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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王妃之下,有嫔、贵人、昭仪、淑仪、昭容等品阶;在服饰方面,王妃的唐衣在左右两肩、胸前皆绣有龙纹,凤首的玉板为金凤或银凤。而其它后宫娘娘的唐衣在左右两肩、胸前只能绣有『竞中』、『寿』、『福』等字样,凤首的玉板为蝴蝶这些妳都要记仔细,别搞错了,在宫里认错各娘娘的阶级是会受到严惩的。」老尚宫严肃提醒。

  「我记住了。」郑良良苦着脸的应声道。

  这枯燥无聊的课要上到什么时候啊?

  看着窗外万里无云的晴空。这时候要是能到外头走走,那该多好啊!

  她重重长吁一口气,耳里传来老尚宫持续不断的唠叨―

  「记住,只有王妃、王大妃、大王大妃,公主、翁主头上所使用的加髻,是完全用真的头发制成的,而后宫的嫔御和女官的加髻则是用头发加上木头制成的,且缠绕的圈数越多着,地位越高……」郑良良眼皮重到快撑不住之际,冷不防后背被藤条狠狠扫过,她立即惊醒,痛得缩腰哀嚎。

  「妳―唉!」本想发作骂人的,但面对老尚宫凌厉的怒容,她硬是咽下这口气,不敢了。

  「妳根本不用心,离进宫不到一个月了,还不肯好好用心学习,难道进宫后真想丢大君的脸?!」老尚宫挥舞着藤条,大有她要是敢应声说是,这藤条又要再度落下的态势。

  自从李豫给了期限后,老尚宫便更加严厉的教导她,每次看见老尚宫恨铁不成钢的生气模样,郑良良也很愧疚,但是当人奴才的事有什么好学的,她学不来,也不想学。

  这会真想逃,先躲过这关再说,虽然那男人老爱用爹和九阳哥来威胁她,可和他相处的这段期问,她发觉他只是疑心病太重,嘴巴很坏,倒没对她做出什么过分的事。偶尔……还会对她有些疑似关怀的举动。不过再想到这里的守备森严,她深知自己是逃不了,她得熬,熬到晚上这老太婆回去自宅,她的折磨才能暂时停止。揉着被打疼的背,她悲愤的坐直身,「我不敢丢大君的脸,会努力学习的。」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这才象话―」

  「郑小姐,妳在里面吗?」门外蓦然传来金质重的声音。

  听到他的声音,她马上惊喜的跳起来。「我在。」不管金大人找她有什么事,都比被关在这里听老尚宫念经好。

  「大君找妳过去。」金质重说。

  「好,我马上去―等等,他找我做什么?」虽然很想脱身,但她还没到全然胡涂的地步,赶紧多问上一句,免得脱离了一个深渊,跳进的是更恐怖的蛇窝。

  「大君……身子不舒服。」

  「他病了吗?」

  「大君从昨夜起就开始发高烧,也请来了太医,但他不肯喝太医开的药,这会指名让妳过去。」金质重解释。「我又不懂病理,找我去做什么?」怪哉?

  「是啊,这丫头帮不了大君的,还是请大君好生休养,而且她进宫之日在即,很多伺候人的规矩还学不会,时间不多,得加强―」老尚宫也皱着眉头的开口。

  「不不不,我想大君找我过去,一定是有事情要吩咐,我还是过去一趟瞧瞧好了,请尚宫娘娘赶紧打开门锁让我出去。」郑良良听到老尚宫的话,马上改口,急着想出去了。

  那家伙正生着病,肯定欺负不了她了,她只要去他房里绕上一圈,就能脱离苦海,摆脱这折磨人的老太婆,所以说什么她也要去!

  「可是―」老尚宫还是不想放人。

  「尚宫娘娘,这是大君的命令,请让郑小姐走一趟吧。」金质重道。

  老尚宫这才无奈的掏出钥匙开了锁,门板才拉开一条缝,郑良良便一溜烟跑得不见踪影,金质重见了,也都露出愕然的神色。

  不知情的人可能会以为她着急于大君的病情,急着奔去见他,但被抛下的这两人,绝对不会跟别人一样会错意。

  李豫房里,有太医,有奴仆,还有膳房的人,四周满满的跪了一地的人。大君此次急病,来势汹汹,才短短一晚,已高烧到即将陷入昏迷的程度,但是他仍坚持不用药也不用膳,让府里的众人个个不知所措。

  万一大君因此有个万一,王上问罪下来,众人皆难辞照顾不周的罪状。

  「大君您不吃药,好歹也用些膳食,这能帮助你恢复体力,早日康复。」太医苦口婆心的劝食。

  李豫躺在床垫上,双眼紧闭,完全不吭声。

  众人无计可施,这时郑良良大剌剌的走了进来,瞧见房里的场面,吓了一跳。

  看来这家伙当真病得不轻。

  「大君,你找我?」她一进门,往床垫旁跪下就问。

  看见他病容的剎那,她不禁拧了眉。这家伙的脸色还真是火红得恐怖,伸手往他额上触碰,妈呀,她立即被烫得缩回手。

  「妳是谁?好大的胆子,竟敢任意触碰大君的身体?!」太医不识得她,当场大声斥责。

  「我……」她被太医宏亮的斥责声吓得回不了嘴。

  「大人,这位是郑小姐,她是大君的客人,方才大君吩咐,要小的去请她过来的。」随后赶来的金质重见状,马上为她解围。

  「她就是大君特别吩咐带来的人?」太医讶异的多看了郑良良几眼。大君高烧不退,病况严重,竟还想着召这名女子到跟前,她能为大君做什么?

  郑良良觉得太医的目光有些轻鄙,似乎瞧不起自己,特意挺直腰杆,抿紧了红唇,不理他,将自己的视线再度投向病榻上的李豫。

  「大君,你还好吧?」她见他样子真的很糟,眼睛一直闭着,是睡着了还是高烧到昏迷了?

  众人见他还是没响应,也忧心他会不会真的病昏了,服侍他的仆役想碰他又不敢,因为大君交代,不论在任何时候,若无他允许,不许人靠近他。

  大伙急如热锅上的蚂蚁,大君不吃不喝又不吃药,早晚会出事,这、这该如何是好?

  郑良良瞧出大家的想法,心下无奈,只瞄了四周一眼,就了解他为什么不肯吃食及用药了,可再任他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

  「你们全出去吧!」她突然说。

  「什么?妳要咱们全退出去?」太医讶异的睁大眼睛。

  「嗯,你们全挤在这儿,他无法好好休息,还是先退离吧!」

  「大胆!」太医再次朝她大喝。

  她被他的吼声吓得颤了一下肩膀。

  「妳不过是大君的客人,在大君生病时凭什么发号司令,况且大君病得极为严重,妳竟要我们离开,妳想对大君做什么?」太医生气的质问。

  她僵笑道:「也是,我是没什么资格命令你们,这样好了,咱们问问大君自己的意思,总成了吧?」

  说完,她推了推全身烫热的李豫。「喂,你倒是说说话,找我来是想做什么?要我帮你清场吗?如果是好歹点个头。」

  没动。

  周边的人全愤慨的瞪着她,以目光指责她对主子粗鲁又大不敬的行为。

  她尴尬的笑了笑,额头流了一滴冷汗下来。「这个……大君,你若再不说话,或表示一下什么,我就走喽,不管你喽?!」她在怒目睽睽下,冒险的再推他一把,话中甚至带了点威胁。还是没动静。搞什么?找她来又不吭声,难道要让她成为「全府公敌」吗?

  「你还不动,我走―」

  「实在太放肆了!金大人,请你立即将这人带下去惩处!」太医怒容满面的对着金质重要求道。

  「这个……」他面露为难。找她来是主子的吩咐,来了又犯众怒,他还真不知该如何应付,也猜不透大君找她来的用意为何,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金大人,你不用为难了,既然这里我帮不上忙,还是先走好了。」郑良良起身,在让人轰出去前,还是自己先识趣的告退好了,免得真的被抓下去严惩。

  「妳留下……其它人……全退离……」躺着的人,终于开了尊口。

  听到李豫的声音,众人大喜,但这交代的话,又教众人诧异得说不出话来。

  当真要全部退下,只留下这个看似一无是处的女子?

  「大君,您还是让咱们―」太医怕没听明白他的意思,打算再问一次。

  「退下。」他气息急促,但说得很坚定。

  已经走到门口的郑良良也愣了愣,再走回来。「这个……大君,你确定要这么做?」

  「嗯。」他阖着眼,不耐烦的轻应一声。

  「你肯信任我?」她不可置信的再问一遍。

  他倏地睁开眼,瞪向她,她一惊,马上立正站好,并且向金质重使了眼色。

  金质重立刻将所有人赶了出去,这下,房里清空了,只剩她与他。

  人走光后,她轻松的在李豫身旁盘腿坐下。「你老实告诉我,你是病胡涂了,还是当真肯信任我?」她手撑着下巴靠近他,想先问清楚。

  他看起来很虚弱,好似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可还是勉强再睁开眸子看了她一眼,随即又阖上。

  「保护我。」良久后,他只吐出这三个字。

  她怔了一会,好半天才明白他的意思。

  这家伙居然信任他自己以外的人?

  她瞪大双眼的呆坐了很久,瞪着他疲累的倦容,想了又想,他要她保护他,怎么保护?别让人靠近?以防他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暗杀了?这家伙活得还真辛苦,但是,他为什么会愿意将自己的性命交给她?这代表什么?他终于对她「敞开心房」了?思及此,她的心有点乱,不过这意味什么?兴奋?她兴奋他终于肯「靠近」人了,是……这样的吗?

  她被迫得守着他,寸步不离,不得离开。又过了一天,郑良良确定李豫真的昏迷了过去。再这样下去,他就算没教人暗杀,也会活活病死或饿死的!

  问题是,他还是不肯吃任何由膳房或药房送来的东西,这可怎么办才好?

  她思考了很久,最后才想出一个法子。

  「金大人,你还在外头吗?」她问向门外。

  「有什么吩咐?」金质重立即应声。自从李豫病倒后,他几乎一步也不曾离开过房外。

  「帮我拿个炉子来,还有,给我一些小米、水以及盐巴。」她交代道。

  「妳想自己煮食物吃?」他推测问。

  「没错。」

  「我明白了。」金质重想了一会,点了头,明白她是想试试,也许大君会肯吃她煮的食物。

  不久,东西送到,郑良良煮起细粥来。房外的人闻到粥的味道,都很讶异她的作为。这丫头真是自以为是,大君什么美味都不吃,怎可能吃她煮的只放了盐的无味粥。

  忙碌了半天,粥终于熬好,她吹凉端了上前。「大君,喝粥了。」

  她用力摇着李豫,他正昏睡着,猛地被摇醒,不悦的推开她的手,想继续睡。

  「你起来,再不吃点东西真的会没命的!」她生气的说。

  但是他怎么也不肯张口吞下一口粥。

  端着白粥,她真的气呼呼了。「喂,这是我熬的,不假他人之手,而且煮前也试喝过水以及盐巴,都没问题,这样你还不喝吗?」

  李豫终于睁眼了,用着充满血丝的双眼瞪着她手上的白粥,再瞧了不远处的炉子。

  「妳……煮的?」他吃力的问。

  「嗯,吃不吃?」郑良良没好气的说。她被他磨得都快没耐性了。

  他终于点了头。她大喜,怕他后悔,赶忙舀了一匙进他口里。久未进食,他吞得喉咙有些痛,咳了出来。

  见状,她倒了水要给他,他多疑的看了一眼杯里的水。

  她莞尔道:「这水杯是我的,这几天我一直用这个杯子喝水,里头的水也是我刚喝过的,没问题!」

  李豫闻言,不再迟疑,张口喝下杯里的水。

  喝完水,郑良良立即一口一口的喂他粥,他竟也乖乖的将一整碗只有咸味的白粥全吃完了,然后,继续昏睡。

  当她将空锅子送出门外时,看见一堆惊愕的面孔,她回以众人一个无奈笑容。

  「大君……他……呵呵……肚子饿了嘛!」尴尬的赶紧再回房里去。

  她其实也不确定这家伙会真的肯吃,瞧见大伙那么吃惊的模样,会让她不好意思的。

  搔着头回到李豫床褥旁,端详着他沉睡的样子。他眉目心昌贵,但睁眼时的眼神却是孤寂弃世,内心深处像是锁着太多情绪,拒绝倾吐,对任何人防御到底,这让她莫名的感到心疼。她伸手抚着他的拢眉。如果可以,她真希望他能不用活得那么累,那么不安,能多信任别人一些……

  「臭家伙……你要赶快好起来,我可不愿意当你的保母兼保镳太久喔……伺候你很累人的,因为你根本不是一个讨喜的家伙……」

  他不是一个讨喜的家伙?这丫头竟敢这么对他说!李豫醒来时,就想起昨晚耳边隐约听见的话。这丫头真是越来越放肆了,对他完全没有一丝忌讳。

  像现在,竟横睡在他身侧,身上衣物也是一团乱,一只脚甚至碰到了他的腿,这副模样若教外头的人瞧见,她的名节就毁了,这丫头真是随意到了极点!

  但瞧着她睡得一塌糊涂的模样,却也令他感到不可思议,她怎能待在陌生的地方毫无防备的就如此熟睡?继而一想,她本来就是个随兴自在的人,总能以自己的方式适应环境,就像他强迫她入宫,她虽愤怒也会想着方法反抗、作对,然后继续在不平顺中找到快乐,让他每次与她接触时,不禁自然而然的受她吸引,总想亲近她,由她身上吸取些愉快的气息,这丫头从头到脚,都绽放奇异的光辉,让他……很轻易就放松下来……

  不住凝视着她的睡颜,她像只沉睡的小白兔,有她的陪伴令人安心,这样的女子,跟他的性格多么的不同,他严谨,她松散;他多疑,她自在;他不让人碰触,她轻松就能接受别人。

  多么不一样的一个人……他发现有某种悸动默默地在心底苏醒,四处流动。

  伸手摸上她披散的长发,像在摸一件珍贵的宝物,摸着摸着,他一怔,脸色微僵,他彷佛摸出了一件事,一件不可能残存在心中的事,温柔,这几乎不曾存在他体内的东西,竟然化成一份「心思」,还打中了他,令他倏然震撼。

  这样温柔的自己,是他吗?他愕然的瞪着还睡得七荤八素、睡姿丑陋的女人。

  这份温柔……为什么,忽然给了她?

  他面色阴鸶了起来。

  思及在昏睡前,自己什么也没法多想,脑袋中只想着一个人,那就是她。这代表什么?他内心深处只信她,所以愿意在最无助脆弱的时候,将自己交给她?他竟愿意相信她,一个几乎称得上讨厌自己的女人……可事实证明,郑良良没让他失望,确实保护了他,他忍不住再重新认真的端视着她,看着她的睡颜时,心中那份悸动越发强烈。

  「你醒了?」睡得乱七八糟的女人终于也醒了,见他瞪着眼,马上露出大大的笑容,非常开心。

  那笑容太纯美,美好得教李豫舍不得移开目光,但随即又想到,她是即将要被送入宫的人,他怎能受到她的牵引。脸一沉,摆出了脸色,接着,他耳边又听见一道来自于她的嘟哝声。

  「就说他不讨喜嘛,一点都没说错……臭家伙……」

  他脸更臭了。「我肚子饿了,还不去弄点熟食来!」他语气差劲,眼神扫向一旁的炉子。

  郑良良气得皱起小脸。「真是个讨厌鬼!」这次她大声骂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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