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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十日之后一个无星的夜晚,昆天王的两支马队满驮货物,分别在墨弦河东岸和大望山北麓隐秘的小路上艰难跋涉,突然间被四面掩至的刀客杀了个干净,盗贼尽取货物金银而去。

  “你要有什么生意上的损失,尽可以到我这来,我双倍支付给你。你干吗要动手?”我父亲瀛棘王气哼哼地问。

  “那不一样,”铁勒延陀干脆地说,“这是我们自己抢到手的东西,可不承你的情。”

  “喂,”他又说,“这个老五,包里的货色可真不少啊。你们集体迁庭的时候,他大概吞没了不少好东西吧。你不想知道有些什么吗?”

  “不想。”瀛棘王没好气地拂袖而去。

  铁勒延陀抢劫昆天王的货物,杀了他的人也就罢了,但他手下的人却大模大样地拿着这些东西来大营泡妞,这就有点过分了。说到这里,我该讲讲左骖的故事。

  左骖此时看上了原白梨守藏室史的老婆白小宁。白梨守藏室史虽然是名文吏,却性子刚烈,在青阳纵兵入城时从城墙上跳了下去,把满腔子的血溅到了吕光的马前。小宁出身白氏名门,本来是瀛棘主祭祀的奉常之女,自然带着股书卷气息。她父亲奉常白翮早死,丈夫死后,她坚守不再嫁,家中下人又尽数被遣到瀚西戍边,只能一个人从白梨千里迢迢挨到了北荒,历了许多难以想象的磨难,依旧是年轻貌美,门前吸引了无数男人的目光,就连昆天王的大公子瀛台寿也常到她门前献殷勤,要给她在东营修建一所独屋,却被她坚拒不纳。

  她此刻住着的卡宏中人多拥杂,三十名各色不同等级官吏的妇人以大床铺在其间居住,梳洗起居都无隐私可言。这些妇人都无力独自立户,每日里要为官库织粗布十五匹,便能一人分得四豆粟、二两肉和半两麻油,维持温饱足矣,但却辛苦异常。从天明开始,机枢的唧唧声不绝于耳,梭子穿梭往来。暗淡无光的卡宏里,羊的细细绒毛飘荡在空中,覆盖了一切,让里面的人眼睛鼻子总是发痒。小宁的眼睛就总是红的,但她依然安之若素,不给任何人可乘之机。

  左骖在她门前的横木上留了一道刀印,他的亮银刀刀背笔挺,没有人不认识他的刀。他这一刀就如在她门上画了一道记号,寻常无赖少年没人再敢上门啰嗦。日子一晃过去几个月,左骖在这女人身上费了许多时候和计策,最后却也没能将她搞到手,他虽然窝火,倒也心中钦佩小宁的烈性。

  这时候瀛棘大营中男子短缺,好女子多的是,左骖虽然面目狰狞,却是铁勒手下有头有脸的人物,他出手又很豪阔,那些女人金子在手,看他也就不难看了。他很快就在营地里找了四、五个相好的姑娘,但却没有忘记小宁,常常送来些肉食衣物,小宁每次也就笑笑收下,随手分给左右的同伴。

  那一日,左骖照例拐到小宁门前看看,他嘴里叼着牙签,松着马缰百无聊赖地走着,正好看到小宁担着副巨大的水桶,原来正是她轮值出门汲水。自她的卡宏至龙牙河边有一里来远,小宁人又瘦弱,挑上担子走走歇歇,半个时辰才一来回,灌满卡宏中的大桶得来回十二次,这一日她便无布可交,虽然同屋的妇人会凑起来分点食物给她,毕竟累得不行。左骖目光闪烁,看着小宁拖着桶走远了,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第二天他就带了一匹卷鳞毛的灰骟马过来送给小宁,那马毛长腰健,背上六个水桶拉水的话走上两个来回也就够了。那时候瀛棘的马极少,一匹马怕要值上千金,小宁想着同屋中的伙伴们都需要这匹畜生,也不多问就将它收下,却不料收了个大麻烦。

  左骖走后,昆天王的两位公子骑着马闯了过来,一眼看到那匹灰马立在那儿,屁股上的烙印却还没有改掉,正是他们东营的烙印。公子寿脸一长,想到屋子里那位不听话的花朵也似的女人,心中酸味直泛上来。他想到这些盗贼居然用他的东西来和他抢女人,不由得气上心头。

  这两人原本跋扈,当初昆天王手下本来颇多扶风旧部,西凉关一战后实力尚存,他又上下打点,将这些下属户籍归入扶风,倒留了大半下来。到北荒后昆天王又与七曲的人勾搭上,东营的实力隐隐然盖过瀛棘王的大营,昆天王的两位公子也眼见得下巴越抬越高。直到铁勒蒙了脸将昆天王商队一网打尽,昆天王的东营吃了一个大亏,又无处追究,公子寿等人一股气只能憋在肚子里。此时见了这匹马,压抑了十来日的怒气登时都爆了出来。公子寿手一挥,手下伴当一拥而入,将小宁拖了出来,不容分辩就捆在卡宏前的栓马桩上。

  公子寿提着鞭子,趾高气扬地喝道:“着慎刑司过来,问问他通贼不报如何处罚?”

  一个眼眉瘦小的老男人跪在地上奏道:“男子贯耳穿营,女子鞭三十。”

  公子寿侧了侧头,望见那小女人两手高高地被扣在铜环上,露出的胳膊如藕荷般白嫩,一双黑如点漆的倔强眼睛里满是轻蔑地看着他。

  “好。”他咬了咬牙,摆了摆下巴,一名伴当扯起鞭子,一五一十地打了捆在拴马桩上的女人三十鞭子。公子寿等他打完,挨近那个微微喘气的女人脸颊,低声在她耳朵边说道:“好个没眼光的贱女人,你宁愿喜欢那个贼囚徒吗?这顿鞭子,倒要让你烧得舒服的脊梁清醒清醒……”

  他在马上直起腰来,猛地在她背上又重重抽了两鞭子,空地边上四方卡宏里的人都能清晰地听到鞭子着肉的声音,不由倒吸一口凉气。公子寿大声地宣布说:“跟你偷的那个臭男人说,这两鞭子,你是代他吃的。”

  这时候,他手下的伴当和兵丁已经散开来到各卡宏里搜查,这一搜倒搜出十来匹红绡、三四筐貂皮、玉石镯子和戒指无数,看上去都颇似那日晚上昆天王被抢走的东西。公子寿的手下连踢带打,从那些哭喊的女人手中抢下东西,牵上系在小宁卡宏门口的马,一干人等吆五喝六地走了。

  那时候瀛棘王几乎都呆在温泉河边的秋营里,大营里事务都由舞裳妃摄管。她听了这事,问明了情形,便派人将铁勒延陀召来询问。

  铁勒在她面前反倒没有在瀛棘王面前放肆。他摇了摇头:“你别管啦,这事是小左惹下的,就让他处理好了。”

  他拍马出了营地,左骖也过来问他该怎么办。铁勒延陀瞪了瞪眼,说:“东西被抢了,你就再送一次呗,还能为了个女人杀了我侄儿不成。”

  左骖晚上到了营地里,他看了看小宁背上的伤,扔了条巾子给旁边看顾的妇人,说:“把她眼泪擦了。”便掉头而去。当夜他没有再来,不过其他的徙人似乎不受影响,到了夜里,他们成群结队地偷偷溜进大营,照例带着一匹红绡或者一匹素绡,在那些热气腾腾的卡宏里找到自己的女人,胶胶粘粘地过上一夜,早上再打马而去。谁料到公子寿偷偷地在营里布下了眼线,徙人的马蹄声还未在稀薄的晨雾里完全消失,公子寿的人就已经到了卡宏的门口,他们如狼似虎地冲入门中,迫不及待地将这些原本属于他们的东西全都搜走,那些舍不得放手的女人——一匹红绡可值十天的配给啊——都被皮鞭子抽了一顿。

  有三五名睡着懒觉的铁勒手下被公子寿的亲兵抓了个正着。他们连衣服都没来得及穿上,就被乱棍打出了营地,棍子在他们的光脊梁上噼啪做响。“谁是阴羽原的主人?”看着那些人在尘埃里打滚,公子寿骑在马上问道。

  这下子铁勒的人终于吃了教训,于是几日里不见人影。夜里,瀛棘的女人们躺在床上,不习惯了宽松的褥子和没有马蹄倒腾声的长夜。到了第四日的傍晚,左骖踏着夜里薄薄的月色再次摸进了瀛棘大营,这无法无天的汉子骑着的马屁股上依旧带着昆天王的烙印。他找到相好的住处,在那里盘桓了一夜,天快亮的时候,他跨马直闯入小宁住处。在昏黑的火把下,他掏出一包大珠哗啦啦地往桌上一倒,滚了一桌都是。那些珠子圆光玉润,大如鸽卵,便是见惯了珍品的官吏大员的女人,见了这些珠子都要抖一抖。这样一颗珠子,在阴羽原,足可买上骏马十匹了。

  “给你治伤。”他低沉着嗓子说,转身就要走。卡宏里的女人们连忙拦住了他。她们说:“这些东西,我们消受不起。左将军还是把它带走吧。东营那边要见了这珠子,还不得要了我们的命呀。”

  左骖皱了皱眉,在桌子前坐下来,把刀子往膝前一靠,突然说:“小宁,快过来亲下嘴,我今天不走了,在这里陪你喝酒好不好?”

  小宁那时候鞭伤未愈趴在床上,她听了这话,生气地哼了一声,似乎想要把个药罐扔过来。

  左骖露出锋利的牙齿一笑:“开个玩笑,何必当真。”他将那些珠子收回袋子,自己从怀里掏出了一包熟牛肉和一皮袋酒,果然自己吃喝了起来。

  小宁趴在床上,咬牙切齿地说:“你快走,我不要贼赃。”

  左骖停了嘴,火光下看她脸白如纸,黑色的长发披散开来,将脸盖了一半,自有一番惊心动魄的美。左骖看了她半天,叹了口气说:“你干吗不跟我,非要吃这么多苦?”他的嗓子依旧沙哑难听,但此刻听上去却温柔如绵。左骖历来是一副铁板般不苟言笑的面容,突然现出这副表情就如同一匹狼在龇牙而笑。

  这道柔情就如一团火焰掠过他的脸,转瞬即逝。他抬头看了看周围远远站着的女人,喝道:“来来,坐下一起吃。”

  那些女人面面相觑,一个年长的女人突然跪了下来,说道:“左爷,这里现今到处都是东营的耳目。你还是快走吧,不要拖累了小宁。”

  左骖大口往嘴里塞着牛肉,仿佛没有听见她们的话,然后他的手突然停了下来。“你们听,”他说,“糟糕,走不了啦。”

  她们侧耳倾听,顺着风听到了营地四周传来隐约的海潮一样的嘈杂声,那是大队人马调动的脚步声,是兵刃和铁器碰撞的声响,这些声响如同一场浩荡的洪水,迅猛而没有预兆,眨眼间已将外面包围得水泄不通。

  卡宏那扇粗壮的红松圆木钉成的大门轰隆一声被人踢开了,十来名提着明晃晃刀子的武士闯了进来,她们认得他们都是公子寿手下吉蛇营的卫士。他们踢开门后就持刀闪在两侧,公子寿低头大步跨入卡宏内,看见果然是左骖坐在里边,嘴角边不由露出一丝狞笑。

  此刻公子寿身边虽然人多,但毕竟听闻过左骖的名头,对这头夜狼颇有几分忌惮。他微微侧身,摆了摆头,外面呼啦啦又闯进了十来名带刀卫士,将小小一间卡宏挤得满满当当,一圈刀尖都闪亮亮地对着桌子边坐着的左骖。

  东营中原本有六百多名弓箭手和短刀手,公子寿能调动的总有三四百人,这些人尽数而动,将卡宏外围了四五层,也算是极给左骖面子了。

  公子寿定了定神,扶着刀柄跨上前去,从鼻子里哼着问道:“门口这匹马可是你带来的?”

  左骖好奇地歪头看了看四周。“不错。”左骖回答说,他的刀子依旧夹在两膝之间,周围的兵丁眼睛一眨也不敢眨,都虎视眈眈地盯着他,只要他有去碰它的意思,就要一拥而上。

  公子寿大声喝道:“它身上怎么会有我们东营的烙印?——你不说个清楚,今日可没那么容易走得了!”

  “你今年多大?”左骖抬着头看他,突然问道。

  公子寿一愣,似乎拿不准他是什么意思。

  “你是要拿回这些东西吗?”左骖叹了口气,摆了摆手,“反正她也不要,我留着没用,你就拿回去好了。”他拨了拨桌子上的那个布袋,硕大的圆珠就叮叮当当地相互撞击着,在滑溜溜的桌面上滚了起来。这些珠子照亮了每一个人的眼睛,四五枚大如指肚的明珠顺着桌缝滚到地上,滴溜溜地滚到了那些士兵的脚前,连公子寿也忍不住低下身去要把它们拣起来,却被左骖背后挥起一刀,登时一颗头飞出去,落在墙角里。

  公子寿的身子立了半晌,血如贯珠,从颈子里咕嘟嘟地冒了出来。

  只这一瞬间的工夫,一直一动不动地坐在桌前,略显呆滞的左骖,已经如一团凶猛的旋风扑入那些呆立的士兵中间。锐利的光亮在他左右闪现,所有的人都同时感到那团幻影裹杂着锐利的刀锋在朝自己扑来。没有人能够想明白,一把刀怎么能同时挥劈两侧。那些东营的兵丁们惊恐地挥刀格挡,却全都挡了个空。他们挤撞在一起,胳膊都无法挥舞开,这么多的人同时挥舞兵刃,却没听到一声金属相互撞击的声音,他们就如同在与空气和风搏斗,只听到刀子切入肋骨和肉的声音……

  卡宏外那四百名长刀手只听到屋内一片连绵的惨叫声,却不明所以,他们惊疑不定地拥挤在门前,前面的人挡住了后面人的视线,他们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却也无法冲进去看。

  可怕的呼喊和垂死的挣扎声如同一阵潮水退到了门前,门口站着的两名士兵突然左右一分,向两侧倒下了,热腾腾的血从他们的脖颈里冲出来泼洒在冰凉的地上。

  四百名士兵惊恐地看着那头狼一样的灰衣左骖,慢腾腾地,毫无损伤地从屋子里走了出来。他的右手一抖,刀子上的血如一串油上的水珠被甩了出去,一滴也不留在刀上。那把刀子登时像亮银一样闪闪发光起来。他的左手上还提着一颗头,一甩手就将那东西扔了出来。

  公子寿的头颅在空中划了一道弧线,落在一匹红色的儿马蹄前,那匹马闻到血腥味,惊恐不安地往后一跳,几乎把背上的吉蛇营统领白菏摔下马来。

  “二十岁的毛孩子,还是不要在外面充大人的好。”左骖平静地说,他的沙哑声音让每一个人听得清清楚楚,“把他的头带回去。告诉你们王爷,再来胡闹,对铁狼王不恭不敬,就把你们东营夷为平地。”

  白菏抖抖索索地指着左骖道:“反了反了。一个死囚徒竟然……竟然……”左骖冲他瞪了瞪眼,白菏那一句竟然也就竟然不下去了,他惊慌地后退了一步,挥着手喝道:“快给我杀!快上!”

  左骖冷笑一声,也稍稍往后一退,退入卡宏的阴影里。

  外面的吉蛇营士兵发一声喊,并排往卡宏里攻来,但那卡宏门口低矮,还要下一个大坡,每冲进来一个人,都要弯腰低头才能进入屋里。他们不得不向前伸着脖子,就仿佛在等左骖把他们的头斩下来似的,而他们倒下的尸体,又成了后面冲进来的人的阻碍。

  “祖宗的东西自然都是有道理的。”左骖每斩一人,就一抖刀子,刀背上的血就如成串的红珊瑚珠飞了起来。无论杀了多少人,他的刀子始终亮银般闪亮。他一边抖着刀上的血,一边好整以暇地对卡宏里吓得脸色发绿的那些女人解释说:“你们当初也不明白这些门为什么要造得这么低吧?”

  他说这话时,头脸都被他人泼溅出的鲜血盖满了,只露出洁白的牙齿和炯炯的眼睛,那些女人怎么敢搭腔。左骖不慌不忙地接连砍翻了十来名冒冒失失往里硬冲的士兵,杀到兴头起,突然一张嘴,白森森的牙齿咬在一名兵丁的脖子上,登时将那人咽喉咬断。那些兵丁虽然有上过战场的,此刻却有不少人脚都软了。只见左骖突然把刀一横,使劲后仰着脖子,从咽喉里发出了一声刺耳的咆哮,这声咆哮就如同孤狼在月下的长嗥,拖带着长长的颤抖的尾音,在空旷的原野上远远传了开去。

  随着那一声长嗥,屋子里的女人们又听到了原野上传来的另一种声音,那声音如同连续不断的细雨,沙沙地落在草地上。一股浓烈的腥臊气,突然弥漫在黎明前的黑暗中。营地里的马开始惊恐地嘶鸣,拖着缰绳人立而起。

  伴随着轰然巨响,一整片的木栅栏都被拖倒在地,密密麻麻的狼群从二百来步长的缺口里蜂拥而入,它们那黄褐色的凶狠目光漂浮在一整片的灰狼皮潮水上,它们悄无声息地冲锋,速度快如鬼魅。在那四百来名长刀手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前,这一支锐利如箭头的狼军已经扑击进他们的阵列,撕裂他们的大腿和肚皮,咬断他们的咽喉。在这些直刺人心的惨叫声里,五百多条大如小马的巨狼硬生生地在东营长刀阵列中穿插而出,将他们分割成了十多个小团,围在内圈。它们围绕着这些失去阵形拥挤在一起的士兵们威吓地张开巨口,露出满嘴弯刀一样的利齿,口水四溅,吓得他们胆战心惊。

  白菏还骑在马上发着愣,这些狼鬼魅一样的速度让他毫无应变的时间。虽然双方数目只是相当,但只一瞬间里,他的兵丁就阵形散乱,士气崩溃。败局已定了。

  左骖没有浪费最佳的时机,他从卡宏里窜出去,闪电一样跳上白菏的马,紧贴在他的背上,在他耳边低语:“我又不是二十岁的毛头小伙,怎么能来这儿却不做准备呢?”

  他的狼早已经悄无声息地掩藏在外面的草野里,等待了一夜,就等待着这一时刻。

  白菏的脖子上和心里头都是凉飕飕的。他一侧头就能看到左骖那张被狼爪抓破的狰狞的脸。白菏只觉得屁股底下一空,轰隆一声摔倒在地,原来座下的那匹马被狼尿的气味吓得腿软筋麻,卧倒在地爬不起来了。

  “都是瀛棘一脉。放下刀子,我不为难你。”左骖沙哑着嗓子喝道。

  白菏依然咬着牙不吭声,他手下那些士兵却早已经把兵刃撤手扔了一地。左骖呵呵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将刀子从他脖子上抽开,转身朝卡宏走去。

  白菏看着左骖的背,好似毫无防备的样子,但他将手放在刀柄上,捏了又捏,终究不敢把它拔出来。

  左骖低头跨入门中,看了看趴在大床上的小宁,她睁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目光里是一层说不清的东西。左骖笑了笑,对她说:“你不跟我走,看来是不行了。”他大步跨过去,揽起她的腰,一把扛上肩膀,也不管她说什么,翻身上马,带着他的那一大群狼,扬尘而去。

  这就是左骖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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