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若谓我用前后变易非我体者。理亦不然。用不离体应常有故。体不离用应非常故。然诸有情各有本识。一类相续任持种子。与一切法更互为因熏习力故。得有如是忆识等事。故所设难于汝有失非于我宗。若无实我谁能造业谁受果耶。所执实我既无变易。犹如虚空。如何可能造业受果。若有变易应是无常。然诸有情心心所法因缘力故。相续无断。造业受果。于理无违。
我若实无。谁于生死轮回诸趣。谁复厌苦求趣涅盘。所执实我既无生灭。如何可说生死轮回。常如虚空。非苦所恼何为厌舍求趣涅盘。故彼所言常为自害。然有情类身心相续烦恼业力轮回诸趣。厌患苦故求趣涅盘。由此故知。定无实我但有诸识。无始时来前灭后生。因果相续。由妄熏习似我相现。愚者于中妄执为我。
如何识外实有诸法不可得耶。外道余乘所执外法理非有故。外道所执云何非有。且数论者执我是思。受用萨埵刺阇答摩所成大等二十三法。然大等法三事合成。是实非假。现量所得。彼执非理所以者何。大等诸法多事成故。如军林等。应假非实。如何可说现量得耶。
又大等法若是实有。应如本事非三合成。萨埵等三即大等故。应如大等。亦三合成。转变非常为例亦尔。又三本事各多功能。体亦应多。(能体一故。三体既遍。一处变时余亦应尔。体无别故。)”
…这个道理,是讲体,我的体,非空即有。“若谓我用前后变易非我体者。理亦不然。”假设说你答复说:“你所辩论的这个问题错了。”他讲:“我所讲是我存在就是这个体,本体的,理论的,形而上道的,你现在所讲的辩论的理由是现象界作用的关系,所以你这个论辩不通。”这好像是我们到了立法院,议会两派的那个辩论啊,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各有各的,他现在在辩论,然后说个理由:若谓我用前后变易非我体者,你认为这是讲的作用,这个心理的作用,前后、左右、昨天、今天、去年、今年、明年,这个是不同的,前后变异,这个就不是我体的启用,理亦不然,道理不成立,理由不成立。为什么呢?现在我们用白话加一句问,为什么呢?他说:“用不离体应常有故。”这个用不离体,比如这一杯茶,茶是它的作用,水是它的体。这个水泡茶变成茶,泡酒变成酒啊,泡药变成药,茶、酒、药那都是它的用啊,它的体是水啊,所以用不离体应常有故,水性常在,这是比方。“体不离用应非常故。”那这个体呢?体在那里?体看不见摸不着,在作用当中才了解了那个体。比如我们现在看的电灯光,我们是在看光的作用,光的能看不见的,因为光波的放射出来,所以我们才看见叫做光,其实光的能不是这个样子,我们看到的亮光不是光之能的本象,不要认为我们看到亮光就一定是看到光了,错了。尤其今天学过一点初中科学的人,如果好好读过物理的人也会懂,就怕你们的初中物理是吃鸭蛋教的,那当然不大懂,打零分的。这是很简单的道理,体不离用应非常故。
“然诸有情各有本识。一类相续任持种子。与一切法更互为因熏习力故。得有如是忆识等事。故所设难于汝有失非于我宗。”他说:但是你讲的理由,你认为的确另外有一个我存在,也对,怎么对呢?因为一切有情众生各有本识,单独每一个都是心意识起的作用,起了这个作用以后,一用就不会停止。等于我们那个机械开关,电的开关,这个开关开启来,它不会停,而且越转越快,除非我们自己去把这个开关闭掉。现在拿具体道理你就懂得修行了,所以我们生命的这个开关开开,自己无始以来开开,它永远在转,在转的中间你想回到空的本位,回不去啊!所以修道你求谁的方法?只有自己来,自己把原来地方的那个开关一关掉,它就停掉了,不轮回,不转动了。轮回就在转动,不转动就回到那个本位去了。但是你要注意啊,现在我们修道就等于自己当年的那个开关我们摸不到了,那个开关在哪里不知道了,所以三大阿僧祇劫你慢慢修吧,打坐也好,拜经也好,你去摸吧,有一天你摸到了,“啊哈!在这里!” 叫做见道,见道你把开关“咚”一关,空了,见道了。但是你开关关了,那个机器转了几千万亿年,不晓得转了多久,象电风扇一样,虽然把它停了,但它由快转到慢,慢后还在那里慢慢转。所以见道以后修道,等它慢慢转到最后,“咔哒”,那就叫顿悟,没有了,停掉了,懂了吧。修道就是那么修,不相信你去买个开关,我在修道,天天“咔哒、咔哒”那就成功了,就是这个道理。所以,一切有情各有本识,一类相续,他自己的这个力量,连续不断地转,连续不断地旋转中自己的所作所为变成种子,生出现行了。过去的善种子、恶种子,我们一念之间有善有恶,有时不善不恶,掺杂的很厉害。不是说你做好人就专做好人,坏人就专做坏人,不一定啊,在这个因果中间。所以起心动念每一个行为都是未来的因,种子。我们现在这一生,人生的遭遇、思想、情感、一切等等,都是过去的种子带来的,所以叫任持种子。等于刚才我们那个比方,把这个开关一开动,电风扇一转起来的时候,你不相信电风扇一开,刚刚一开,你丢几颗种子进去,它动得快时,那个种子、石头不会掉出来,它永远在里头“嘠…”转,不会掉出这个转动的外面,所以我们过去的因果在我们这个思想不停旋转的里面,就是这样保持因果。过去的种子,任持种子,与一切法,你的智慧,过去做过、修过的因缘更互为因,互相为因果。互相为因果这句话,解释起来很复杂,过去造的因,现在所得的是果,加上现在的因在过去的果里,因中又加果,等于过去我们造了一个面粉的因,所以现在变成面包,我们在面包上又涂上果酱,涂后不大好吃,再加上点盐,又涂花生酱,变来变去,将来面包成为咸的石头了…(录音中断)
因熏习力故,由无始以来的熏修习惯,因此构成我们现在的生命,能够回忆,能够思想,能够…等等。所以有感情,所以有感觉,所以有知觉,所以个人的习气、爱好各有不同。他喜欢运动,他喜欢画画,有人喜欢爬山,还有人就喜欢睡觉。一个劝一个:“哎,爬山最健康。”“哎,我劝你,睡不够不行,还是同我一样多睡觉,慢慢就健康了。”个人爱好不同,种性的差别。故所设难于汝有失,因此你假设的故意要难倒我的问题,有时对你自己本身并不利,非于我宗,对我所讲的这个道理达不到。这是论辩,那么有问:
“若无实我谁能造业谁受果耶。”那好啊,有人举手站起来:“好,你讲无我,既然无我就不怕因果了?啊?谁在造业啊?谁在受果报啊?”你看禅宗来了,谁在念佛?谁在修行?谁在吃饭?谁在打坐?对不对?既然无我,下面是答:
“所执实我既无变易。犹如虚空。如何可能造业受果。若有变易应是无常。然诸有情心心所法因缘力故。相续无断。造业受果。于理无违。”其实这一段看起来很简单,但真讲《成唯识论》这一段发挥起来要好几个月,中间要插进来的东西多得很,内涵、包含。我是提醒大家注意,不要以为“哎,这个我也读过了,听过了,懂了。”结果过几天翻书一看,还是青蛙跳井—“不懂”。这里要注意,尤其是读书的同学们,不能听完了下去本子一和,《成唯识论》还是《成唯识论》,你还是“我愣”,那是愣头愣脑的愣,不是这个论了,所以千万要注意啊。他说你所讲的所执,你所执着,坚执认为有个实我,这个实我是怎么样?那么假定永远有个我,这个生命的背后有个我存在,这个你所认为的我一定不会变动,既无变易,假设它没有变动的话,它应犹如虚空一样,我们眼前的虚空,空间。这个虚空永远不变,你在这里盖了十二层楼,对它并没有勾灭,你把这楼拆了,它还有原来的虚空。你把香水装满了虚空,它也不受你的香气,臭味泼上去,它也不沾染,那么你这个实我可以成立。那么如果在虚空的话,如何可能造业受果呢?当然你的理论是这样的看法,你的看法是对的啊,这个虚空怎么能造业?谁在造业?谁在受果?当然没有了。如果说,你的这个我若是永远真常存在的,当然没有谁在造业,谁在造果,都没有。比如假设我们的我如虚空一样,盖高楼,或不盖高楼改平地都跟我没有关系,那是你的现象在变动,我是存在的。若有变易,你所认为的这个实我,如果它的体不像虚空,象房子一样,今天盖起明天拆掉,今天是新的,明天就变成旧的了,那么好了,你这个我是无常的喽,不永恒了,不像虚空一样。他说,请问你这个我是哪一种我?你现要把自己本身的问题,这就是因明的问题,你要有论辩逻辑,你要晓得究竟你站在那一边?那你说:“我这个我啊,亦常也无常。”那你只有这样讲了,那你也要讲出一番理由来,所以佛法到了最后是智慧的成就,思辩,修证到了某一阶段完全是智慧的成就啊。所以劝你们好好研究经典,读书,“哎,读书没有兴趣了,修道有兴趣。”这句话冒然一听很对,实际上完全是青蛙跳井—“不通”。所以这是智慧之学。然诸有情,他说我告诉你,正宗大乘佛法的道理,唯识道理,所讲一切众生,心心所法,上面这个心是心的体,下面是心所,心所是起的心理现状,法包括一切的心理现状及一切事物,因缘力故,缘起性空,同因缘所生,相续无断,所以它起用时是缘起,它的本决定了性空,互相连续没有间断,相续无断,造业受果,于理无违。因此它的因果循环的道理就建立在这个地方,这一段我等于在跟着文字解释,并没有发挥,诸位自己要去研究,若发挥起来停留在这一段,很多问题都出来了。
《成唯识论》这一段,先提到印度当时,就是有佛的前一阶段,一直到佛过世以后,甚至于到现在,它的宗教哲学,思想观念问题中最重要的,也就是现在开讲的:‘佛法讲无我’的这个观念,假设——也是事实,假设各个宗教不同的意见,宗教哲学提出的问题,即是现在我与无我之间的论辩,大概说了一点。
“我若实无。谁于生死轮回诸趣。谁复厌苦求趣涅槃。”这是问题,因为古代的排版就是连续的。假定一个人论辩,就是跟佛法中的的人论辩,说:你们认为无我,既然无我,换句话即没有生死也没有轮回了。诸趣,趣向的趣,我们普通讲六道轮回。六道轮回是概况性的观念,归纳性的讲法,其实六道里错综复杂,佛法又分成十二有,十二有还不止,再一分析起来可到达几百种的分类,这个生死轮回之间,所以普通讲六道轮回是总体的归纳。现在讲:“你既然讲无我,无我了还有谁在生死轮回呢?”这是讲生命的旋转,而现在的生命呢?谁又厌苦求趣涅槃?那么我们就不需要努力修行啊,证道,证涅槃干什么?本来无我嘛,即无我又何必,这个你们所说的假我,又何必忙忙碌碌啊,修苦行,修行干什么?这是一个问题,现在根据唯识学派,列举佛法的经义来答复这个问题:
“所执实我既无生灭。如何可说生死轮回。常如虚空。非苦所恼何为厌舍求趣涅槃。”他说,你始终认为这个生命里头有一个,像现在我们一般所想象的有一个生命中的我。比如,我们大家尽管信佛,非常相信有一个灵魂,其实呢,灵魂这个东西有没有是一个非常仔细,非常严重的问题,至少我们现在认为的灵魂是假想的。比如有些人也可以在现在的生命之间,经过修持,还是修定啊等各种方法,也有人靠念佛、画符、念咒等各种方法,在自己身体静止的状态里头,感觉到有个我好像跟身体两个发生分离,看到种种的现象,发生种种的境界,以那一种境界所见所闻的,所得的,判断现在现实人世间,或者你的未来,你的前途等一切事。小事有时好像蛮对的,但大事保证不灵的。这种即使是有,有一个问题,因为我们现在还活着,用我们活着的脑细胞,用我们的肉体所发生的现象,假定死掉了以后,脑细胞完全死亡,心脏也停止跳动,整个身体冷却了,那个灵魂是不是如我们现在做梦或某一种类似氛围的状态之间,是不是这样?这是个大问题。所以盲目地加以相信,套用一句现代的话:很不科学。因为这都是脑子活着时的,心脏没有停止跳动时所发生的,那么所谓讲灵魂的问题,要在脑子完全停止活动,心脏停止了,肉体冷却了,这个时候就是要拿出证据来了,但这个证据谁也不能拿出来,所以就是这个道理。这是我们用现在的观念加以分析,过去,他的文字所讲,同此理由。他说,所执着的实我,你认为有一个东西,叫做灵魂也好,叫做什么也好,有个真的我存在,既无生灭,如何可说生死轮回,常如虚空?那个灵魂的我永远是我的。
在印度的很多学派,乃至今天世界上存在的其它宗教哲学也是那么看法,很多,但不是完全,认为有一个我的存在,这个我离开肉体之后依然还是我,不过是跟这个现实的世界脱离了关系,它的关系不像现在我们这样活动。因此他只有一句话,你所坚执认为有个实体的我,那么它是不生不灭了?这要注意,佛经中,尤其念到《心经》的“不生不灭”,那个不生不灭不是讲这个道理。他是说这一派认为有个我超过了这个肉体之外,是不生不灭,永远存在的。他说,你们的修持哲学的理论是在生死轮回之间,常如虚空,无所谓,如虚空一样,虚空就的没有啊,你硬说有个有在这个生死轮回里。不过他们的理论,印度所有的哲学宗教,有一个目标是相同的,都是非常注重修持,都是注重打坐,有静坐修持证得。这一点啊,如果我们研究世界人类文化哲学史,同学们特别要注意,印度非常特殊。中国也是一样,中国不管是道家乃至后来的佛家,过去任何一家,都对生命是要求证、修证的,有各种方法来求证。所以印度的宗教哲学也注重修持,因此他在这些理论上讲,有个我是永远存在的,不过对于世界生死轮回的构成啊,他认为也是虚空,几乎同佛所说的完全一样。注意啊——几乎,这个中间差别很细,其实并不一样,差别很大。非苦所恼,这句话非常容易,何为厌舍求趣涅盘?他说这个生死轮回本如虚空,所以生死轮回中间这个痛苦对于我,那个生命的真我干扰不了,如果认识了真我,不受这个烦恼,所以为什么要另外求道跳出来?
“故彼所言常为自害”他说这些理论所讲的,本身矛盾就很多,但是“然有情类身心相续烦恼业力轮回诸趣。厌患苦故求趣涅盘。由此故知。定无实我但有诸识。无始时来前灭后生。因果相续。”唯识学家就是代表了佛法的相宗,说有情类,一切众生,注意这四个字,身心相续。看到玄奘法师翻译的这个文字,真是顶礼膜拜,这个文字的锻炼,下笔万斤,一个字等于一万块钱的价值,不轻易多下一个字,也不少下一个字。对于中国古文的章法,我们很容易看过去,身心相续,这四个字,现在我一提起注意,我相信青年同学一定懂得会留意了。现在我们生命存在的这个身体,看到是像油灯一样,一点亮了,永远在那里亮,象一个蜡烛一样,一点亮了,永远在那里亮。事实上那个油灯和蜡烛,我们后来看到的光明不是第一下点亮时的那个光明。因为那个光明不断,把油续上去,把发光的这个动能续上去,一点一点放射这个光明,一霎那一霎那放射这个光明。每当我们看到这点光明,比如这个电灯,看到亮的时侯,这个亮的作用已经消失了,放射完了。但是我们看到灯光永远是亮的,它是不断地连续上来。我们这个生命,世界的物理也都如此,不断地生灭连续上来。暴看粗看,看到的是整体,所以现在的自然科学也发展到这个程度,一个真正的科学家看这个世界一切的物件,都不是真实的,尤其拿仪器一分析起来都是幻影,都不是真的,连续的。那么,我们明白了这个道理,再进一步了解这个句子。所以我们现在感觉到这个生命坐在这里,有感觉,有思想,是两个东西在变化,在转变,有时是生理上的感觉,有时是心理的思想。所以身心两种,一个圆圈一样连续不断地在转,转起来使我们迷糊了,假像觉得有个我坐在这里。比如修道人讲功夫,身上气脉动,昨天动得很好,你睡觉时气脉不动,昨天是昨天的事,昨天那个境界像这个亮光一样早就放射完了,身心也是,是连续不断地集上来。
然有情类身心相续,烦恼业力轮回诸趣,因为我们生理、心理烦恼,佛家的烦恼翻译得非常好,我经常提醒年轻的同学们注意,烦恼不是痛苦。“烦得很!”我们经常讲:“好烦,你不要跟我讲!”就是烦,讲不出来这个道理,对痛苦的程度感受不同,这两个名词是有界限的。所以佛经上经常提到烦恼,困扰。比如我们的思想,有时侯自己叫自己暂时不要想这个问题,停一停好不好?生气的时候我们也会劝自己:“哎呀,算了,不要生气了,我把它摆脱多好。”哎,你摆不了,它缠绕你,困扰你,使你恼恨,烦恼。烦恼这个东西是什么?烦恼就是一股力量,不是你停得了的。其实我们可以停得掉,因为我们理不透,修持就没有到,若修持到了,明了理,这个事实证到了,烦恼很简单,这个电灯的开关一样,要它停就停,要他开就开。但是普通人没有经过这个,理不明,智慧不够,因此他事没有到,修持功夫没有到,所以烦恼这股力量连续地不断,佛法有个名字叫业力。这个‘业’字用的好的不得了,所以我常常跟其它宗教的朋友,神父啊,牧师啊,大家都是朋友,常常谈笑,我说你们的经典要想在中国文化中站住,必须要重新翻译,文字要重写,否则在文学价值上站不住,除非将来白话并白话很低落了,再读那个《圣经》已经很好了。现在年轻人从白话教育入手的,读你们那个明朝土话翻译的《圣经》读起来觉得文字已经很美了,很了不起了,但在单一文学方面,同佛学比较来看,那差的太远。比如说,你们翻译的‘人生来就有罪’,我年轻时第一个不信,天主教、基督教的道场我也去过,但我不大承认我生来有罪,“我生来好好的,为什么生来就有罪?”但是碰到佛我就低头了,因为他说‘人生来就有业’,有道理,有道理。这个业并不一定是罪啊,有善业,有恶业,有不善不恶业,哎,有道理,所以我就投降了。你若说我有罪,我死也不承认。如果我本来要信你,因为你骂我有罪,我不干了。这就是文字翻译的问题,可是你看佛法的业字说的那么清楚,文字美。但是讲了半天,我们几千年的佛法,拿现在的科学精神,那业又是什么呢?好了,把我们问倒了,哑巴了,“哎,业就是业。”只好这样答复,但站在科学的立场上讲,并不满意。它是一股生命的力量,这股力量包括了善、恶、不善不恶三性,所谓善、恶、无记,这样一股力量。而对于生命,一切有情众生,一切有思想的众生,在中文里只能用这个字。但翻成英文要翻成什么?哎呀,我看是难到极点,很多同学都参加了把中文的佛经翻译成英文,好多参加的同学常常遇到困难跑来跟我商量,我说这个业字真是要命。你拿外文的、自然科学的东西来,不行,那就变成实体的东西了。所以我当时主张境界不能翻,中文讲这个人有这个境界,这个境界怎么翻?我说你只能翻音,同当时梵文佛经翻中文时一样,翻音,下面再加注解。你说中国文化中人身上的气怎么翻?你翻成空气还是阳气?还是瓦斯呢?这个很难翻啊。外文的每个词体是有定义的,现在流行一二十年,我说:“你们只能翻qi,翻音,加注解,这个qi包含了精、气、神,也包括了呼吸的气,也包括了空气,还包括了没有呼吸,没有空气,真空地带一点空气都没有的那个能量,叫做qi。”你说怎么翻?你不能把气翻成能啊!又不对了。所以不同的文字,全部文化是困难,因此我经常告诉出家的同学们,要想到外国弘扬佛法,必须要先花一段时间把原文的《圣经》统统读完,很多句子可以用,不是不可以用。你看当时印度来的大师,他一定先了解的老庄、孔孟的思想,很多句子,很多东西他拿过来就翻译的那么好。所以我们冒冒然讲了两句半英文,认识了几个字母就去弘扬佛法,除了我相信外,别人不大容易相信,很难。这不是讲你们不可以去,我这个话是鼓励你们青年同学们特别努力的地方,尤其弘扬佛法,因为讲到业力带来这么多的废话。所以烦恼构成了业力,一股力量在转,如果简单地讲,业力就是一股力量,一股动力在转,很不容易停止。因为它的业力,自然就包括转动,所以轮回是一种转动的现象的一种翻译,并不是城隍庙里画的白的吐舌头的无常,无常鬼,矮冬瓜一样伸出两只大手在甩,那个无常。这个业力,是股力量在转,像轮子一样在旋转,所以就叫轮回。比如我们人生现在就是轮回中,由昨天转到今天,今天转到明天,明天转到后天,今年到明年到后年,一切都在转动。我们坐飞机到美国去,三个月后又回来,就是轮回在转,这个地球本来在转动。所以烦恼业力轮回诸趣,各种生命的方式里头,过他一辈子一辈子一辈子的生命诸趣,一个阶段一个阶段。等于我们现在有时的人生,我们活着就是轮回诸趣,像你们年轻的,现在做人家儿女,就是轮回的一道。过几年结婚了,做爸爸,给孩子们吵到你,孩子生病了你夜里睡不着,轮回到另一道去了,父母道,很痛苦。老了以后,老头子,儿女都看不起你,不理你,老头子,老太太道。我们现有就是六道轮回啊,当学生,在学校听老师骂,当部下看长官的脸色,做职员的看老板拿薪水,那个味道都不大好过的,都在轮回诸趣,各种情调,各种方式都在转动。厌患苦故,佛家讲求趣无我之中求趣轮回,我们认得最清楚,现有的烦恼业力轮回造成了,所谓前生种子,过去生的种子带来所变成的现行,烦恼业力轮回诸趣。现有的现行变成未来的种子,烦恼业力轮回诸趣。人生来被这股力,无我之中的假我,自己被这股力量困住了,假我存在,现有身体的假我,不是讲大的形而上,慢一点谈,先讲形而下的。因此我们人生讨厌,厌,患,生病了,发个什么痛苦的毛病,逃避这个痛苦,痛苦实在很可怜。因此求一个无痛苦,无烦恼自由自在不为轮回所转动的那个无我,清净圆明的境界,因此求趣证得涅槃。这是佛法的所谓我与无我之间,因为他问的既然无我为什么要求涅槃?就是这个道理。
由此故知,定无实我但有诸识,无始时来前灭后生,因果相续。他说,从我们现在的身心讲起,非常现实了,由这个身心相续,以现实讲起,事实上还有一段扩大起来,是讲无始以来,分断生死与变易生死中,这个轮回六趣都是身心相续。刚才我们没提,就因为大家对现实的境界容易体会,先抓住,后面这个问题一直到达形而上,等讲到唯识后面时再慢慢倒转来讲前面。现在若先讲前面高的理论,听的我们会很茫然,研究起来会很茫然,故先要向诸位提起注意的,身心相续这一段开始还有上面一段(后讲)。现在转回原文,由此,由这个理由,由此故知,定无实我,现在此身存在,其中我们分析起来,身心两方面中间没有一个东西与你们的学派所讲的,也等于与我们一切人所认为的有一个东西叫做我,认为有一个实际的东西叫做我,他说没有这个道理。那么我们现在的我是这么来的,唯识说是唯心所造,唯识所变,但有诸识,就是意识,很明显的意识,前五识,第七识,第八识,就是佛法唯识中的分类,把心相,所以叫法相,现状,拿现在话讲就是心态,心理的行为,我们套用现在科学,新的心理学的名词——变出来,诸识所变的心态,心理的行为。无始时来前灭后生,生灭的境界,因为我们的生灭太快了,看不出它中间的那一点空隙。比如刚才讲的点起的蜡烛,开了的电灯,我们只看到亮,其实生灭的非常快,不过假定拿我们的肉眼观察电灯,我们现在是双管的日光灯,假定这里只有一只单管的日光灯,我们看出它的生灭现象,那个电力的闪动很历害,日光灯比较省电一点,它电力闪动得很快,中间生灭的空隙偶然是连着的,不过看到它这样闪这样生灭,因为多了所以看不出来。所以我们的生命无始时来,现在感觉到的这个生命是假我,无始时来前灭后生,连续不断接着,实际上没有一个东西。因果相续,你说没有一个东西呢?好了,有个问题来了,你看唯识处处提到这两个字,虽然没有这个东西,空得嘛,空的有什么因果啊?这个现像是生灭,这样这样,过去了,就过去了,闪动,中间看到是连续,并不连续,它在实体上的作用是因果存在。比如一杯水,我们喝下去了变成血液,变成口水,变成身上的液体,水性不失,所出来的因果作用,绝对的历然不爽,那么这个因果作用,我们现在在本文里头暂时不讨论,讨论下去为了因果相续四个字要耽误很多时间,我们宁可留到专讲因果那一段,再来研究,现在就只留意它。下文说:
“由妄熏习似我相现。”这是这一小节的结论。所以一切我们现在觉得有个我存在,(暂停)…业力熏习连续地转动不断,我们在这个转的当中迷了方向,等于我们去儿童乐园玩,那个转动的圈子转的太快了的时候,四面八方的环境都看不清楚,方向都迷掉了。可是我们如果不看外面,觉得自己坐在椅子上还没有动过呢,实际上外面动得很厉害。等于我们坐在飞机上,坐在车上,快车走的时候,看外面,就看到外面在动,马路啊树啊过去了…。因此这个业力形成了妄想之心,妄代表假的,把假的当成真的用,把没有的当成实有的看,所以叫它妄,也叫做妄想。由于这个妄,这个妄不一定是想了,一切物理世界的东西也是虚幻的,也是妄,不过我们在佛学佛经上惯用在妄字下都加一个字:妄想、妄念、妄心,偏重心理方面。所以由于妄念妄想的熏习,象抽烟一样,象香味一样慢慢地熏练,变成一个习惯,变成一个力量,相续不断。因此,似我相现,使我们感受到现有活着好像有一个我在存在。注意这个似,似我,似就是好像,好像有一个我存在着。
“愚者于中妄执为我。”这个我我们用惯了,好像有个我存在,因此智慧不够,所谓悟道是智慧够了,彻底了解了。智慧不够,迷了方向,没有见到这个道体,妄执为我,自己虚妄认为真实有一个我,所以我的意见,我的见解,我的才具,你们批驳了我,那气得宁可自杀。看他那么容易自杀,可见他悟了道了,好像知道无我了,哈!但是你看人会那么虚妄,坚执虚妄里头啊有个我,为了我见,甚至可以牺牲生命,看他那么勇敢地牺牲生命的话,应该无我才对啊,可是他认为有个我,为我而牺牲。这点很滑稽的,是矛盾的。这是一段,我与无我之间我们先简单地讲过去,这些都牵扯到逻辑的问题,非常讨厌。我与无我之间,他把当时印度的各种思想辨别的很厉害。
跟着这个问题下来:“如何识外实有诸法不可得耶。”我们晓得佛法的一个中心的道理告诉我们:心外无法。一切物理世界,宇宙万有,乃至无限量的虚空,包括无边的太空,都是这个心(心是个代号)体所变,唯识所生。不承认另外有个物质的东西,构成这个物质世界的能量,是这个心体本身功能的一种投影而已,这个投影是现在年轻人喜欢用的名词,过去称“影像”。物质世界不过是影像构成的假有的实体,这是佛法的中心。现在他提出来问: 如何识外实有诸法不可得耶?他说心外无法,就是我们把它浓缩拢来,不是唯识学家常用的话,偶然借用。这句话用得最惯的最多的是禅宗的祖师们,简化用,把一切的真理浓缩简化成四个字:心外无法。唯识学家偶然借用,唯识经典中也有用到,不过不常常采用,因为唯识是同现在科学精神一样,应用逻辑的道理,是讲究分析的,科学要解剖得很清楚,禅宗等宗是讲归纳的,一句话简单明了就懂了。两个指头一拿:“要不要?”我们马上知道是问要不要抽烟。或者客人一来;
“哎,要不要?”晓得我要,这是禅。而学唯识的说你什么意思啊?这是两个指头啊,这么比划一下是指头在表演,拿茶也是这样,拿酒也是这样,吃冰激凌也是这样:“你这个不科学啊,讲话要清楚啊!”这就是唯识精神,是两样的,但是东西是一个。所以我们借用这一句话解释。何识外实,除了心识以外,实有诸法?你讲物质世界的一切东西不可得耶,本来也空,这是什么道理?问我们学佛法的哲学家,唯识学家,那么举例子答复:
“外道余乘所执外法理非有故。”这个外道两个字不要看得那么难为情,真正的佛法所讲的外道有个定义的:心外求法都叫外道,因为佛法就是心外无法。也不是骂人的,尊重任何一个人,就是说我们人人都明白了自己心外无法,根本不需要另外求个道。我们人人,一切众生都是菩萨都是佛,我们心外求法,自己向门外走,家里有的东西向外面去找,所以叫做外道,走歪路了。不过外道也是道啊,只是可怜。本来高雄到台北走高速路,三、四个钟头就到,结果他不晓得,从花莲转了一圈,搞了两、三天才到,到是会到了,不过走歪路了,外道,可怜相,冤枉。所以外道不一定骂人,这个要搞清楚,尤其我们学佛的人,学佛的人胸襟是何等广大,即无内,也无外,无所不包。不要一听到外道的宗教信徒,“哎,你不同我这个,你是外道。”好像身上不粘外道气一样,小气鬼,那还叫大宗教家呀,应该保罗万象的,好人要救,坏人也要救啊,对的是对的,不对的更要使他对啊,这就是宗教的精神。那么我们现在解决了外道的意义。外道余乘,余乘是小乘,真正的佛法,你看在《楞严经》上,佛把小乘的声闻缘觉都骂成外道,佛的训话,他老人家的训话,声闻缘觉证到罗汉啦,这些小小的罗汉还是外道,心外求法,还没有透彻。你看佛的大公无私到了这个程度,他的弟子们他都骂,不对。所以外道跟余乘两个并提,注意这四个字,余乘包括声闻缘觉小乘的,外道余乘所执的外法理非有故,不但是印度当时,其它的宗教哲学家们,乃至佛过世后,所谓信佛的弟子们,分了几十派,有些小乘学派的人,同现在的思想观念一样,认为物理世界是另外一个单元,物理世界的东西,物质还是有,物质是物质。所以我们修道只要心里不理外境,眼睛一闭,念头一空,你管你的有,有没有同我没有关系。但是他承认外界还是有的,这个问题很大,所以学唯识学到这一点,你们有些研究唯识的特别要注意。比如说二十四种心不相应行法,唯识经常提,讲《八识规矩颂》、《百法明门论》上经常提到,有二十四种的分类,比如时间、空间,比如势、力、空、时,势是什么?是宇宙间的动能,太阳出来,月亮出来,那个地球滚动,硬是一股力量。你说一切唯心所造,假设我们入定了,太阳已经掉到地球的另一半去了,你说把它倒拉回来变成天亮,你唯心所造,你来造造看。哎,你说“我打坐起来,里头自有光明。”我没有看见啊,那是你意识里的境界啊。所以这二十四种心不相应行法,这个心不是指本体,是意识状态的心,你没有办法跟它配合,你转不动它,那还叫佛法?所以我们这里要注意,如果这样讲起来,你那个佛法现在的心理学就能做到。现在心理学道理通了,我心不理你,就觉得没有你,那是你的心理状态,我还站在这里,你不要觉得没有我,我还是在这里啊。
所以,真正心能转物证得菩提不是妄讲啊,不是现在一般人所谓学禅啊,“蹦噔”一声开悟了。哎,我这几天看到好几封外地青年的来信啊,都说自己大彻大悟了,要叫我印证他,我怎么认证?我又没有开悟,所以我写信答复他说:“我是普通人,我又没有开悟。对不起,我没有办法给你印证,我希望你好好做一个平淡的人就好了。恭喜你。”他又一封一封信快送进来,非要给他印证不可,最后我只好印证到废纸篓去了。这个有什么办法,因为我没有开悟,我没有办法给人家认证。他说他开悟了,我还准备让他给我印证呢,差不多。哎呀,现在青年真要命啊,多得很啊,一天到晚看到这些来信困扰的不得了,那叫做烦恼业力,哈!所以说,外道余乘所执的外法理非有故。现在先评论印度当时的所谓外道,我们看看,你看了古人的文化你晓得,中国文化也好,西方文化也好,埃及也好,印度也好,希腊也好,这五大主流的文化,搞了半天,五千年来没有跳出古人的手心,唯物唯心科学的发展早就有了,上古的人类文化,不但是东方的中国,乃至埃及、希腊早就有了的,什么唯物哲学,唯心哲学早就有了,没有跳出古人的。现在我们看印度古代,从佛当时开始,几乎与佛同时,乃至可以说比佛出世还早些,这些理论已经有了,婆罗门教都有。那么我们现在看看:
“外道所执云何非有。”现在举例子,这个外道包括:第一个是印度的当时及佛过世后的几百年,在印度文化里,哲学思想力量非常大的,叫数论学派,我们研究印度的哲学思想史,给它挂个头牌,叫数论学派,力量很大。那么它同我们现在数理科学的思想一样不一样?不一样,但有相同之处,专门学习研究数理科学的人学到最高处,也自然到了空灵的境界,就是现在的数理,到了最后数字没有了,是零,是空,最后也到达这个境界。当时过去的印度数论学派的最高思想同现在数理科学有一些地方接近,有些不同,他们印度的数理学派主张什么?修持不修持呢?一样要打坐,都打坐的啊,印度每一派都修定的啊。差别在那里呢?就是打坐修定在外形上同现在瑜伽一样,都是打坐修定,差别是在见地上,观念上的不同。等于我们同样在打坐,有些人坐起来搞气,认为把气打通了,身体打通了,这个道就成功了。然后看到道家肚子里有个婴儿,认为就有个婴儿了,那就糟糕了。男人肚子里有个婴儿,十月怀胎,不晓得是不是象女人一样大,如果不那么大,这个孩子这么生?很多很多的此类道理非常有趣的。这个数论学派我们先了解了,他们也注重修持,现在讲不是讲他们修持的方法,讲他们学理上的观点。
“且数论者执我是思。受用萨埵刺阇答摩所成大等二十三法。”数论学派,第一个,认为我是什么东西呢?有我。数论学派是这么发现的呢?印度上古有个神仙,黄头发。印度的民族有白种人,也有黄种和棕色的,有黑的和比较黑的,这个国家人的皮肤颜色有好几种,所以这个人在当时古代的印度是金发的,黄头发。现在的金发女郎,在西方被认为是最漂亮的,应该说是漂亮。修道成功有神通,能够知道八万劫的事情,八万劫的前面,八万零一劫他不知道了。神通很大了,能够知道八万劫,是了不起的啊。他所创立的学派叫毗剌阇??,他是这个数论学派的祖师。认为生命是有我的,这个我用现在的看法,就是能够思想的我,换句话说,睡着了,那个做梦中能够思想的东西就是我。我们注意啊,我们在座的很多同学是研究西洋哲学的,这同笛卡尔的“我思则我存”是一样的。西方哲学家认为因为我有思想所以我存在啊,是同一理由啊,但是你不能说西洋哲学家笛卡尔是学数论的,从这个学派来的,这个不可以哟,不要乱扯,没有证据的事不能乱讲,只能说他们的思想有相同之处。他认为我能够思想,这个就是我。受用萨埵,佛经上也将菩萨翻为菩提萨埵,菩提萨埵四个字是梵文,中文把它简化了,所以称菩萨。这里的萨埵不是菩提萨埵,只是萨埵,菩提是菩提。萨埵是什么呢?萨埵是微尘,这个都晓得,佛经上有。刺阇是什么?刺(发辣音)阇是无情,那现在的话讲是分子,不要推高了,讲到原子、质子、电子。答摩是什么?是痴,就是迷糊,糊里胡涂,文字上翻为痴暗,拿我们白话讲就是胡涂。他说生命是由这三种元素所构成的。有情,这个有情我们做个比较,等于我们的文化(不是完全一样,相当)提出来,我们在《礼记》上讲人,现实地讲,人分两方面,情与性。比如七情六欲为之情,情感。性,我们自己的传统文化在春秋战国以前儒道不分家,儒墨道都不分家的,认为这个性是至善的,人性本来至善,那么这个性同天、道是和一的,包括形上和形下的,这是我们祖先们固有的文化。那么他们印度所讲的有情的情,同我们所讲的情差不多,也可以说几乎是同样,换句话讲就是感情,我们普通讲的感情,就是最难舍的,就是情,欲还容易断,爱也容易断,最难断的是情,情是很难断的。他说一切生命受用的情,这个情是一个东西。刺阇就是一个微尘,就是物质的,实体的,有质的,那个东西最初最初有质的,我们勉强拿现在话比方,把他提高一个层次,把这个数论学派思想提高一点讲,等于说是电子、原子,实际上它本身这个微尘就解释到这里为止,没有解释的很清楚,这是我们把它提高了。佛法后来也说到微尘,还可以分析,这同数论学派不同,佛说的,微尘又分七种,七份,这个里头仔细讨论起来有很多的内容。所以这个数论学派认为微尘,我们把它提高一点就等于原子。这个答摩呢?我们常常看到佛经里有答摩,达摩祖师也是答摩,有些论也叫答摩里伽??(疑为阿毗达摩),这些不同答摩的音是有差别的,当时都是翻音。这个答摩就是愚痴,没有智慧,普遍是指黑暗,相等于佛法所讲的无明,但是后来佛绝不用这个名称,避免名词上的冲突,所以后来佛学上有无明的出现。他说这个我能够思想,能够有感情,这三个东西合拢来,因为有这三个东西合拢来的关系,这三股力量合拢来,等于三元,拿西方哲学来讲,他这个我是三元论,不是二元论,三样东西合拢来。所成大等,构成物质世界,物理世界的二十三种现象。如果再分析数论,这二十三种的这个分类,这些东西如果一个一个地讲,我们现在的《成唯识论》就不要讲了,只讲他的理论恐怕就要搞上几个月,我们现在简略地过去,大概的名词抄了一下,其实他的每个名词的内容都有其一套理论。现在看《成唯识论》本身对它的辩驳:
“然大等法三事合成。是实非假。现量所得。”这个还不是辩驳,这是数论学派的理论。他说由这三种元素,动能构成了现象界的大类。这个大字翻译成中文不但佛法里有,其它印度的各种宗教,哲学学派都用了,我们普通翻译为四大,地水火风,就包括这个大类,归纳法,这个叫做大。他说,这些现象界的大等法,这些现象都是这三样东西,原动力综合起来。等于我们做豆沙包子,豆沙、面粉、白糖,三样东西合拢来,包起来。他说是实,真有这个东西。这个世界上这个是实,真有这个东西,非假,不是假的。这个东西出现了,构成了这个世界的各种现象,是现量所得。注意了,所谓现量、比量、非量是因明学里的名词,换句话说,是印度逻辑学里的名称。现量、比量、非量并不是唯识学专有的名称,后世的唯识是拿印度因明的这个名称,把它收纳进来,辨别心识的作用。所以你不要看到这里说“哎呀,他们也讲现量。”现量这个名词在印度哲学里本来就有,佛法是归纳。所以你看了这个就晓得,释迦牟尼佛就好象我们的孔子一样,把上古的文化做了归纳的整理,变成佛法。所谓十二因缘啊,都是归纳的整理,三十七道品也的归纳的整理。过去印度的各种哲学有很多很多派,其中有类似的东西,对的加以整理,不对的把它删除,如孔子的“删诗书,定礼乐。”把它确定下来,比如,唯识在印度已经有了十一乃至十二个识,佛法把它归纳裁定成八识,后面多余的都包含在第八识里,够了,这是真理的关系。这是讲到现量名词时我们要知道的。所以说:这些现象界的大等法,大包括物理世界的大类,是真实的,不是假的,就是现量。我们看到的这个世界青的是山,绿的是水,月淡风清,这都是真实的,是现量的境界。这是讲数理学派的哲学的理论,我们唯识学的这些大师们把它们归纳起来,就是这几句话,要点的要点。下面加以批判:
“彼执非理”他们认定的这个哲学思想不合逻辑,非理即不合逻辑,经不起推理。“所以者何”呢?什么理由呢?因为“大等诸法多事成故。如军林等。应假非实。如何可说现量得耶。”这个地方我们顺便就看到因明了,所谓因明的论辩学问,能建能破,建立自己的宗旨,批驳别家的错误观念。但是因明的应用,有时侯只破不建,破掉邪见但自己不建立,所以“你讲什么?”“我没有讲什么。”因为无我,空,就用不着建立,建立一个空,就已经有尾巴在那里了,也不对了,建立一个无我也不对了,在论辩上讲,所谓堕在负门就错了。现在我们看到的是因明论的方法。彼执非理,是已经将结论放在前面,不合理,拿现在的话讲,不合逻辑。大等诸法多事成故,现象界的地水火风,凡是有固体实质的东西,即是大等。诸法是包括了一切,比如我们看到的山,看到的石头,看到的茶,看到的水,乃至看到气候的风、云和雨,多事成故,它是由很多的因素汇合来成的。换句话,佛家把这种汇合叫做因缘所生,现在不用这个因缘。他是讲他的,就是说,站在你家里,且讲你家里的事,不把我家里的习惯带到你家里来说,所以因缘二字不谈,只讲他的。大等诸法多事成故,应该是很多的因素合拢来的。比如我们看到一块泥巴,泥巴是粘了水的一个一个灰尘凝结起来的,泥巴离不开水啊,很多的因素成为的。如军林等,军是军,部队,林是树林。比如我们看部队,“哎哟!你看,好伟大!”阅兵的时候,一百万人的部队,一个人一个人加到一百万,合拢来组成部队,军。林,我们看原始森林是一棵树一棵树堆起来,叫做一个森林,叫做丛林。所以我们看到现象界的大类是多事合成的,犹如军队,犹如树林一样。应假非实,如果把很多的人,比如到现在到我们十一楼来看:“哦,那个课堂里很多人。”“有多少?”“一批。”“哦,有一大批人。”这是我们普通的说法,这个大批人就包括明光法师啊,包括我的师兄老法师啊,包括大家、大家、大家…男女老幼合起来,这是很明显的。所谓讲一大批人,这是假设的一个名称,没有实际内容,分析起来没有的,应假非实。假像构合拢起来,好像有一个大批,有一个东西,但分开、分析起来里面没有东西的,所以如何可说现量得耶?怎么讲是现量呢?这个讲不通的。一个人都构不成现量的,等于我们讲一个人,这个人是什么?是一个名词,是代表我们的这个身体,及我们这个身体所发生的思想、动作等看不见的这一面。现在我们这个身体,他说你这个大,分析了以后,头发、眉毛、嘴巴、外形,里头五脏六腑组合拢来一个存在。你分析它,把头发归头发,眉毛归眉毛,哪一样是你呢?没有一样是你嘛,那么怎么讲是现量所得呢?
“又大等法若是实有。应如本事非三合成。萨埵等三即大等故。应如大等。亦三合成。转变非常为例亦尔。”因明逻辑的论辩。他再说:你说现象界的四大,大等法,假定是真实有的,应如本事,应同它原始的功能是一样的,非三合成,不需要靠三样合拢来。比如泥巴永远是泥巴,水永远是水,是不要靠外面因缘凑合变拢来,事实上水也不是水,因缘变拢。在座的同学们研究佛学,佛学跟他不同就在这里。又比如说,我们唯识学家不大承认的,但过去我们拿来很容易懂的,《楞严经》上讲水:“水性真空,性空真水,周遍法界,宁有方所?寻业发现。”如果拿这个跟他们的这个哲学思想一辩啊,那看到佛学的崇高啊,那真是崇高。再看这些哲学学派,好像好可怜啊,在那里转啊,转了半天。但是对于专学哲学的则是有趣的很,转啊转。不过哲学在中国不大发达,现在更落魄了,中国的民族文化喜欢文学,不大喜欢啰啰嗦嗦,分析来又辩,辩了又论,论了再分析,再辩,哎哟好啰嗦。看到尾巴就晓得前面有条牛,“哎哟,那边冒烟了,哎,不是起火了吧?”这就是中国人,如果讲科学,“冒烟有什么关系!冒烟不一定起火啊。哎,研究研究看。”“哎,真烧起来了!”“哦,真的。”他要求证,这是逻辑,所以现在就是讲这个逻辑的方法。大等法若是实有,应如本事非三合成。那么你所提出的萨埵,即有情,有情是人的那个情感,情是什么东西?看不见,摸不着。微尘,物质的东西,看得见,摸得着,两样啊。胡涂是什么东西啊?头脑还是什么?所以这三个东西是各有各的自体,各有各的范围,它是怎么凑合拢来?比如我们建房子,要三成沙石同七成水泥合拢来,构成这个墙壁。或者是四六分,再加上水合拢来,三样东西才构成墙壁。那么你这三样东西怎么合拢呢?即大等故,你认为这三样合拢来变成这个四大,大类,现象界的成分里有这三样东西,应如大等,亦三合成。他说,好了,这四大本来很明显地看到,比如变成墙壁,是由水、泥巴等各种因素变拢来,他说,那么你的那个原始的三个因素,比如有情里头,那个有情也不是顺便有情来,有情里还要有别的东西合拢来,才能产生情的作用啊,那个情,感情思想的作用是怎么合拢来的?是转变非常,就是说,你们说这三样东西转变合拢来成物质的境界,又不是定力,不能确定,这个理论也不能确定,这些现象随时变出来也不能确定,都不是永恒存在的,等于说你这个理论基本上不通,站不住的。为例亦尔,是说这个理论的根本基础不对,那举的例子等其它的可想而知。那么详细的这些东西在大藏经里都收罗有,佛经当时的翻译,就是堪称佛教,及古代的佛教大师们,这些外道的思想在大藏经里都有,都收罗进来了。绝不因为那是外道的思想,就看都不看,翻译都不翻译,玄奘法师都翻译了。乃至包括《摩尼经》都翻了,外道的经典都给他保留起来,给后来人研究,这就是古代佛法大师们的胸襟气派,你看佛菩萨的精神是保罗万象,你们的经典帮你翻译了。所以玄奘法师的翻译场里面也有景教的人,就是过去的老的基督教的神父,从外国来的,那么唐太宗都派去归他管,在他的翻译场里拿薪水,受到很好的招待,帮忙一起翻译,他们也参加了外文的翻译。玄奘法师还帮他们把他们的经典也翻译过来,《摩尼经》什么都有啊。那个时候的传教士,不是牧师了,牧师是后期的,等于老的神父,在唐代那时传过来的叫景教,即老的基督教,前身,还有祆教,摩尼教,犹太教等。这是顺便给大家带出来。
“又三本事各多功能。”我想在座的中国青年听了这些论辩非常没有兴趣,除了少数学逻辑、哲学的同学还可听听。因为我的习惯,从小也不大喜欢看,不过后来为了教别人,自己不能不下功夫了,因为我的个性也是喜欢文学化的:“哎,东边冒烟,西边出火了!”“哎,大概就是这样,差不多。”酱油跟醋两个颜色差不多,要不然酱油里加一点醋,那个味道特别好啊,就是那么含糊。所以西方文化同中国文化不同的重点在这里。所以你看外国的同学来听课,他一定打破砂锅问到底,你说“东边冒烟,西边一定起火了。”他说这是瞎扯,这是不一定的,不能讲一定。三样本事就是有情,微尘,痴暗,这三样本事各种功能,“体亦应多”,比如感情有多方面的发展,微尘是物质,物质有各种各样的元素,所以它的各多功能,体亦应多,它原来的体也应该这样。“能体一故。三体既遍。一处变时余亦应尔。体无别故。”那么这三种东西合拢来,每一种东西都有多方面的作用,能变之体只有一个,那么你又讲三样,等于一个政治体有三个人集体领导,究竟谁做主呢?三人都做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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