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羊见一阵急驰之后,估计已在吕家的十五六里之外了,这才在一片柏林外停下来。不禁感到窝囊,为了借宿,竟惹出这个麻烦来,实非始料所及。
他坐了下来,敞开衣扣,迎着凉爽的夜风,长长地吁了口气,就在这时,忽听到“悉悉嗦嗦”声自林中传来。
抬头望去,自林中走出的人,居然是楞小子公羊见。
有时候黑公羊见会讨厌这个楞小子白公羊见。但是,他一直相信,他们两人在血统上一定有某种关系,才会有亲切之感。
而此刻重逢,黑公羊见并不讨厌,反而有点关心他,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白公羊见道:“我一路跟下来,不见了你的踪迹,肚子也饿了。只好在田中拔了一些地瓜充饥,没想到吃坏了肚子,刚才在林中方便……。”
黑公羊见十分同情他,要不是他全力奔行,他也可以在吕家饱餐一顿的,都怪自己总想摆脱他,其实就让他跟在后边又有什么关系呢?
黑公羊见道:“是不是泻肚呀?”
白公羊见道:“有一点,只是方便过了就好多了。我说假公羊见,你本是在前面奔行,为什么反而落了后?”
黑公羊见道:“一言难尽,不说也罢!”
白公羊见道:“是不是遇上了什么不如意的事了?”
黑公羊见道:“你别瞎猜,这件事要是换了别人,必然求之不得,可是我不喜欢。”
白公羊见道:“到底是什么事呀?”
黑公羊见正在考虑是否告诉他时,只闻林中传来了“吱咯吱咯”之声。两人同时向林中望去,只见一乘四抬彩轿,自林中抬了出来。
那“吱咯”声,正是轿杆上下颤动与轿身磨擦发出的声音,深夜看到这彩轿及“吱咯”之声,不由令人毛骨悚然,因为四个轿夫行走无声。
黑公羊见立刻和白公羊见闪到岸石之后。
这工夫,又自林中走出一个中年文士模样的人,此人衣着考究,仪表不俗,神色俨然,他轻声道:“落轿……”
语毕,彩轿立刻停下,放在地上。
几乎同时,自林中窜出九个彪形大汉,其中二人扑向那衣着考究,神色俨然的中年人,其余七个把四个轿夫包围起来。
双方对峙良久,来人九人中为首二人之一道:“方鹤年,你的辈份在武林中极高,这个我们也知道;可是轿中的宝,见者有份,你不能独吞。”
那个神色俨然的中年人道:“方某携眷访友,路过此地,诸位一味地死缠,说是轿中有宝,不知各位是侮辱方某,抑是误听谣言,中了人家一石两鸟之计?”
为首之人道:“方鹤年,你少来这一套,谁不知道轿中有个活宝。放聪明些,大家共享,你也吃不了亏,不然的话,你得露两手才成。”
方鹤年冷冷一笑,道:“方某也懒得浪费辱舌,各位有本领,可以摆平咱们,自然知道轿中有没有宝了!”
两个头子一挥手,道:“哥们,上!”
两个头子对付方鹤年一人,另外七个把四个轿夫困在核心。
方鹤年用的是“日月飞环”环链长约六七尺,可当流星及链子槊用,也可以锁对方的兵刃。
四个轿夫也用日月双环,但链子却只有四五尺长,这五个人招呼九个,看来仍是游刃有余。
九人中为首的二人用鬼头刀,力大劲猛,招式狠辣,看来百十招内双方难分胜负。而另外七个用的兵刃却是三简棍,攻势狂猛,形同野兽。
只是四个轿夫也不是无能之辈。日月双环链近取远攻,无往不利,双方正是势均力敌。
这工夫白公羊见低声道:“假公羊见,他们在玩命,咱们何不捡个便宜?”这小子并不确知自己的真正身份,却总叫黑公羊见是假公羊见。
黑公羊见道:“天下没有什么便宜可捡,往往在你认为捡了便宜时,却是吃了大亏。”
白公羊见道:“这九人明明是一路跟下来的,轿中如果没有宝,他们才犯不着在此玩命哩!咱们有便宜不捡,那才是傻瓜呢?”
黑公羊见道:“要捡便宜你去捡,我宁愿作傻瓜。”
白公羊见搔搔头皮,道:“假公羊见,如果我到轿前看看里面是啥宝?请你掩护我好不好?”
黑公子见冷冷地道:“我在此掩护你有什么用处,假若轿中有个高手,你等于自取灭亡。”
白公羊见道:“不会的,要是有,此刻怎会袖手不管,一点动静都没有呢?”
黑公千见道:“你要去看,悉听尊便。”
白公羊见道:“我不怕轿中有高手,我只是忌讳那个神色俨然的中年人。你只要提防他,必要时为我挡一下就成了。如果得了宝,我一定和你分享。”
黑公羊见道:“好意心领,我为你掩护就是了!”
白公羊见拍了他的肩胛一下,道:“小子,你虽是假货,我却是仍然喜欢你,说不出什么道理?”
现在双方仍在力拼,两个人对付方鹤年,似乎已露败象。七人应付四个轿夫,也仅仅能暂时保持不败。
白公羊见借着一些嵯峨的岩石,向彩轿掩去,只是为了好奇吗?当然不,他也有很大的欲望。
到了彩轿附近,他有点紧张了。
那九人之中的头子说过,彩轿中是活宝。那是指什么?会不会是指活人?
要是去掩轿帘,外面的人在明处,轿内的人在暗处,如果轿内的人偷袭,就令人防不胜防。
白公羊见的胆子并不太大,但好奇心及贪念引诱他突然掠向彩轿,一手去撩轿帘,另一手作势防身。
但是一撩轿帘之下,竟不由自主地怪叫一声,放了轿帘疾退五六步。这一手使场中拼搏的十四个人立刻住手,向彩轿望过来。
可是白公羊见连退五步之后,见轿中没有动静,居然又掠到轿前,再次一手撩帘,一手戒备,双目注视轿内,像是又怕又想看,既想看又害怕的样子。
黑公羊见道:“公羊兄,你看到什么了?”
白公羊见浑然未闻,双目发直,看上了瘾似的,
但那方鹤年却大喝一声,道:“那来的野小子敢偷看轿中的秘密……。”舍了那个高手掠了过来,一掌砸来。
白公羊见虽然着迷了,毕竟知道此人的厉害,全力以“反手功”撩出一掌,却知“啪”地一声,白公羊见闷哼一声,竟被砸出一丈以外,坐在地上。
黑公羊见大吃一惊,他自信和白公羊见必有关系,此刻岂能坐视?一掠而至,挡住了方鹤年,道:“你的轿中有什么了不起的秘密?他不过是看了一下,你就下此毒手,你也未免太过份了吧!”
方鹤年冷峻地道:“轿中秘密,不容泄漏,这小子乘我不备偷窥,其罪当死尸
黑公羊见道:“好狂的口气,看一下就该死吗?如果他不想死,谁能让他立死当场?”
方鹤年道:“要收拾他那还不容易?弟兄们,拿下!”
此人甚有气派,手一挥,退到彩轿边,四个轿夫扑了上来。
白公羊见接下四个轿夫,一时还可以应付,他大声道:“假小子,你快去看看轿子里……简直妙透啦……。”
黑公羊见根本不愿窥人的隐私,道:“妙不妙是别人的事,有什么好看的?”
白公羊见道:“假小子,你要是今夜不看……你可要后悔一辈子了……。”
黑公羊见晒然道:“我一向是宁愿悔了做,不愿做了悔。不看这个就会后悔,我绝对不信。”
白公羊见的“反手功”很有点威力,所以四个轿夫虽然身手了得,却奈何他不得。那方鹤年再一挥手道:“这小子必须拿下,因为他看到了轿中的秘密。”
忽见和他们敌对的九个人也一涌而上。其中两人正是鼎鼎大名的“太仓双雄”仇氏兄弟,也拔出了鬼头刀扑上。
现在一共是十三个人合击白公羊见。他已撤下六尺金丝鞭,左冲右突,十分危急,无论如何?这小子是接不下这十三人的合击的。
黑公羊见大声道:“方鹤年,原来你们是一伙的!”
文鹤年淡然一笑,道:“虚虚实实,真真假假,你这么说也没有什么不对,反正我们之间即使不是一伙的,也总比你们近一点。”
这光景眼看白公羊见支持不住了,中了一日月双环,又被踢了一脚,眼见“太仓双雄”老大的鬼头刀扫向他的左腿,恐难避过。
黑公羊见大吼一声,六尺鞭业已在手,施出缩地功,眨眼即至,只闻“呛”地一声,那仇老大的鬼头刀差点脱手,被震出三大步。
黑公羊见施出“反手功”,由于奇经八脉已通,功力又自不同,不论任何兵刃一旦碰上他的六尺金丝鞭,重者虎口震裂,轻者兵刃出手或被震退。
方鹤年在一边观战,神色肃穆。当今武林中一流人物,也接不下“太仓双雄”及另外十一个高手的合击。
这工夫“太仓双雄”老二道:“方大侠,这个黑小子了得,偶而会施出一式怪招,霸道得紧,你不上是不成了。”
方鹤年道:“这小子用的正是‘先天一气’绝学,拿下他大家都有好处……。”方鹤年撤茁精致的宝剑,剑一出鞘,霞光万道。
黑公羊见知道,这必是一柄削铁如泥,吹毛断发的上古神兵,立即以传音入密对白公羊见道:“小子,你先到一边去掠阵,此人用的是名器,一不小心可能送命……。”
白公羊见倒也听话,立刻抽身退下。
但是,仍有四个轿夫缠住了他,当另外七个汉子也扑向他时,白公羊见开了杀戒,六尺鞭有如雷乍动,漫天鞭影无所不在。
七个大汉之二,已被扫中,退了下去。
此刻黑公羊见和方鹤年动上了手,此人不用日月飞环。手中之剑名曰“烈火”,确是一柄上古神兵。因而黑公羊见要时时回避他的剑,再加上“太仓双雄”,黑公羊见颇感吃力
白公羊见施展“反手功”于六尺鞭上,这些人虽不含糊,毕竟不敌这种反常的怪武学,不一会又伤了三个。
黑公羊见这才放了心,他相信再有五七十招,楞小子可能全部摆平,他就没有后顾之忧了。
于是自十面观音处学来的功夫就施展出来。
这本是旷世奇学,加上奇经八脉畅通,烈火剑虽想找他的六尺鞭碰一下,却老是碰不上,但“太仓双雄”可就苦了。
他们二人的身手比之方鹤年可差得远了,这工夫仇老二人鬼头刀一式用老,撤刀不及,六尺鞭往刀身上一绞,“嗡”地一声卷上天空。
但这当口,烈火剑乘虚而入,向他的右腕上挑去。不要说是血肉之腕,即使是一只铁腕也会被断的。
“太仓双雄”老大大叫着:“躺下……”
那知十面观音教他的那几手太玄妙,依样葫芦施展出来,真正是遂心所欲,无坚不摧。非但保住了那只手腕,居然仍有余力反戳方鹤年的“膺意穴”。
方鹤年惊噫一声,收剑撤步急退,却苦了太仓双雄”老大,六尺鞭有如天外飞来,“叭”道一声打在他的腿与臀之间处。
黑公羊见心地宽厚,出道以来还没杀过人,刚才几个人必是有意叫他们躺下,一个也逃不掉的。
方鹤年震惊于黑公羊见的奇学,且有重责在身,不愿久战,立刻还剑入鞘道:“弟兄们,冤有头,债有主,那小子既然溜了!也不必和这年轻人弄得脸红脖子粗,起轿上路!”
姓方的这几句冠冕堂皇的话,说得理直气壮,好像是他不为已甚,放了黑公羊见一马似的。
可是黑公羊见为人笃实,也不计较这些,眼看四个轿夫一跛一跛地走近彩轿边,抬起来就走。
但走出不远,有两个轿夫嚷嚷着,道:“这不对呀!
轿子怎么轻了呢?”
方鹤年大吃一惊,轿夫整天抬轿子,肩上有数,是空轿或实轿岂能瞒得了他们?立即大喝道:“落轿!”
轿子落下,方鹤年撩起轿帘一看,立刻挥手道:“快追那个小子,一定是他趁我们动手时拿走了的……。”
一干部下自然不敢怠慢,但是,往那个方向追呢?方鹤年道:“此人不会往北,必是往东南西三个方向,我往西,你们仇氏兄弟往东,叫他们十一个人往南,这样三拨实力应该相差不多,遇上那小子应能对付得了……。”
“是……。”部下们立刻动身,分头而去,但方鹤年却回头望着黑公羊见道:“你要插手吗?”
黑公羊见道:“如果他真的偷去了你们的宝,我绝不插手,那是他罪有应得,如他未偷你们的宝,而你们以多欺少,我当然不能袖手……。”
方鹤年道:“小友真是一位明辨是非的人,请问贵姓大名?”
黑公羊见道:“在下公羊见。”
方鹤年道:“原来是一代侠盗公羊旦之后,真是失敬了!”抱拳一揖,转身疾驰而去。
黑公羊见兀立在夜色中,他实在懒得管这种事,可是又不放心白公羊见。只好朝方鹤年所去的方向不疾不徐地奔行。
白公羊见撩开轿帘看到了什么东西,会使他那么激动呢?轿中的宝是他偷去的吗?这行为也太不应该了。
尽管他不喜欢这种作风,可是关切之情仍未稍减。
就这样奔出三五里,忽闻身后有人低呼,道:“假小子,你要去那里?”
黑公羊见回头望去,那不是白公羊见吗?怎么反而在他的后面呢?他估计方鹤年等人追赶白公羊见,最少也追出十余里之外了。
白公羊见道:“去吧!让他们追下去好了。他们真是一些傻蛋!”
黑公羊见走回来道:“公羊儿,你偷了他们轿中的宝?”
白公羊见道:“你怎会相信他们的话?”
黑公羊见道:“要不,那是谁偷去的呢?”
白公羊见道:“我怎会知道,你好像信他们的话却不信任我。”
黑公羊见道:“你当时看到轿中有什么宝?”
白公羊见道:“走吧!我们边走边谈,他们追不上我,也许会掉头找到这儿来的。”
两人向单北走去,黑公羊见道:“你到底看到了什么?”
白公羊见搔搔头皮道:“你猜里面是什么?”
黑公羊见摇摇头,道:“我猜不出来。”
白公羊见道:“你说怪不怪,轿子里竟是一头白羊!”
黑公羊见一愣,道:“什么?一头白羊?”
白公羊见道:“是啊!正是一头白绵羊。”
黑公羊见忡怔了一会,道:“一头白羊会使你惊呼后退?”
白公羊见道:“怎么不会呢?轿子里本该有人在内才对,如果是你乍见轿子里不是人而是一头绵羊,你会不会吃惊?”
黑公羊见道:“的确,这真是出乎意料的事,可是那头绵羊为什么不见了呢?”
白公羊见道:“这……我怎么知道?也许是在双方打斗时那头绵羊跑了!”
黑公羊见连连摇头,道:“我真想不通,怎么会连连遇上这些怪事?”
白公羊见道:“除了这档子事儿,还有什么怪事?”
黑公羊见说丁在吕伯庭家中所发生的一切。白公羊见道:“那是一件好事,别人还求之不得哩!你为什么不要?”
黑公羊见道:“和一个陌生女子成婚那算什么?再说,我只是随便开了个‘四小引’药方,她的病就好了!那只是巧合,并非我的医术高明,所以受之有愧。”
白公羊见楞了一下,道:“你这人真是婆婆妈妈地,天下的事怎么会都是一板一眼的呢?你真是太迂了!”
黑公羊见道:“昧着良心作事,我内心不安,天性如此,那有什么办法?”
白公羊见道:“假小子,我有点私事,要和你暂时分手,前途咱们还会相见的。”
黑公羊见关切地道:“出门在外,和在家里不同,要安份守己,时时小心哪!”
白公羊见也颇感动道:“我知道,假小子,你也要多多保重……。”说毕,向西北方向奔去,没于夜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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