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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回 佛动心瞒怨小六哥 武宗爷假怒小佳人
话说那佛动心出的院门,不一时来到酒店。六哥道:"辛苦了你!该着轿子接你去方是,就着你步行了来。"遂请二姐到了房中,让了坐,遂即斟上一盅茶,说道:"请茶了。"
请二姐吃盅茶,定定神解解乏,我且问你一句话:无事不出宣武院,你采小店做什么?谁敢劳动你尊驾?面带着无限忧色,莫不是受人的戮答?
六哥道:"你没事不出院来,是接客来么?"二姐道:"别人不知道,你也不知道么?我从几时接客来?"六哥道:"正是呢,你接的是皇帝呀,待接什么客?"二姐道:"我今日出院,不知亏了谁来!"佛动心怕婆娑,俺今日受折磨,不知亏了那一个?多亏那个精扯淡,害杀人的,J、哥哥,想来待他不曾错。这一番作成看顾,准备着给他念佛。
六哥道:"你这意思说的是我么?"二姐说:"你害的人进退两难,还打四不知呢!"六哥道:"好奇事!你接客不接客,累着我那大腿根哩,上我的帐?"
佛动心气咋咋,小六哥你好促狭,合俺娘说的是什么话?自从你才出门去,狠心妈娘就打杀,一霎几乎作精下!那鞭子雨点相似,险些儿逼杀俺奴家!
六哥道:"逼什么?你挣了钱来我待使哩,怨人喇喇的。你还回去不的么?"二姐道:"我不接客,我也不回去。"六哥道:"俺家里既没有皇帝,你就不该来。你来要帐来呀,可是来探亲来呢,可是看朋友来呢?要帐俺又不该你嗄;探亲呢,俺合您娼家有什么亲?若是看朋友,你是个丫头家,俺又没合你拜交,只怕你来看相厚的来。你又不接俺,俺又不嫖你,没要紧。既不接客又不去,待怎么样?"二姐笑道:"我不出院罢了,我既出院,就有点事。"
佛动心笑嘻嘻,叫六哥你听知:我安排人儿,将我替,哄了别人哄不的你。奴家还要好央及,万万休要给俺撒了气。我若是陪你干爷,你就该叫我亲姨。
六哥道:"小捶辣骨!你央及我,你可就先骂我。我可仔不给你撒汤。"慌的二姐笑了笑说:"罢罢!咱从几时不玩来?你休怪我,我还拜你拜。"六哥道:"你且说,人家给你了见面钱,搬的是你,你待着谁替你?"二姐指着丫头道:"他俩。"六哥看了看道:"只怕替不过呀。"二姐道:"你休管俺,他认的是谁。"六哥道:"随你的便。"二姐道:"金墩你先去。"金墩说:"六哥哥,你给俺报报。"六哥道:"只会卖酒,不会给你捞毛。"金墩扭了扭道:"不给俺报罢!小撕厮你三十里、五十里不知道路径,走上叉道去了,身量大叫你背着我哩。"
好金墩急忙忙,辞二姐出了房,抖抖精神把楼上。一脚深来一脚浅,心里盘算腿儿慌,上去楼台走了样。一脚儿跌在地上,好一似倒了堵高墙。
那金墩上去楼台,把嘴儿*(左扌右左)了又拄,施展着上前说话。贪往前看,没提防当路一个脚床子,绊了一脚,跌了三四尺近远。万岁唬了一惊:"是什么人,怎么不说话,栖着乜黑影里?是怎么说呢?"那金墩扒起来,抖搜了抖搜那衣裳,拿捏着拜了两拜,说道:"是我。"皇爷说:"你是谁?"金墩说:"你搬的是谁?"皇爷说:"我搬的是佛动心。"金墩说:"我就是那佛动心呢。"有金墩走向前,叫姐夫咱有缘,妈娘着我来陪伴。幸遇姐夫待玩耍,村卖俏吃先讲钱,称了银子好进院。万岁爷嗤的声笑了,这奴才不值个低钱。
金墩虽有些模样,那里看在万岁眼里,遂笑道:"你自己看不见你自己,待我夸你夸。"金墩说:"你可夸的我好着些,我见了人好支架子。"
佛动心你站下,听着我把你夸:窄窄金莲半尺大,鼻子孔好似灶突样,两根黄毛一大抓,樱桃小口瓢来大。莫不是东洋大海潮,出来的巡海夜叉?
金墩道:"哎哟!我属煎饼的,你夸摊了我了!"皇爷说:"我再夸你一夸罢。"
拆破袄做背褡,大补丁白线巴,栗子布裙彭彭乍,汗巾破了没颜色,紫花布鞋扣上花。纂儿不勾枣核大,满脸上搽些土粉,好一似发了粉的东瓜。
金墩说:"俺就乜么样哩?"万岁笑了一笑,说道:"等我再给你数数那些孤老罢。"
耍和尚接扛夫,钱牛个酒一壶,土炕上褪下半截裤。那腥臊烂臭的邋遢兔,鸡毛店里那无赖徒,青天白日把蚕蛾婺。*(左口右岺)杀人这般模样,还想着要把人虏!
那金墩羞愧满面,跑下楼来,叫声姐姐:"替不的了!"二姐问道:"怎么着来?"金墩撅着嘴说道:"那汉子光贬扯人,又是瓢,又是桃哩,夜叉哩,东瓜哩!"玉座说:"你好出丑!你就是猪八戒家生的那孩子,弄出那些丑样子来了。你看我去。"二姐说:"你可好生着。"玉座平日嘴尖舌巧,快语花言,便说:"不是我夸句海口,调嘴头也招住他了。"二姐说:"千万仔细着!这一遭替不下来,剃头匠吆喝,可就没了换头了。"
叫姐姐不要忙,休拿我当寻常,人物还在金墩上。况且生来嘴头巧,话是出马一条枪,姐姐休愁把心放。凭着我去卖风俏,管着他叫我亲娘。
玉座出了房门,卖弄他那轻狂,就忘了装着那名妓的体统,典雅的行持,改不了那梅香的样子,把两根腿轮打开,欢欢的好似那马耍蹄、驴打槽,兵天嗑地的走上楼来,说:"姐夫,我这里拜哩。"皇爷说:"你是什么人?"玉座道:"我可就是那佛动心了呢。"皇爷说:"你这宣武院里佛动心有头号、二号么?"玉座说:"怎么头号、二号呢?"皇爷说:"方才去了一个,又来了一个。"玉座说:"那是假的,我是真的。"万岁听说,看了一看,笑道:"你比那一个的模样还略强点。"
武宗爷笑颜生,你强他一丁丁,炕和席差一迷迷缝。赤淌脸儿半栏脚,若在山沟顶席栅,你的生意比他兴。看起你千般扭捏,这可就不值个操哄。
玉座说:"少诮罢,俺相与的都是上人上官的。"万岁嗤了一声说:"我着你可晕着我了。"
嘴儿大胭脂涂,脸儿黑宫粉糊,怎么上的那娘子数?死了老婆的穷光棍,十年没人叫丈夫,才叫你去缝缝裤。佛动心若是这等,那无名的就不是个人乎?
那玉座把头扭了扭,说道:"褒贬是买主。待说我好罢,又恐怕要的宿钱太多了;说不好,糊突着玩玩罢了。"
叫姐夫休胡嘲,我看你无个操,故意才把皮来燥。车轴脖子油光脸,门楼头来鼻子糟,心里倒比那齐整的俏。那知道追欢卖笑,也跟着糊突闻骚。
万岁爷气昂昂,骂一声他脏娘,我今说你休要*(上强下言)。自家装着黄花女,脸前两块乍胖胖,行动又带些奴才样。好歪货不流水快走,近前恶心的我慌!
玉座听说,怒冲冲的当面就还上了。
有玉座怒冲冲,叫姐夫理不通,好人不识好人敬。松鞋说破还没破,布衫说青又不青,毡帽说硬又不硬。你只像宣武院里,俺支使的那个琴童。
万岁大怒,骂了一声贱人,拿起鞭子打将下去。
大丫头说话摆,摆着尾摇着头,皇帝气恼龙眉皱。奴才大胆忒无礼,走的慢了把筋抽,若还回来打你个够!万岁爷一声吆喝,好玉座颠下了酒楼。
玉座激恼了万岁,撵下了楼来。未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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