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士停在一幢西班牙式的洋房之前,他下了车,在车子驶走了之后,他却并不按铃,而是攀过了围墙。
那是他行事的原则,即使一切都顺利。也要小心预防。
何况贺天雄决不是普通人物!
他翻越过了围墙之后,无声无息,像猫一样地向前走着。
他到了客厅的窗子外面,略略露出半个头来,向里面张望,只见一个紫黑脸膛的汉子,满面俱是焦急之容,正在不断地搓着双手,走来走去。
他面上的神色,十分焦急,不时望着门口。看样子正在等待什么人。那人高翔是认识的,就是贺天雄。
高翔看了一分钟,感到满意了,双手用力一拉,将那扇窗子,拉了开来。贺天雄陡地转过身来,手一挥,一柄乌油油的手枪,已对淮了高翔!
高翔轻轻巧巧地落了下来,道:“贺先生,你惯于这样招待朋友的么?”
贺天雄“呵”地一声:“原来是你!”
“不错,”高翔向前走了两步,他的手插在衣袋之中。当然,他双手并不是无意识地插在衣袋中的,他的右手,正握着一柄性能优越的手枪,贺天堆只要一有开枪的样子,他的子弹,一定可以抢先发了的!
但是贺天雄却绝没有开枪的意图。
高翔并不是第一次面对着一个握着手枪的人了,他可以判断出谁会开枪,谁不会开枪。贺贺天雄这时,心中显然有着焦急之极的事倩。
因为他的面上变色,手在发着颤,眼睛发红,讲话的时侯,连嘴唇也在哆嗦。贺天雄是非法之徒中的非法之徒,他焦急到了这一程度,那么他心中就一定有着真正的焦虑。
何况,他看到了高翔之后,立即便将举起的手枪,垂了下来。
“贺先生,我来了。”高翔仍然将手插在袋中,向前走了几步,在一张沙发上,舒适地坐了下来,翘起了脚,“我是被你从暖洋洋的被窝中叫起来的,而且当时还有一个美丽的女郎在我的身旁,你应该知道,这应该付出相当的代价的!”
他开始试探贺天雄。
但贺天雄却显然急得不及转抹角了。
“高先生,”他喘着气,“我需要你的帮助,不论什么代价,我都可以付出的。”
“看来事情已很急了,贺先生。”
“是的,你一定已听说了,那批绿玉一”
“事情果然和那批绿玉有关。”高翔一面使自己的身子,在沙发中坐得更舒服些,一面在想着。
“那批绿玉……”贺天雄的气息更其急促,他额上的汗,如雨而下,“如今,有人要杀我!”
“是么?”高翔的回答,还十分轻松。
但是,在他发出了“是么”两字的回答之后,不到十分之一秒的时间之内,他整个身子,却像是装着弹簧一样地直跳了起来!
因为,他的话才一出口,大厅上的那盏水晶吊灯,侠地熄灭!
吊灯一熄,眼前便一片黑暗,高翔一跳了起来之后,立即在沙发背后,蹲了下来。
“高翔,他们来了!他们来了!”
高翔在沙发背后,听得贺天雄叫了两声,接着,便是“扑”地一声响,声音听来轻得出奇,一只气球爆破的声晋,要比它响得多了。
但高翔一听便可以听出,那是装有灭声罄的手枪所发出的声音。
高翔在等着第二下声音。
那第一枪,来自窗外,这一枪的目标,自然是贺天雄,而这一枪如果射中了贺天雄,贺天雄的身子会倒下去,射不中贺天雄,贺天雄会还手,总之,都会有声音出来的。
他估计得不错,随着那一枪声,第二下声音来了,然而出乎他意料之外,第二下声音,既不是贺天雄倒地的声晋,也不是贺天雄还手的枪声,而是一下轻度的爆炸声,接着,才是贺天雄倒地的声音。高翔在各种枪械上下过不少研究工夫,他一听到那一下并不十分响亮的爆炸声,心中便吃了一惊。
他知道那是一种特殊的枪弹,中枪之后,会发生爆炸,如果中枪者是头部中枪的话,那么在经过爆炸这后,将没有人认得出他是谁来了,这种枪弹是专供暗杀之用的。
高翔的心中,迅速地转着念,同肘,他慢慢地将头,探出沙发背后。
窗外有些亮光,但是却绝无人影,而大厅之中,也静到了极点,一点声音也没有,有点令人毛发直竖。
高翔并没有伏了多久,身子仍蹲着,但已迅速地向旁,移开了三尺,到了另一张沙发的背后,他身子虽然移动着,但大厅之中,仍是一点动静也没有。
高翔又等了大约三分钟,肯定黑暗的大厅中,只有他一个生人时,他才站了起来,揿亮了他随身所带的小电筒,电筒昏黄的光芒,在大厅中来回照射,终于照在地上死人的脸上。
贺天雄死得实在太难看了,他面上已是血肉模糊的一团!高翔并没有在大厅中停留多久,便因为有警车声的传近而离去。
而当他离去之后,他却又在的士之中,被人制住,驶向不知何处!
高翔坐在的士中,保持着镇定,将今天晚上所发生的事,想了一遍。
他的心中,这时也充满了疑团。
他不知道杀贺天雄的是什么人,不知道贺天雄在午夜要他来作什么,更不知道如今硬将自己架走的两个,是什么人物。
高翔想了片刻,才微微一笑。
“我可以拧一拧头么?”他说得十分轻松,全然不像他脑后有枪指着。
“可以。”他身后传来冰冷的声音。
高翔转过头去,向身后那人,微笑了一下。
“不外乎是钱,是么?”
“这一次不是为钱!”他身后那人,面上木然,一点表倩也没有。
不是为钱!高翔的心中,陡地一凉。
不是为钱,难道自己和这两个并不十分熟悉的人,竟有着这样的深仇大恨,使他们非要杀害自己不可?
高翔一面想,一面又慢慢转过头去看,他所看到的事,更使他心头乱跳!
他看到身后的那人,正以极快的手法,在他的枪管上加上了长长的灭音器,加了灭音器之后,杀一个人所发出的声音,不会比打死一只蚊子更响!
高翔的身子,徒地一缩。
在他身子一缩之间,他已经双手抓住了车子的坐垫,他准各立即以极大的力道,将车垫拉了起来,向后面抛了过去。
那样,他将可以将身后的那人的视线遮住。
但是也就在这时候,车子发出了一下刺耳的声音,骤然停下来。
高翔的身子,猛地向前一冲。
那一冲是由于突然停车的结果,对高翔来说,那也是干载难逢的机会。
他乘着这一冲之势,右手五指抓拳,中指凸出,向司机的后脑,猛地打出。这一下,是“空手道”中的绝招,那司机头一侧,便昏了过去,而高翔的身子,已经疾跃过了椅背,到了前面的座位上,伏了下来。
当然,他虽然伏了下来,但是车后的人要打死他,也不是十分困难的事。
然而,比起刚才,对方的枪管,直接指着他的后脑这一点看来,总好得多了。
他身子才一伏下来,便取出了手枪,隔着背垫,向后开了一枪。
他无法知道这一枪是否命中,因为他不能探头出去看。如果他探头出去看的话,那么他自己梗首先变成枪靶子了!
他的枪声,冲破了黑夜的沉寂。
高翔又向窗外瞧了一眼,这才发现,车子是停在一条十分冷僻的冷巷中,所以枪声听来才那样地异样。他向车后开了一枪之后,连忙又一枪发向车门。
那一枪,击坏了车门,车门打了开来,高翔身子一滚,滚出了车外。
他一出车外,立即一矮身到了车子的另一边。
可是,他身子带未曾找到有利的地方蹲好,在他的背后,便又传来了。一个冷冷的声音,道:“举起手来!”
高翔还想狰扎。
但是,那个声音又冷冷地道:“高翔,我劝你放弃反抗,你看看四面的窗口。”
高翔抬起头来,向冷巷两旁的窗子望去。
几乎每一个窗口都有一个人站在窗前,而站在窗前的人,手中也都毫无例外地擎着长程射击的来福枪。如果这些人一齐向他发射的话,那么他的身子,可能在一秒钟之间,变为蜂巢!
在那样的情形下,高翔实是没有法子不放弃抵抗!
他将手中的小巧玲珑的手枪,抹了一抹,抛在地上,然后,举起手来。
那时侯,他心中只在想着一点:这是一个什么背景的大组织呢?何以自己竟从来也未曾听得人说起过,本市有着那样的一个大组织?
在那辆的士后面的那人,这时也已跃出了行李厢,被高翔以空手道击昏过去的人,这时也己挣扎着醒了过来两人一齐以枪指住了高翔。
“向前走!”
“到那里去?”挣扎,反抗,是毫无希望的了,高翔一面向前走着,一面耸着肩问。
“到前面去,你就知道了!”
高翔强笑了几声,向前走着。
走出了不到十码,身后又传来了呼喝声:“站住,向左转,开门进去。”
高翔一一照做,他扭开了门,走了进去,那是一幢很古老的屋子,灯火通明,但是在外面来看,却看不到半丝灯光,因为所有的窗子上都有着厚厚的黑绒窗帘,将光线遮住。
高翔一颗心,七上八落地跳着,他不知道前面在等着自己的命运是什么,他甚至不知自己是落到了什么人的手中!
他感到了从所未的有焦急,手心中已在隐隐出汗,好不容易,才到了走廓尽头的一扇门处。
“推门进去!”在他身后的声音又命令道。
高翔倏地转过身来,在他身前三码处,是两柄乌油油的枪管和冷酷无倩的声音:“推门进去!”
高翔除了服从命令之外,已绝无多作考虑的余地了!
他又颓然地转过身,握着门钮,慢慢地旋转着,在那一刹间,他还在转着念头,设想着如何方始能够安然脱身!
然而,尽管平时他的头脑灵活,这时他却想不出什么法子来。
他心中叹了一口气,转动门钮,推门进去。
他在门一被推开时,便定睛向前看去。
只见他陡地一呆,面上露出了一个惊讶之极的神色,继而,他突然哈哈大笑起来。他笑得那样认真,那样大声,以致他连眼泪水也迸了出来。
他一面笑,一面向屋中走了进去,倒在一张单人沙发上,仍是笑个不停。
那间房间内的布置,像是一间办公室,有着四张办公桌,每一张办公桌后,都坐着一个人。最左那张桌子,坐的是一个十分美丽的女子,约莫二十三岁年纪。看来她是秘书,因为她的手中靠着一枝笔,而桌上则放着一大叠白纸。
但是,如果仔细看一看的话,便可以发现,这位美丽的女郎,有着一双聪明深邃之极的眼睛,使人不敢逼视!
另外三张办公桌后,坐着三个中年人,这时,其中的一个,手按着桌子,站了起来,道:“高先生,事情并不什么好笑!”
高翔又哈哈大笑了几声,才站了起来。
“怎么不好笑?”他摊了摊手,“大名鼎鼎的陈嘉利探长,竟命手下将我绑架到这里来。”
那站着的中年人,面相十分威武沉着,他正是本市最负盛名的探长陈嘉利。
高翔绝未想到,自己千担心,万担心将会落在什么冤家对头的手中,但结果,却会和警方的高级人员会了面!
“高翔,如果我处在你的地位。我一定不笑了!”陈嘉利探长手插在裤袋中走向高翔。
“我?为什么不笑,我又未曾犯法!”
“你刚才从贺天雄的家中出来?”
“是又怎么样?”高翔虽然还力作镇定。但神色已不像刚才那样自然了。
“贺天雄被人谋杀了!”陈探长的语音十分沉重,“而在事后,你是最后离开贺天雄家的人!”
“你是说一”高翔讲了三个宇,便难以再向下讲下去。
“不错,我说你有着谋杀贺天雄的最大嫌疑!”高翔颓然地在椅上坐了下来。
的确,无论那一方面来看,他都有着谋杀贺天雄的最重大的嫌疑,看来,最好的辩护律师,也难以洗脱他的嫌疑了。
但是,在这时候,他的脑中,又露出了一丝曙光,那就是:为什么陈嘉利探长不以通常的程序,将他落莱控诉,而要用那么秘密的方式,将他带到这里来呢?
他抬起头来,想问陈嘉利探长。
陈嘉利探长也望着他。
两人对望着,屋子内十分静寂,甚至没有人有动作,只有那美丽的女郎,面上带着神秘的微笑,在玩弄着手中的铅笔。
约莫过了五分钟。
“我明白了。”高翔先直了直腰站起身子来。
“你明白了什么?”
“警方绝不淮备控诉我!”
“好。算你聪明,但是必需有条件。”
“好啊,做起买卖来了,如果我不答应呢?”
“那就控诉你谋杀贺天雄!”
“你们这些人!”高翔大声叫着:“明知我没有谋杀贺天雄,却如此要胁我!”
“哈哈,”陈嘉利探长笑了笑,“高光生,你应该相信造化弄人这句话。过去,你犯下了无数案子,警方一点证据也没有,而如今,你根本没有犯案子,瞥方却有着充份的证据,可以证明你谋杀贺天雄!”
“胡说!”
“穆小姐,”陈嘉利探长转过头,向那位美丽的小姐说:“冲洗间已将软片冲出来了么?”
“冲出来了!”从美丽的樱口中吐出了美丽的声音。
“什么软片?”高翔有些慌张间。
“一个短短的故事,说不上什么情节!主演者是你——高翔先生!”
高翔的神情,有些不知所措。
也就在这时,有人敲门进来,送进了一大卷电影软片,在陈探长左边的一个警员,以熟练的手法上了软片,熄了灯。
对面的一幅白墙上,出现了夜景,一幢花园洋房,一个人偷偷地掩近洋房,那个人正是高翔,高翔跃进了洋房,贺天雄出现了……
一切,全是高翔刚才所曾经经历过的,裂电影放映到洋房大厅中的电灯突然一孱之后,高翔忍不住叫道:“不关我事!”
电影继续放映下去,看到了手持手电简的高翔,将电简光射在血肉模糊的死人的面上,直到高翔转身逃走为止。
房间中的电灯重又大放光明,高翔颓然她坐在沙发上,额角上有汗珠渗出。
“高光生,如果陪审员看到了这一段精彩的电影之后,会有什么感想?”
高翔不出声。
“我们不妨告诉你更多,这一个星期来,警方日夜在监视着贺天雄,我们的目的,是要制止死光武器的交易在本市进行!”
陈嘉利探长讲到这里,顿了一顿。
高翔仍不出声;
“在贺天雄住宅的四周围,有着八架自动距离摄影机,从各个不同的角度拍摄贺天雄的一切动静,结果是十分圆满的,你已经看到了?”
高翔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
陈嘉利探长一笑,道:“怎么样?”
“我只想知道一点!”高翔抬起头来:“为什么在有着这样的证据下,警方仍然可以肯定贺天雄不是我所谋杀的呢?”
“第一,杀人不是你的作风。”
“就凭这一点?”
“当然不,还有一点小小的证明。刚才,电影放至大厅灯光黑了之后,便看不出任何东西了,但是,另一具受无线电控制的红外线摄影机,却开始了工作,你可以看看它的成绩。”
陈嘉利探长作了一个手势,那警员换上了另一卷菲林,屋子中的灯光重又熄灭,墙上出现了一片暗红色的画面,可以看清楚,那是贺天雄的大厅,那是大厅中灯光熄灭之后所发生的情形!
高翔虽是身历其境的人,但是在灯光熄灭之后,贺天雄究竟是怎么中枪死的,发枪的是什么人,他也没法子知道。
所以,这时候他欠起身,全神贯注地看着。
除了他之外,还有一个人,也几乎是屏住了气息,注视着那幅墙,她便是陈嘉利探长称之为“穆小姐”的女郎。
只看到高翔突然发呆,突然迅速地向沙发后面跃去,而一道耀目的火光,从屋角一只古瓷花瓶之旁,射了出来。
当时那道炫目的光射出之酥,画面约有半秒钟的时间,是一片炫目的白,什么也看不到,那是因为红外线摄影机受了过强的光芒影响的结果,接着,画面又恢复了暗红色,只见贺天雄已倒在地上,血污满面!
在暗红的画面之中,贺天雄的死相,更是可怖得很。
电影放到这里为止。
灯光再着,陈探长搓着手,道:“你看到了,电影拍摄得很滑楚,除了约莫半秒钟的不清楚之外,一切全在眼中了,而半秒钟,是发生不了什么大事的。”
高翔明白了陈嘉利探长的这句话后,心中略生反感。因为他认为,在现代科学技术之下,半秒钟是可以发生很多事倩的了。
而且,那一下枪弹的发出,在红外线摄影机中,竟能形成那样强烈的光芒,高翔心中也不无疑间,但因为当时,他已经躲到了沙发后面,好像曾经有强光一闪,详细的情形,他却记不清楚了。
当时,他只是略想了一想,便不再去想它了。
因为这事情可以说与他无关。
而他最关心的却是他自己!
“如果要控诉我谋杀贺天雄的话,这一段红外线摄影的电影,自然不会呈堂了?”
“你猜得不错。”
“在事后,你们不去捉凶手,却只顾将我绑到这里来。”高翔的话中,含着明显的讽刺。
“没有凶手。”陈嘉利探长的回答很平静。
“没有凶手!”高翔叫着:“那么射死贺天雄的是什么人?”
“是他自己,我们已发现,在他的衣袋中,有着一具小型的无线电控制器,可以控制两个掣,一个是熄了电灯,第二个,是使装置在屋角的自动发射器,自动手枪的扳机,放出一枪,就是这一枪,将他的头,射成了一个肉饼。”
“贺天雄是自杀的。”
“不错。”
“这是无法令人相信的神话。”
“事实的确如此,我们有着确凿不移的证据。”陈探长说。
“我仍是不信一”高翔固执地摇着头,“好,言归正传,你们要我作什么?”
“贺天雄死了——不管你是否信他是自杀,他死了总是事实!”
高翔点着头。
“据我们所得的情报,死光武器样品和制造图样,仍将在严密的安排之下运到本市,再转出去转运人是贺天雄,但如今是你——”
“是我?”高翔耸耸肩,“你开什么玩笑?”
“一点也不开玩笑,高翔,你必需仔细听我说!”陈嘉利将手放在高翔的肩上,道:“死光武器和它的制作图样,如果落在一个具有侵略野心的国家手中,那将造成多么大的死亡的灾祸,你可知道么?”
“我知道又怎样,这不是我的本份!”
“你的本份是什么?”陈嘉利探长激动起来,“是醇酒,美人?是偷窃拐骗?高翔,你年纪轻轻,但是你却是一具行尸走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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