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朋友还是单身汉,叫王逢源,为了工作方便,住在不远处的工厂宿舍中,到假期,才回到别墅中来,令我满意的是,别墅的地下室是一个设备称得上完美的工作室。
我的朋友的工厂,专门制作精密的仪器,所以,他的工作室中的那些工具,对我研究这神秘的金球,极有帮助。
第一天,我埋头工作便有了一定的成绩。
首先,在金属光谱的分析中,我发现那制成金球的金属,地球上绝不存在。
这对于我的理论是有帮助的——它来自另一个星球。在另一个星球上,有着地球上不存在的金属,这是极其简单的事!
接着,我用可以透视金属内部的X光机去检查金球的内部,但是我失败了。特种的X射线竟也不能透过那种金属,我得不到甚么。
然后,我再以精密的仪器去检查金球的表面。
我相信整个金球,只不过是一个外壳,在金球里面,应该包含着甚么仪器。既然是外壳,那就一定会有接口、焊缝等等的痕迹,那么,用精密的仪器来检查,一定可以检查出来。可是,我也失败了!
金球的表面,竟平滑到了所有的精密矮器上的指针全都指向零。
暂时我没有甚么办法了,休息了一天,和白素在那湖上划船、钓鱼,??晚回家,我那朋友已经在别墅之中,那是星期五,他可以休息到星期一早上。
即使是在划船的时候,我也是将金球带在身边的,是以当我们回到别墅,立即进入工作室之后,我的朋友王逢源才第一次看到那只神秘的天外金球。
我们先化了一小时来讲述这金球的来历和我对这金球的见解。然后,我们开始工作。
他从一只不??钢的手提箱中,郑而重之地取出一根细细的钢管来,那钢管的尖端,细得和针一样,他将那钢管接驳在一个仪器上,然后才转过头来,得意地向我笑了笑。
我问道:“那是甚么玩意儿?”
他道:“这是我从工厂中带回来的。为了借用这东西,我得经过工厂董事会的批准。”
我笑道:“这究竟是甚么东西?他能够检查出金球内部的情形么?”
王逢源点头道:“我想可以的,这是超小型的电视摄像管,我们在金球上钻一个洞,将摄像管伸进去,那么,金球内部的情形,就完全展示在那个电视萤光屏上了!”他向一幅萤光屏指了一指。
我摇了摇头道:“那不行,我和人家讲好了的,我不能损坏金球。”
王逢源道:“不是损坏,只是钻一个小孔,那小孔的直径只有七十分之一公分!”
我抚摸着那金球:“在表面上如此光滑的金球之上,即使你钻了一个直径只有千分之一公分的小孔,也会被人发现。”
王逢源忙道:“可是,我们可以在事后将这个小孔补起来,我亲自动手,我,美国最精密最高级的仪器厂的总工程师,亲自来动手!”
我仍然摇了摇头;“我承认你是一个超绝的工程师,而且这里的设备也是第一流的,但是我却仍然认为你没法补得起这个小孔来。”
王逢源有些发怒,道:“为甚么?”
我道:“很简单,你拿甚么来补被钻出来的小孔?这金球是甚么金属铸造的,你也不知道,你如何能找到同样的金属来补孔?”
王逢源瞪着眼睛:“老天,你怎么连一点现代工业的观点也没有?那小孔微小得几乎看不到,你以为我是要在金球上挖一个大洞么?别废话了,除了这个办法之外,别无他法。”
我若不是亟想知道金球的内部究竟是有些甚么东西的话,绝不会同意王逢源的办法的。而这时,我仍然来回踱了很久,才道:“好,你钻孔吧。”
王逢源将金球固定在钻床上,用细得像头发也似的钻针,开始在金球上打孔。
铸造金球的那种金属,显然极其坚硬,因为即使是镇石钻针,陷进金球的速度也十分慢,足足半小时,才钻进了半寸左右。
仪器上显示,钻针上所受的压力,在渐渐减轻,那表示将要钻透了。
终于,钻针透过了金球,又缩了出来,金球上,已多了一个小孔。
我对于那时的感觉,实在是十分难以形容。不错,那个小孔小到了极点,但是,即使是这样微小的一个小孔,由于那金球的表面,实在太过平滑的缘故,看来仍是十分之刺目。我只是苦笑,道:“逢源,你知道么?我要失信于人了。”
王逢源却是兴致勃勃:“不要紧,我可以补得天衣无缝,你放心!”
他取下了金球,又将之固定在另一个支架上,然后,他开始使用他特地自他工作的工厂中带回来的“雷射光束反应摄像仪”。
他将那尖针对准了小孔,然后按下一个掣,一股极细的光束,笔直地由小孔中射了进去。
他又忙地按动了其它的许多控制钮,那电视萤光屏,也已亮了起来。
一分钟后,我们在电视的萤光屏中,看到了形像,那是一幅相当美丽的图案,全是六角形的排列,整齐、美观。而那是甚么东西,即便是一个小学生看了,也可以立即回答出来的:蜂巢!
王逢源似乎也觉得有点不对头,他又调整了几个控制钮,使电视萤光屏上的画面变得更加清楚,但是仍是和蜂巢一样的六角形的排列。
王逢源向电视注视了半晌,才摊了摊手:“一切仪器的工作,都十分正常,所以我说,那便是金球内部的情形了,这只金球的内部,并没有甚么东西,但是它的内壁像蜂巢。每一个六角形的大小相等,每一边是零点三公厘,看样子,那种蜜蜂相当小,是不?”
王逢源还有兴趣幽默,我却十分沮丧。
王逢源又道:“让我们来看看近镜,你在电视上看到的,是放大了一个六角形的格子!”
他一面说,一面调整仪器,电视机上果然出现了一个大六角形的格字,当我和王逢源两人仔细向那大六角形格子看去之际,我们两人都不禁呆住了。那六角形的格子之中,并不是空的,而是有着许多东西。
那些东西的形状之怪,我们无法叫出名堂来,当然,也不知那些东西有甚么用处。
金球的表面虽然平滑,但是内壁却十分粗糙,是以才会在放大了之后,会有这样的情形出现。
但是,那些奇形怪状的东西,却显然难以全归咎于金属表面的不平滑。
因为我们还看到了,在一堆如同牛屎也似的东西上,有一根管子,向外通去。
当王逢源调整仪器的摄像角度之际,我们发现这根管子,通向另一个六角形的空格,接着,我们更发现,在每一个六角形的空格中,都有同样的管子,四通八达,通向别处,在金球的中心部分,有一个六角形的立体,是连结那么多的管子的总枢,在管子的其它部分,有时有一个小小的隆起。
我和王逢源两人,对着电视萤光屏,足足看了一个小时,直到眼睛发痛,仍是弄不明白我所看到的,究竟是甚么东西。
王逢源苦笑了一声,关掉了仪器:“看来,这像是一个摩登蜂巢,那些管子,倒像是蜂巢中的交通孔道一样,对不?”
我苦笑了一下,王逢源自然是在讲笑话,但是,王逢源的话,又不是全无道理的。那许多管子(实际上比头发细得多)四下交叉,到处连结,但是却一点也不乱,看来真像是交通线。
我在沙发上坐了下来,在我的预料中,金球的内部,应该是装置着精密的仪器的,但现在却是这样莫名其妙的东西!
那些东西究竟是甚么,我和王逢源两人都说不上来,而且金球内部的一切,都是小得要放大几百倍,才可以看得清楚,就算将金球剖了开来,我只怕也没有这个耐心去研究它。
我道:“好了,第一流的工程师,你可以将小孔补起来了。”
王逢源却奇怪地瞪着我:“咦,你这个人,怎么一点科学观点也没有的。”
我几乎想骂他几句,但是我心意阑珊,只是冷冷地道:“甚么叫科学观点?”
王逢源道:“科学观点就是做一件事,在未曾彻底做好之前,绝不休止。你如今已明白金球内部的东西是甚么了么?为甚么要我补起小孔来?”
王逢源的话,虽然讲得十分不客气,但是却使我的精神为之一振,自沙发上一跃而起:“来,我们来继续研究。”
在接下来的几天中,王逢源动用了他的假期,我和他几乎日日夜夜在工作室中。我们化了三天的时间,将金球放大了几十倍,制成了一个模型。
那模型的内部是全部按照电视萤光屏中现出来的情形所制成的。
做好了这个模型之后,我们再进一步地探测金球内部的那些其细如发的管子,那是空心的。而空心之中,又没有别的甚么。
王逢源又自作主张地弄断了一根那样的细管子,仔细观察管子的内部。
在他刚告诉我弄断了一根管子之际,我还不同意那样做法,但是,当管子内部的情形,反映在电视上之际,我们都惊讶得跳了起来!
那管子虽是空心的,空心的部分微小到极,然而,在放大了之后,我们在管子的中心部分,发现了一些极奇异的东西!那些东西的形状,仍然是极其奇特,乱七八糟的,而这种东西,却不是固定在管子的内部,而是可以在管子内部滑动!如果说,那些四通八达的管子,是一组复杂而有计画的交通线,那么在管子中的那些东西,就应该是车子!
可是,难道那些空心的小避子,真是交通孔道么?是一些甚么样的“人”,在使用这种交通孔道呢?这一切,真是不可思议之至。
而到了第四天晚上,更不可思议的事情来了。
我们在休息了片刻之后,准备再探索金球内部的情形之际,却发现被我们钻出来的那个小孔,竟然不见了!
那个小孔本来是相当刺眼的,但是这时,整个金球的表面,平整光滑,绝没有任何瑕疵,那个小孔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和王逢源两人,都不禁相视苦笑。
这几天中,我们每一个人,连白素在内(她照料我们的生活,有时也参加我们的工作)都尽量发挥我们的想像力,来猜测那金球究竟是甚么东西。但是我们的想像力,却也没有发展到了金属会自动地将小孔补好这一点。
在我们发现那金球的表面上已没有小孔的一刹那间,我们都以为金球被人掉换了。但是我们又立即否定了这样的想法。
因为在这几天间,我们根本未曾离开过工作室。
就算是有一个隐身人混进了工作室来,我们也应该可以看到金球被取起来的情形。
那就是说:金球还是这只金球,但是,球上的小孔是不见了,填塞了。这说明这种金属会生长,是活的金属:这一切超乎知识范畴以外的事情和疑问,将我们两个人的头都弄得胀了起来。
我最先想起,当钻那个小孔的时候,有一些极细的金粉末,是被王逢源收在一只小瓶子之中的,我连忙叫他找出来看一看。
当我们看到那小??子的金粉时,我们又不禁苦笑,原来那一部分金粉,已不再是粉末,而是结成了极小的一个小圆珠状!
这证明这种金属,的确有活动能力。这情形像是汞散开之后,又凝聚起来一样。然而汞是液体,组成这只金球的金属,却是固体。
我们又在金球上再钻了一个孔,然后,用高倍数电子显微镜来观察它的金属粉末。在显微镜下,金属粉末都是变形虫一样。
我说它们像变形虫,那是因为它们的确在动,以一种极慢的速度在动,当两粒微粒相遇之际,就有触须慢慢地伸出,终于,两粒金粉,合并为一粒。
王逢源怪叫了起来:“老天,这不是甚么金属,是生物!”
我点了点头。
王逢源的话,听来虽然荒谬,但却无法加以否认,因为它会动。会动的东西,你能说它不是生物么?而且,金球会动,我可以说是早已知道的了。
看来,整个金球,像是由一种结聚了无数微生物而成的物体制成的。那种物体,有些像珊瑚礁,但这种微生物凝聚在一起之后,却有着极佳的金属性能,那样坚硬的生物,这似乎是不可能的事情。但是在那一刹那间,我却想起一种叫作“缅茄”的植物来。缅茄的种籽上有一种黄色的附着物,那种附着物像是种籽上的一层帽子,那是极其坚硬,如同金石一样的东西,可以用来雕刻成种种的形状,那不也是生物么?如果将之放大数千倍,只怕也可以看到清晰的细胞组织。
那么,整个金球,全是由一种微生物聚集而成的,似乎也不值得怎样奇怪了。
我苦笑了一下:“这个事实是我们必须接受的:这是一种生物制成的,它会生长,你在它上面钻一个孔的话,它会慢慢地恢复原状。”
王逢源道:“那么,它内部的六角形空间,难道也是天然的排列?”
我难以回答这个问题,只好道:“可能是,也可能不是。”我的话说了等于白说,王逢源也只有苦笑:“看来那种微生物是会思想的,要不然何以金球能和人作思想上的交流呢?”
我道:“我们可以将整个金球作微电波的试验。”
为了作微电波试验,我们又忙了半天,因为我们得不到任何的结果。
微电波的测验仪是十分灵敏的,人的脑电波是极之微弱的微电波,但是在仪器的仪表上,出现的数字是“一二四”。那组成金球的微生物,如果有思想能力的话,至少也应该使指针稍为震动一下的,但是仪表的指针,始终指在“零”字上。
在忙了一个下午之后,我的心中,突然升起了一个怪诞的念头来。
我们在做的工作,是在检查那种微生物是不是有思想能力,为甚么我们竟没有想到,有另外一种生物,本来是在金球之中,如今却已离金球而去了?这种生物可能是极其高级的生物,有思想,有智力,能从另一个星体中飞到地球上来!
人类对别的星球上的生物,是无法想像的,科学家和幻想家们,曾经对其它星体上的生物作过种种描述,有的说火星人可以像八爪鱼,有的又说别的星球上的高级生物的形状,根本是不可想像的。不可想像是对的,因为人的想像力再丰富,也只是以地球上的一切作为依据来幻化扩大的。人们想像火星人有八只脚,是因为地球人有两只脚。
人永远不会想到,火星人可能根本没有脚!
外星生物体积的大小,也一样不可想像。
由于在地球上,高级生物的体积都相当大,所以在想像之中,别的星球人也应该和地球人一样大,或者更大。可是,为甚么其他星球上的高级生物不能是十分大,大到一百??高,或者十分小,小得可以在直径一??的金球之中住上很多,而可以在那种管道之中自由来去,为甚么不能那样呢?
我停止了工作,坐在沙发上,托着头,愈想愈觉得大有可能。
王逢源望了我半晌:“你在想些甚么?”
我道:“你想,别的星球上的一种高级生物,如果小得只地球上的普通细菌一样,有没有这种可能?”
王逢源是一个科学家,所以他的回答也十分科学和客观,他道:“对别的星球上的事情,我有甚么办法说可能,或不可能!”
我不再出声,过了片刻,王逢源又道:“你究竟想到了甚么,你讲吧。”
我道:“我一直认为这金球是个地球以外的另一个星球上飞来的,本来我以为这是一个探测仪器,但现在我改变看法了,我认为这是一艘太空船,里面至少容纳了很多极小的星球人!”
王逢源望着我,过了半晌,他才道:“作甚么?他们是向地球移民?”
我苦笑道:“我所说的一切,只不过是假设而已。”
王逢源摇摇头道:“你的假设显然不对,如果有很多照你所说那样的『星球人』在里面,我们也应该早可以检查出来了。”
我忙道:“我的假设还可叫延续下去,我假定:他们全走了,全都破球而出,到别的地方去而不在金球中了。那些人一定有备而来的,他们带着一切设备,来到了地球之后,便开始陆续离去……”
我才讲到这里,王逢源的双手便按在我的肩头之上,拚命摇动,使我不得不停了下来。
他道:“不给你再说下去,你一定要说的话,可以自己对自己去讲。”
我用力摔脱了他的手:“我要将金球用刀剖开来,我相信在高度的显微镜之下,我们一定可以找到一些东西,来支持我的假定。”
王逢源道:“你发痴了,我要钻一个小孔你都不肯,如今你却要将金球剖了开来?
我耸肩道:“反正它会自己长好的,又怕甚么。剖!”
我的话陡地提醒了王逢源,他也陡地跳了起来,大声叫道:“剖!”
白素正好在这时进来,她望着我们,也不出声,因为这几天来,我们两人的疯疯癫癫的情形,她早已见惯了。昨天晚上,她曾发过议论:“男人说女人是莫名其妙的动物,我说男人才是,哼,一群老头子在法国,想使白兰地迅速变醇。你们两个小伙子在这里,日夜不睡在堆积木,算是研究!”
当时,我和王逢源两人,对于她的话,竟没有反驳的余地!
但是不管怎样,男人总还有一股百折不挠的干劲,所以这时候,我们说做就做,开始用最锋利的切剖刀,切剖起金球来。
一个小时之后,金球便被剖开来。
尽避我们十分小心,我们也不免将那些细如头发的管子弄断了很多。我们将电子显微镜的放大镜头,装置在电视摄像管之前。
我们的第一个发现是:那些奇形怪状,在六角形小空格的东西,还有着许多小孔。
我指着出现在电视萤光屏的那种东西:“这就是他们居住的屋子!”
王逢源并不出声,他只是十分小心地移动着显微镜的镜头,那是一项极其艰苦而又需要耐心的工作。
这种工作持缤了好多天,可是没有进一步的发现,我们都十分失望,只好放弃不再进行,因为金球的归还日期快到了,我和白素带着它回到了印度。
那被剖成了两半的金球,的确是在自己生长,但是它“生长”的速度却十分慢,在我回到了印度之后,它还未曾全部“复合”。所以我暂时也不敢将金球还给人家。
我们住在租来的一幢大的房子中,环境相当幽静。
那一天早上,正当我在园中舒展四肢,作一些体操的时候,忽然看到一辆十分大的黑色房车,停在门口。车门打开,先下来了两个年轻人。接着,那两个年轻人,又扶下了一个老者来。
那个老者的年纪需要两个人扶持,身上穿着袈裟,一看便知道那是一位高级僧侣。三个人一齐来到了我的门前。
而这时,我也已认出,那个年老僧侣,正是,章摩。他的相片,曾经在报章上多次出现过,那是因为他是最高领袖的最得力助手之故。
我的心中十分惊讶,不知道何以章摩他们知道我在这里居住。因为由于金球尚未“复合”的缘故,我人虽然到了印度,但是却连见都不敢去见他们,也未曾和他们进行过任何联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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