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禁城翊坤宫内哭声一片,一群身穿孝服的妃嫔们围着一大一小两只梓棺呼天 抢地, 哀哀痛哭。
哭声最大的是全妃,她边哭边诉:“诠儿啊,皇后姐姐呀,你们这样去了,让俺多 难过啊,老天爷睁眼看看啊,好人不长寿啊。”哭得一旁的太监、宫女也不停地抽泣抹 泪。刚满两周岁的小奕泞由一名宫女抱着哇哇直哭。
绮儿早已哭哑了嗓子,听见奕泞的哭声,站起身来,走到全妃跟前劝道:“全妃姐 姐,你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快别哭了,四皇子要妈妈呢。”
全妃放低了哭声,半晌才抽泣道:“姐姐实在吃不下,心里只想哭。”抬起头瞪了 宫女一眼道:“把四皇子交给奶妈,我多陪诠儿和皇后姐姐一会儿。”
坐在全妃下首的是两个怀有身孕、腆着大肚子的女人,静妃和祥妃。她们没有全妃 的哭声大,也没有像全妃那样边哭边诉。她们只是低声抽泣,表示对死者的哀悼和难过。
绮儿劝不住全妃,便又过来劝静妃:“静妃姐姐,你是有身子的人了,要节哀保重 身体,回宫歇息去吧。”静妃止住悲声,点点头,由宫女扶着走出房去。
祥妃也由素娟劝着回宫去了。
“皇上驾到。”礼仪太监一声高喊,人们往两旁一闪,道光帝走进翊坤宫。
“慎儿,诠儿!朕来迟一步,你们就匆忙而去,叫朕情何以堪!”道光帝眼望皇后 和长子的梓棺,一行热泪潸然而下。伸手接过太监手中的香烛,往皇后棺拜上一拜。
“禧恩。”道光帝喊道。
“奴才在。”内务府大臣禧恩一甩马蹄袖,跪倒在地。
“朕命你总理丧仪,务必隆重。”
“臣遵旨。”
孝慎皇后和奕诠的丧事才毕,道光帝就接到漕运总督颜检的奏折:运河败坏,清粮 受阻。
“国家大计,莫过于漕,今运河淮安府清江浦水道泥沙积垫,堤坝崩塌、运粮败坏, 漕粮受阻。诸臣可有良策?”道光问计与众臣。
和世泰道:“既是漕运不畅,可否考虑海运?”英和接着道:“江浙溪临大海,商 船由此装载货物,驶至北洋,在山东。直隶、奉天各岸卸货售卖,每年乘风开放,往返 数次,由此可见海运并非不可行。”
曹振镛道:“海运须要谨慎,一是风高浪大,朝廷尚没有太多的大船用以海运;二 是须委派员并照料护押,以防海盗;三是何处起运,何处停泊,需勘察明白。”
道光帝道:“海运一说,历代臣工曾经提出,有人说可行,有人说不可行,一直没 有定论,朕打算向各省督抚发出廷寄,交各督抚讨论,具体到何处起行、何处停泊,其 后朕再作定夺。”
散朝之后,道光帝回到养心殿批阅奏章。这时御前太监马晴晴一阵小跑进来。
“恭喜皇上,贺喜皇上,祥妃娘娘刚刚产下五皇子。”
道光帝闻言龙颜大悦:“快……带朕去看看。”
马晴晴前面带路,道光帝兴冲冲地疾走。刚到乾清宫转过弯来,突然迎面跑来一个 宫女,马晴晴躲不及防,被那宫女撞个正着。道光帝怒道:
“慌慌张张,成何体统!”
那宫女一看是皇上,慌得喘着气道:
“道……喜皇上,静妃娘娘生了一皇子。”
道光帝瞬间得到两个皇子,心花怒放,也不再计较宫女的莽撞,匆忙道:“快,先 去静妃宫中。”
静妃所生二皇子奕纲、三皇子奕继,先后在二岁、三岁时夭殇。静妃精神上受到强 烈的刺激,曾一度神智失常,后几经医治,更主要是道光帝的关切和宠爱,才恢复正常。 所以道光帝先去静妃宫中。
道光帝来到储秀宫门口,一声宏亮的哭声传来。
静妃产后体弱,躺在软榻上,看见皇上进来,惨白的脸上露出笑容,低低的声音叫 道:
“皇上!”
“朕明白爱妃的心思,”道光帝也不去看哇哇大哭的小皇子,却先到静妃的榻前, 握住静妃的纤纤玉手道:“爱妃受苦了。”这才仔细去看奶妈怀中的孩子。
孩子看见道光帝,突然止住了哭声,一双大眼炯炯地瞪视着。道光帝一看,心中砰 然一动,此子气质不凡,将来必有大成。
道光帝正想着,就听房顶“喀嚓”传来一声瓦响,心中惊疑。忽听宫外有人大叫:
“房顶有人。”
“抓刺客。”
马晴晴吓得脸色煞白,哆哆啰啰地道:“皇上,怎么办?”
这时大批侍卫闻声赶到,将储秀宫围个严严实实。
道光帝强自镇定,命道:“传朕旨意,关闭宫门,严密搜捕,勿使刺客逃出宫去。”
第二天早朝,一夜惊魂甫定的道光皇帝又遇上了更令他心惊肉跳的事。
湖南、湖北、四川三省督抚同时发来告急文书,湖南永州府瑶人赵金龙聚集瑶民一 千多人,举旗造反,攻城夺寨、杀死官吏。四川彝人马林率彝民二千多人,火烧清溪县 城,杀死守城官吏。官员屡剿屡败,匪势漫及川南。湖北崇阳人钟人杰聚众三千余人向 朝廷发难,用火药炸开城墙,崇阳城破,知县师长治被活捉,斩首示众,并捕杀书吏二 十余人。
“王鼎剿捕白莲教多日,至今尚无消息,今湖南、湖北。四川匪乱又起,众卿有何 对策?”
大臣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却没有一个人开口。
道光帝无可奈何地看着这群平时巧舌如簧的臣子们。
这时,皇门官奏称:“东河河道总督林则徐发来奏折。”
道光帝接过一看,只见奏折写道:
“臣奉旨治河,欲乘雨歇间隙,别筑新堤,改北堤为南堤,取中挑疏引河,导流入 海。诚请户部拨银三百万两以资治河。”
道光帝没等看完,就气得将奏折甩在一旁。忽然想起自己曾亲口许诺林则徐,只要 是治河用银,保证随时调拨。
“花良阿!”道光帝叫道。
“臣在。”静妃的父亲户部尚书花良阿出班应道。
“朕命你速拨银三百万两送往治河工地。”
“臣遵旨。”花良阿奉旨而去。
道光帝随手又抽出几份奏折,道:
“这是广西、贵州、云南、湖南要求采矿的奏折。广西有铁、贵州有铜、云南有银、 湖南有金。若是开采出来,于国于民都有利。众位爱卿有什么看法?”
曹振镛出班奏道:“臣以为万万不可。我大清自立国以来,历朝从无开矿之先例。 况且,我大清江山,得来非易,若是乱开乱挖,一旦伤了龙脉,触犯神灵,我大清大祸 将至矣。”
“曹学士此言谬也,”道光帝反驳道。“我朝虽无开矿之先例。但我皇祖康熙却说 过:‘天地自然之利,当与民共之,不当弃之。’我大清发祥地在东北,与广西、云南 等相去何止千里,恐伤龙脉,触犯神灵,实为杞人忧天。”
“皇上,”军机大臣、工部尚书穆彰阿奏道。“臣以为,现在开矿尚不合时宜。矿 石藏于地下浅则七八丈,深则数十丈,开采极为危险,动辄伤人性命……”
穆彰阿正说得口吐白沫。忽然皇门官进来报:“户部尚书花良阿求见皇上。”
道光帝一怔,花良阿不是去府库拨银子了吗?怎么回来了!立即命道:“宣他进 来。”
花良阿疾步进来跪在御案前。
“皇上,库银只有二百万两。”
道光帝以为自己听错了,问道:
“府库有银多少?”
“只有银二百万两。”
“胡说!”道光帝勃然大怒:“我堂堂天朝府库怎么会只有二百万两银子?”
“千真万确,臣亲自清点了三遍。”
“登记入库账簿可在?”
“臣带在身边。”花良阿说着,从怀里掏出账簿,双手呈上。
道光帝仔细一看,新收常捐各款均与应存之数相符,旧存各年正项亏空九百二十五 万二千两。
堂堂大清国库一下子缺了这么多银子,道光帝龙颜震怒,痛斥道:“眼下朝廷正缺 钱料,库吏胆敢通同作弊,任意所以擢取,丧心昧良,如同叛国盗贼。来人,将花良阿 摘去顶戴,关押大牢。”
“启禀皇上,”花良阿毫不慌张,似乎早将生死置之度外,“臣失察之罪,断难推 脱。但是此起府库被盗,使国家受损失,个人荣辱,何足以道。臣恳请皇上再留臣任上 十天,臣一定竭力核实查办,追回窃银,洗刷臣的清白。”
“你……”道光帝一听,花良阿说得句句在情在理,但他一时怒气未消,便半晌没 说话。
这时,按察御史赵佩湘出班奏道:“圣上,臣以为府库被盗的直接责任应在管库司 员、查库御史及库丁兵役身上。花良阿大人,乃一品大员,怎么能具体管理到每一银库? 花良阿大人失察有罪,但眼下追查窃银要紧,皇上不如命他亲查此案,戴罪立功。”
“赵爱卿所言也是,”道光帝听着,渐渐消了怒气道,“朕准奏,着花良阿戴罪立 功,追查窃银。”
花良阿一拜倒地:“臣愿以死报效皇恩。”
“赵爱卿,”道光帝转向赵佩湘道,“朕着你奉旨会同花良阿追查此案,不得懈 怠。”
“臣遵旨。”赵佩湘领旨退去。
漕粮北运受阻,府库款银被盗,京师官饷军饷要粮要钱,剿捕逆匪要钱,治理水患 也要钱。道光帝真是焦头烂额,怨恨地看着大殿上呆呆站立的臣子们,他要指望这些臣 子做成什么事,真是难之又难。
“为充盈府库,朕决定开源节流,诏谕广西、贵州、云南。湖南等省解除矿禁,准 予开采。各地官员不得借故推辞、阻挠或压制勒索商民。因府库银两亏短甚巨,谕令京 师各府、部、堂衙门及驻京官兵各项需用,一概从俭,京师所有大小工程及支领可裁则 裁,可省就省。”
“鉴于漕粮北运受阻,京师不可一日无粮,朕决意试行海运,敕谕江苏、浙江、山 东、直隶、奉天各地省抚实地查勘海运线路,提出具体意见,户部应即派员赴江浙一带 办理租借商船事宜。”
“敕令湖南、湖北、四川及两广督抚,对肇事逆匪火速合力进剿,不分区域,不得 使贼匪漫蔓、逃窜。”
“退朝!”
回到养心殿,道光帝心绪烦乱,看着御案上撂得一尺多高的奏折,那种登基伊始, 锐意振兴大清王朝的勃勃雄心,瞬间荡然无存。他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孤独和疲劳。
“朕时时以天下为念,苦心孤诣所为者何?”道光帝喃喃自语,“谁人怜朕?谁人 理解朕?”
“马晴晴,摆驾坤宁宫。”道光帝叫道。
“绮儿恭迎圣驾。”坤宁宫门外,绮儿跪拜在道光面前。道光帝注视着绮儿,这眼 神,这话语,多么像她。一个曾令他魂牵梦萦的女人。道光帝心里怦然一动,伸出宽大 的手掌,轻轻搂住绮儿的纤纤细腰,相依相偎着走进宫去。
“绮儿,只有你关心朕,理解朕,朕要好好待你,朕要立你为皇后。”道光帝依偎 在绮儿温暖的怀抱中喃喃低语。
“皇上万万不可。”绮儿却推开道光帝道。
“为什么?”
“绮儿并不企求名分,只要能跟皇上倾心相爱,就是绮儿最大的满足。并且皇上也 要为大清江山着想。全妃、静妃、祥妃都生下太子,皇上应选其中之一立为皇后。绮儿 确实不想做皇后。”
“绮儿不愧为朕知己。”道光帝更觉绮儿贤淑可敬,便又道。“你看朕该立谁为皇 后呢?”
绮儿吓了一跳,连连摇头道:“后宫干政,历代先皇悬为禁例。皇上怎好拿此话问 我。绮儿断不敢言。还请皇上自己做主。”
道光帝微微一笑道:“朕倒偏爱那性行温厚的静妃。”
“皇上,那素娟丫头近来性情忧郁,面色憔悴,恐怕是想念那个赵明飞了吧!”绮 儿故意引开话题。
道光帝答道:“王鼎剿逆尚无音讯,只要他回来,素娟丫头就可夫妻团聚。”
户部尚书花良阿府邸。
“老爷,你这是何苦呢?”尚书夫人富察氏唉声叹气地哆啰着,“皇上要定你个失 察的罪,你就认了呗,反正过了这个风头,让静儿丫头跟皇上说个情,你就能官复原职。 偏你逞英雄,非要去捅这个漏子。弄得这么多天也不回府,瞧你这脏样。”
“你有完没完片花良阿气恼地离开太师椅,扔掉长烟袋,站起身来,“你爱怎么唠 叨就怎样唠叨去吧。”转身离去。
花良阿下了狠心,一定要将失窃案查个水落石出。为此,他在府库里找了一处空房 子,把府里的厨子、奴仆也带了去,吃住在库里。从嘉庆五年以后的账簿逐一核实,光 是核实账簿非得三五天不可。
花良阿气呼呼地乘轿来到府库,看看时辰还早,便到自己的临时住房小憩。家人永 安怕打扰老爷,便去外面打扫房间。
这时按察御史赵佩湘走了进来,看见永安问道:“你们老爷呢?”
永安赶紧迎上前去答道:“老爷正在小睡。赵大人您稍等,奴才就去喊醒老爷。”
“不,让他多睡一会,”赵御史摆摆手道,“你们老爷这些天太累了。我就坐在这 儿等他。”
“是啊,我们老爷可是个大好人。”永安说着泡上一杯茶,端到赵御史跟前。
“赵大人,您请用茶。”
“好、好。”赵御史呷了一口茶赞叹道,“好香。”
突然赵御史叫道:“不好。”双手拼命抓住胸部,双目圆睁,口中“啊,啊”连叫 几声,“扑通”一声栽倒在地,口鼻喷出乌血,气绝而死。
这一切,只是瞬间的功夫,永安吓得愣了半天,才惊叫道:“赵大人,赵……大 人。”
在里间小憩的花良阿,被喊声惊醒,走到外间一看,直惊得目瞪口呆。
紫禁城太和殿。
道光帝接过马晴晴呈上的奏折,展开一看,龙颜大悦。这第一份奏折是两淮盐政总 督陶澍打来的。陶澍到任后,大力整顿盐务,改纲盐法为票盐法,在淮北试行,并订章 程十条。此法已初见成效,官府税收日见增多。
第二份奏折是王鼎发来的。王鼎已会同河南、安徽两省督抚一举剿灭了颖州地方的 白莲教逆匪,教匪首领朱麻子被击毙,赵明飞下落不明,现正四处缉拿。
道光帝一看,奏折里还夹着一张缉拿赵明飞的图像,暗道王鼎做事果真精细。便拿 起赵明飞的图像道:
“传朕旨意,交刑部将此人图像多多印制,张贴京城内外,悬赏缉拿。”
“扎。”马晴晴双手接过图像,走下殿去。
这时皇门官进来禀奏:“户部尚书花良阿人宫见圣。”
道光帝一听,莫非库银案有眉目了,便道,“宣他进来。”
花良阿神色凄然,跪爬到殿前,声音带着哭腔道:
“皇上,赵御史不幸中毒而亡。”
“啊!”道光帝吃惊地半天说不出话来,“赵爱卿怎么中的毒?”
“皇上容奏,是这么……这么回事……”
道光帝不等听完,勃然大怒,一拍御案斥道:“大胆花良阿,竟敢谋害朝廷命官, 其罪难容!来人,摘去顶戴,扯下官袍,送交刑部议处。”
花良阿大惊,高呼:“臣冤枉,臣没害赵大人。”
两名内侍不容分说,上前扯去穿戴,拖下大殿。
道光帝余怒未息,连声叫道:“丧心昧良,天理难容。”
这时,瑞亲王绵忻出班道:“皇上,本王以为,花良阿必是与府库被盗一案有关, 毒死赵御史,是怕赵御史查出证据,所以就先发制人毒死赵御史。本王呈请皇上敕令刑 部从严治罪,以震慑胆大妄为的不法之辈。”
“瑞亲王所言极是。”道光帝道,“朕即刻降旨责令刑部从严治罪。”
“皇上,”道光帝正要降旨,军机大臣礼部尚书赛尚阿喊道,“老臣以为此案尚未 查明了,不宜重惩大臣。”
道光帝心里不快,念他是两朝遗老面上还得客气点,便道:
“老爱卿以为还有什么不明了?”
“皇上请想,花良阿若是盗窃府库之人,他何必请命调查此案?他如果要毒死赵御 史又何必非在自己房中?岂不是不打自招?赵御史尚未查到不利花良阿的证据,他为什 么毒死赵御史?此案真正的盗窃犯尚未查明,怎好治花良阿之罪?”
道光帝一听,也是。眼下还确实没有证据说明花良阿窃盗库银。这样匆匆定罪,静 妃那里也说不过去。于是说道:
“到底老爱卿虑事周全,朕就将花良阿暂交刑部关押,查明之后,再作定夺。”道 光帝把脸转向群臣。
“哪位爱卿愿意审理花良阿一案?”
大臣们面面相觑,没人应声。
道光帝一见,心中叹了口气。这些人个个谨小慎微,遇事先考虑个人得失。要他们 去审理这样大案,真是勉为其难了。只得道:
“既是无人愿意审理此案,朕只有调外官入京了。”便向马晴晴道,“传朕旨意调 署河南巡抚王鼎入京。”
“奴才遵旨。”马晴晴应道。
散了早朝,道光帝在养心殿刚刚坐定,马晴晴进来奏道:“主子,静妃娘娘要见 您。”道光帝一听,心想,朕也正想见她,便道:“请她进来。”
静妃走进殿内,脸色灰白,一双乌黑的眸子含着淡淡的忧郁,呆呆地看着道光帝。
“皇上,妾身听说户部尚书花良阿毒害按察御史赵佩湘,是真的吗?”静妃问道:
“爱妃,朕也不希望这是事实。”道光帝字斟句酌,唯恐伤害这位两次遭受失子之 痛的爱妃的心,“但是府库被盗,花良阿身为户部尚书负有无可推卸的失察责任。赵御 史又是在他房中,喝了他的家人献上的茶,中毒而死。花良阿有谋害赵御史的最大嫌疑。 堂堂的国库被盗,朝廷命官被害,朕若不处置花良阿,将何以面对天下臣民。”
“不,”静妃哭叫道:“我阿爸不会害死人的。妾身最清楚,最了解阿爸,他为人 谦和正直,温厚慈爱,怎么会盗窃府银,怎么会害死人命呢?”
道光帝只得安慰道:“爱妃先不要着急,花良阿的案子,朕正调军机大臣王鼎进京 审理,要查明罪证,才能定花良阿之罪。”
静妃却等不及,大声道:“妾身要去问问阿爸,要他亲口说,是不是窃了府库的银 子,是不是毒死了赵御史。”说罢,也不等道光帝开口便转身奔出。
静妃哭泣着往自己宫中赶来,一心只想出宫找阿爹问个究竟,正低头赶道儿,忽听 有人喊道:“静妃妹妹。”
静妃闻声抬头一看,不知何时已走到了翊坤宫,全妃正从宫口外走过来。
“静妃妹妹,匆匆忙忙的,怎么啦?”全妃走到近前,看着静妃红红的眼睛问道。
静妃忙掩饰道:“没有什么!”
“好妹妹,到我宫中坐坐。”全妃哪里肯信,拉着静妃进了翊坤宫。
“好妹妹,有什么事值得哭鼻子抹眼泪的。”全妃劝慰道,“说出来姐姐也能帮你 出个主意,要是这后宫哪个欺负了你,姐姐一定帮你出气。”
一席话说得静妃感激不尽,便把阿爸被关押的事详细地说了一遍。
“怎么会有这样的事?”全妃惊讶地道,“花良阿一向官声颇佳,怎能犯下这样的 大罪?妹妹放心,只要你阿爸是清白的,姐姐帮你在皇上面前说话。”
“全妃姐姐,妹妹就是想出宫去问问阿爸,他是不是真的做下了伤天害理的事。”
“你阿爸会跟你说真话吗?”
“会的,一定会的,阿爸从小就疼爱我,他一定不会骗我的。”
“妹妹可以去问问,只要花良阿没做伤天害理的事,姐姐一定帮你在皇上面前讨回 公道。必要时,姐姐帮你请太后出面。”
刑部大牢阴暗潮湿,散发着阵阵霉味的牢房里,一个身材瘦长,发卷不整的老人仰 面躺在一张木板床上,他一动不动,两只混浊的眼睛呆呆地看着房顶。
“唉,也许还是老妻说得对,”他在心里叹息道,“当初皇上定自己失察之罪,自 己要是认了,今天怎么会呆在这种地方,那时女儿静妃也能在皇上面前说个情,等过了 风头,就能官复原职。可是自己生性耿直,为了表明自己的清白,非要请旨调查此案。 如今那个阴险狠毒的盗贼又毒死了赵御史,栽赃陷害自己,弄得自己满身是口也说不清 楚,皇上自然会降罪。这叫女儿静妃也无法为自己开脱。”
“苍天有眼啊!”老人喃喃自语,“但愿哪位清正忠直的官员,能查明案情,为老 夫申冤。”
“花良阿,”狱卒开门进来喊道,“静妃娘娘看你来了。”
“静儿。”花良阿惊喜地站了起来,往门口走去。
静妃走进牢房,眼睛还不适应牢房内昏暗的光线,茫然无措地搜寻着。
“罪臣花良阿拜见静妃娘娘。”花良阿跪倒在女儿面前。
“阿爸!”静妃哭叫着跪倒在地,双手抱住阿爸的双肩,终于看清楚了,阿爸瘦削 的脸颊,仿佛一夜之间苍老了许多。
“阿爸,你受苦了!”静妃扶起花良阿,到木板床边坐下。
“阿爸就住这种地方?”静妃看着简易的木板床,床前连张凳子也没有,“回头, 女儿让他给您换个地方。”
“孩子,不用了,”花良阿摇头叹息道,“阿爸是罪人,还讲什么条件。”
“不,阿爸,你没有罪。”
“阿爸有罪。”
“难道真是阿爸盗窃了库银,毒死赵御史?”静妃吃惊地问道。
“不,”花良阿坚决地道,“阿爸没有盗窃库银,也没有毒死赵御史,阿爸只是犯 了失察之罪。”
“阿爸说的是真话?”
“阿爸不骗你。阿爸要是做了伤天害理的事,可以骗别人,甚至可以骗皇上,唯独 不能够骗女儿,阿爸哪里有脸面骗女儿。”
“只要阿爸没做伤天害理的事,女儿一定要皇上还您一个公道。”静妃语气坚定地 道。
“孩子,万万不可。”花良阿连忙劝阻道,“阿爸被人诬陷,没有证据皇上是不会 相信的,弄不好,皇上会迁怒女儿的。”
“女儿不管。”静妃激动地哭道,“阿爸被人诬陷,皇上为什么治阿爸的罪。”
静妃出了牢房,吩咐侍女春燕给狱卒赏钱。
“多谢娘娘。”狱卒们慌忙跪倒磕头谢恩。
“给花良阿换一间上好的房子,好好侍候。”
“啊……这……”狱卒啊了半天才道,“奴才们只能将房子收拾干净,好好侍候他 老人家,至于换间房子,奴才们不敢,请娘娘恕罪。”
“胡说!”静妃恼怒起来,“快去换间上好的房子,要是有人问起,就说是娘娘的 意思。”
“扎,奴才遵命。”
静妃这才乘上软轿回宫。
乾清宫内,道光帝批阅完大臣们的奏折,不禁长长地出了口气。马晴晴一见,慌忙 上前道:
“皇上日理万机,太劳累了,奴才给您按摩几下怎么样?”
“好。”道光帝正党劳乏,便起身盘腿坐在软榻上。马晴晴双手轻轻揉着道光帝双 肩,然后用指头揉着肩肿穴位。
“皇上,觉得怎么样?”
“舒服极了。”
马晴晴双手渐渐下移到背部,双手轻轻地捏着脊椎骨。
“真是太舒服了。”道光帝高兴地道,“马晴晴,你从哪儿学的这几手?”
“奴才这是跟全妃娘娘学的。娘娘说您最喜欢她按摩,奴才就向娘娘讨教,全妃娘 娘就教了奴才。”
“嗯。”道光帝不觉笑了。这全妃不光会侍候人,而且颇有些妖媚手段,在后妃当 中,孝慎皇后、静妃素来贞静,道光帝每在她们房中过夜,都是按部就班,匆匆了事。 绮儿虽是甜甜可人,柔情似水,但缺乏主动,只是一任皇上自由耕耘。只有全妃,不仅 妖媚迷人,而且极力主动迎合,使皇上感到最为快活。道光帝每次临幸全妃,那种快感 总是好几天不能忘记。只因他日理万机,无暇顾及。又兼道光帝素来喜欢温厚贤淑的女 人,对全妃的精明乖巧很是不以为然。
道光帝正被马晴晴侍候得惬意,内监进来奏道:“太后懿旨,请皇上去慈宁宫。”
道光帝忙起身道:“朕就去。”马晴晴慌忙侍候皇上穿戴整齐,内监们赶紧准备轿 子。
“朕步行去。”道光帝说完,疾步出了乾清宫。
“母后晚上召见皇儿有什么事?”道光帝礼毕问道。
“没有什么事,母后只是觉得你白天太忙,才叫你晚上来的。”孝和太后温和地道: “最近朝廷上可好?”
道光帝叹口气道:“还好。”
孝和太后看出道光帝的心情,只得道:“这朝廷上是好是歹,你都要担着,母后没 办法,大清的江山全指望你了。”
“是,母后。皇儿一定尽力而为。”
“皇儿,这后宫的事,母后倒想问一问。”
“母后要问什么事?”道光帝问道。
“这册立皇后的事,皇儿也该考虑一下了。”
“皇后,诠儿去后,皇儿心里难过,没考虑过,一切请母后作主。”
“母后不爱听这话,也懒得管太多的事,你要是喜欢谁,就立她为皇后好了,母后 只要大清有位皇后就成。”
道光帝一听,心里对太后又添了几分敬仰,于是道:“母后放心,皇儿会慎重考虑 的。”
孝和太后问道:“皇儿打算立谁为皇后?”
“皇儿想立一向温厚娴静的静妃为后。”
“好,就由着你吧!”
这时,屏帘后一个宫女轻轻走出宫去,消失在夜色中。
翊坤富中,灯光明亮,全妃正坐在香榻上陪着燕太妃叙话,燕大妃已经是五十岁的 人了,岁月在她姣美的脸上无情地刻下了两道皱纹。
“想当年,先皇在时,我也是倍受思宠,风光一时,哪里想到如今人老珠黄,门庭 冷落。”燕太妃感叹道。
“不管怎样,先皇对太妃还是恩宠有加,哪里像俺,只怕今生今世也讨不着皇上的 欢心。”全妃很善于联想,其实是在安慰燕太妃。
“你这丫头,好运就要来了,还在这儿糊弄太妃。”燕太妃神秘兮兮地道。
“什么好运?”全妃不解地问。
“这皇后的位子早晚还不是你的吗?”燕太妃道。
“皇上宠爱的妃子多着呢,哪里轮到俺?俺不敢有此奢望。”
“你这鬼丫头,装什么糊涂,那绮儿没有生龙子,皇上断不会立她做皇后,那静妃 呢,她老子出了事,牵连着那么大的案子,皇上会立她做皇后吗?”
“那也未必,静妃要是不管她老子的事,皇上也不会迁怒于她……”
“你这丫头,想当皇后,就不会加把劲儿?”
“俺又没有亲近的王公大臣向皇上保荐,怎么加把劲儿?”
“这个包在太妃身上,只要太妃开口,那瑞亲王,惇郡王,内务府大臣和世泰、禧 恩都会听的。”
全妃喜出望外,一下子跪倒在燕太妃跟前。
“先别忙着谢恩,太妃还有事要你做。”
“太妃放心,奴婢一定尽力而为。”
“给皇上吹吹枕边风,催他快点解决花良阿的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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