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学导航青铜时代的恐龙战争

首页 经部 史部 子部 集部 专题 今人新著

上一页 目录页 下一页

第五章 献公之恨(B.C.768—B.C.650的晋国)

  (一)

  如果说楚国的云梦泽像一颗落在地上的珍珠,那山西这个地方,就光秃秃的,像一只晒暴了的恐龙蛋,满是裂纹。不过,五千年前的山西,却是个“晋北的好江南”:草丰林茂、气候湿润,森林密布,野兽出没,乃干部疗养、开会的首选去处。除了环境好,这里还盛产披毛犀、板齿犀、三趾马、剑齿象和李氏野猪。当然,这些动物都已经绝种了,都被山西猎户扑杀光了。

  到了夏商周,山西人打猎没油水了,开始种地,种地成绩裴然,直到汉、唐,京城人吃的大饼油条,都是从山西生产漕运来粮食做的,山西成了天下第一粮仓。但是,物壮则老,过度垦殖把山西地力搞疲了,森林也砍伐光了,唐宋以后,这里生态破坏严重,土地成为半老徐娘,气候变得干燥少雨,到处是晒暴了的恐龙蛋,等最后一根树也被砍掉时候,购置木材就困难了,勤劳勇敢的山西人民只好构筑窑洞,躲避风雨(但主要是风,雨却越来越少了)。

  山西有靠崖窑、地坑窑和砖石窑,内有土炕、门窗和厢房院落。据说这种住法很有古风,比“有巢氏”还古,窑洞冬暖夏凉,没有放射性和噪音污染,连发达的资本主义国家现在都在学习尝试呢。

  土狭人满,田不足耕,清朝时候的山西人进一步种不出粮食来,想吃大饼油条只好从河南、陕西买了。于是,大家就干脆不种地,受雇于晋商票号,经商当学徒和伙计,辛苦百端,所获无几,不幸客死他乡,还造出好多节妇烈女,充塞于山西各府各县的牌坊林里。

  从地理上讲,山西的地形却是好的,山川形势险固,自古素有“表里山河”之誉,号称“最为完固”。山西的东部为太行山脉,海拔1500米以上,再往东就是海拔100米以下开阔平坦的华北大平原,由华北大平原看山西,就会有“危乎高哉”的感觉。山西西部以秦晋大峡谷为界,黄河滚滚在大峡谷底从北奔流南去,过了黄河向西,就到了陕西。山西的南面以黄河、中条山为界与河南接壤,山西北部外有阴山、大漠隔绝,穿过蜿蜒的长城进入内蒙古草原。因此,山西的四个方向都有山河维护,比起“四战之地”的河南巴尔干地区,要舒服多了。

  这样的地方适合称霸。(距今四千年前,大圣人尧曾在山西南部办公,他的地盘在唐,所以又叫唐尧。所以“唐”这个字眼,从那时就有了。唐朝李渊在发迹前也在山西做唐公,中国人之被叫做“唐人”,跟山西渊源很深啊。)

  大周朝初年,公元前11世纪,小孩周成王和他的弟弟叔虞有一次在梧桐树下玩过家家。小孩周成王捡了块树叶,撕成玉圭模样(上圆下方,是诸侯的凭据),说:“你让我骑一下,我就把你封到唐国当诸侯。”这句本是戏言,但大圣人周公听见了。周公虎起脸说:“天子金口玉言,不能儿戏。”于是周公就不辞劳苦地从陕西镐京出发,去履行小孩周成王的戏言(周成王肯定觉得真没乐趣,话都不能乱说)。周圣人往东两百多公里,进入山西南部,灭了那儿的唐国,转封给叔虞。因为南临晋水,到叔虞儿子的时候,这里就改叫晋国。这就是晋国的建立。

  这也就是“桐叶封弟”的故事。后人为了纪念叔虞而在晋水源头修建了大名鼎鼎的晋祠。

  两百年后到了西周末期,周幽王被犬戎杀死在骊山脚下,陕西地区被犬戎折腾得鸡飞狗跳,右边山西省的晋国人看不下去了,晋文侯就和郑武公一起去收拾后事,拥立周平王即位,护送平王离开千疮百孔的陕西,来到河南洛阳接茬过好日子。周平王很高兴,赐给晋文侯彤弓、彤矢、卢弓、卢矢,让他跟郑国一起,左右夹辅王室。

  看见周平王过好日子,弟弟王子余臣也眼热,另立了一个中央,于是形成了“二王并立”的局面。天有二日的形势持续了十年,公元前760年,晋文侯杀死了“假”太阳,周平王才塌实下来,史称“晋文侯于是乎定天子”。感激涕零的周平王发布《文侯之命》,给文侯发奖状,后人将这一锡命收入了《尚书》,称赞晋文侯“克慎明德”。

  晋文侯高高兴兴地死了以后,晋国开始闹分裂了。

  晋文侯有个弟弟,名字叫“成师”,因为他爸爸在生他那一年跟条戎作战,打胜了,所以叫他“成师”这名字取吉利。(可以理解成“成功的师”)。而晋文侯的名字叫“仇”,这名字太标新立异了,因为生他的时候他爸爸打了败仗,所以起这么个名字来砥砺自己。

  从他俩的名字上分析,就知道这哥俩一定是对头(他老爹对他俩肯定也冷热有别)。果然,弟弟“成师”被封到曲沃(今山西闻喜县,闻喜是朱元璋起的名字),叫做“曲沃桓叔”。北边一百里处是他哥哥晋文侯的晋国国度翼城。相比之下,曲沃更大。等哥哥一死,哥哥的儿子即位。曲沃桓叔作为叔叔又产生了明成祖朱棣似的野心,想抢侄子的君位了。

  经过三代努力,耗时67年,死掉很多垫脚石和绊脚石,曲沃帮的“曲沃桓叔”的孙子终于灭掉了翼城帮,独揽晋国大权,一年后他死去,公元前678年,他的儿子、我们飒爽英姿的晋献公(重耳的爹)即位了。晋国的勃兴,开始于晋献公。

  (二)

  楚国或吴国的王子之间争起王位来,很简单,派个刺客,把牛眼一瞪,一招两招过完手,该死掉的死掉,该活掉的活掉,很爽。而晋国的夺位战,像上海人打架,光骂光吐唾沫不抓脸揪头发,晋国的曲沃帮和翼城帮你指着我鼻子,我指着你鼻子,耗时67年,总算把这个架打完了。晋献公上台,合并了两个帮。在两个帮政府连线的中点,修了个城,组织政府在此办公,城名绛城(今山西西南黄河大拐弯处的绛县,念“降”)。

  晋献公即位时,齐桓公始霸,齐国恐龙已经结束孵化期,破壳而出了。而晋国起点更低一些,恐龙蛋还没有下出来呢,部队才只有一军,不到两万人。晋献公发愤图强,颇有一番作为。一般提到晋献公,都知道他跟儿子申生、重耳代沟很深,是个昏聩专横的老家伙,类似《雷雨》里的周朴园老坏蛋。其实晋献公年轻时候,也是金戈铁马,气吞千里的。

  当时由于累年内乱,晋国政事荒芜,疆土狭隘,刚上任的晋献公觉得粥少僧多,美女宝货不够分。他记取了上两辈教训,亲戚多了,除了互相抢玉玺,不会干别的好事。于是晋献公跟曹操想到一块儿去了,大举消灭同宗哥们,“尽杀诸公子”,把从前叔虞的子子孙孙赶尽杀绝,就剩下自己这么孤独一枝攥着印把子享福。

  杀完之后,晋献公感觉心情不错朋友不错自个儿也不错,不再担心公族干预把持朝政了,这也算是加强君权吧(类似楚国人)。但晋献公不是像楚国人那样搞“土改”,而是砍人脑袋,虽然也同样起到加强君权的作用,但不持久啊。一旦不再砍人脑袋了,君权就又削弱了。

  当诸公子的脑袋都砍完了,国家也还得有人用脑袋顶着啊,于是异姓大夫们带着各自的名片和技术,都奔鸟语花香的山西飞来了,所谓“虽楚有材,晋实用之”。晋国打破血统论,不拘一格录用外来人才,成为继楚国之后最早实行招募县长制的国家。

  总之,晋献公杀掉那些占着茅坑的公室贵族,是置晋国为一方霸主的重要举措。这种欲练武功,挥刀自攻的打法,是其它老牌诸侯国,包括齐国,所学不来的。它们想这样下毒手,但是没有这样的凶心,也没有这样的能力。晋献公就是个有凶心也有能力的人。

  凡事有一利必有一弊,挥刀自攻以后,贤人策士们引进了,也进取时不受挚碍了,但是这帮异姓势力过度膨胀,也会犯上,最后把晋国瓜分为三(赵魏韩)的就是他们。勤苦一番的晋献公栽下大树,给异姓人乘了凉,而晋献公自己的子孙,就剩了点棺材板儿,为天下人所笑,亦可叹息。曹操不愿意广封曹姓贵族,也导致了司马氏的篡权,亦令人扼腕一叹。这都是因为公室贵族势力太弱,斗不过异姓家族所致。

  独裁和参与,稳定与发展,是一种两难选择啊。搞独裁,不允许别人参与,就没有了发展。引进人才,参与了,发展了,人才却又把他搞得不稳定,不能独裁了。鉴于此,有些诸侯国,或者后面的朝代,宁可故步自封,也要限制能人,以求万世独裁,直到自己越发腐坏,被外界势力用武力强行打碎,夺了它的权柄。这也就是后来中国的历史商,秦汉唐宋各朝都不长久,反复轮回的原因。

  (三)

  公元前661年,晋一军扩编为二军,晋献公统领上军,太子申生统领下军。人马一多,不能积压在仓库里等着长毛。在鲁国发生庆父之乱那一年,晋献公起兵灭掉耿(山西河津)、霍(山西霍县)、魏(山西芮城)三个周边小国,从东周这棵无人管理的果树上偷了三个软柿子吃肚里了,然后说,还不饱。

  次年,太子申生带兵击溃狄族皋落氏,攘夷工作也略见成效。基本上,晋献公主打对象是中原同姓之国,这帮老爷腐朽之极,你不打,他自己也会在柿子树上烂掉的。而狄人就不好惹了,属于涩柿,咬一口就倒牙,晋献公对他们采取“和亲通好、和平共处”的政策。这类似唐朝李渊起事前事奉突厥人,等大唐强盛,才翻脸相打,一直把突厥追到欧洲了事。基于这种战略,于是,晋国南面的两个华夏大野猪——虞国和虢国(念郭),因为养得又肥又美,成了晋献公眼里的唐僧肉。

  虞国和虢国,都与晋国等大,都是老牌大诸侯,是硬柿子,不那么容易捏。虢国跟周天子特别亲,当初郑庄公被罢免卿士一职以后,就是由虢公接的班,虢国成为周天子的撑腰国,虢公还在长葛之战中统率右军,根子很硬。虞、虢两国又结有同盟,互为犄角,晋国开启战端,就要陷入两线作战,搏杀起来没有胜算,犯兵家大忌。

  晋献公组织众大夫玩脑力风暴。晋献公说:各部门注意,我们前时期杀了一批政治犯——都是我的亲戚,但是罪大恶极者还有在逃。虞国、虢国这两个破国,以为他们名字难写就很牛,胆敢窝藏了好些我们的在逃公子,是何居心,我们应该怎么办?”

  诸大夫说:打丫的。

  哈哈,寡人已经派捣乱部队到虢国边境寻衅,虢国也增添了准军事人员沿边境旅馆驻扎,互相小规模冲突不断。可是,增置大军到前线,却需要经过虞国,怎么办?

  大夫荀息经过脑力激荡,想出一个一石二鸟之计:“主公,我们用卑词厚礼贿赂虞国,拆散虢、虞联盟,再找机会使劲痛殴一顿虢国。不就行了吗?”说白了就是有名的“假虞灭虢”之计。

  晋献公说:“好,我豁出血本去了,准备一百斤点心,你替我去贿赂虞国。”

  荀息说:“这,这礼薄了点儿吧,人家可不是吃素的。”

  “外加我的一个不要了的小妾,可以了吧。她从后面看还是挺漂亮的。”

  荀息说:“请主公不要动怒,我看这也不足用,我看非送我们的稀世国宝不可,屈产良马和垂棘之璧。”

  从后面看还是满不错的!

  晋献公说:“你想要我的命啊,你想要我的命你就直说啊,虽然你这么含情脉脉地看着我,但你不直说你想要我的命,我怎么知道你想要我的命呢?你不直说想要我的命却说想要我的马,这不等于说要我的命嘛,你干脆直接要我的命得啦!”

  为了一匹大马,晋献公值得这么着急吗。大马这个东西,现在看上去不是什么好货,光会爬在地上拉车,又脏又赖,招好些苍蝇,但是在古代,有钱人玩的就是声色犬马。马们住的是雕梁画柱,穿的是绚烂文绣,吃的是穷人过年才吃到的东西,平时养得膘肥体壮,一根杂毛没有,身上喷满香水,刷得锃亮,人见人爱,唐朝时候还训练群马衔杯祝寿而舞呢。

  但是在春秋时期,我国的马种还比较差,个子小,力气弱(更像驴),到了汉朝引进西域宝马进行杂交,马的品质才逐渐提高。可能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吧,春秋的马匹都是几匹捆在一起,拉战车,而不适合骑乘(否则就成骑驴打仗了)。

  但是,山西(晋国)这个地方却出名马,河东、上党、太原三地盛产良马——因为靠近了大漠草原,唐朝时候这里还出过最负盛名的娄烦骏马。

  晋献公是马痴,他所心爱的屈产良马,平时寸步不离,恨不得上厕所都要骑着,周末到郊外兜风,骑着该马,风驰电掣,等于驾驶一辆四轮驱动的奔驰跑车。因为这马产自晋国“屈”地,所以叫屈产良马。

  晋国同时出美玉,垂棘之璧就是其中价值连城的一种。中国的黄金蕴藏量不多,所以大周贵族最崇尚的是玉器。“玉”这个字是“王”字加一点,表示王族佩带在腰间。玉经过琢磨,一般串成几组后悬佩在腰下,走起路来,珠鸣玉响,清越尊雅,因此有节制步伐的肃穆作用。虽然会妨害走路步伐,却正能表现贵族阶级不事生产,优闲儒雅的生活形态,所以深受“君子们”喜爱,所谓“鸣玉而行”。

  晋献公是马痴,也是玉痴。他的这块垂棘之璧,凝重细致,色泽晶莹,令人爱完。晋献公对它细细把玩起来,就像现代女孩对彩屏手机那么痴迷,那么没够。

  大夫荀息说破了嘴皮子让晋献公忍痛割爱,“将欲取之,必先与之”嘛。晋献公像被剜了心似的,慢慢地从怀里摸出马房钥匙,交给荀息说:“到时候你可一定要给寡人还回来啊。”

  于是荀息一行人,你牵着马,我背着玉,往南出发奔虞国了。晋献公还在后边恋恋不舍呢,说:马儿啊,你慢慢跑啊慢慢跑,让我把你美丽的尾巴看个够。

  荀息背着良马牵着美玉(错了)来到虞国。虞国现在叫平陆县,我们中学课文里边那个有名的抢救61个阶级兄弟,就是平陆县的“阶级兄弟”。平陆的枣子还非常有名,叫屯屯枣。关羽老家离这儿也很近,不知道关羽卖的是不是这种枣。

  荀息到了虞国朝堂,施礼完毕,然后说:“虢国这个破国,派了一些日本浪人(对不起虢国浪人)住在它沿境旅馆里,经常过境骚杀我边邑之民。敝晋国不胜其怒,打算借贵国之道,南下伐虢,以逞寡君之愿。敢诚布此意于明君阶下。”

  虞国的负责人虞公,一听借道,攻自己的盟友虢,勃然大怒,一看宝马美玉,回嗔作喜,大眼睛死死落在宝马美玉身上,就像饥饿的网虫扑在网吧里一样。

  虞公这家伙是春秋有名的巨贪。从前,他弟弟有块宝玉,虞公想要,当弟弟的不给,又一想,不行,古话说“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多好的成语啊),这么一想,惹不起老大,还是给了吧,拿着璧只能招惹老大的迫害。巨贪拿到美玉,又跟弟弟要宝剑。弟弟吓得直打楞神,早晚得有一天得要到我的脑袋,干脆拉起杆子进攻哥哥吧。弟弟遂掀起保脑袋之战,把虞公打得连夜逃窜。

  虞公流着哈喇子欣赏了半天荀息送来的宝贝,把脸一耷拉说:“这么稀罕的绝代宝贝,我这么廉洁的官员怎么能够接受呢?来人,把马牵到后殿我的卧室去,还有宝玉,塞枕头底下。荀大夫,我不是要收你的宝贝,我只是觉得它们放在这儿太危险了,放我卧室不会丢。”

  荀息赶忙笑着答礼:“知道知道,哪里哪里,那,我们想借贵国道路,南下——”

  “没问题啊——”

  旁边虞国大夫“宫之奇”急了,一抻虞公的袖子,说:“主公,据我所知,山西人小气得很,又狡猾,脑皮层多多。如果没有阴谋,怎么舍得给咱们送稀世国宝。俗话说:‘辅车相依,唇亡齿寒’,咱们虞国和虢国,休戚相关,荣辱与共,主公不要——”

  “哎,我没说要啊,我没说要他的东西啊,我只是怕它丢了嘛,寄存一下嘛。”

  “我是说,不要——借道给晋国。”

  “借道怕什么的啊?晋国是咱的同宗,同宗正在强大,咱们依附同宗,有何不乐啊?”

  宫之奇没辙,只好闭上鸟嘴。回家之后越想越可怕,就率领族人,整窝逃跑了。这边虞公迫不及待为自己敲响丧钟,他不但借路给晋国,还主动发兵相助,帮着晋国人南下去揍虢国。

  虢国还真禁揍,只是丢了一个下阳城,但元气不伤。不过,它的战略要冲和军事虚实都被晋国人摸清楚了。

  随后两年里,晋献公坐卧不宁地催荀息再次发兵打虢国。荀息认为实力尚未到,他说:“如今虢国在和狄人作战,咱们坐山观虎斗吧。”

  晋献公说:“可是我的宝马啊。”

  “有他们给您喂着,受不了委屈的。宝马、美玉不过是往虞国寄放一下罢了。”

  “可是他还骑呐!心疼死我了,该死的虞粪球啊。”

  不久,消息传来,虢国把狄人给打败了。晋献公生气了,说:看!都让你们给耽误了。但是,一个叫卜偃的神汉分析了自己的水晶球之后说:“我看虢国人最多再能吃五年粮食了。咱们占了他们的下阳,那是他们的祖坟所在,可他们照样嬉皮笑脸。他们打败了狄人,适足以让他们变得骄傲轻敌而加速其灭亡。”

  又打了三年粮食之后,晋献公实在不能等了,再次派使臣向虞国借道伐虢。利欲熏心的虞公上次沾了甜头,这次巴不得接受。不顾大臣反对,硬往晋国的圈套里钻。

  这次晋献公亲自统军出征,声势浩大,志在必得。晋国上下两军,车轮辚辚,在盛夏的蝉声中上路了。

  晋军顺着国道,来到虞国边境,停下,但见一座雄关,跨踞在大道上,关前面挂了个白牌儿写着“外单位车辆禁止穿行”。荀息走上去,拿出虞公的手谕,守关士兵验罢,赶紧搬开关门前的人工障碍物(两个垃圾筐),又打开关门,放人马通过,牌子也换成:“欢迎外单位领导莅临指导!”

  晋军荷戈而行,顺着虞国大道,穿过虞国。晋军一边走,献公一边催,快点啊,早去早回啊,早找到寡人的马的,赏10斤小米啊。晋军一路小跑,像劈竹子一样兵临虢国城下(河南陕县),把虢城像饺子似的团团包起来。城里的虢国军民人像被衣服绑住的精神病犯人,左突右冲就是拔不出胳膊来。城外的晋大夫“里克”将精锐晋兵藏在虞国兵车内,诈言救兵,赚开城门,然后开始在城里切菜。虢公带了家属,仓惶逃往周都洛阳投奔周天子。曾经是周王朝卿士的赫赫虢国,就这么gone with wind了。

  晋军凯旋回师,又来到了虞国国境,守境的说:呦,欢迎外单位领导再次莅临。晋军一莅临进去,就再不走了。里克假装闹病,把部队屯扎在城外休整。虞公不知是计,还时常送药问候。等虞公出城打猎,晋军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把虞公的警卫部队分割包吃。(晋国人打仗,没有一处不使奸计的)。中计后的虞公及其残部被压缩进虞城,顽强抵抗。晋国人从外面抱着茅草烧门。晋军一边烧,献公一边催,快点,快点啊,攻进去先找到寡人马的,赏100斤小米啊。

  终于,里克、荀息并肩破门,从烧糊了的门扇冲杀而入,把虞公抓笼子里去了。虞国就这么也灭亡了,时间是公元前655年十二月一个冬雨霏霏的夜晚。

  荀息冲进后宫,向东奔西跑的宫女们询问宝马和宝玉的下落,一番忙乱,终于把宝马美玉寻了出来,赶紧找晋献公报告:报告,马在这儿,璧在这儿,下臣完马归晋了,什么都没有变啊,您看,只是马齿加长矣。

  晋献公一会儿哭一会儿乐,抱着马脖子说:没变就好,没变就好。马啊马啊,这回咱爷俩说啥也不分开了。哎呀,怎么没变,谁说没变,这马屁股上怎么闹出了这长一大条划痕啊!

  荀息说:找马屁股美容师,重新喷喷漆,跟新的一样!

  骑着屈地所产宝马的晋献公,实现了他预期的灭虢并虞计划。战法云:“必胜之兵必隐”,用假象掩盖自己的作战动机,然后各个击破,山西人深谙兵不厌诈之道啊。

  虞国的灭亡都赖领导贪财短视,文过饰非、拒纳谏言,终于引狼入室。周代浇注的青铜鼎上最流行的花纹是饕餮纹,就是那个怪物,名叫饕餮(涛贴)非常能吃,但是他有脑袋却没有身子,吃的东西咽下去却是一场空,虞公就是这样的。

  值此齐楚争霸、召陵取盟之际,晋献公统一了汾河下流,向中原人民献礼。通过灭虢灭虞,晋国把领土扩大几乎一倍,成为准一级大国。晋国国土跨到黄河南北两岸,成为据有崤山天险的新强国。

  在春秋时代三百年间,晋总计灭国二十余个,成为能与楚国相匹的最大华夏国家。晋国疆域最大时,一度占有山西省全部,河北大部、河南大部、陕西东部,以及内蒙古南部。盛矣哉,大晋!

  (注:当时各个诸侯国的国都之间,都修筑了齐整的干道,沟通彼此,夯筑而成,供车马通行,类似现在的“国道”。大周朝已历近四百年,所以道路建设甚成规模。其中通往洛阳的那一条最是笔直,被《诗经》形容为“周道如砥、其直如矢”,国道“洛阳段”平整坚硬,仿佛磨刀之石,笔直好似远射的箭矢。唯一的缺点是,诸侯在自己的路段,出于防卫和征税,就设立了夹道的关堡,就像现在的收费口。所以晋献公伐虢,需要虞国开通它的路段给他通行。)

  (四)

  晋献公晚年得了帕金森综合症,到他当政20年的头上,吃饭就经常开始掉渣,脑子经常忘事,在丝帛上签字经常提笔想不起名,发展到严重时候,别人不吹哨他就尿不出尿来。大家估计晋献公也吃不了五年粮食了。鉴于这种情况,后嗣之争就炽热起来了。

  晋国既定的太子是申生,另外的几个公子分别是重耳、夷吾、奚齐、卓子(最后一个像日本女孩)。除了申生,这些公子的妈妈都是戎狄美女。

  山西这个地方一半是戎狄,所谓“晋居深山之中,戎狄与之邻”,强悍的游牧民族常常在这一带放箭、放羊,或者给华夏人放血。戎狄人和晋国基本上是兄弟关系,有时还会友好通婚。晋公子重耳和夷吾的娘都是狄女,狐姓,重耳的妈叫大狐,夷吾的妈叫小狐。后来晋献公觉得家里狐狸还不够多,就发兵去打骊戎,抢来骊君的俩闺女,大闺女叫骊姬,生下奚齐,骊姬的妹妹生下卓子。

  中原衣冠文化虽然很骄傲,但论起女孩来,还是夷狄的更性感些。那些著名的性感女孩如妲己、褒姒、骊姬,都是夷狄的子女。她们的家园被摧毁了,她们作为战俘被带到中原,并且也把中原诸侯搞得亡国了事。历史就是这样像潮水一样涌来涌去。

  骊姬是俘虏来的,所以够不上当正夫人,但她知道发奋图强。估计晋献公这个年纪,也需要象《菊豆》里的老地主那样借虐待女人来取得快感,只有骊姬把它当作愉快的游戏,愈是挨打,愈是笑得娇艳迷人,再加上花样百出的床上功夫,使晋献公获得了别人所不能给予的满足,这就是所谓的专宠了吧。由于她出众的媚术和精到的房中术,骊姬鹤立于诸狐群。

  但骊姬也好,大狐、小狐也好,都是狄人,血统不高,她们都不配当正媳妇。正媳妇是从伟大的齐国娶到的,乃齐桓公族内的,名门闺秀,DNA优良,叫做齐姜。娘家的尊贵使得她成为了晋献公妻妾之中的正夫人。这位正夫人不管娶来得是早是晚,孩子生的是早是晚,但他生的孩子,却是法定太子。而前面那几位“狐狸”妾们,即便进门儿早,孩子生的也早,但都没有资格当太子。这是因为,母亲的贵贱决定了孩子的贵贱,而不是按照孩子先生后生的顺序。

  正夫人齐姜,经过个人努力,生下了贤达淑均的太子申生。申生上边还有个姐姐,嫁给了很不俗的陕西小伙——不是别人,秦穆公是也!(晋国、秦国之间互相嫁闺女,所谓“秦晋之好”嘛。其实那也不是什么好,都是想拿闺女去统一对方,互相持对方的股票。)

  不幸的是,这位正夫人齐姜,却芳龄早逝,死了。晋献公很想在众妾之中提拔骊姬,升为正夫人,补她的缺,并且请神汉来占卜。神汉装了半天神弄了半天鬼,又数了半天耆草,结论是吉,然后烧了一只乌龟壳,一看,结论却是大凶。神汉说:“一般出现两个矛盾结论时,俺们神汉都是采用乌龟的意见,因为乌龟岁数大,见多识广。所以,请骊姬当正夫人,应该是大凶。”

  晋献公说:“不行,我看是大吉,耆草的意见很正确嘛。”

  性感骄人的骊姬遂被提拔成为正夫人,然后她就觉得太子申生假装正经,非常讨厌。这一天,骊姬把一罐子蜂蜜涂在头发上,然后让申生陪着她到花园里散步。如果是现在,你头上涂了蜜到外面走,最多能多落些尘土。但古时候的生物物种多种多样,打外面一走,骊姬立刻被小蜜蜂发现了。小蜜蜂跳起8字舞,很快招来一大群蜜蜂像狗仔队似地追着骊姬的脑袋后面跑。骊姬很害怕,请申生帮她赶蜜蜂。申生觉得骊姨娘的形状也挺狼狈,被一群编成梯形作战队列的蜜蜂在天上追。于是申生就抡起袖子使劲给她赶,骊姬抱着脑袋跑,太子在后面追。女跑男追,正好给老晋献公看见了。老晋献公一看,儿子居然在调戏老子的媳妇,好比董卓看见了吕布戏貂禅,气得差点也拿大戟去穿太子。申生有口难辩。晋献公气得帕金森复发。

  不过,这个“太子申生耍流氓”的故事,却是假的,是冯梦龙老爷子在《东周列国志》里瞎编的,正史上都没有这个记载。当时贵族男女授受不亲,太子也不是随便就能陪着爹的姨太太逛花园的。古代说书人,总喜欢把责任简单全部推给女人,以为女人之“毒”是改变历史的主要动因。

  事实上,申生之死,不是简单地由于妇人的毒舌头作梗,而是直接被他爸爸晋献公所讨厌,父子关系原本就不好。

  关于这一点,太子的副官里克曾经在《左传》上感慨过:“最好不要派太子带兵出征。太子在外调度军队,必须有相当的独断权,遇上问题如果请示老爹,那就影响自己在军中的威信,如果不请示,那就有点不孝,有点不给老爹面子。时间久了,矛盾就会积累。所以太子不可以帅军出征。”但是晋献公还是派太子申生作为下军的军帅,带兵外出了。

  里克的预言果真落真了:太子带兵,参政,与老爹同事,少不得在军事策略、行动计划,、议政决事中产生分歧,滋生龃龉矛盾,再加上旁人(对君位有兴趣的弟弟哥哥们及其党羽)借这些小事进行挑拨,遂促成父子感情的破坏。太子申生后来在临死时也承认:“我爹不喜欢我!”

  倘使不是这些工作上的密切接触,老爹恐怕永远没有机会对太子产生深深的成见。汉朝有个太子,别人也是劝他不要自作聪明干预政事。太子应该明哲保身、闭门思过,唯一要做的就是一门心思地关心老爹的身体,展现自己俯首帖耳的孝道,使老爹倍受感动之余,乐意把皇位赏给他。

  而太子申生是靠自己的实力挣君位,反倒事与愿违,诸多军政事务上的小摩擦,导致了父子关系的紧张恶化,太子声望和权力的扩张,又逼促了心胸原本就狭窄的晋献公。晋献公觉得,还是传位给骊姬的儿子吧,因为他还是个小孩子,跟小动物一样无知无觉,所以不那么讨厌。

  于是,老晋献公就跟骊姬达成默契,共同抵制太子。工于心计的骊姬摸清了献公的心思,也就有恃无恐,充当了助晋献公打击太子申生势力的急先锋。

  所谓太子申生势力,就是一帮拥护太子的大臣,主体就是大夫里克,他是处处替申生吆喝希望申生继承君位的。于是由骊姬出面,派人说服了里克脱离“太子党”。里克宣布“中立”以后,晋献公和骊姬遂可以放手杀太子了。

  (注:这里有一点我们不明白了,晋献公不喜欢申生,是事实,但何必非得致他于死地呢?废了他不就行了吗?不行的,太子申生在国内颇有影响力,被众大臣拥护,你废了他,改立骊姬的儿子奚齐,难免会遗患未来——晋献公一旦作古以后,太子多半会造小孩奚齐的反。即便太子不这么作,太子申生身边的人为了能鸡犬得道升天也难免会这么作的。奚齐是个小孩,如何抗得了太子申生及其党人。最妥当的办法是杀了申生,才能给奚齐开创安全的空间,后面欲杀重耳夷吾,也是这个目的。《史记》里面也证实了这一点。晋献公临死时候对荀息说:“吾以奚齐为后,年少,诸大臣不服,恐乱起,子能立之乎。”也就是说,即便杀完了太子申生,晋献公仍然不放心,担心奚齐能否有一个平坦的道路。那么,最初杀申生,如何可免乎。)

  杀太子可以,但太子申生,少年勇武,战功卓著,长期带兵在外,鞍马劳顿,被国人敬重,无罪怎么可以杀呢。杀他需要给国人一个合理的理由先。于是晋献公和骊姬就导演了一场祭肉撒毒案,给太子按了个罪。过程是这样:

  晋献公和中大夫以及骊姬谋划好了以后,骊姬就对远在曲沃镇守的太子申生传达圣旨说:你爸爸献公昨夜做梦,梦见你死去的妈妈齐姜了。你赶紧祭奠一下你妈妈吧。于是太子在曲沃祭祀。按照周朝规定,祭祀用完的腊肉,需要送给老爹晋献公去。

  腊肉从边镇送到绛城来了,骊姬遂在肉里边放了大量耗子药,然后端上来给献公吃。

  献公和骊姬俩人像演戏似的,献公刚要吃,骊姬就拦住说:“这肉是边镇老远送来的,恐怕不安全,最好先试试。”

  晋献公说:“有道理,有道理。”于是把肉分给太监和狗吃,二者吃后当场死亡。

  好哇,太子要造反啦!要杀我老头子啦!

  朝臣们都看见了——太监和狗就躺在地上(他俩招谁惹谁了),太子居然要投毒杀老爹!证据确凿。晋献公因此就有了废杀太子的公开理由了。

  骊姬又赶紧哭诉:“都是我们娘俩不好,老爷您宠信我们娘俩,引得太子不满,想要您老人家的命,都是我们害苦了您啊,我看,还是让我们娘俩自刎以谢太子吧,呜呜——”这是在向大臣们解释太子投毒的动机。

  晋献公说:“太子要杀我,你们都看见了。传我命令,将太子申生的老师杜原款就地正法。”

  杀掉杜原款,去掉了申生一个高参。

  晋献公又传令到太子军队驻地,迫太子自杀。

  太子申生的幕僚赶紧跑来商议,有的劝申生说:“太子啊,最好您去找主公辩白一下,主公一定能辨明是非的。”

  申生说:“我爹没有骊姨娘,寝食都不塌实,我又不讨我爹喜欢,如果我去辨白,成功了的话,骊姨娘必然被治罪下狱,我爹身边就没有人了,落得太孤苦了。所以我不想找谁分辨。”

  旁人又说:“那您就逃跑吧,天地之大,都知道您的令名,去哪里都会有人接纳的。”

  申生当时大约二十多岁,他说:“如果我逃走了,就是向天下彰示我爹的短处,我不愿意让咱们晋国被人笑话。”

  于是,公元前656年,晋国太子申生自缢于曲沃,愁闷地离开了这个无法容身的人间。谁让他生在君王家呢?在这样的处境下,他又能怎么办呢。

  如果太子申生的故事被写到中学课本里去,语文老师讲到这里,一定又要批判申生了——他有阶级局限性啊,没胆量跟命运抗争啊。

  其实,申生之死是为了维护大局,避免刚刚勃兴的晋国事业被内乱所扼杀。试想,他如果引兵与中央军搏斗,势必家残国破,亲痛仇快。我崇敬申生,丝毫不以为他是懦夫。申生的死,彻底打击了骊姬一系势力,赢得大臣们的普遍同情,为两个弟弟创下了广泛的群众基础,为晋国争取了继续发展的美好明天。太子申生的死比泰山还重。

  我们说,晋献公吃东西,当不至于次次都要让别人先尝。这回晋献公没事闲的,偏在吃太子送来的肉之前,先让太监尝尝,这分明是晋献公和骊姬计划好了的,故意演给大臣们看的。以证明肉里边有毒,太子是该杀啊!关于他和他老婆的这场双簧戏,明眼的大臣们都能识破这一点,只是不敢说罢了。

  当然,骊姬晋献公两人也不傻,他们当场自我解释说:担心路途遥远,怕人半途给肉搞破坏,所以要先找人尝尝(“胙所从远来,宜试之”)。但,既然你明白会有人半途搞破坏,那么,倘若发现这肉有毒,就也可能是半途恐怖分子的罪责,而不能断定就是太子投的毒啊。单凭此肉有毒就断定是太子干的,显然逻辑上不足以服人。以晋献公横戈铁马的睿智气魄,不会看不出这一点的。晋献公并不是傻子,但他一点也不肯多想了,立刻就要杀太子。还不是仅仅以此事为借口罢了。

  “祭肉投毒案”这件事,是晋献公和骊姬共同合谋的。《左传》上说的很清楚:“(晋献公)及将立奚齐,既与中大夫成谋,姬谓大子曰:‘君梦齐姜···’”——显然是晋献公等人计划好了,再由骊姬出面实施。而同样,在此之前,优施在找里克做统战工作的时候,也说的很清楚:“君既许骊姬杀太子,谋既成矣”(国语),也就是说,在祭肉案之前,晋献公已经与骊姬合谋欲杀申生了,而不是司马迁及后代说书人所理解的那样:是骊姬单方面策划了撒毒案,她蒙蔽了晋献公,导致了晋献公杀申生的。

  鄙人并不是说骊姬百分百地没有责任,鄙人只是想说,骊姬与晋献公是合谋的关系,但是,最后被口诛笔伐的只有骊姬,而晋献公成了被妇人蒙骗的部分受害者了。

  这种百分百地丑化骊姬,而百分百地替晋献公开脱,为尊者讳,单指责他媳妇,是不尊重历史的不诚实态度。

  (五)

  太子申生在曲沃一死,接下来就是重耳和夷吾了。骊姬又出面诬告重耳和夷吾都参与了祭肉撒毒事件,晋献公非常乐意地相信了这一无证据指控,准备采取行动。这两个公子都不傻,闻风就跑。重耳逃到蒲城,夷吾则逃至屈城,在那里忐忑不安、一夕三惊地等消息。

  晋献公见两个儿子跑了,就派出大内高手“寺人披”到蒲城追杀公子重耳。

  寺人披是宦官——“寺”字的“寸”,就是手拿小刀的样子——说明这个寺人披曾经挥刀自攻。中国早期的宦官,未必百分百都去势,但寺人披是真去势,平时他自称“刀锯之余人”。公公寺人披是山西第一武林高手,比后来的王重阳、丘处机和张三丰(都是山西人),辈分要高两千年。寺人披藏在宫里昼夜研习葵花宝典,一双鹰爪比海公公猛厉十倍。

  寺人披接到旨意,要抓重耳人头复命。寺人披喋喋连声怪笑,施展绝世轻功,连蹿带纵,奔蒲城抓过去了。重耳的死党——舅舅狐偃,事先得知消息,飞来通知二公子重耳速速避招。

  重耳哆嗦了半天,最后深呼吸两下,然后说:“我爹爹命人来杀我,当儿子的不能抵抗。”狐偃心说:您倒是想抵抗,可就凭您的花花公子掌,也得行啊。

  重耳说:“我命令,谁敢跟来人交手,死罪。现在我宣布,逃跑!”

  正这时候,外面呜呜狂风大作,两公里外寺人披把一串尖利刺骨的鬼啸直送进重耳一党的耳朵眼里。

  “妈呀来啦,快上墙!”——狐偃喊。

  话音刚落,寺人披黑爪已直抓重耳天顶,重耳扑通仰面栽葱倒在地上,旁边四个侍卫飞身来救,合八掌齐声接寺人披一招。重耳喊:“不许接招——!”没等嘴闭上,霹雳噗噜八只人爪子都掉重耳脖子上了。刚要大叫,又有两个侍卫架起重耳就往后撤。狐偃这时候已经爬到墙头上了,使劲拍墙示意。众人死命把重耳挤在圈中,往墙头上托。重耳就听见圈子外边,咯吱咯吱无数人脖子被寺人披拧断的声音,吓得都不知道害怕了,俩腿更是使不上劲,迈不动。

  终于,在众人双手的说服教育下,重耳的腿像面条一样上了墙,一条腿骑跨在墙上。寺人披突出死人堆的阻挡,一跃而起,单鹰爪逮住重耳的左手袖子,咦地一声使用“”字决往下坠。重耳身子跟着一歪,电光火石之间,狐偃挥剑砍去,重耳袖子齐刷刷斩断。

  寺人披抓住一截袖子飘然下坠,落地一看,却是空的。刚要拧身再上,就发现有一百个人一起扑上来,拖住了他的左脚脖子,另外一百个人,拖住他的右脚脖子。很多后面的人够不着他脚,就抱住前面人的脚。寺人披看这么多人给他抱脚,从来没有过,感觉很爽。爽了一会儿才明白自己应该往上蹦,刚试图往上一蹦,就像掀起一张沉重的渔网,蹦不了三尺就被坠下来了。

  寺人披被气得哇哇大叫,双掌拍出,像剁饺子馅似的一通猛砍。狐偃乘机在墙头背起重耳,翻身跃墙,撒丫子一口气跑到天亮。

  寺人披把重耳的侍卫全部剁成饺子泥之后(估计够半城人吃半个月的),看看重耳没影了,大喊晦气,灰头灰脸地捏着半截空袖子回去复命。

  重耳和狐偃在边境上一商量,决定向北逃奔翟国。“翟”通“狄”,翟国是狄人建立的国度,也是重耳的妈妈家,重耳的妈妈就是狄人,叫大狐,狐偃则是大狐的弟弟,所以重耳应该管狐偃叫二舅,不过俩人岁数差不多,重耳这年43岁。

  老哥俩奔到翟国,狄人一看,呦嗬,这南边的蛮子来啦,欢迎!(他管人家叫蛮子)。

  从此,我们的二流子重耳,开始了他漫长的流亡生涯。(对不起,说二流子没有贬义,他行二,又是流浪公子,简称二流子。)

  这里有一个插曲还没有说。在扳倒太子申生之前,先需要剪除太子势力。当时朝臣之中颇有一批追随太子的人,形成了忠于太子一党,领头的就是大夫里克。里克是“假虞灭虢”时期的一员大将,也是申生的铁杆fans,必须先把他搞定。

  于是,晋献公和骊姬就派了一个宫廷歌手——优施,前去做里克的统战工作。为了儿子的前途考虑,骊姬还特意跟优施睡了几觉。这成本可越来越高啦。

  这时候得多说两句山西的说唱艺术。就象巫风炽热的楚国人喜欢表演舞蹈一样,山西人喜欢唱戏。山西出土的戏曲文物占全国的80%左右,元朝的关汉卿一说就是山西解州人——关羽的老乡,还有元曲四大家的白朴成也是山西人,首创《祝英台死嫁梁山伯》的就是他。

  我曾经在去五台山的弯道上,听长途车里不停地放戏文,有个老汉哼哼呀呀一个字也不懂。据说山西晋剧戏种有50多,蒲州梆子、晋北道情、晋中秧歌,还有民间驱傩、赛戏、《斩旱魃》都很有名。山西人爱唱,春秋时代的士大夫讨论国事,都爱唱一段《诗经》来表达政见,“声音之道,与政治通”嘛。

  说这么多就走题了,还是讲骊姬女士派出的山西地区最早见诸典籍的宫廷歌唱家——优施吧,他要去用海妖一样的歌声,降服“太子申生帮”的大夫里克。

  里克,从名字上看,象个外国人,高鼻子,长脸条,衬衫熨的笔直,大高个子。

  优施进到他家,就说:Hello, How are you doing, Mr. Lick.

  里克也回答:Pretty well, any new songs for me today?

  优施:Yes, Please stay tuned on the hit FM。(Oh, No,说错了)。然后优施就利用言谈无忌的戏子身份,唱了一段儿小曲儿,歌词是:“暇豫之吾吾,不如鸟乌。人皆集于苑,己独集于枯。”

  里克听不出弦外之音,但是觉得歌词别有所指,就问:Well, terrific, but what do you mean though?

  优施就放下吉他,坐下来,告诉里克说,我唱是,您啊,还不如鸟乌聪明,鸟乌都知道择茂树而栖,而你里克却栖在枯木上。

  里克不明白什么是茂树什么是枯木。优施回答说:“奚齐的妈妈骊姬贵为夫人,最受老爷子宠爱,这岂不是茂树。而申生的妈妈早死了,申生最招老爷子烦,这岂不是枯木? ”

  里克听完之后,忧闷良久,觉得自己一头吊在枯木上拴死,确实不识实物,但是背叛太子申生帮,又实在不忍。于是他问优施,我采取中立态度,可乎?

  优施说,这您就对喽!

  优施回去复命,骊姬很高兴,不再有顾忌了,就与晋献公合谋策划杀太子申生。

  由于里克采取中立态度,终于导致太子申生落难。这也是“中立”一词的出处。

  (六)

  又过了五年,到公元前651年,齐桓公举行九合诸侯的最后一合——葵丘之盟,山西的晋献公因病未能出席这次华山论剑,从半途折回来以后病情越发严重,人哆嗦得象一台脂肪震动机。

  晋献公觉得自己的一生快结束了,就趁着还有一些脂肪,赶紧病榻托孤。他把那个曾经脑力激荡,想出假虞灭虢之计的聪明大夫荀息叫过来,说:“奚齐(骊姬的儿子)岁数还小,需要有人罩着。你能当他的监护人吗?”荀息一直死心塌地给晋献公卖命,是个久经考验的封建士大夫,他说:“我发誓效忠奚齐,照顾他成人。”晋献公说,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终于,操心刻苦一辈子的晋献公同志就在九月美好的秋天,耗尽所有脂肪,象一快里程碑石一样倒在了晋国的土地上。死后他被谥为“献公”,“聪明睿智”叫做“献”,可见人们眼里他并不傻,不至于被狐狸精骊姬蒙蔽,他和太子申生的恩恩怨怨,我们还是不要多做介入和猜测了吧。(山西南部的绛县,至今还有晋献公的坟,省级重点文物保护单位,有空可以去看看,同时那里还有晋文公重耳的墓。生前不能相容的父子,死后住成了邻居。)

  父子的坟

  就在同年,小孩儿奚齐在老荀息的细密保护下,顺利接班了。

  爹和大哥都死了,开始轮到二公子重耳出头了。他的党人狐突(重耳的妈妈的爹)抓紧在都城里搞串联,试图给重耳赚些吆喝。他们一伙人跑到“太子申生党”里克家里,做里克的统战工作。里克的这一票投给谁,变得至关重要。里克是从前太子申生的副将(而且会说英语),他采取“中立”态度,导致申生自杀,自杀表示死的人对活人的不饶恕,相当于打了里克一记耳光。里克非常惭愧,其实他当初不应该讲“中立”,应该装糊涂,不懂优施的歌词,这样,骊姬摸不清他的深浅,就不敢轻易对太子申生下手了。

  大夫里克看见“重耳帮”的人来了,这个外强而内无主意的将军很快又被说服了,答应向“寡妇骊姬帮”发难,杀掉骊姬的儿子奚齐,给二公子重耳铺路,给太子申生复仇(早干吗去了)。

  里克经过筹划,准备在献公的丧礼上发难。但是里克的老战友荀息大夫,已经接受先君托孤,誓死要保奚齐这孩子了。于是里克在动手之前,事先给荀息写了一封信,说:

  Dear Mr. Xun Xi,

  How are you doing? We are good friends, and I don’t want see that you die together with Xi Qi,whom I am determined to kill in the funeral.

  Best regards

  Lick

  651BC

  荀息看了信,回复说:“Terrific! Thanks for telling me ,but ——any way我已经答应先君了,你要动手,随便你,我有死可也!”(荀息的英语不如里克好,所以后半截干脆改汉语了。)

  里克看荀息这么拧,自己也仁义尽至了,对得起朋友了。于是里克派出最擅长杀小孩的武林高手,化装成举招魂幡的,混在给晋献公的发丧队伍里。

  荀息为了让小主子奚齐远离危险,杜绝一切让他抛头露面机会,但是给老晋献公发丧,奚齐却是无法规避的。这一天,发丧的队伍从内城(也叫宫城)开出了。老荀息百方戒备,用犀牛皮盾牌护住奚齐,走在队伍最中央,丧车前头。

  队伍抵达城外墓地,焚香祭奠开始,众人大哭,情绪混乱。这时候,刺客刷地抽出青铜宝剑,一剑刺穿盾牌,直抵后面的奚齐小国君。奚齐来不及叫,死于非命,时年11岁。旁边的保镖杖剑来救,没走两招,也被一剑钉死。

  里克待在家里等消息,听说已经得手了,“重耳帮”的人,都跑来弹冠相庆。忽然又听说老荀息的牛脾气犯了,又把骊姬的妹妹生的卓子立为国君,大家非常懊恼,好似听见股市下跌的消息。

  消息说的没错,与此同时,荀息帮也正在开会,讨论对付前太子申生党里克和“重耳帮”的办法,神情沮丧的骊姬抱着“日本女孩儿”卓子也来旁听。晋献公从前的同性恋朋友梁五同志,首先发言,说:“既然里克贼杀了我们的小主公奚齐——(说到这里,旁边骊姬赶紧掉眼泪),俗话说以血还血,以牙还牙,以扫帚疙瘩还板砖头,咱们就不能找人杀他里克吗?”

  荀息说:“刚才这位同志发言很精辟,也很感人,但是没有上升到战略理论高度。我觉得搞暗杀活动太危险,对方结党又多,乱杀起来,咱们也难保了。当务之急,我们应该赶紧找秦、齐两国结援,获得国际外援,支持我们的卓子当国君,再慢慢瓦解和分裂里克与重耳帮。大家觉得怎么样。”

  大家都觉得不怎么样,说这太绕远,大家等不急了。梁五更是笑话荀息没出息,从前假虞灭虢时候自吹算无遗策,现在刚接手奚齐就输了,又要装缩头乌龟,真没出息。梁五长着一个美丽的鼻子,但智商0.25,他坚持使用暗杀的手段,当即请出一位到场嘉宾——晋国武术界高手屠岸夷先生——山西武术界人材真多啊。屠岸夷这小子能背负三千钧绝地而狂奔(这招在战场上可以充当运输机)。梁五命令他,明天咱要给小主公奚齐出丧——小主公刚给大主公出完丧,小主公自己就也赶热闹出丧了,后面还有小小主公呢——请你屠岸夷怀揣利刃埋伏在城门,见到高鼻梁大个头穿笔挺西服的里克先生走过,就杀无赦。

  这个计划很好,就是人选的不好。屠岸夷这人却是个武林败类,在后来的历史进程中,他一再瞎推车、改主意。屠岸夷喝了鸡血,慨然允诺,回家以后鸡血劲过去了,想了想觉得里克一伙势大,于是干脆找里克报信,实话实说了。

  次日,里克借故不出城送丧,而是把私家部队拉了出来,趁人们都出丧,城里空虚,攻打朝宫。

  城外发丧的梁五同志闻讯,赶紧从坟场火速回城来救,兜杀里克后路。不料车下边的屠岸夷突然反水,嗖地投出一把短矛,正好把鼻子从梁五同志美丽的脸蛋上蹭下去了。梁五捂着鼻子叫唤:“你有没有搞错!!”如玉之美脸,被鲜血和鼻涕弄污了。

  屠岸夷猫着腰把短矛捡回来,抱歉地说:老鸭哥,对不住喽。举矛又刺。梁五武力不支,被屠岸夷单臂挟住动弹不得。梁五不肯死于贱人之手,索性大叫一声:“可惜我这细皮嫩肉的脸蛋了!”举起剑,自己把自己捅死了。

  里克这时候已经抢进朝堂,刚要咆哮,看见老大夫荀息面色凛凛稳坐在正中几案后面,怀里抱着卓子。透过四角旮旯奔藏的宫人身影,传出的是卓子的哭声。里克在殿中央站定,朗诵道:To be or not to be, that is a question。

  荀息说:用不着你提醒我,该死的时候我自然会死。主公尸骨未寒,你就杀死主公骨肉,我不信,你还要再杀主公一块骨肉吗?

  里克说:“难道太子申生不是主公骨肉吗?Who can revenge for Prince Shen?”

  屠岸夷说:“我来为申生公子报仇——”扬矛出手。荀息举肘去护,哪里护得了,飞矛像运载火箭一样,把应声毙命的卓子运载上了西天。老荀息立刻急了,抡宝剑下来拼命,左冲右突,模样可怖。众人不理他,冲到后宫去杀骊姬。荀息一声长啸:献公!老臣无能,有辱使命。说完,自刎身亡。

  史家引《诗经》说:白圭之玷(念店),犹可磨也;斯言之玷,不可为也。正是说荀息因为一句错误的承诺,连累了身家性命乃至历史名誉。

  骊姬的下场则或者是跳井或者上吊,总之是死了,死后被戮尸。和骊姬睡过觉的宫廷歌唱家优施,以及骊姬的妹妹,就是卓子的妈妈,下场怎么样,史书上没有说,大约翻了的篮子里,不会再有整着的鸡蛋了。

  主子都被杀完了,大地干净了,突然没有人管了,大家放假三天,绛城里的人感觉到了生命无法承受之轻。

  有人说,历史是一种精神和力量的链接。不管做了多少糊涂事,不管屈死了多少含恨的灵魂,地球总还要拿一个白天去交换另一个白天地运转。晋国的国家栋梁们擦干朝堂上的血迹,又开始商量迎立新国君的事啦。

  老晋献公的八个正宗儿子里边死了仨(申生、奚齐、卓子),剩下的都逃在国外,其中就属重耳和夷吾最贤了。“前太子申生党”里克征求同党丕郑父的意见,丕郑父说:“在先君的儿子里边,重耳这人人望最高,但是咱们应该拥立人望较差的当国君,这样他势必就会给咱们以重重的酬谢。所以,我们应该堵住重耳,不让他回来,而迎立一个没什么人气值的公子,这样晋国以后就是咱俩的国家了!”

  里克摇摇头:“指望靠扶立国君的时候打小算盘而致富,这条捷径可不能走。你扶立劣质的国君致富却牺牲了人民的利益,人民就会反对我们,最后国乱身死而为诸侯笑。贪图私利而违背公义,是长久不了的。”

  丕郑父一听,满脸通红,于是俩人一致同意,没得说,国君还得让重耳来当。里克当即派屠岸夷到翟国接公子重耳回来继位。屠岸夷领了这个光荣的差事,赶紧跑到翟国,兴冲冲地对重耳说:“人民都等着您回去安定局势呐。”

  重耳一晃已经在翟国呆了五年,春草暮兮秋风惊,秋风罢兮春草生,惟独乡音还没有改变。他接过老家送来的邀请信,用老家口音说:“喔要和喔的智囊们商量一下。”

  重耳人缘比较好,从小喜欢跟高学历的人来往,晋国一时的俊才如狐偃、赵衰、贾佗、先轸、魏仇之辈,跟重耳过从紧密。这帮人气值极高的“政虫”,撇开老婆孩子跑到翟国追随重耳,不光是受他个人魅力影响,也是为了长期投资。

  重耳的智囊一研究,认为现在还不能利令智昏,国内连死三君,回去也是凑数。重耳本来胆子就小,在翟国也比较乐不思蜀,就婉言对屠岸夷说:“喔得罪了父亲逃亡在外,已经很是不孝。父亲死了以后,喔又没有回去参加葬礼尽儿子的义务,哪有脸面继承君位呢?公子逃亡在外的还多,请大臣们另立新君吧。”

  事实证明重耳过于谨慎而坐失良机,后来他费了十几年的周折,才达到此时轻易就能达到的目的。

  既然重耳不愿意回去,国内“夷吾帮”的分子就来劲了,他们早也已派人去了梁国,动员夷吾回来。三公子夷吾这几年日子也不好过,一直被死去的老父亲追杀。最早他也想逃到世外桃源的翟国去(重耳已经在翟国开始泡妞啦,据说翟国的美女很有味,充满野性和挑逗,重耳已经泡到了一个姐姐,赵衰则泡到了那妹妹,一起结了婚)。但是给夷吾帮闲的一帮政虫们说,去翟国,给人感觉是去找重耳结为黑帮,造反的罪名就更摘不净了。

  夷吾被迫退而求其次,跑到梁国(今陕西省东缘一个小国)。

  三公子夷吾到了梁国以后,娶了梁国国君的女儿,然后搂着老婆天天望眼欲穿地等着有人理他,终于晋国那边来人了,好期待啊。听来的人说完来意,夷吾以手加额,天授我晋国啊,赶紧回去吧。他的狗腿子郤芮比他冷静,说现在朝里,里克说了算,不是好惹的,咱们回去怕是要受里克的气。其他公子逃在国外的,现在都有回国竞夺君位的野心。咱们回去,撞上了,恐怕白捐赠俩人头。所以最好先贿赂里克,同时借秦国的虎威给咱撑腰,然后再回国。(“郤”字念“隙”。)

  秦穆公(嬴任好)目前在秦国管事,他继位已经九年了,最近他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当了霸主。第二天醒来,晋三公子夷吾的使者带着美玉和求援信来找他了。秦穆公是个老实巴交的陕西小伙子,赶紧请出70多岁的国家级珍稀老干部百里奚,说:“饿见的世面少,您老给饿说道说道吧。”

  百里奚说:“这个问题太小了,由我的儿子来对你讲吧。”百里奚和他儿子,都是从中原来的外籍顾问,谱特别大——秦国本地人材少。百里奚儿子孟明视,听完情况,就对秦穆公说:“夷吾和重耳,都是你的妻弟,你帮谁都一样。自从你的大妻弟申生死了,晋国浩劫不断,如果你能定立晋国社稷,那就是定威取霸的开端啊。”

  秦穆公听完挺来劲,正应了梦境:“那饿应该怎么办?”

  孟明视交代了一名国际观察家,前往翟国和梁国,去观察——去给重耳和夷吾相相面,看看谁更适合当国君。观察家先到了翟国,对重耳说:“寡君早慕您的大名,如果承您看重,敝国愿意发出兵车送您回晋。”重耳不卑不亢,谢绝了秦国的好意,说:“喔一个逃亡在外的二流子,怎么敢辱上国的车马而违背先君的意愿。你们不要送喔回去啦。”

  秦观察家又跑到梁国,三公子夷吾一看是投资商过来考察了,赶紧谄笑,许愿说要把晋国的河西之地送给秦国,如果秦国肯支持我回国的话。

  秦穆公听完观察家的回报,觉得重耳贤义而不贪婪,像个国家领导的样儿。观察家却说:“可是我们不能帮重耳,重耳入国,未来不可限量,晋国强大了,就是对我们秦国最大的削弱。我们秦国为了向东发展,接近中原,必须借助河西五城做跳板。夷吾肯给我们河西五城,岂不美哉。”

  秦穆公说:“饿看还是您智商高。那就帮夷吾吧,只是太便宜了夷吾这娃子,不过,对饿们秦国有好处。”(其实他是想错了。扶助一个疯子去当国君的话,只能给自己增加一个恶邻。夷吾入国后接踵发生的事,彻底给了老秦一个suprise。)

  秦穆公派出兵车三百乘到梁国,接三公子夷吾坐在驾驶副座上,让夷吾的大秘书吕饴甥和狗腿子郤芮坐后面的车,护送其回国。一行人过了静静黄流的黄河,向东接近晋都绛城。突然,队伍前面一阵惊扰,冒出诸侯列国的军队旗号,大家报告说,坏了,齐桓公来了!

  这可了不得,我们山西人听说过霸王龙齐桓公的威名,但觉得那是分外遥远的事情,这时候,齐桓公他老人家70岁高龄,听说晋国有乱,就亲自坐车颠簸三千里来到山西,带着诸侯列国的军队,平息混乱局面来了。实在了不得了。

  夷吾和秦国大夫正在惶恐,前面来报,齐桓公派大夫隰朋在路边迎候。

  隰朋走上来施礼:“下臣奉寡君命令,愿意和秦国共同护送三公子夷吾回晋。”夷吾赶紧作揖,惶恐惶恐,怠慢怠慢!敢问齐桓公他老人家在哪里。

  隰朋说,齐桓公得知晋国内乱已经平息,就在抵达了山西临汾地区以后,他本人先行返回本国了,只遣隰朋带着诸侯军队而来。

  不一会,周天子(周襄王)的天使也来了,也宣布送夷吾回晋。松了口气的夷吾终于到了绛城之郊。

  “这么多人护送,喔这回的谱可是大了!”夷吾心中无比豪迈。(其实大家那是给死去的老晋献公面子。)

  公元前650年,在秦人、齐人、诸侯、周王室人的前呼后拥下,三公子夷吾被国内实权派大臣前太子申生党里克、丕郑父率众大臣迎接入朝,同年即位,是为晋惠公。

  这个名号使人想起八百年后那个有名的傻子皇帝“晋惠帝”,呵呵。(“何不食肉糜”的那位。)

上一页 目录页 下一页

 

Powered by 国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