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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田康夫作品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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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章 值得怀疑的警方

  1

  母亲的葬礼在一片凄凉的气氛中结束了。里香觉得如果在家里举行告别仪式会打扰周围的邻居,所以就选择了市里的集会大厅。她们没有什么亲戚,附近的人来的也不多。只有外山玲子和芭蕾舞学校的老师以及妈妈在岩国观光宾馆工作时的同事来参加了葬礼。葬礼是在白天举行的,大家都有工作,别指望会有许多人列席。

  看着从高烟囱里升起的淡淡的轻烟,里香不禁泪流满面。但她在心中发誓——这是最后一次为妈妈流泪。她在心里告诉自己,从此再也没有了妈妈的呵护,一切都要靠自己一个人去奋斗了。

  葬礼结束后,里香又去警察局接受调查,她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次了。当她回到家中时,觉得房间里的摆设有点变化。

  挂在墙上的镜框有一点点倾斜,放在橱柜上的棉包包朝着别的方向,这些变化很细小,但这已经说明有人曾进过房间,到处搜查过。

  妈妈出事后,曾有几个警察将房间里翻得一塌糊涂。当里香在太平间里面对着妈妈的遗体,接受完长时间的询问,身心疲惫地回来,看到家里乱七八糟,当时真想随妈妈一起去了。

  此后,里香花了很长时间将东西复位,直到满意为止。三枝子生前对东西的摆放场所、方向非常讲究,里香当时就含着泪按照妈妈的喜好放置着物品,一直忙碌到天亮。

  所以房间里只要有一点变化,都逃不出里香的双眼。现在何止是一点变化,所有的地方都被动过了。不仅如此,里香打开抽屉一看,有些衣物的摆放顺序都弄反了。

  难道是警察乘自己去参加葬礼,到警局接受询问的空隙来家中搜查了吗?这种行为让人很不愉快。里香随即就气呼呼地打电话到警察局,生硬地责问道:“你们又搜查我家了吗?”

  接电话的警察不知所云,当里香将情况说明后,他才反应过来,含混地回答道:“自从那次,我们应该没有再搜查过你家。”

  他们又继续讲了几句,随后濑川警官接过了话筒。

  里香不再坚持是警察搜查家中的,换了比较客观的说法,“好像有人到我家找过什么东西。”

  “丢失什么没有?”

  濑川平静地问着——那口气有点漠不关心。

  “好像没有,但我还没仔细查过。”

  “是吗?如果有什么损失的话,请再打电话来。”

  “你……”

  里香愣住了。

  “先不提损失的事,肯定是有人来过了,你们难道不应该来调查一下吗?比如取指纹什么的。”

  “上次我们已经取过指纹了,不必担心。你要相信警方。”

  怎么能放心呢——里香心里很不满。上次警察取到的指纹也许和这次的不同。但不管自己怎么说,警察是不会理会一个外行人的意见的。

  挂上电话后,里香再次打量起房间,但不管自己怎么看,房间里的确是被翻乱了,这是铁定的事实。

  如果正像警察说的,他们没有来搜查过房间的话——想到这,里香打了个冷战。如果将妈妈被害和这次房间被翻乱的情况结合起来考虑的话,只会得出一个结论,那就是杀人犯为了寻找什么东西而闯入家里的。

  里香重新检查了一下门窗是否关好。其实即便她将门窗锁好,罪犯也能不费吹灰之力闯进来。刚才里香回家的时候,门窗也并没有被撬开的痕迹。

  顿时房间里的空气让人觉得透骨得冰凉。

  里香再一次思考起罪犯杀害妈妈的“动机”。“动机”这类的词多用在推理小说当中,真没想到自己现在竟然也惶惶不安地考虑起这个问题……

  于是,里香回顾起与这个动机相关的一些事情,首先想到的就是妈妈那奇怪的言行。三枝子突然提到“一千万、两千万”就说明她有一笔数额相当可观的非法资金。

  另外三枝子深夜回家时,显得很害怕,这就意味着这笔资金与其说来得蹊跷,倒不如说是冒着生命危险换来的。

  而且在里香去东京的时候,三枝子还拜托她去外神田的公寓,调查一下那里的住家。

  对!那个公寓是非常可疑的。

  里香怀疑的对象已经逐渐明了,但又不知道警方对那里的搜查有何结果,不禁有点心急难耐。公寓里的那个男子看上去像个绅士,举止却很奇怪,而那个貌似亲切的竹内美津子竟然和他还是同伙。光是这些情况就足以让人起疑了。

  里香再度打电话询问警方,得到的回答却是“那里并没有什么可疑之处”。据说他们抽调人员前去搜查,但并没有什么结果。里香对这个答复非常不满意,但妈妈生前也没有说明让自己去那个公寓的原因,所以也无法对警方的调查行动吹毛求疵。

  但里香仍然觉得心里不舒坦。她甚至觉得警方根本就没有认真调查的积极性。这次也是一样,明明有人偷偷溜进家里翻找过什么,但警方却对自己的请求无动于衷。对于他们这种麻木不仁的态度,里香更加觉得警方是不可依靠的。

  里香突然想到了那个叫做浅见光彦的年轻人。在警局碰到的时候,他似乎是警方的一个嫌疑对象,但很快情况就发生了改变,听警署署长的意思,浅见好像是警界某个大人物的亲戚,从事着侦探一类的工作。

  虽然不知道他到底是个多有名的侦探,但连警方都无法弄清楚的问题,他单枪匹马是解决不了的。里香心里这么琢磨着,但不自觉地仍然对他动了心。

  那个人提到了连警方都没问的事情。

  他问了自己在岛根县益田市生活时的情况,而警方却没有问这个问题。这或许就是自己想依靠他的一个原因吧。

  而且他的问题并不是泛泛而谈,在提问中涉及到了人丸园和日红医院,并且还提到了东尾静江这个人名。他为什么会知道这么多?对此,浅见有点含混其词,但或许他了解一些警方并没有掌握的有关妈妈的情况。

  他和警察有所不同。现在对于里香而言,这点是很重要的。

  她掏出妈妈给的浅见光彦的名片,再次审视了一番。“浅见光彦”这四个字和上次电话里那个女佣人称呼的“少爷”重叠在一起,里香的心中隐约觉得一丝亲近。

  去东京!

  去东京的目的当然不是找浅见,而是要去那个奇怪的公寓,彻底弄清事情的真相。里香对自己说着,而内心深处却还是渴望与浅见再度相遇的。

  里香犹豫了半天,才拿起电话,按下了浅见家的号码。连警方都依靠浅见办案,这是个公认的事实,给他打个电话本是无可厚非的,但为何自己需要这么大的勇气呢?

  “这里是浅见家。”

  接电话的依然是前几天的那个女人。

  “请问,浅见在……”说到这,里香意识到对方都姓浅见,赶忙改口,“请问光彦先生在家吗?”当她说出“光彦”这个名字时,不禁感到心脏一跳。

  “您是哪位?”

  “我叫冈村。”

  “啊,是岩国市的冈村小姐吧?”

  看来浅见在自己家里曾提到过自己。里香感到很开心。

  但是浅见并不在家。“有什么事?我会转告的。”对方淡淡地说着,“请他给我打个电话。”里香说完就挂了电话,心中有一丝不安,这个女佣人会将自己的话转告给“少爷”吗?

  所以当那天晚上,里香接到浅见电话的时候,欣喜若狂,情不自禁地喊了起来:“啊,是浅见先生呀!”

  “非常对不起。那天我突然有点急事,匆忙离开了岩国市,真不好意思。”

  “我听警方说你去静冈县什么的。”

  “是的。我还有许多事情想问你……怎么样,还好吧?”

  也许被浅见那温柔体贴的话语所打动,里香将最近一段时间的事情,尤其是对警方的不满都一股脑地讲了出来,说了好长时间,就像一个喋喋不休的老婆婆。

  浅见在话筒的另一端轻轻地应答着,仔细地听着,当里香讲到家里曾有不速之客进来过时,他顿时来了兴趣。

  “是吗?!可能是警方又一次去搜查了吧?”

  “好像不是的。警方说对此一无所知。”

  “难道是小偷吗?如果这样,叫警察来勘察一下不就清楚了吗?”

  “我也这么想,但警方好像没什么兴趣。对我说如果有什么东西丢失的话,就告诉他们一声,满不在乎的架势。他们好像压根就不想到家里来看一看。”

  “是吗?这可就奇怪了。”

  浅见思考了片刻,又接着说道:“有件事,我想确认一下。”

  “在你上次来东京的时候,你妈妈曾让你去那个外神田的公寓看一看,是吧?”

  “是的。”

  “她的目的就是让你看看那里的情形而已吗?”

  “是的,她是那样说的……但最初不是这么说的,妈妈曾想让我将信或者什么东西带到那里去。”

  “最初?是什么时候?”

  “是去东京之前的前一天——就是在柳井市表演的那天早上,她是那样说的。”

  “这么说来,她后来改口了?”

  “是的。表演结束的第二天,她很晚才从宾馆回来,曾提到一千万、两千万什么的。转天就说有个地方想让我去一下,只是看看情况而已。”

  “那她最初拜托你的事情呢?”

  “她说不需要我做了。原话是这样说的:本来想让你买件东西,现在已经不需要了。但她这么说还是让人觉得奇怪,因为她刚开始明明说的是让我去转交一件物品的。””原来是这样。那就有点耐人寻味了。你妈妈为什么要改口呢?……让我们稍微整理下事情的经过,你妈妈最初拜托你的时候是在芭蕾舞表演的那天早晨。对吧?”

  “对。”

  “前一天晚上,她从宾馆回来的时候,有反常的举动吗?”

  “没有。没有任何异常的举止。就比平时晚了一点,没有什么变化。你问这是什么意思……”

  “或许没有什么关系……”

  浅见有点犹豫,随即便直截了当地说道:“那天晚上,鹤井在红叶谷公园的墓地中被人杀害了。”

  “什么……”

  里香心里一阵不快,像反驳一般回答道:“妈妈是不会杀人的。她要是杀人了,决不会那样镇定自若的。”

  “这是当然。谁都没认为她会杀人。”

  浅见不知如何作答为好,只好先安慰她一下。

  “对不起,我有点激动。”里香也觉得自己反应太强烈了。

  “对了,在鹤井死后,你妈妈有点反常,这是事实吧?比如她不是突然提到了巨款这档子事吗?这是非常奇怪的。”

  “是的。”

  “除此之外的任何一点小变化都有可能成为我们解开谜团的线索。你再好好想想你妈曾讲过什么话,做过什么事。一件件想。”

  “明白了。”

  里香呆呆地望着天花板,慢慢地回忆着数天前妈妈在这个房间里的一举手一投足,以及自己所听到的每一句话,就像是在玩填字游戏一样。

  2

  浅见挂上电话后,开始在大脑里整理起里香所说的话。

  从鹤井被害那晚起,里香的母亲,冈村三枝子的举止开始反常起来。

  那天晚上,三枝子很晚才回家,这并没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平素她有时也会这样,但第二天早上,里香正急着赶往柳井市参加芭蕾舞演出的时候,三枝子拜托她去东京的时候帮自己办件事。

  当时三枝子是这样说的:“你替我去个地方看看。”另外,她还讲过这么一句话,“你能不能去,我今天就要给人家答复。”

  她究竟想让里香去什么地方呢?

  她究竟要给谁答复呢?

  但不管怎样,肯定有某个人托付了三枝子什么事,而她又希望里香去东京的时候能帮自己完成这项使命。

  然而就在那天,风云突变。

  那天傍晚,在红叶谷公园发现了鹤井的尸体。三枝子当然知道这个案子,但她却什么也没告诉里香。不但如此,第二天早晨,她一个人全神贯注地阅读着有关新闻,当里香提及此事时,又装出事先一无所知的模样。

  而且那天晚上,三枝子回家时特意留心身后有无跟踪的人,随即又兴致勃勃地聊起“巨款”的事情,说要给里香开办个属于自己的芭蕾舞学校。

  从这些情况分析,可以推测出是鹤井拜托了冈村三枝子有关事项,这个“工作”就是给东京的某个人带去什么东西或捎个话。

  完成这项工作,肯定有报酬。但是由于鹤井的猝死,这个报酬就化为乌有了。

  但三枝子是在鹤井死后才向女儿提到“巨款”的事情的。也就是说三枝子在鹤井死后了解到了“工作”内容,并且发现这项工作可以给自己带来“巨款”。对于三枝子而言,她觉得这对于自己来讲,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虽然如此,由于鹤井被杀,三枝子也深知这个好运是与危险相随的。于是她决定先不让里香去东京完成“工作”,而是先探询一下对方的虚实。如果确认对方可靠,自己再亲自带着东西前往东京完成使命。她所考虑的对方应该就是里香所拜访的外神田公寓里的住家。

  然而情况又发生了变化。随后不久,三枝子本人也被害了。不但如此,杀害三枝子的罪犯还将冈村的家里翻了个底朝天,像是在寻找什么。

  通过这些情况可以肯定罪犯之所以杀害鹤井和三枝子,是为了从他们手中夺走某个重要的物品。不要说侦探了,即便是普通人也能得出这样的结论。

  尽管如此,警方对里香的态度却非常冷淡,完全不想认真地去调查。如果这是事实的话,只能说他们玩忽职守。

  这帮警察到底在想什么?

  浅见非常生气。自己好不容易找到了袋井,正准备细致地调查,却被勒令停止了。依田警官对上级的命令表现出强烈的不满,而浅见本人也觉得不可思议。搜查总部急忙招回他们,究竟是出于何种目的,真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这帮警察到底在想什么?

  浅见就这样翻来覆去地想着,要不是哥哥阳一郎也是个警官,他真想对里香说警察都是靠不住的,真想冲着警察破口大骂,强硬地指出他们是不值得当事人信任的。

  正因为警方根本就不关心外神田公寓的情况,所以里香才萌发了来东京的念头,这一点浅见完全可以理解。里香已经觉得警方是不可信任的了。虽然浅见让她再等一段时间,但从电话里的语气听,好像明天就想来东京。

  打完电话,浅见就在客厅里胡思乱想着。这时嫂子和子从外面回来了。“哎呀,你总算回家了。”看到浅见安然无恙,她算松了一口气。

  “你这次出去的时间太长了。我给你打电话的时候,你说马上就回来,结果整整晚了一天,我就担心你出什么事。”

  和子讲话的语气就像是自己的丈夫或孩子从外头回来了,浅见被弄得很不好意思。

  “我已经习惯在外面生活了,没必要担心的。”

  “你怎么能这么说了……妈妈、须美子,包括你哥阳一郎都非常挂念你的。”

  “什么?哥哥也担心。那可糟了……他有没有说什么?”

  “他问了我好几次你究竟去什么地方,干什么去了。每次我只能回答不知道,心里可内疚了。说不定他已经觉察出点什么来了。”

  “哈哈哈,怎么可能……”

  浅见大笑着,但心里想到在岩国警署,自己受到的对待前后截然不同,由此估计岩国警署的人可能与哥哥联系过,而阳一郎应该对自己的动向了如指掌。

  “关于我这次出去的事,哥哥没问过你什么吗?比如说三桥静江之类的事。”

  浅见不放心地问了一句。

  “目前还没有。有时连我也弄不清楚他在想什么。”

  嫂子半是尊敬,半是不满。

  “那个三桥静江的行踪,查得怎么样了?”看着须美子正在厨房里忙着,和子小声地问道,“另外那封不怀好意的信件和照片究竟意味着什么,有没有弄懂些?”

  “在我旅行快结束的时候,有了一个有意思的,或者说是让人感动的发现。我切身地感受到人这个生物啊,真是不可思议的。”

  看着一向俏皮的浅见如此认真地讲着,表情中还略带些许悲戚,和子不禁睁大了双眼。

  浅见便大致地告诉嫂子三桥静江曾住在森町中川,在那里度过了自己的高中时代,不久搬到了益田市。

  “在那个森町也有严岛神社。离三桥静江所住的地方很近。““什么?浅见,在森町真的也有严岛神社?”

  “是的,有。就在她家附近。”

  “是吗?真是太巧了。”

  “巧合是巧合,但我总觉得这不是个简单的巧合。”

  “但毕竟是巧合。难道不对吗?”

  “这是当然,但这对于一直将休学旅行时所去的严岛神社作为宝贵回忆的三桥静江而言,恐怕就不简单地是个巧合了。”

  浅见回味着自己当时的感动,慢悠悠地说着。

  “当她从东京随家人逃出,来到森町落脚,看到这里也有个严岛神社时,三桥静江肯定会联想到与嫂子你一起划船的那天。后来她又漂泊到了益田,在那里的山中也静静地耸立着个严岛神社。这仿佛是命中注定的,真让人吃惊。据说三桥静江非常热衷参拜严岛神社。我想她每次去严岛神社,都会让自己沉浸在对往日美好岁月的回忆中。”

  “是吗?我被你这么一讲,心里真过意不去。对我而言,别说那次休学旅行了,就连三桥静江本人也记得不太清楚了。”

  嫂子生活得真是太幸福了,想到三桥,她不禁垂下了头。

  “仔细想想,或许正因为三桥静江对往日过于眷念,才发生了让嫂子你意想不到的事情。”

  “这我不太明白。为什么会这样呢?”

  “这只不过是我自己的推测而已。当哥哥刚升任刑事局长的时候,有家女性杂志的封面曾登过嫂子的照片,对吧?”

  “对,那是我和女子学院的同学一起拍的照片。”

  “三桥静江肯定通过那个杂志,得知你是刑事局长的太太。据说她曾向别人提及此事,为自己和你曾是同学而感到无比骄傲。”

  “这么说来,还是有人想借机威胁我们喽?”

  “可以这么认为。”

  浅见将自己调查的经过向嫂子做了个汇报,从益田市将信件交给邮差的老人,一直说到人丸园、日红医院等。

  最后他讲到三桥静江目前似乎呆在柳井市的旭光医院。当浅见说院方将外来人员拒之门外的时候,和子担心地盯着他看。

  “这是怎么回事?”

  “也许有贵宾在那里住院,所以他们才会高度戒备吧。但即便这样,还有件事让我放心不下。”

  “什么事放心不下呢?”

  “有件事很奇怪。”

  当和子听说三桥静江在益田市工作期间,和那个在岩国市被害的冈村三枝子曾是好友时,她的表情就更加紧张了。

  “说不定那帮控制着三桥静江、给我们寄照片的家伙和那些杀人案有关。”

  “目前还不能这么肯定。”

  “我们该怎么办?难道就这样瞒着阳一郎吗?”

  “也许我们该跟哥哥说一说了。今天晚上等他回来,我就和他谈一谈。”

  “这样最好,但你要好好和他说。”

  但是当天晚上他们没能有这个机会。刑事局长打电话回来,说要晚点回家,但怎么等,也没回来。

  浅见便干起自己的事,埋头为《旅行与历史》杂志写稿件,这次拖得实在太迟了。

  他敲着键盘,脑海中不时闪过冈衬里香的面庞。她告诉自己的事情也断断续续、零零碎碎在脑中掠过。

  浅见突然想到个重要情况,连他自己也很奇怪为什么没有早想到这点。

  时间已经过了十一点,但铃声只响了一下,里香就在对面拿起了电话机。“我是冈村。”听起来她还没睡觉,“啊,是浅见先生呀!”语调很欢快。

  “我想起件事。”浅见开门见山地说起来,“你妈妈被害时,有人曾闯进去查找过什么,而警方也对你家进行了彻底的搜查,而这次又有人溜进去了。警方和罪犯到底有没有找到他们想要的东西呢?你是怎么认为的?”

  “你一说,还真是这么回事。我一点都没想到这点。但罪犯到底想要找什么呢?我家又没什么值得偷的贵重物品……”

  “不,应该有。”浅见一字一顿地说着,“你妈妈不是曾说过一千万、两千万这样的话吗?我想你家肯定有值这么多钱,或者更高的物品。如果你妈将这些东西带到东京,也许就可以换来相应数目的巨款。”

  “哎?是吗?……那你说是什么东西呢?莫非是毒品?”

  “这我还不清楚。”

  浅见虽然在口头上否定了,但这种可能性是非常大的。也许里香察觉出了,在电话那头一言不发。

  “总而言之,那个东西肯定是在红叶谷公园被害的鹤井交付给你妈的。通常情况下,人们也会怀疑是毒品什么的。目前,在警方人员中,持此观点的人相当多。但我却不这么认为。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罪犯和警察——尤其是警察对你家进行了彻底的搜查,不要说价值数千万的毒品了,哪怕是一点点蛛丝马迹都会被发现的。况且你家又不是很大。”

  “是的,我家只不过是个普通公寓,搜查起来很方便。”

  “但是,警方虽然进行了地毯式的搜查,却一无所获。这样看来,如果你家确有某件物品的话,那么我们只能认为罪犯在杀害你妈之后,已经将东西席卷走了。可是,这次又有人溜进你家,不是吗?说不定,那件东西还没有被对方找到。由此我们又可以产生两种推测,一是你妈将东西隐藏得很好。第二就是你妈将东西藏在别的地方了。如果是第一种情况,这个东西就绝不是毒品,而是个易于隐蔽的东西——比如说纸片什么的。如果是第二种情况,你能不能想到你妈会将东西藏在别的什么地方了呢?”

  “你是指我家以外的地方?我妈在附近又没什么朋友,如果说其它地方,估计也就宾馆了。我曾去宾馆的工作人员休息室,从妈妈的柜子里取走她生前的物品,当时我也没发现什么。”

  “这么说,东西就还留在家里了。”

  “哎?还在我家吗?但你刚才不是说罪犯和警察都彻底地搜查过我家了吗?”

  “虽然他们彻底搜查了,但到底有多彻底,我们就不得而知了。比如说他们有没有拆下天花板?”

  “还没达到那个程度。妈妈也没有动过天花板。但最后那一次,他们好像翻过书架上书籍,以及捆扎在一起的旧报纸。”

  “什么?连那些地方都查找过?”

  浅见很吃惊。

  “这么看来,那帮家伙要找的肯定是薄东西,比如信什么的。我敢肯定。如果这样,就有点麻烦了。他们翻找过存折、钞票、各种文件摆放的场所吗?”

  “好像是找过。但这些东西他们都没偷。不过我们的存款也不多。”

  “啊,对了,画像的边框呢?”

  “那里好像也查过了。那里很明显是被动过了。妈妈能想到的隐蔽之处,最多也就是画像边框了。她不是那种拆下天花板,设置许多机关的人。”

  “是啊……或许你说的有道理,而且当时她也没那么多时间。她不会将东西埋起来或藏到墓穴里吧?”

  “这么复杂的事,她才不会做了。”

  里香自信地肯定着,让人觉得放心。

  “明白了。你是最了解你妈的,既然你都这么说了,应该是没错的。”

  “你这么一说,我可感觉自己责任重大了……对了,东西会不会还藏在边框里呢?”

  “不可能。”

  “为什么?”

  “一般来说,搜查房间时,先从抽屉人手,然后是边框之类的地方。至少在查找旧报纸之前是会先搜查边框的。刚才你说那帮人已经查找过旧报纸了,这说明他们没有在边框里找到他们想要的东西。”

  “原来是这样。你真不愧是个名探呀。”

  “哈哈哈,这种情况,即便不是个名探,也能想到的。”

  浅见不禁笑了起来,随后赶忙道歉:“不好意思。”

  “你不用介意。我这段时间总是哭哭啼啼的,真想有个人和我一起开心开心。”

  里香的这句话发自内心,让浅见吃了一惊。

  “浅见君,我明天还是想来东京一趟。我想看看那个外神田公寓究竟是怎么回事。如果不去一下,我心有不甘。”

  “不行,这太危险了。如果罪犯已经找到他们想要的东西,那也就罢了,但他们现在还没得手,下一个目标很有可能就是你。”

  “但就算抓到我,也没什么用呀。”

  “对方可不会这么想。不管那个东西是什么,他们都认为你妈会转交给你的。现在警方又靠不住,你可要自己当心自己。东京的事情,我会替你来做的。”

  “那不是让你去冒风险吗?……”

  “我没事。不管怎么说,我可是个名探呀。”

  浅见又想笑了,但考虑到对方的心情,他强忍住了。

  3

  小山田诚吾家是专门卖工作用餐和什器的商店。出售的东西不多,大部分是卖给老主顾的。浅见本来担心小山田死后,这家店铺会衰败,去了一看,他妻子还在努力支撑着,店里用了几个人,还相当繁忙。

  “真不错。”

  浅见大致地表达了悼念之意后,实心实意,发自内心地感慨着。

  虽说他妻子初次与浅见相识,但不愧是个商人,殷勤地招待着浅见。但聊归聊,手却没有闲着,忙着整理发票。这让浅见不好意思呆很长时间。说不定这也是小山田妻子所期望的。

  浅见边看着她干活,边问起有关她丈夫在严岛意外死亡的事情。但从对方嘴里并没有获得任何特别有价值的情况。是真的没什么可说呢?还是她不愿讲?就不得而知了。最后浅见只好失望地告辞了。

  随后,浅见直接去了外神田。

  公寓附近鸦雀无声。听冈村里香讲她上次来的时候也这样。看来这里一贯如此。

  公寓前的马路并不是很宽,如果在这里停车,可能会被交警扣押,但浅见心中反倒希望这样,将车随便一停,走进了那个公寓。如果自己长时间——说不定永远出不来的话,或许交警会发现自己乱停的车辆而在附近搜寻一番。

  也许是心理作用,浅见刚在三楼下了电梯,就觉得这里好冷。其实浅见也是蛮害怕的。他虽然从电梯口朝前走去,但暗地里真想打退堂鼓。

  正像里香所说的那样,303房间的门上没有任何标志。而且不仅是303房间,其它的门上也只有房号,而没有表示房主身份的标牌。让人觉得整个公寓——至少这一层的住家都是些让人怀疑的家伙。

  浅见站在303房间前,狠狠心,按下了门铃。从对讲器中传来一个男子的应答声。他或许就是里香上次遇到的那个男人。

  “请问这里是竹内小姐家吗?”

  这是上次套里香话的那个女人的名字。对方略有些慌乱,隔了好一会才问道:“你是谁?”他没有马上否认,说明与那个女人是一伙的。

  “我叫浅见。”

  “浅见?!”

  对方的声音有点颤抖。这是上次里香来时随口报出的人名。浅见有意这么说。

  “竹内美津子小姐在家吗?”

  “你有什么事吗?”

  对方既没有说在家也没说不在家,只是一个劲地问有什么事情。

  “我这次来是想问她一件事。”

  “什么事?”

  “是关于鹤井明先生的。”

  “……”

  男人没有说话。浅见觉得透过猫眼有只眼睛在看自己,就挤出一丝笑容。

  过了好长时间,对方才说:“请稍等片刻。”随后又过了一段时间。里面的人肯定在商议着如何对付他。这帮家伙沉不住气了——浅见暗自窃喜。

  “她也不认识鹤井明先生……”

  突然从对讲器里传来声音。他们讨论了半天给出的竟是这个答案。

  “那么竹内小姐在家吗?”

  “还有,小山田诚吾先生在吗?小山田诚吾先生。”

  从传声器里似乎传来“哈哈”的笑声。没错,他们刚笑起来,就赶忙切断了传声器。

  看来里面的人也知道小山田诚吾的身份。他们知道小山田是在宫岛遭遇不幸,已经死掉了。但即便这样也不应该笑。他们把人的生命当作什么了?!

  “……小山田先生也不在。”

  对方冷淡地回答着。这次让人感觉非常冷淡。只能听见对方声音,看不见脸,自己也很难办。况且自己是不速之客,也不好埋怨人家。

  “是吗?非常感谢。”

  浅见心里恨得咬牙,表面上只能这么说。

  在公寓的大厅里有个像是大楼管理员的房间。那里好像没人,隔着窗户看过去其中一半是作为仓库使用的。

  浅见在底层看了看,发现一楼住家的门上大都挂有标牌。在102房间的门上挂着个挺可爱的标牌,上面写着“多角设计事务所”,可能是从事美术印刷设计的。

  浅见敲敲门,里面是个女子应答的,随后门便打开了。这个女子年纪不大,身材不高,吃惊地望着浅见。

  “不好意思,打扰一下,我想问件事。”

  “如果是设计,我们能帮上忙。”

  “哎?不,不是这个。”

  浅见苦笑了一下,乘着对方还没关门,赶快把话说完。

  “你知道大楼管理员在哪吗?”

  “大楼管理员住在里面的105房间。”

  女子说完后,浅见鞠个躬,“非常感谢……”话才说一半,门已经关上了。这个女子看起来还蛮可爱的,但对人太冷淡。尽管如此,浅见感到这个公寓里总算还住着一些普通人,不禁舒了口气。

  管理员是个年近七旬的老人。他给人留下的印象是曾当过警察,体格魁梧,但看起来腰上有点毛病,讲话的时候老是揉着腰部。

  “我这次来是想找住在303房间的竹内小姐的。”

  “303房间吗?……那里好像没有叫竹内的女子。”

  “哎?不对吗?别人跟我说她的确住在这里的……她叫竹内美津子。”

  “那个房间里是有女人的,但具体叫什么名字,我就不知道了。那个房间是被用来做事务所的。”

  “是个怎样的事务所呢?”

  管理员对浅见起了点疑心。

  “你叫什么?”

  浅见掏出名片。管理员拿出老花镜,端详了半天,注意到名片上没有任何头衔,便苦着脸问道:“你是干什么的?”

  “我是为杂志写稿件的。你有没有听说个叫《旅行与历史》的杂志?”

  “《旅行与历史》,这个杂志我知道。你是为这家杂志写稿子吗?那可是个不错的杂志。”

  看来他是该杂志的热心读者,对浅见的态度也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你写过什么文章?”

  “以前,我曾写过有关后鸟羽上皇在隐歧岛流放的传说以及有关奈良天河神社的传说。”

  “对,对,原来那是你写的呀。我看过那些文章,非常有趣。原来是你……”

  老管理员的眼神中,流露出对浅见的尊敬之意。

  “让你站在这里成何体统,请进屋坐,家里有点脏。”

  “谢谢。但我的车子还停在外面,被交警看见要说我乱泊车的……”

  “没事。如果被逮住了,我替你摆平。”

  浅见半信半疑,但反正一开始就作好让交警逮着的准备,便随老人进了房间。这是个单居室,收拾得相当整洁,可能老人非常喜欢读书的缘故,到处堆放着书架上摆不进去的书籍和杂志。从房间的陈设看,他好像一个人住。

  老人给浅见沏了杯茶,问道:“你想找住在303房间的人,是吧?”

  “对,我想找303房间的竹内小姐。”

  “这个我刚才说过了,名字我不知道。那里的确有女人。但我不能说出那些人的身份。”

  “哎?为什么?”

  “这个理由也不能说。”

  “这……”

  浅见本来想责问一番,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了。

  “你连名字都不肯告诉我,是不是怕给自己带来什么麻烦?”

  “哈哈哈,我才不担心这个呢。”

  管理员露出黄色的牙根,仰身大笑,但很快又一本正经地问道:“你和那个303房间的女人到底是什么关系?”

  “我和她没什么直接关系。以前我的一个朋友受到竹内小姐的关照,我是来向她道谢的。”

  “原来是这样……”

  老人考虑了一会,说了声:“你稍等一下。”朝电话走去。好像是要给303房间打电话。浅见暗自大叫不好,但也没理由阻止老人。

  老人背朝着自己,小声地说着话,浅见还是大致听明白了。老人正和对方说有个叫浅见的人想拜访竹内小姐,可不可以之类的话,但是老人的请求被无情地拒绝了。

  “明白了。对不起,打扰了。”老人道歉完,挂上电话。

  “对不起,那个房间好像没有这个人。”

  老人无精打采地走过来,嘴巴里嘟嘟囔囔的。

  “是吗?那也许是我弄错了。非常感谢。”

  浅见笑眯眯地向老人道谢。

  “别,我又没帮上你什么忙……”

  “你可别这么说。对了,你的腰好像有点不太好,是不是年轻时从事柔道留下的后遗症?”

  “哎?你可什么都知道呀。”

  老人显然很吃惊,眼睛瞪得溜圆。

  “你当警察的时候,柔道水平可是响当当的。”

  “怎么?你看起来很了解我嘛。”

  老人既惊讶又奇怪,继续追问着。

  “虽然我不了解你的过去,但一看就知道你以前是个警察。到了你这样的年纪,还能有如此强健的体魄,说明你年轻时的柔道水平非同寻常,恐怕在全国竞技会上都是高手。”

  “你可真厉害。你说得没错。我在警视厅工作时,曾指导过神永君。你听说过神永这个名字吗?”

  “当然知道。他在奥林匹克运动会上将荷兰选手打得溃不成军。”

  “你可真厉害。你该明白了吧?”

  老管理员翻来覆去说着“你真厉害”,满脸通红,开心地笑着。

  但浅见却为他感到悲哀。这个警察当年可谓辉煌无比,而如今却沦落为公寓管理员,还要为一帮不知身份的人保守秘密。难道他现在的人生就是这样?难道当今的社会就是这样的吗?

  浅见的车子还停在原处,上面没有贴交警的通知单。那个管理员曾保证即便被逮住也能帮他说情。其实不仅如此,从他的语气里能感觉出他自信在这里停车是不会被抓的。

  浅见觉得很不舒服。莫非那些住在303房间的房客能够享受不受警察约束的治外法权吗?而柳井的旭光医院也是这样。浅见能想象出这帮拥有“特权”的家伙紧紧地勾结在一起,随心所欲地干着坏事。

  而岩国警署的搜查总部也在浅见他们在袋井市调查之际,心急火燎地招回依田警官等,这一点也很不正常。浅见觉得这背后有股势力在起作用。可以认为这是拥有特权组织的某个团体所造成的。他们拉拢住警方,企图平息、掩盖掉小山田诚吾、鹤井明、冈村三枝子被害的真相。

  浅见不禁勃然大怒。

  (哥哥到底是干什么吃的?)他突然想到了阳一郎。

  4

  浅见刚回到家,须美子就冲他说道:“少爷,今天有你的电话。”

  “一个是叫依田的中年男人打来的,我将他的电话号码记下来了。还有一个是岩国市叫冈村的年轻女子打来的。两个人都让你回来后给他们回电。”

  雪江和和子都在客厅里坐着,须美子有意将“年轻女子”四个字说得很响,她们看着浅见,表情复杂。

  浅见将电话切换到自己房间。现在无论是哪里,几乎没有几家还在用这种老式的电话机。公司曾几次劝他们改用子母机或无绳电话,但被雪江坚定地回绝了。

  雪江说用这种电话机能知道孙儿打电话的情况,对教育有益,而实际上肯定不是为了孙辈,而是为了监视终日无所事事的小儿子浅见。

  浅见先打给了依田。“哎呀,太好了,太好了。”依田显得很兴奋。

  “我现在在平生町的哥哥家,我老哥有时因为工作关系能进出旭光医院,对那里挺了解的。正如你所说的,关于那个医院有许多传闻。我想还是让我哥直接说给你听比较好,就为这,我才给你打了电话。“说完,依田将电话交给了他哥哥,他哥哥的地方口音好像比依田还重,但在电话里还是尽量用普通话说着。

  “除了我之外,当地还有几家与旭光医院有生意往来的公司和店铺以及在那里工作的人,院方严禁个人和单位胡说八道,但是传闻还是一点点地扩散开来。事实上以宫藤为首的政界、财界的长老级人物都在那里疗养,而像冢山干事长那样的现役大人物也常会光临,这家医院相当了得。据说他们中的许多人会打着看望病人之名来这个医院召开政治会议或与建筑行业的头头脑脑商谈事宜。你只要看到那些高官显宦就可以想象得出。但是还有一些事情让人无法理解。”

  说到这,依田哥哥停顿了一下,喘了一口气。他并不是刻意摆谱子以增强效果,因此浅见聚精会神地等着他继续往下说。

  “旭光医院收治的病人也并不完全是老人或大人物。据说有个四十刚出头的女人也在医院里,她可不是什么有钱人的太太。她好像住在隔离病房,被人监视着。”

  “有人监视?”

  浅见马上就联想到了三桥静江。

  “你说这个女人是四十岁出头?她是不是姓三桥?三桥静江。”

  “如果是三桥女士,我是认识的。她是宫藤先生的贴身护士,我说的不是她,那个女人更年轻些。”

  “是吗?但如果她被人拘禁的话,那不是违法行为吗?”

  “这个我不大懂,应该是违法行为吧。”

  “当地警方没有发现这个情况吗?”

  “就算他们知道也不敢管的。”

  “看起来,三桥静江可能也被他们拘禁着。”

  “好像她倒没有。听说她还常常到柳井市的大街上去购物什么的。”

  “哎?是真的吗?”

  浅见又开始空想了,脑海里浮现出一个在柳井大街的商店或百货公司里闲逛的女性的身影。如果确有其事,那么自己就有与她接触的机会了。

  浅见答谢完依田的哥哥后,又让依田接电话,“我尽可能在最近赶到柳井,到时又要麻烦你关照了。”他劲头十足。

  “是吗?如果那样,你就直接到我哥这里来,千万别客气。他或许能帮些忙。”

  “非常感谢。”

  挂上电话,浅见又打给了冈村里香。

  “哎呀,浅见君,不得了。”

  一听见是浅见的声音,里香连寒暄都忘掉了,大声地叫喊起来。

  “今天,她来了。那个女人。那个在东京外神田碰到的女人,叫竹内的……”

  “哎?是真的吗?到你家来了吗?”

  “她说在帝国宾馆问到了我家的地址,这次是来参观锦带桥的,顺便来看看我。”

  “这都是一派胡言。太危险了,是她一个人来的吗?”

  “对,是一个人,还给我带来了荣太楼的羊羹。”

  “那她没对你怎么样吧?”

  “她也没怎么样……只是盯着我家看来看去,我估摸是想查找物品的藏放之处,感觉很不好。”

  “是啊,她肯定是到你家来搜查的。这样看来,罪犯还没拿到那个东西……”

  “他们到底在找什么?你调查清楚了吗?”

  “目前我还不太清楚,但肯定有个东西藏在某个地方。今天敌人已经直接跑到你家去了,看来他们有点急不可耐了。”

  “敌人?难道这个女人和杀害妈妈的罪犯是一伙的?”

  “很有这种可能性。今天我到外神田的那个公寓去了一趟。”

  浅见将今天的经过向里香说了一遍。303房间的那帮家伙身份不明,而大楼管理员好像也在他们的控制之下。听到这些,里香似乎更加害怕了。

  “我虽然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但肯定有个巨大的组织在操纵着一切。说不定是毒品贩卖组织或者是某个跨国辛迪加……”

  “哈哈哈,你是不是电视里的外国电影看得太多了。”

  浅见虽然表面上开着玩笑,但内心却肯定了里香的想法。而且这个组织还不是一般的毒品集团,而是与政界和财界都有联系的大型组织。

  当浅见正准备挂电话,里香急急忙忙地说道:“我还想到了一件事。你不是说东西有可能会藏在画框的边缘吗?我们家也没几幅画,但在宾馆的每个房间里都有装饰画,而母亲生前是有机会接触到这些画框的。”

  “对呀……”

  浅见愕然了。如果是宾馆房间里的装饰画,那么不要说里香的母亲了,就连住在那里的客人都可以接触到,比如那个被害的鹤井明——。

  “这件事你没有给别人说吧?”

  “当然没有,你是第一个。”

  “有这种可能。尤其是那个在红叶谷公园被害的鹤井明曾住过的房间尤其值得注意。”

  “那我去确认一下。”

  “这个……太危险了。也许你的动向正被人暗中监视着。不如你去警视厅吧……不,这也不妥……”

  浅见现在已经不敢相信所有的警察了,就连那个自己知根知底的依出警官最后不是也不敢违抗上级的命令吗?

  “浅见君,你能不能到我这里来一趟?”

  里香讲话的语气像是在恳求。

  “我尽早赶过去,在我到达之前,你别让敌人有所察觉。”

  “他们能想到这一点吗?”

  “不知道。也许他们不会轻易地想到。”

  话虽这样说,但浅见仍然希望里香不要轻举妄动。

  “总之,最近这段时间你什么也别做。估计后天或再晚一天,我就能赶到你那里。”

  那天晚上,阳一郎依旧回来得很晚,浅见一直等着,听到开门的声音,就从客厅直接跑到走廊上逮住了哥哥。

  “哥,我有点事想和你谈谈。”

  “什么事?都这么晚了。”

  阳一郎看看钟,快十二点了。

  “哥,你每天都回来得很晚,是不是遇到了什么棘手的事情?”

  “所有的事情都很棘手。”

  阳一郎若无其事地说着,冲着书房扬扬下颚,意思是让浅见先去,自己随后就到。

  浅见等了约五分钟,阳一郎来了,随手带上房门,问道:“什么事?”

  “在岩国市发生了连续杀人案,你难道不知道?”

  “哎?不,我知道。”

  “什么?你知道?”

  浅见感到意外。他没想到像警视厅刑事局长这样的人物也会知道、处理发生在地方的案件。

  “这个案件连哥你都接到汇报了,看来是个重大案子了。”

  “也不是……”

  阳一郎笑了笑。

  “岩国警署通过山口县警方向我汇报,说有个和浅见刑事局长住在一起的人介入了红叶谷杀人案的调查工作,问我和你有没有关系。”

  “果然如此。”

  “看来你到处都很活跃。山口县警方的部长和我是同期,他称赞你很优秀。”

  “那是讽刺。”

  “我不知道是不是讽刺,但他们说你的意见对他们破案很有启示,想给你写封感谢信。”

  “感谢信就算了吧。”

  “这可不行。”阳一郎严肃地说,“不管你有多么优秀,作为老百姓都不应该对警方的调查多嘴多舌。不管你的意见是否正确都一样。因此人家之所以给你写感谢信,是为了和你这样的人划清界限,这才是本意。”

  “你是出于一个职业警察的矜持才这么说的吗?”

  “这是一方面,以前不就让民间人士要服从法律吗?”

  “如果按照你说的这些大道理而不利用老百姓所提供的知识和情报,警方在办案时只会处处受制于人。”

  “喂,这是你冲着刑事局长说的话吗?”

  “对不起。关于这次岩国发生的杀人案,当地警方先是认为与毒品有关,当另一起杀人案发生后,他们又简单地认为这是盗窃、寻仇之类的事情。像这样……”

  “明白了!”

  阳一郎很少这么生气的。

  “所以他们要给你写封感谢信。”

  “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

  “你听好了,别把警方都当傻子了。”

  “这只能说哥哥你的想法太简单了。至少在这起案件中,警方只看到了表面现象,所以他们的搜查是很难涉及到事情的本质的。前年在十九号台风中,有个男人死在了宫岛,当时警方将其作为意外死亡处理,如果不是我指出这个事件与本案有所关联的话,那个人就会死得不明不白。”

  “这个我也听说了。”

  “哥哥,难道你就不能正确评价一下我的工作吗?”

  “我会评价的。我为你不是个警察而感到遗憾。”

  “你在取笑我。你明明知道像我这样吊儿郎当的人是不适合做警察的。”

  “哈哈哈,的确如此。因此,我感到遗憾。你一定要记住自己现在不是个警官,否则,我就头疼了。”

  “这种封闭体制就是我最讨厌当警察的原因。”

  浅见愤愤地说着,他估计哥哥会勃然大怒的,但阳一郎只是微微笑了笑:“你可别这么说。事实上正是这种让你讨厌的体制在维持着日本的社会秩序。这个我们就不说了。总之无论是岩国警署也罢,山口县警方也罢,他们正按照步骤调查,你就不要多管闲事了。”

  “不,正因为你什么都不清楚才会这么讲。警察根本就不明白这个案子的真相。”

  “警方是明白的。”

  “不明白。你是替警方辩解才这样说的,而实际上这个案子的背景很复杂。”

  “这也在警方的掌握之中。”

  “你们根本就想不到有多复杂。”

  “警方很清楚。我敢向你保证。”

  刑事局长看着记者弟弟,眼神锐利,让人感到警察的威严。

  (难道——)到了这个时候,浅见才反应过来。哥哥——更准确的说,警方或许已经大致掌握了有关本案背景的情况。当地和山口县警方暂且不论,在警视厅的上层可能已经察觉出在本案的背后隐藏着什么,所以哥哥才敢充满自信地对自己保证。肯定是这样。但是既然这样为什么还不……浅见心中的不满情绪越来越大。

  “如果你们知道,为什么还磨磨蹭蹭的?”

  “我们并没有消极怠工。”

  “不对。例如我和搜查总部的警官们一起去静冈县袋井市去调查情况,中途来了指令,中断了调查工作,半途而废……”

  “那都是因为你。”

  “哎?都因为我?你什么意思?”

  “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让老百姓参加调查工作,反而坏事。”

  “你又来了……哥,你连这个情况都知道吗?”

  浅见觉得奇怪,看着哥哥。

  “正因为我知道了这件事,才让他们终止调查的。”

  “这么说那都是哥哥你下的命令了……我真不理解,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要让我跟你说几遍!如果老百姓在那里瞎转,我们警方是很头疼的。比如说你探访外神田的公寓也是这样。”

  “哎,这你也知道?”

  “警察什么都知道。”

  一瞬间,阳一郎那凛然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孩童般得意的表情。

  “你随心所欲地乱折腾,给我们增添了许多麻烦。”

  浅见很生气。不知为何,哥哥这种顽固不化的态度总让他联想到303房间那个一门之隔的男人。

  “如果你们都明白的话,为什么还要胆战心惊?为什么还要瞻前顾后呢?”

  “作为警察可不能像你这样愣头青,不管不顾的。”

  “你们是不是担心政治影响?说得露骨些,不就是考虑到政治家们的影响吗?”

  “你!……”

  阳一郎皱皱眉头,有点担心,看看弟弟,像是窥探他的内心活动。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当然你讲的也有道理。”

  “果然如此。我最讨厌你们这种屈服于特权阶级的样子。”

  “像你这样不用负责任的老百姓说什么都可以。”

  “你错了。我不仅要说,还要去做。”

  “你要做什么?”

  “揭露真相,讨伐邪恶。”

  “我不允许你这样胡来。”阳一郎面无表情地说着,“从今往后,你不能再参与本案的调查。这是命令!”

  “你是作为刑事局长下达这个命令,还是作为兄长下达这个命令?”

  “两者兼有。”

  “理由呢?”

  “作为警察,我有保护市民安全的义务;作为大哥,我不能看着你去冒风险而无动于衷。”

  “非常感谢,但我不会停手的。”

  “不行,不管出于什么理由,你不能再插手本案了。”

  “可是……”

  “没有可是。你别指望我再说明什么了。行吗?光彦。”

  阳一郎瞪着浅见,让他害怕,这是他从未看过的一种眼神。随后阳一郎用手指着门的方向,示意浅见可以出去了。当浅见就要跨出门口的时候,阳一郎又说了声“拜托”。回头一看,哥哥的眼神已不再可怕,隐约有一丝恳请之意。

  雪江与和子站在客厅门口,看着浅见走过来。

  “发生什么事了?”雪江问道。

  “你们好像吵架了。”

  “没有吵架,是我挨批了。”

  浅见苦笑着。

  “他问我这个记者,准备干到什么时候。但这项工作是我的天职,不会轻易就听哥哥的。”

  “原来是这么回事,那还行。但光彦啊,你哥也是为你将来考虑才这么说的,你还是好好地听他的。你也总不能呆在家里,该认真想想自己的婚姻大事了。”

  雪江教育了浅见一顿后,就回自己房间了。

  “到底怎么回事?”

  和子仍然不太放心。

  “那件事,你跟他说了吗?”

  “没有”浅见失望地摇摇头。

  “他根本没给我机会说。我总觉得已经丧失告诉他的最佳时机了……哥哥也太顽固了。”

  “这倒也是……”

  嫂子神情复杂地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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