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绫的性子急,这一点倒大有父风,她蹦跳了一阵之后,就道:“这就走吧!”
雷日头和那妇人像是就在等这句话,两人齐声道:“好极!”
白素一听,立时向我望来。
我也立即以极下起眼的动作,摇了摇头——在那一刹间,我们已交换了意见。
白素是在问我,要不要采取一些什么措施,和红绫保持联络。
如果我同意的话,那么,事情并不复杂,把戈壁沙漠请来,他们自会把地球上最先进的通讯设备交给红绫,让红绫寸步不离地带在身上,那就无论红绫在地球上的哪一个角落,我们都可以随时和她通话——除非她像我上次那样,深入大山有心脏,那才会阻隔无线电波的传送。
但是我否定了这个想法——孩子大了,总要离开大人的照顾,自己生活的。红绫的情形,虽然特殊之至,但这个原则不变。
所以,如果让红绫使用这种配备,那就等于仍然把她留在身边,不如不准她远行了。
白素也立时明白了我的意思,她略点了点头。事情就这样决定了。
后来,我把这情形告诉温宝裕,他笑得打跌:“应该是那地方的人畜,要求安全保证,你反倒要求红绫的安全保证!”
红绫和我、白素拥抱话别,我送她出门口,看红绫和曹金福上了车,雷日头的司机架的是一辆客货车——幸好如此,因为普通的车子,曹金福挤不进去。
车子驶走,我心中仍难安,问白素:“孩子此去,吉凶如何?”
白素嫌我用词不当,瞪了我一眼:“你倒不如问,雷日头的真正目的何在还好些!”
我怔了一怔,一时之间,没会过意来,白素道:“雷九天和军方的关系,最密切的是顶峰特务机构!”
我吸了一口气:“是,那十二个以花为名的女特工,就是由他来作武术训练的——
你的意思是,雷日头的保护区主任是虚衔,实际上另有重职?”
白素点头:“有此可能。”
我想了一想:“红绫这孩子,有什么可供他们利用之处呢?”
白素道:“我们想不出来,人家可能早已老谋深算,有了计划。”
我再想了一想:“我倒宁愿相信,真是红绫对丹顶鹤的认识。打动了他们。”
白素说了一句话,让我愣了半天:“你看雷日头和那副主任,像是对丹顶鹤有兴趣的专家吗?”
我呆了一呆,雷日头可以说是一个江湖人物,甚至不像是官员,当然更不像科学家。
而那位副主任,几乎不说一句话,神态优雅,但也莫测高深难以估计。
我挥了挥手:“总不成把她追回来,让她自己学着去应付人吧。”
白素叹:“我就是怕她不懂如何应付人!”我笑:“也好,以不变应万变,反比机关算尽好。”
白素没有再说什么,我看出她还是很不放心。
第二天,有电话自北方来,红绫的声音跳出来:“好大的雪啊!”
问她在什么地方,她报了一个地名,那是北方一个著名的城市。
我心中不免嘀咕:到丹顶鹤保护区去。又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又何必这样十万火急。红绫一下子就到达了那个城市,显然是乘专机去的了。
我还没有说什么,红绫又道:“明天我们就出发,找不到电话打了,放心,我们很好,雷叔会照应我们!”
我随便说了一句什么,把电话交给了白素,白素拿着电话,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红绫叽叽呱呱说了半晌,白素才道:“一切小心,苗疆的毒蛇猛兽虽多,但绝不比人心可怕。”
我听到了红绫的答应声,不可能肯定她是不是真的肯小心在意。虽然设想起来,不至于有什么意外,但是总有点放心不下。
日子易过,一晃,即将一个月了——在这一个月,我另外还有许多呈在忙,甚至莫名其妙的,出了一趟远门(那次远行,百分之百和这个故事无关,所以不提了),离家两个星期左右。
家里没有了红绫,冷清许多,刚好这时期,蓝丝来了。温宝裕和蓝丝在一起。
也少来找我,使得家里更是冷清。幸好我和白素,静坐冥思,都可以神游八荒,当然不会有寂寞之感。
那天下午,是我远行来的第三天——我一回来就问有没有红绫的消息,答案是否定,所以当门铃响起,我有点神经质以为是红绫回来了。
有到一跃而起,才想我们的女儿,她才不会那么斯文,她要是回来,把整扇门撞下来的可能更大。
果然,我听到白素开了门之后,略带惊讶的声音:“天音,你怎么来了?”
接着,便是一下问声气和答应声,一听就知道发出这种音的人,有着重大的心事。
我走向书房门口——才两三步,我已心念电转,想了不少事。自从在苗疆和铁天音分手之后,还没有见过他。当时,把他交给了可说当今世上,内家气功境界最高的何先达,希望能治好他间歇发作的无法自我控制症。
他因为这种严重的病症,使我们误会他极深,他虽然因误会而受了不少屈辱,但仍能坦然处之,可知他心胸极广,非比寻常,处于他这种血气方刚的年龄,尤为难得。
所以,就算他不是大将军的儿子,我也会对他另眼相看,何况还有这一层关系在!
所以,一见是他,而他又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就格外令人关心。
我在楼上叫:“天音,快上来!”
铁天音抬起头,叫了我一声之后就问:“红绫妹子在吗?”
我笑道:“她啊,你再也想不到,她到什么丹顶鹤保护区去了?”
我的话还没有说完,白素已急着道:“你找她,可有什么特别的事?”
这时,我看到铁天音的身子震动了一下,脸色也变得更难看。一我也觉出不对头了,他不会无缘无故,一来就问红绫。所以实也疾声问:“天音,什么事?”
铁天音回头向白素看了一眼,欲语又止。我陡然想到,他的父亲虽已退隐,但是他的军政界的关系极好,上次在苗疆,甚至弄来了军用直升机。是不是他听到一些什么消息?
我一想到这一点,脱口便问:“你是不是听到一些什么事,和红绫有关?”
铁天音这才迟疑地道:“也不能肯定不是不……红绫妹子,所以特地来看看。”
一听得他这样说,我不禁感到了一股寒意,要劳动他一路迢迢而来“看一看”,可知道事情一定非同小可了。一时之间,我竟然讲不出话来。
白素吸了一口气:“究竟什么事?”
铁天音一面上楼梯,一面道:“我在上头,听人说,近日有人在北方,盗走一批国家特级文物,还打伤了三个公安人员。”
我和白素吁了一口气——这种事,不可能是红绫干的。所谓“国家特级文物”,无非是一些古董,或许是价值连城,但是在红绫眼中,却是分文不值,她怎么会去盗这种无用之物?
看到我和白素的神情变得轻松,铁天音的神情也好看了些,他怀疑了一下:
“听说盗宝的是一男一女,两人都身型高大之极,都戴着狰狞的面具——”
白素首先笑了起来:“天音,你红绫妹子要是戴了面具,只怕没有什么人能认出她是女人来。”毛白素的话,算不得夸张,事实上,她不戴面具,也要仔细察看,才能知道她是女孩子。
铁天音又迟疑了一下,我道;“除了两人身型高大之外,还有什么,使你认为有可能是红绫做的?”
铁天音道;“那一对男女的身手都极高,据目击者说,高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失宝那天,恰好有一位老人家正在参观,警卫人员极多——”
我讶异道:“难道在光天化日之下去盗国宝?这不比盗御马更怪吗?”
铁天音:“奇就奇在是在晚上。”
我失笑:“是哪一个老人家,有那么好的兴致,半夜三更去欣赏文物?”
铁天音神情古怪,他先说了一个名字,我和白素立时互望了一眼。确然,那是一个老人家,早已年过古稀了,但当地“民谣”有“年过八十,振兴国家”之词,越是年纪大,越是盘踞在权力的顶峰,“以天下为己任。”
我略哼了一声:“他为什么半夜里去看文物。”
铁天音神情更古怪:“听说事情很怪诞,那文物……那宝物能祛病延年,是一宗异宝。”
我哈哈大笑:“这传说我可以肯定不可靠——我对这位老人家不陌生,他曾以两个人的自由,换取了二十年的青春,事情由勒曼医院经手,过程我一清二楚。他要祛病延年,会再去找勒曼医院的外星人。”
铁天音却摇头:“或许,那宝物另有功用,老人家是每个月的十五,一定去欣赏一番的。”
我没有再说什么,摆了摆手,示意全再说下去。
他道:“老人家权高位重,一出动,自然警卫森严之至,也是凑巧——”
我打断了他的话头:“这不奇怪吗,他要欣赏,把那宝物调回家去好了,何必每个月劳师动众的?”
铁天音道:“这我也不甚了了,或许是那东西毕竟是国家的,向自己家中搬,怕影响不好。”
我当然又想起了一件事,忙道:“等一等,有一个机构,专保管一些奇怪的物事,也研究特异现象,编制不属于任何部队,名义上归国防部。实际由最高领袖自己抓,实际负责人是——”
我说到这里,铁天音已接上了口:“负责人是一个美女,叫黄蝉!”
我一拍桌子:“对了,老人家就是以那个机构去欣赏宝物?”
铁天音道:“那倒不清楚,但出事那天,黄蝉在,还有好几个美女也在,他们都是作为老人家的警卫,所以在场。”
白素在这时对我道:“你别老是打岔:听天音说出事的情形。”
我因为肯定事情和红绫无关,所以对于“出事的情形”,也不急切想知道。白素表示了不满,我还是说了几句:“那个机构中有一对木头人,奇特之至,自两棵大树之中爆裂出来,有生命有理想,是某一个外星人的杰作,不知还在不在?”
铁天音当然无法回答我这个问题,但这件事,我曾记述在《远阳》这个故事之中,来龙去脉,他是应该知道的。当下,他摇了摇头,才道:“出事的情形,是辗转传出来的。说是一男一女,已经得了手,恰好老人家带着大批侍从来,一下子就围住了他们。”
我皱了皱眉:“在这样的情形下,这一男一女没有理由走得脱,乱枪齐发,必死无疑!”
白素也同意我的说法:“是啊!”
铁天音道:“奇就奇在这里,原来老人家虽然曾经率百万雄兵,但是他的警行人员,却不开火器——这也是事情发生之后,才为人所知,怕是老人家太惜命了,怕子弹横飞,不长眼睛。误伤了他老人家,所以才会有这项规定。”
我不置可否,谁知道这种老人家在想些什么。白素“嗯”了一声:“那要走脱,也不容易。”
铁天音道:“是啊,一被围,自然是喝问他们的姓名来历,但是两人都一声不出,那男的把偷来的东西——据说是一只方形的木箱子,往背上背,两人一打手势,一齐向外闯,在众人的呼叫声中,三四个人立时拦住了他们的去路,那男的先出手,一出手,女的便一个凌空倒翻,翻向老人家。”
我听了喝道:“好,擒贼擒王,好主意,这是惟一的脱身之法子。”
白素道;“那些美人岂是吃素的。我们也领教过两三个,个个都只差会飞天遁地了!”
铁天音道:“自然老人家的身边也有人,那女的的扑过来的势子快绝,如鬼似魅,当下两个警卫飞身扑上去,另一个扑向老人家,以身相护。迎上去的两个和那女的在半空中相撞,竟被那女的撞得反弹了开去,那女的反撞的势力未减,一下子就压到了三个人的身上……”
铁天音说得有声有色,如亲看目睹,我也不去追究它的真实性,连喝彩道:
“好,若是男的反扑,压在女护卫身上,就难免被讥为下三滥,失了江湖好汉的身分了,难得他们在紧急关头,还会如此分工!”
白素又嫌我多口,瞪了我一眼,我笑道:“天音,可是当时在场的美人之一,事后向你说的?”
我只不过是随便一问,但铁天音却大有黯然之色:“当然不是,这批美人,是不折不扣的大内高手,御前禁卫。虽然我也算是人面广,吃得开,可是也还攀不到能见她们面的资格!”
他说得认真,我想起和其中几个曾打过交道,不禁颇为自得。
铁天音又补充:“要是我爹还在朝,那当然可作别论。”
铁大将军如果还在权位上,那么这打美女,正是归他统属,铁天音自然可以见到她们的。
白素作了一个手势,要铁天音继续说下去。
铁天音吸了一口气:“那女的身高大,一个子抓住了三个人,她手法利落,双手成抓,抓住了两个护卫的后心,牢牢地压住了两人,老人家在两人的身下,自然也动弹不得。”
我又想插口,但白素已先一步伸手按住了我的口,我看出她颇有焦急之色,就向她摇了摇头,表示那女的,不会是我们的女儿。
白素却不加理会。
铁天音道:“这时,那男的拳风呼呼,勇不可挡,逼退了几个对手,也到了女的身边,一伸脚,就踏住了老人家的脑袋!”
我听到这里,不禁哈哈大笑:“该停了,老人家的这颗脑袋,是要治国平天下的,怎么就把它踩到了脚下!”
铁天音也骇笑道:“老人家被压在地上,伸脚去踏,是最现成了!”
白素却面色凝重,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这一男一女闯的祸够大了,老人家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
她没有往下说,而我也不禁感到有点骇然,虽然说,凡是老人家,一有风吹草动,难免容易会有三长两短。但如果在这样的情形下,令得老人家去见老祖宗,那就后果不堪设想,说得夸张一些,会影响国际局势,因为老人家毕竟是非同小可的大人物!
铁天音看出了我们的紧张,忙道:“老人家结果并没有什么事!”
我“哼”了一声:“那当然,他要是有事,那是全世界报纸的头条新闻了!”
白素竟又催:“后来是怎么个结局?”
铁天音道:“那男的一踏住了老家的头,那女的身子就弹了起来,给她压住的两个护卫,一直在挣扎,但由于被那女的抓住了背后的重要穴道,所以发不出力。
但力道在那女的弹起身之后,一下子发作,所以三个人是一下子弹跳起来的。那两个护卫身手也好,在半空中就向那女的发动了攻击,可是那女子在空中连翻了好几个筋斗,避了开去。”
铁天音说到这里,略顿了一顿,向我望来。
我提出了一个问题:“究竟是谁向你说这情形的?”
铁天音叹了一声:“瞒不过你,是老人家最小的女儿,她陪老人家一起去欣赏宝物的,从头到尾,目击过程——当时也幸亏有她在场,不然,事情不知如何收拾!”
我感到奇怪:“和她又有什么关系?”铁天音道:“难然事情发生只不过十来秒,但第二批的警卫也来了,那是一个正式的警卫排,一冲进来,那男的把右脚踏在老人家的头上,左脚随便在地上蹬了一下,地上的大青砖,就碎了两三块——他没有出声,但用意极明显,对准他的那些枪一开火,他仍然可以有时间把老人家的头踏碎!”
我道:“情势还是对那一男一女有利,他们有老人家在手,除非老人家不怕死——”
铁天音一拍掌:“老人家真的不怕死,倔强之至,他虽然动弹不得,可是还能叫,他就大声下令:‘别理我,快射杀!’老人家一声令下,千军万马也要服从命令,一开枪,必然是两败俱伤,就算射死了那一男一女,老人家也完了!”
白素恍然:“这时,自然只有女儿才能抗命了!”
铁天音道:“是啊,那些女护卫,整排警卫,都不知如何才好,老人家在怒吼下令,他小女儿尖叫起来:‘别开枪,别伤害老人家!’老人家怒道:‘别向敌人求情!’此际那女子身一影晃,到了排长的身边,一伸手,就夺过了排长手中的枪,向地上扫了几秒钟,子弹溅弹起来,伤了三四个人。老人家的小女儿女叫‘把东西放下,你们走吧!’”我诧异:“这种情形之下,还不忘记保护国宝,真匪夷所思。”
铁天音道:“可能那国宝非同小可。”
我自然不知就里,铁天音又道:“那女的手中有了枪,自然更有利了,她一伸手抓起了老人家来,一手就把老人家高举过头,她抓住了老人家的不知什么穴道,今老人家不但不能动,连声也出不了,所有人都大惊,叫:‘别伤害老人家!’那一男一女仍不听话,大踏步向外便走,在这种情形下,谁敢拦阻?一大批人跟了上去,那女的把枪交给了男的,男的却不接,那女的再向地上扫射,不让众人逼近,就带着老人家,扬长而去。”
我感叹:“就算老人家未受伤害,这场风暴也不得了,所有护卫人员全要坐牢!”
铁天音续道:“老人家在三公里外被外开,回来之后,并没有处罚不听命令的护卫人员——若是护卫人员服从命令,他要提早举行国葬了。但是暗中下令,无论如何要把那一男一女找出来,并要人宝并获!”
我听铁天音说完,才问:“事情怎么会怀疑到红绫的头上呢!”
铁天音道:“一次聚会,老人家的小女儿也在,参加的全是上一辈有来头的,说起这件事,老人家的小女儿详细说了经过,在座有一个人就叫:‘一定是他们两个,那一男一女,我知道。’他这样叫的时候,咬牙切齿,神情极其愤恨。他的左手包着纱布,看来受过重伤,他喘了一口气,再叫:‘那男的叫曹金福,女的叫卫红绫,除了这两个王八蛋,再无别人!’我当时听了,就吓了一跳,忙问他何以此肯定。他道‘我这手,就是毁在他们手上的,这两个人……身手好得如同鬼怪一样,准是他们,不会有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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