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相信,小纳和盖雷夫人的联合行动很快便会有结果,在这个结果出来之前,我最好能将小郭救出来,否则的话,他们一旦发现了那个指挥中心,便立即采取行动,将之一举摧毁,那么,救小郭的行动还有没有希望,我实在就不敢保证了。
这也是我在本该强硬的时候却软了下来的原因。
让律师传出那封信之后,我最担心的也就是他们会将此一直拖下去了。但事实上,当天晚些时候就有了回音,我由此知道,其实他们比我更急,这也似乎说明,我现在所做的一切是卓有成效的,至少已经引起了他们的恐慌,否则,他们不会如此急迫地要与我妥协。
他们所作出的进一步行动仍然是让那个有名望的律师给我送来一封信,两次送信前后不过六个小时。这次的信其实只是一个便条,上面也只有一句话,先是写明了晚上八点这个时间,然后是一个地址。
我连忙让冬妮小姐找来一张本市的地图,找到了那个广场。
那个广场是本市一处很热闹的地方,他们会选择这样一个地方与我见面?我立即就断定,这并不是他们选定的最后地点,到了那个广场以后,定然还会有进一步的安排,因为在那样一个地方,根本就无法谈判。
这时,我也曾想到过我自身的安危,因为他们要求只能是我独自一人前去,如果发现我事先作了布置,这次见面便取消。因此,我的安全问题我就不能不考虑。但最终我还是决定去试一试。
我一生之中,凶残的人不知见过多少,比这更凶险的场面,我也经历过,虽然我明知独自前往不是一件非常保险的事,但为了救小郭,我还是决定冒险一试。
中国古话有云,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我之所以经历了许多的凶险,却每次都能化险为夷,当然不是我的运气比别人好,这主要得益于几个方面,一是我有着极其深厚的中国武术功底,二是我有着非同常人的敏感和机智,三是我在每一次冒险之前都有着最充分的准备,四当然就是我有着别人无法相比的置生死于度外的气魄。
晚上八点整,我来到了广场之前。此时,广场上聚集着很多人,吃过晚饭之后到这里来散一会儿步,似乎是这个城市人的生活方式之一,他们似乎非常悠闲,非常的惬意,生活对于他们来说,最大的幸福应该就是像眼前这样能平淡安宁地渡过每一天,这样的心境很让人羡慕很让人神往。其实有时候,我也很想像白素的父亲白老大一样,过着闲云野鹤般的神仙日子。但我这人天生就是不能安生的命,总也闲不住,就算是偶而人闲下来了,心也一定是不肯闲的。
正因为如此,白素才几次对我说:“算了,你啊,别做这种梦了。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的命不是?”
她的话看来是对的,我就是这样的命,注定了要找出许多的事来,刺激我的生命。当然,我也从来不觉得,我这种生活方式没有什么不好。
这一点,白素似乎与我不同,近些年,她倒似乎是开始闲了下来,既是人闲,同时也是心闲,虽然对许多事情仍然有着极强的好奇心,但如果要她再像以前那样去行动,那就实在是一件难事。
是的,当时我独自站在广场上的时候,心中自然就想到了白素和红绫,这次,我离开他们的时间已经够长了,而我所进行的事还在云遮雾罩之中,到底哪里才是个结果,现在心中是完全没有底。
我正胡思乱想的时候,有一个人走到了我的面前:“请问是卫斯理先生吗?那边有一位先生请你过去。”
我看了看这个来传话的人,他还是个孩子,孩子是最天真浪漫的,当然不可能参与各种阴谋活动,这孩子纯真的童心被狡诈的成人利用了。
沿着孩子所指的方向看去,在广场另一边的路上,停着一辆汽车,那是一辆非常普通的汽车,说得更直接一些,那是一辆非常普通的街车。
我向那个孩子说了声谢谢,然后向那辆出租车走去。
我原以为,出租车上应该还有一个人,但实际上,除了司机以外,再没有别人。我问司机:“是你要找我吗?我们去哪里?”
司机说:“你的朋友告诉我,他和你约好了在这里见面,但他因为临时有点急事脱不开身,所以让我来接你到他那里去。”
这个司机是否也是间谍?我心中这个问题一闪,但立即便否定了,对方显然慎重其事,每一个环节都经过事先的周密安排,这说明他们并不信任我,同时也告诉我一个信息,他们是认真的。在这种情形下,他们当然不会轻易暴露一个间谍的身份,那么,这个司机就的确是一个司机。
他们既然是认真的,我便看到了通过谈判方式救出小郭的希望,所以,我也决定认真一次,至少,我装也要装出十分认真的样子来。
为了救小郭,我不妨也狡诈一回。
我的人生信条是做一个坦荡荡的君子,但对待小人,我也并不反对用一些小人惯用的手段,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没有什么错的。
司机载着我,在市区中几经周转,然后停在一幢大楼前。
“你到了。”司机说。
我到了?我就这样下去,下去之后去找什么人?我原以为司机会给我指明一下,至少也要告诉我去几楼几号房间,可是他什么都没有说,仅仅只是说:“你到了。”那是让我下车,可我下车后该怎么办?我想问一问司机,同时又想到,他是不会知道这个问题的,因为委托他的人根本就没有告诉他。
我不得不下了车,在那幢大楼前站住,向四周看了看。
有一点我必须引以重视,我现在已经远离了我自己所能控制的范围,而到了别人的地盘,我再向前走,前面得可能早已布置好了罗网在等着我,只要我一踏进去,很可能就再也无法走出来。如果我现在后退还来得及,就算前面有一百支枪等着我,只要我不再向前迈步,他们也无法追上来在大街上对付我。
我向后退,当然就会安然无事。如果我向前走呢?会是什么样的结果?第一,很可能像小郭一样,被那个阴谋集团抓住,然后再派出一个跟我一模一样的替身出来,冒用我的名义。那么,这件事很可能是白素最终发现了那个人并不是她的丈夫卫斯理(我相信白素要发现这一点绝对会比迪玛更快,因为我与白素之间有着许多特殊的沟通方法,别人根本无法掌握,只要她发现面前的人无法用唇语或是目光与她沟通,她立即便会认定此人是个假冒者),然后,她不得不亲自出马,或者联络白老大,然后带上红绫。那时候,我已经怎样了?或许,我早已成了孤魂野鬼。
第二个结果是他们固然会以某种方法对付我,但最终仍然被我逃了出来,并且知道了他们许多秘密,那么,倒霉的就不再是我而是他们的,那时也就是这整件事出现大结局的时候。我如果被他们抓住,从他们抓住小郭却至今没有将他杀死这一点来看,他们的目的不仅仅是杀死我们这么简单,他们更希望从我们口中知道,我们究竟知道了多少秘密,那也就是说,他们不会在很短的时间内将我杀死。只要他们在一定时间内让我活着,那么,他们最终绝望而杀死我和我终于找到机会逃出来的几率便各占百分之五十。
除了这两种可能之外,也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他们真的是想与我妥协,见面的目的正如他们在几封信中所说,只不过是以放出小郭为条件换取我们不再过问此事。
而据我分析,这第三种可能与前两种可能之比是一比一,几率同样是百分之五十,有了这两个百分之五十,形势就对我大大的有利。虽然我被他们制住的可能是百分之五十,但最终我被他们杀死的可能便只有百分之二十五了。
当然,我也知道就算有着再精明的数学头脑,但我的敌人并不按常理出牌,那一切也都是枉然,说不定正是那百分之二十五的可能之中,他们在一见面之后半句话不说就向我下了杀手,那时,我将会连哼一声的机会都没有。
写下来有长长的一段,但在当时,这一切只不过是一瞬间所想到的,我不可能长时间站在那里思考,我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作出决定。
作出决定之后,我便抬腿走进了那幢大厦,但走进去后的情形却完全在我的意料之外。
我刚一进大厦的大堂,便有一个人向我走了过来,这人我认识,正是与律师接触的那个人,我认为他是邻国间谍,要求对其进行严密跟踪的那个人。现在,他在这里等我,说明那要见我的人一定是大人物,而他只不过是一个跑腿的。
见到他的时候,我心中立即便平静下来,因为我知道,他此刻出现在这里,但在他的身边,我早便已经布置了人,我们的一举一动,肯定在两方面力量的密切注意之下。
那人走到我的面前,对我说道:“卫先生,请跟我来。”
他说过这句话后掉头便走,却并非走向电梯,也不是走向楼梯,而是向大厦后面走去。我跟在他的后面,转了几个弯,便见到大厦的后门,那人从后门走了出去,然后便到了停车场,引着我走上了其中的一辆车。
我们跟着他坐上了车,那人便对司机说:“开车。”
汽车驶出了大厦,再一次来到了市区的街道上,七弯八拐,最后在一条较偏僻的街道停了下来。
我看得真切,车子是停在另一辆车的旁边,那是一辆非常豪华的车,而且挂着外交牌照。看到这辆车时,我一切都明白了,我和那个神秘人物见面的地方一定是某国的大使馆,我甚至想到,佩德罗的亚洲之行,晚上的经历大概也是如此,他离开大使馆之后,七转八倒,最后坐上了某一国的车子进了该国的大使馆,他或许在那里秘密会见某一人物,或许还有着其他的变数,但外人怎么会知道?
车子停下之后,坐在我身边的那人便对我说:“请你到那辆车上去,什么都不要问。”
我换车时,心中忽然再次紧张起来,因为那人并没有跟着我上这辆车。
原以为,那人是在我们的严密监视之下,也就是说,我的一切都有着保障,现在却发现,那人要与我分手,而我要去见的是什么人,到什么地方去见,现在还完全是一个未知数,那么,在前面等待着我的是一个什么样的阴谋,那就实在是一件难说的事了。
事情已经进行到了这一步,我就是想退也已经不可能,只好硬着头皮往前闯了,虽说世上最可怕的是人,但我是个什么古怪事都经历过的人,我有着应付这些事的丰富经验。
坐上那辆大使馆的车之后,我才发现,这辆车上除了司机之外,再没有别人,这让我紧张起来的心多少又有点松了下来,至少我可以肯定,这个司机无法对我不利。
我原以为这辆会驶向某国的大使馆,但我很快便发现我错了,因为车子以极快的速度驶离了市区。这时我又想,或许我要与某个大人物见面的地方正在市郊,那里才是最安全的地方,就算是我安排了什么力量进行跟踪,在市郊公路上,车辆极少,任何一种跟踪车辆都不可能不被发现。我于是庆幸,我没有做这种蠢事,
无论是什么人,当做了某一件事之后,很快便发现这件事是毫无意义或者毫无必要的,那么,这并不能说明这个人怎样聪明,并且只能说明这个人无比的愚蠢。
虽然我并没有布置力量对我进行跟踪或者进行暗中保护,但并不能因此说明我在这件事上就聪明到了什么地方,因为我很快便发现,我的猜想一再发生错误。
车行不久,我便知道我设想见面地点在市郊的某一处肯定是错了,因为车子并非驶向市郊的某一个隐蔽处,而是直接向机场驶去。这时我便想,难道见面地点是在机场的某一架飞机上?我立即便认定这一猜想是正确的。
我想到,那个将会与我见面的人,定然是一个正充当作某个大人物的克隆人,这样的人非富则贵,很有可能是某国的总统之类的人物,他如果突然出现在某邻国的土地上,那将会是一次举世震惊的外交事件。但是,他并非不能以某种特殊的方式出现在某国的土地上,比如他乘坐一架享有外交特权的本国飞机降落在邻国,只要他不走下飞机踏上邻国的土地,或者他一下飞机之后便上了本国大使馆的汽车,这飞机或者汽车在理论上仍然被认为是本国领土,将不会产生外交上的纠纷。
正因为如此,我才会设想那个神秘人物此刻是在一架飞机上。
这样的地点对我实际上是极其不利的,他们在飞机上对我做出任何事,这件事都只能算是在邻国发生,我所在国的任何法律都无法对此进行干涉,也就是说,他们即使在这样的飞机上杀人,那么,他们的这种行为也只受本国法律约束,而其他国家的法律对他们没有任何约束力。
汽车到达机场之后,果然停在一架飞机前,司机停车之后,便对我说了唯一一句话:“请你上去。”
走上了那架飞机,我就算踏上了邻国的土地,在那上面将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我实在是无法预料。
但我既然已经到了这里,当然没有任何理由再退回去,前面等着我的就是刀山火海,我也得去闯一闯。
我走上了那架飞机,机舱里仅仅只有一名非常漂亮的小姐,除此之外再元他人。那位小姐向我做出一个请坐的动作,而且面带非常迷人的微笑。我除了听从她的安排以外,别无他想。
飞机非常舒适豪华,我坐上去,等着某一个要人从飞机的某一处出来。但是,我很快就知道,我又一次想错了,因为那位小姐不久便给我送来了美酒和一些非常精美的食物,然后动作优雅地坐在我的对面。
在那一刻,我甚至大吃一惊,以为要与我谈判的是这位年轻貌美的小姐。
那位小姐坐下之后便对我说:“卫先生,请系好安全带。”
她说这话的同时,已经将自己座位上的安全带拿了起来。
我由此知道,这里并非最后的目的地,接下来,我们将还会有一段时间的飞行。我与那个神秘人物会面的地点是真正的邻国而不是邻国的飞机上。此时,我有一种感觉,这是我一生之中最窝囊的一次旅行,这是一次完全被人摆布,身不由己的旅行,如果不是为小郭的安全考虑,我绝对不肯接受这样的安排。现在,除了坐在机舱之中,一边喝酒,一边与那位小姐聊天之外,我没有任何事情可做。
一路无话。飞机很快在邻国降落,然后有一辆豪华轿车将我载进了总统府。
在汽车进入总统府的那一刻,我所想到的是,无论是小纳的人或是国防部长的人多能干,也一定想不到仅仅是两个小时以后,我已经从一个国家到了另一个国家。同时我又想到佩德罗亚洲之行,他取消了对第五国的访问,而小纳给我提供的消息却是他实际上已经访问了第五国。佩德罗对第五国的访问过程,是不是与我此时所经历的一样?一切都是通过外交专机进行的?
实际上,我来不及想得太多,因为车子很快便停了下来,有一个人走上前来,替我拉开了车门,然后领着我向前走去,穿过几道走廊,换了几次电梯,然后到了一个房间。
我刚刚走进这个房间,便见一个人从里间走出来,主动向我打招呼说:“卫斯理先生,你好。”
这个人的出现,实在是让我大吃了一惊,就算我的想象力再丰富,却也绝对没有料到要与我会面的人会是他。但仔细一想,我也就立即明白过来,他作为克隆人出现在这个国家,其实并不一定有多大的力量,他之所以能够指挥一切,是因为他冒用了另一个人的名义。正因为如此,他绝对不可能用到其他任何人。
介绍了半天,我还没有说出这个人是谁,这个人其实在我的这篇小说中早便出现过,出现的当然只是他的名字,但真正出场,正是现在。
他就是那个独裁者桑雷斯。
或者这句话并不准确,因为我知道真正的桑雷斯在那次由老大哥主持的会谈之后便被非常秘密地掉包了,如今这个人只不过是那个桑雷斯的复制人,是他的替身,像我所见过的另外两个一样,是一种最新科学产品克隆人。
为了叙述的方便,我仍然称其为桑雷斯。
桑雷斯在与我打过招呼后,便伸出双手,要与我相握。
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我都不会与这样的人握手言欢。以前,他是一个独裁者,我这一生中最痛恨的也正是这一类人,而现在,他是一个大阴谋的制造者的工具,我甚至完全不必将他当作是与我一样的自然人。
我双手插在衣袋之中,对他说:“我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这份礼还是免了的好。因为我并不认为我有这份荣幸。”
桑雷斯并不觉得尴尬,他伸出的手改变了一下姿势,做出了请我进去的动作。
我随着他走进了那间小房,后面并没有任何人跟着进来。虽然我知道,这里的一切或许全都在严密的监视之下,但我相信,我绝对有机会将这个冒牌者制服。他现在握有一国的权力,所以他是强大的,但是当他独立面对我的时候,他其实只是一个与我一样的普通人,他甚至还远远不如我,因为我受到过严格的中国武术训练,我可以在一瞬间制住他,但他却无奈我何。
这里是一个小型的会客室而不是办公室,我最不习惯与一个坐在办公桌后面的人见面谈话,哪怕我当时所坐的地方再豪华舒适,同样无法改变一种高低贵贱的感觉,那个坐在办公桌后的人始终都是高高在上的。这里并没有那样的一张办公桌,有的只是一圈沙发。
桑雷斯倒了两杯酒,递了一杯给我,然后对我说:“这里就只有我们两个人,我们在这里所谈的一切,绝对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除非我或者你觉得有必须讲给第三者听。”
我对他丝毫没有好感,所以在语言上也就不会对他客气:“当然。”我说:“因为你现在正在做的事是见不得光的。这情形就像是照像用的菲林,见了光一切就全都毁了。”
“不错,你所知道的事,比我所能想象的要多很多。”他说。
我便摆出知道一切的姿态:“这一点你没有猜错,我也相信你在正式见我之前研究过我这个人,在你对我这个人有了比较全面的了解之后,才会说出这样比较合理的话来。”
桑雷斯正了正身子:“既然是这样,我们之间的事就要好办得多了。”
我讥笑了一声:“那只不过是你的认为,其实,你应该想到,我们之间将会有着许许多多的麻烦。”
他非常平静,或者说非常镇静:“不错,你是一个极其出色的人,我们也知道,与你作对不可能讨到任何便宜。”
我喝干了杯中的酒,对他说:“既然你知道这一点,那么。就应该明智一点,回到你来的地方去,别再做你们的春秋大梦。”
桑雷斯站起来,给我的杯中酌满了酒:“或许我真的愿意那样做,但是,你认为我能做吗?或许我一个人能够做到,但是这毕竟不是我一个人的事,对不对?如果你有什么好办法的话,我倒是很希望你能告诉我。”
我当然知道他指的是什么,这也正是我所担心的问题,但是,即便我明知这个问题极其严重,却绝对不会在他面前软下来:“做不做得到,或者说做不做,那全是你的事,或者应该说是你们的事,与我一点关系没有,讨论这件事,并非我到这里来的目的。”
他说:“是,我知道,你到这里来是要接回你的朋友。我可以明确告诉你,你的朋友无恙,至少现在仍然是很好。但除此之外,绝对有比接回你的朋友更重要的事,这也正是我们要讨论的事。”
我冷笑了一声:“我知道,你想同我做交易,可是你想过另一个问题没有?就算我答应了你,那又有什么用?你认为我一定会兑现我的承诺吗?”
他说:“你是一个正人君子。”
我再次冷笑了一声:“这种话如果是由我的同类说出来,我会感到非常高兴,但是,这种话是从你这样的人口中说出来的,我认为这是对我的人格的一种污辱,这对于我来说,绝对不会是一件值得夸耀的事。”
他似乎显得非常失望:“看来,我们将事情想得太简单了点。”
我反唇相讥:“这件事原本就不简单,一切都是你们造成的,如果会有什么的话,那也只能说你们是自食其果。”
桑雷斯失去了耐性,愤而站起来,我原以为他会就此离去,没料到他又坐了下来:“我们的提议,你总该表示一个意见。我不相信你会不关心你的朋友的安全,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对不对?”
此话一出,我立即便大笑了起来。“没想到。”我说:“佛教中有一句话叫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我一直不相信这样的话,你相信吗?你相信像你这样一个将杀人当作人生一大快事的独裁者,果真会放下屠刀吗?你能够容忍你手中的刀一天不见血吗?现在,你表现得竟是如此的仁慈,你以为你可以骗得了别人,也一样能骗得了我吗?”
我的话还没有说完,他便哈哈大笑起来,笑得我竟是糊里糊涂,实在不知道这话有什么好笑的。他笑过之后便对我说:“卫斯理,你们中国人有一句话,叫做聪明一世,糊涂一时,我实在没想到,这句话竟会应验在你这样出色的人身上。”
“是吗?我倒是确然不明白阁下的话。”我语带讥讽他说。
他似乎忽然轻松下来:“看来,你是真的不明白,因为你似乎忘记一了点,我现在的名字虽然也叫桑雷斯,但实际上我并不是那个独裁者,你也知道的,我是一个克隆人。”
我同样是以讥讽的语气对他说:“就算你不再是桑雷斯,那又怎样?你不也像桑雷斯一样草菅人命吗?你不也一样搞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吗?难道你不承认,贝思和她的三个情人是你亲自下令杀死的?你竟然会说你的手上没有粘着无辜者的鲜血?你自己相信你的话吗?”
其实,在我说出这些之后,心中非常后悔,因为我知道,他虽然是个克隆人,但实际上也是那个独裁者,他们是二而一。一而二,本质上应该没有什么大不同,像这样的一个人,要下令杀死某个人,那简直就比杀死一只鸡更容易。如果我的话将他激怒了,他愤而下令杀死小郭的话,那么,我原意是来救小郭,岂非反倒是害死了他?
可是,面对这样一个独裁者和阴谋制造者合而为一的家伙,我实在无法掩饰我的憎恶和愤怒,我说出那番话来,完全是言不由衷。
他似乎知道我的心理,所以对我说:“你是否认为我们完全没有必要再谈下去了?”
在他说出这番话时,我意识到他是准备有所行动了,而我不能不管小郭,我得在谈判破裂之前拿出行动来。这个念头一起,我便意到身随,人已经到了他的身边,一伸手便将他制住了。
但是,让我大大诧异的是,他竟极其冷静,一丝都不慌张。
他说:“他们说得没有错,你成功的次数大多了,所以变得既狂妄又无理智,与你谈合作,那实在是找错了人。”
我愤愤地道:“说这些废话有什么用?现在,你在我的手里,我要用你来交换我的朋友。”
他冷笑了一声:“你认为你这样做就一定可以达到目的吗?”
我反问:“为什么不能?”
“你还是忘了一个最重要的问题。”他说:“你忘了我并不是你的同类,我是一个克隆人,在实验室中,要制造一个像我这样的克隆人并非一件难事,所以,像我这样一个克隆人的命运,对于整个计划来说,可以说毫无影响。我的死亡对于他们来说,仅仅只是某一部机器中坏了一个零件,但对于这个国家或者说世界局势来说,意义可能会完全不一样。”
我知道他所说是对的,他们可以非常随意地让佩德罗死去,也同样不会关心桑雷斯能否正常地活着,在他们的实验室中,还有着许许多多这样的人,那些人会被陆续派出来,逐渐掌握整个世界。
桑雷斯死了,对于这个国家来说,或许会有一场大乱,大乱之后,结局肯定是胜者为王,这一过程或许是十年,或许要经历二十年,但他们并不急于一时,他们仍然可以在新的总统产生之后派出另一个克隆人来,取代新总统。
可我不肯承认这一点,我是一个永远不肯言败的人,如果我承认他的话是对的,也就是承认了我在他面前的失败,甚至说明我对他们是无能为力的。我道:“你应该知道,我一生中受到过各种各样的威胁,有许多次,甚至比你所说的要严重得多。”
他仍然没有丝毫的畏惧:“看来,你实在是一个不可理喻的人。我可以再一次告诉你,我所说的一切,并非威胁你,而是事实,是事实,你知道吗?此刻,我的目的和你一样,是为了一个更好的解决办法,你相信吗?”
我说:“这话我极有兴趣,愿闻其详。”
我原以为他说会再说些什么,但是,却没料到,他竟没有了与我再说下去的兴趣。他说:“哪怕我在这里对你说得再多,也只能是对牛弹琴。我也不想多说了。我只想告诉你一点,你现在可以离去了,离开以后,我劝你找几个有理智的人好好商量一下我的建议,一切保持原状不变。”
我当然不肯如此轻易就答应他:“如果我不同意呢?”
他说:“我当然知道你不会同意,因为你是一个根本不可理喻的人,但我相信这个世上的人不会个个都如你一般,毕竟还是有许多聪明人存在。”
我何时受过如此奚落?当时,我真正是气得七窍生烟,恨不得一用力将他的脖子拧断。我知道,我的目的并不是要同他妥协,而是要救小郭,所以我问:“如果我同意考虑你的提议,你准备怎么对付我的朋友?”
我更没料到的是,他竟会对我说:“根本不存在怎么对付的问题,你的朋友已经回去了,等你回去后,马上就可以见到他。”
他这样的话,我怎么能够相信?他会这么轻易便放了小郭?
那时,我的心念电转,不管他说的是真是假,我再在这里呆下去大概也没有任何意义,我需要考虑自己怎样安全离去。
“现在,你送我回去。”我说。
他非常主动他说:“可以,我送你去机场。”
他送我去机场,然后我乘坐的飞机在空中失事,一切都天衣无缝。我当然不是傻瓜,不会上他这样的当。但此时,我也不想拆穿他,到了机场,我相信我有办法让他与我同行。
他和我一起离开了那个房间,来到外面,见那辆接我的车仍然停在那里,司机还坐在车上。那个引我进来的人见了我们,连忙走上前,将车门打开,桑雷斯什么都没说,坐了上去,我跟着也坐上去。
到了机场后,桑雷斯并没有准备下车,可我却在这时握住了他的手,说道:“请。”
他看了我一眼,摆了摆头,什么都没有说,跨下车去。
我和他一起走向那架专机,飞机的舱门早已打开,那位空中小姐站在门口,微笑着迎接。
来到舷梯下,桑雷斯便停了下来,我于是又向他说了一声:“请。”
他苦笑了一下:“卫斯理,我很认真地读过你的那些记述,你一直都在抱怨,说人与人之间缺乏真诚,缺乏最基本的信任,实际上,缺乏真诚和信任的恰恰是你自己。”他说过之后,也不管我如何反应,便走了上去。
同我来时一样,机舱里仅仅只有那名小姐。
桑雷斯坐了下来,我在他对面的位置上坐了。那时,我心中其实很得意,认为他的诡计流产了,如果这架飞机真有什么问题的话,死去的就不仅仅是我,也包括他这个始作俑者。
因为有桑雷斯坐在上面,那位小姐很快便退去了别的机舱,只剩下我和桑雷斯两个人。有好长一段时间,我们都没有说话,直到飞机安全降落,他才对我说:“行了,你可以下飞机了。尽管我已经得到了教训,知道你是个不可理喻的人,但我仍然想提醒你,找几个聪明人,好好考虑一下我的建议,那对你们有好处。”
我已经站起来准备离去,一路上什么事都没有发生,本来就让我心中觉得不痛快,听了他的话,我便停下来,逼视着他:“我虽然糊涂且不可理喻,但我也还能够知道,如果我接受了你的建议,那么,这之中最大的受益者是你本人,对不对?”
桑雷斯此时是靠在沙发上的,双眼闭着:“我不否认这件事有着为我自己考虑的成份,但是,最大的受益人并不是我,你是不会想到这一点的,但我相信世上有更多比你聪明的人。再见。”
我这一生中所受的污辱加起来,恐怕也不会比这家伙给我的更多,我当时有一种冲动,想过去,照准他的颌下一拳,让他知道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但是,我忍住了,我知道,我虽然已经到了另一个国家的机场,实际上还在桑雷斯的国土之上。对他这种人,我充满了憎恶,所以懒得再多说半句话。
回到迪玛家时已经很晚,可迪玛仍然在等着我。
在门口迎接着我的是迪玛的卫队长,他一见了我便说:“卫先生,你到哪里去了?王妃派了很多人去找你。”
我不解地问:“发生了什么事吗?”
卫队长说:“我也不是很清楚,大约三个小时之前,有一个像你一样的东方人来找王妃,我从未见过这个人,所以将他拦在了门外,他告诉我一组数字,让我将这组数字报给王妃听。王妃一听;立即说:快,请他进来。我将那个人请进了亲王的书房。王妃又对我说,快去请卫先生来。可是,我没有能找到你。王妃说,出动所有的人去找,一定要在最快的时间将卫先生找到。”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我就意识到,他所说的那个东方人一定是小郭。
难道桑雷斯说的竟会是真的?他们果真什么条件都不要便将小郭放了回来?这里会不会有什么更大的阴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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