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多天里村中都极其紧张,连少年们出去放羊都要在限定好的圈子里,然而日子一天天地过去了,他们等待着的天边烟尘却没有出现。
距离八月十五的日子一天天地接近,风行云觉得向瓦牙越来越显露出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事实上村子所有的人都显露出一副心不在焉的神色。他们一面惦记着即将来临的狂欢的日子,一面惦记着那个死去的孤独男孩,这种交叉混合的奇怪感受就一直盘绕在每一位村民的心里。
灰暗的苏合香树上还挂着那具小小的尸体,他在夜空中晃荡着,白色的脸上长满了苔藓。许多人虽然嘴里不说,他们远远地看到那具在风中摇摆的尸体时,心里头还是觉得他们这回大概是做错了。
雨季慢慢要过去了。现在风越来越大,它是发疯的巨人,横跨过天空,像赶羊一样赶着破碎的云彩。
再有两天,就是羽人展翅的日子了。田里再也没有大的事情可做,无聊更助长了弥漫开来的紧张气氛。长老决定招集人手搭盖围绕村子的箭楼,希望籍此来转移大家的注意力。如果村里真的出现了蛮族人的探子,那么加强一下戒备确也有所必要。
向瓦牙的父亲也被叫了去,他是一名好木匠。所有的羽人都熟知树木的习性效用,但没什么人像向大叔那样热爱和了解林中那所有的树木。檀木是树木中的战士,它坚硬强横,绝不屈服;凤凰木是树木中的艺术家,它暴躁多变,绚丽脆弱;黄桦和白桦的柔韧多汁,让它们看上去像是女人的漂亮腰肢;虎纹木质地软滑又有漂亮的纹理,可你要不了解它的脾性,它就会用辛辣的气味呛你一鼻子。人就和树一样,也有许多种,要想学会看人,先要学会看树。这是他总挂在嘴边的话。
你们别到处乱跑。向大叔带着斧头从屋里出去的时候,冲着两名少年喊道。他们正垂着双足,并肩坐在羊圈的栅栏上,嘴里叼着竹根雕的长烟斗,风把火星吹得四处飞溅既然他们马上就要成年了,向大叔也就不管吸烟的事了。
我还懒得走动呢,风行云回答说,把手抱在了脑后,羊反正都快饿死了,它们也走不动。别不在意,向大叔叮咛说,如果那小子真是名探子,附近就可能满布蛮族人的游寇。行啦,行啦。我们知道了。向瓦牙不耐烦地把脸扭向一边,像是驱赶一只不听话的老公羊一样冲他连连挥手,你快走吧,迟了就要被村长当众羞辱了。村长是村里最老的老头。骂起人来要直溅得胡子上全是自己的唾沫星子才算完事。
向大叔欲言又止,哈哈一笑,扛起他的大双头斧走了。
等他的背影一消失。向瓦牙就转过身对风行云郑重其事的说:是时候了。什么?就是今天晚上,老大。我们得一起去采蓝铁草再没时间了。风行云瞪圆了眼睛:我以为你那是在开玩笑。他们说,那一天漫天的白羽像雪花纷纷扬扬,白得耀眼,飞起来的羽人遮天蔽日,像蓝媚林里的雾气一样迷眼;他们说,无论你爱上谁,只要在那一天能够追上她,抱住她,贴着她紧紧飞翔,她就将一辈子都属于你。在一同飘摇在云间的时候,我要把蓝铁草插在她的胸口上,也许还要吻一吻她她会爱上我的。可你要帮我他的眸子在老桑树的阴影下闪闪发光。他们两个人长得像兄弟一样相似,也从来都像兄弟一样亲密无间。风行云比向瓦牙大了几个月,从小他就更多地展露出兄长的模样。
此刻他望着向瓦牙那急切的会说话的眼睛,懒洋洋地说,你没看你父亲说话时候的模样吗?我们要是乱跑,不被蛮族人抓去,也会被你爸给打烂屁股我们什么时候出发?向瓦牙从栅栏上翻身跳了起来:你同意了?风行云没他那么快活,他皱紧眉头沉吟:我们得找点什么防身的武器没人去过那儿,没有人到过那林子的深处,瓦牙那儿除了蓝铁草之外,总还有些其他什么东西吧。他回忆起村里那些最年老和最年轻的猎手们望向雾气弥漫的蓝媚林的神情,那些目光里有着一点怅然,无奈,担忧,也许还有一些痛恨。他们没有说为什么,但村里的17座新旧箭塔,有8座是朝向东部的蓝媚林的,虽然蛮族人更可能从村子北边那些低矮的丘陵上俯冲下来。
不用担心。我有这个。向瓦牙得意洋洋地从脚边一个麻布袋里拖出一件东西来。
那是柄绿色的弓,精密的金线花纹在阳光下闪得耀眼,牛筋制成的弦在呼啸的风中微微颤动。一瞬间里,他以为向瓦牙把挂在无花果树上的弓给偷来了,但它看上去有些什么地方不一样,它有些旧了,拊手上的绿漆有点脱落,而挂弦的弓梢则因为经常摩擦而发黑了。
风行云压低声音说:你拿了你爸爸的弓这可就不是被你爸打烂屁股的问题了。没事,他们得忙上好几天几夜呢。我们快去快回,他发现不了的。再说了,这才够刺激呢风行云盯着向瓦牙的脸,嘴角慢慢地裂到了耳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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