‘致远’舰厉害,朝它开火!”
“致远”舰上燃起了大火。
水手不停地向邓世昌报告:
“邓大人,三舱中弹进水!”
“邓大人,前主炮被毁!”
“邓大人,炮弹已打光!”
忽然,王国成指着前方叫道:“邓大人,狗日的‘吉野’号和其它三艘日舰围攻‘定远’号去了!”
邓世昌的牙关咬得“咯咯”直响,毫不犹豫命令:“全速前进,掩护旗舰!”
“致远”舰加大马力,加大马力怒吼着朝前冲去。
邓世昌抓过话筒高喊道:“弟兄们,为国尽忠的时候到了,今日就让我等和‘吉野’拼个同归于尽吧!”
“冲上去!撞沉它!”
“致远”舰上将士的怒吼盖过了隆隆的炮声。
邓世昌冲进舱房,一把抢过舵轮,眼喷怒火,亲自驾驶着,“致远”舰如一头被激怒的狮子,朝“吉野”冲去。
看见“致远”舰突然鼓足马力,驶出北洋海军阵列,伊东佑亨一时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待见它燃着大火朝自己迎面冲来时,才知道它是要撞毁“吉野”。
他惊呆了!
八百米,
六百米……
他似乎看见了邓世昌喷着怒火的眼睛……
他似乎看见了中国北洋官兵那一张张镇定无畏的面孔……
他猛地醒过神来,惊惶失措大叫道:“致,致远……火炮!鱼雷!各舰的火力都给我猛轰!”
炮弹如雨点般在“致远”舰周围落下。
舰上的官兵早已将这一切置之度外,他们拖着血迹斑斑的身躯,互相依靠着,聚集在前甲板上,轻蔑地看着“吉野”号上敌人惊惶失措的身影。
四百米,三百米……
“轰”一声巨响,就在“致远”快要撞上“吉野”的当口,一枚鱼雷击中了“致远”……
一团巨大的火球升起,那件斗篷被爆炸的汽浪鼓动着,高高飞向天空,宛如翱翔在炮火硝烟之上的一只鹰!
四
颐和园,万寿山。一只只鸟儿,扑棱棱飞上蓝天,慈禧在给百鸟放生。
她的身后,跪着百余名手执鸟笼的太监,笼子里是各种色彩斑斓的鸟儿。
还有一大群花团锦簇的嫔妃宫女、内府眷属,人人手上也捧着鸟笼子。
王公大臣们都远远站着观望。
慈禧从太监手里接过鸟笼子,将鸟儿一只只放飞,看鸟儿振翅鸣叫,既做了善事,又兴奋又好玩!她扭头对嫔妃宫女、内府眷属说:“你们也将鸟儿放了吧!”
那些嫔妃眷属们早等着她这句话,听得一声懿旨,纷纷打开手中鸟笼。一瞬间,只见颐和园上空万鸟飞翔,鸣声不绝,瑰丽壮观的景象不光让慈禧笑逐颜开,连王公大臣们也不禁发出阵阵欣喜的惊呼!
只李鸿章没有心思看这景象,
他站在人群后面,听伍廷芳小声禀报。
伍廷芳:“黄海海战,我北洋水师损失惨重,不得已退守威海卫,敌舰队已封锁了港口……陆路情况也不好……”
李鸿章:“怎么个不好?”
伍廷芳:“千里大溃败……”
李鸿章一下子惊呆了,他仿佛看到——
炮火呼啸,清军官兵慌乱溃逃。
一路上都是清军溃逃扔下的辎重、旗帜……
如飓风般卷地而来的日军马队从这些旗帜上践踏而过,向前追击……
日军的马队掠过“金州”、“海城”、“牛庄”一块块标有地域名的木牌……
李鸿章痛心地说:“淮军怎么就变得这么不经打了呢?千里大溃败,真是千里大溃败啊!”
伍廷芳低着头站在他面前,看着他这样子,嘴唇翕动,叫了一声“中堂……”,想说什么又没说出来。
李鸿章看在眼里,烦躁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这样吞吞吐吐的!”
伍廷芳这才道:“旅顺也失守了!”
旅顺,血红的日本太阳旗插上了炮台,一群日本士兵举着枪在欢呼。
火光熊熊,日本兵疯狂射击着,冲进城内。
到处是日军的烧杀奸淫。
整个旅顺城一片火海……
嘀嘀嗒嗒的电讯报道说:“日本人在旅顺口的屠杀,彻底撕掉了文明的面具,露出了野兽的真面目。四日之内,他们残杀了两万余名中国人,非战斗者和妇女儿童也不放过,全城被杀得只剩下三十六人,而这三十六名中国人,是被特意留下来掩埋他们同胞尸体的。”
……
颐和园,刚修好不久,高七丈、宽六丈、共分三层的大戏楼,又用金粉朱漆粉饰过了,显得富丽华贵,金碧辉煌。
正对戏楼的看台中央,坐着兴致勃勃的慈禧,光绪坐在她身旁,一大群太监宫女侍立在她身后。
看台前面稍矮的板凳上,坐着王公贵族,李鸿章、翁同龢与军机处诸大臣,六部堂官等人。
台上正由谭鑫培、杨小楼等京城名角演出《龙凤呈祥》。
一阵阵的喝彩声不时响起,
几个小太监手里托着放赏银的盘子,拉长声调喊道:“圣母皇太后赏银三百两!圣母皇太后赏银五百两……”不时往台上抛洒着赏钱,跑来跑去忙个不停。
锣鼓铿锵,台上的演出越来越精彩,
欢乐喜庆的气氛也愈来愈浓烈。
……
刘公岛,炮火连天。
丁汝昌满面焦虑地站在提督衙门前,从这里望去,可以看见不远处海面上,对港口形成封锁之势的日本联合舰队,正疯狂向已遭重创的北洋舰队倾泻着炮火。
北洋舰队只要还能战斗的舰只,都在拼命还击。
而威海卫的各个炮台,则全被炮火硝烟所笼罩,凭激烈的枪炮声可以想象战斗的惨烈。
不断有炮弹在提督府周围爆炸,不断传来的消息更让丁汝昌揪心:
“禀军门!敌陆军以十倍于我的兵力强攻摩天岭炮台,我一营守军已战至不到百人!”
“禀军门!敌人的右路纵队已占领龙庙嘴炮台,大炮悉数落入敌手,正调转炮口向我射击……”
丁汝昌嘶吼道:“给李中堂,不!给军机处发电,朝廷三十多营大军就在烟台,为什么不来救我们?为什么呀……”
一名参将踉跄跑来,“禀,禀军门,‘定远’舰被敌人的鱼雷击中了……”
丁汝昌觉得天地在旋转,一发炮弹飞来,将提督府前的旗杆炸为两截,那面黄地青色飞龙的北洋海军旗连着折断的旗杆,一头坠落下来……
威海海面,海水从“定远”舰船舷的弹洞涌进来。
一个参将跑过来对刘步蟾说:“大人,快上救生舢板!”
“你们去吧。”刘步蟾淡淡地说着,回身往船长室走去。
参将一把拉住他说:“大人,船已经保不住了,你还回船长室干什么?”
刘步蟾:“我鸦片瘾发了。”
刘步蟾颤抖着翻箧倒柜,终于找出一包鸦片膏。
他仍到处乱翻。
忽然,他一拍脑袋,解嘲地笑笑:“嗨!这仗真把我打糊涂了,我哪里还有什么烟枪?”
想也不想,他将手中的鸦片全部吞进肚里……
海面,“定远”舰缓缓下沉……
一只救生舢板满满载着逃离的水兵,拼命向岸边划去。
日本的军舰围上来。
伊东佑亨站在“吉野”的甲板上,对身边的副官说:“能把‘定远’舰的俘虏带回东京,给我们的孩子看看,那是很有意味的!”
副官立即领会了他的意思,奔到舷梯旁,对着舢板大声喊道:“都把手举起来!投降的不杀!”
舢板上的水兵没有反应。
副官以为他们没有听清,又不停重复着叫喊。
舢板上的水兵有了反应,那就是几个划桨的水手把桨扔掉了,若无其事地和身边的人聊起来。
但没有一个人举手。
伊东佑亨明白了,铁青着脸说:“击沉它!”
好几门大炮对着舢板开火!
舢板和上面的北洋水兵被炸得粉碎……
刘公岛,日军进攻的炮火突然沉寂下来。
丁汝昌坐在内厅,望着面前摇曳的一灯烛火出神。
一名参将走进来,“禀军门,日本舰队司令伊东佑亨派来了一名使者。”
丁汝昌抬起头:“哦,叫他进来。”
话音刚落,一名日本海军军官昂首走进来,“啪”地一个立正,双手呈上一封信道:“丁汝昌大人,我奉大日本海军联合舰队司令伊东佑亨将命,向阁下呈送劝降书!”
丁汝昌惊讶地扬起眉毛问:“劝降书?”
日本军使者:“对,伊东佑亨将军要我转告阁下,贵军已经完全陷入绝境。大厦之将倾,非一木所能支。出于将军与阁下的私人友谊,他劝阁下投降,以免玉石俱焚。将军指天为誓,他将保证阁下的生命安全,并请阁下到日本暂住一时,待到以后贵国重新强盛起来的时候,再返回祖国,报答国恩。”
丁汝昌微微一笑,说:“你将伊东佑亨将军的意思转达得很详细,这劝降书我就不看了。”
说着,他慢慢将劝降书撕碎,对参将说:“送客。”
内室,丁汝昌面对墙壁,久久站着。
猛然,他将头往前一磕。
一柄刀尖从他后脑勺穿出!
……
北京颐和园大戏楼,正在看戏的李鸿章突然打了个冷噤,他瞥见伍廷芳站在人群外,正向这里张望。
李鸿章心头咚咚一阵乱跳,站起身,悄悄离开了座位。
伍廷芳满脸戚然之色,哽咽道:“中堂,刚才接到消息,日本人从陆地背后攻占了威海卫炮台,然后海陆夹击,威海卫已经陷落……”
李鸿章猛地伸出双手,抓住他,惊惶遽问:“北洋舰队呢?丁军门他们呢?”
伍廷芳流着泪说:“北洋舰队全军覆灭,丁军门、刘步蟾、林曾泰都自杀殉国了……”
李鸿章脑子里嗡的一声,身子摇晃着,前面戏楼上花花绿绿的人影模糊起来……
“中堂!老中堂啊……”伍廷芳带哭音的喊叫声就在耳畔。
李鸿章慢慢睁开眼睛──
“主公但把宽心放,为臣保驾料无妨……”
“好!”戏楼上,杨小楼高亢的唱腔又引起一阵雷鸣似的喝彩!
锣鼓铿锵,李鸿章老泪纵横,仰面悲叹:
“天丧予!天丧予!老天呀,大清朝气数尽了!”
五
日本东京,天皇皇宫。伊藤博文竭力抑制着自己的兴奋心情,正在向天皇禀报:
“禀报陛下!仰仗陛下天威,我忠勇的大日本海军在黄海大战中已将中国北洋水师全部歼灭!并攻占了旅顺、威海卫军港……”
陆奥宗光、西乡从道等大臣和将领一个个笔挺地站在他身后,脸上也是充满喜色。
听着禀报的天皇,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伊藤:“我陆军在辽东战场也取得了伟大胜利,歼灭、击溃敌军二十万众,接连攻陷了海城、金州、牛庄……现在已直逼山海关!臣谨代表政府和战时大本营向陛下致以祝贺!”
天皇轻轻吐出三个字,“朕饿了!”
所有的大臣和将领都一愣,随即马上明白了天皇的意思!
伊藤惊喜地喊道:“陛下饿了,快摆筵席!”
大臣和将领们一起朝殿外高喊:“陛下饿了,快摆筵席!”
天皇:“筵席来不及,饭团也行!”
伊藤和大臣、将领们朝外齐吼:“筵席来不及,饭团也行!”
看着天皇大口大口地吞咽饭团,所有的大臣和将领热泪盈眶。
……
颐和园,乐寿堂,满满一桌美味佳肴,凉了又热,热了又凉。
慈禧坐在桌边,一动不动。
光绪双手捧着一双筷子,跪呈给她,流泪劝道:“儿臣请亲爸爸无论如何要吃点东西……”
“你看我这生日过的!”慈禧接过筷子,说了一句,那泪水就掉了下来。
……
李鸿章脸部肌肉明显松弛了,原本很多的皱纹,如今愈见多愈见深。眼睛还是微微眯缝着,似乎有点怕见光。
一个属下禀报:“中堂,日本人已将被俘的北洋舰船编入他们的舰队。而‘镇远’号上两个各重四吨的大铁锚被他们卸了下来,陈列在东京上野公园,作为日本海军战功的见证……”
李鸿章没有任何反应。
另一个属下禀报:“大人,朝廷已将叶祖奎、萨镇冰、程璧光等管带遣回原籍;将林国祥、邱宝仁等十余名将领革职查办……”
李鸿章:“唔。”
第三个属下禀报:“刑部下命,将丁汝昌的棺柩加三道铜箍捆锁,以示戴罪,用砖封在其原籍村头不得下葬……”
李鸿章微微一颤,好像看到安徽庐江丁家坎村头,凄风苦雨正吹打着丁汝昌捆锁着铜箍的棺柩……
第四个属下禀报:“中堂大人,朝廷已下旨,将北洋海军的关防印信钤记一律缴销,北洋海军自此从朝廷的编制上,一笔勾销了……
浑浊的老泪慢慢溢出他的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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