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我们开始讲下论。把下论讲完了再回来讲上论的第十篇,作为总结论。假使将来诸位教后一辈青年,我提供各位意见,可用两个方法,一个是先讲《乡党》,孔子生活的素描,然后再从第一篇《学而》一直讲下来。或者照我们现在这个办法,讲到第九篇以后,先把它保留,等到以后作结论。
同时在这里我们想到,也是以前曾提到的,宋朝开国的宰相赵普说过“半部《论语》治天下”,这是中国文化中的一句名言。因为赵普与赵匡胤年轻时等于是同学,出身比较艰苦,来自乡间,一生没有好好读过书,后来当了宰相。“半部《论语》”是谦虚的话,表示读书不多,只读了半部《论语》。
另一方面,据历史上记载,碰到国家大事或重要问题不能解决的时候,他都停留下来,把今天不能解决的问题,搁置到明天再解决。有人看到他回去以后,往往在书房里拿出一本书来看。后来他的左右,为了好奇,想知道这个秘密,背地里拿出来一看,就是一部《论语》。其实《论语》并没有告诉我们如何治理国家,更没有告诉我们什么孔门的政治技巧,它讲的都是大原则。本来读书就不该把书上的话呆板地用。通常某一句书的原则,可以启发人的灵感,发生联想。我们小时候读书的经验,遇到不懂的句子,问到老师时,老师说,你不要管,背熟就行了,将来就会懂。我们当时对这种答复,心里很不满意。但背熟了以后,年龄慢慢增加,作人做事的经验多了,碰到某一件事,突然触发了这一句书,给我们很大的灵感,很高的智慧,往往就因此知道如何去处理事情,这是事实。
现在了解了上面的道理,开始看这第十一《先进》篇。同时告诉诸位一个经验,我们以前读老书出身的,不是在学校,而是在私塾里读书。读的《论语》,不是现在这样整整一部,是用木刻印在纸上。一篇装成薄薄的一本,每本两三个铜钱,准备翻弄坏了再买新的。而我们当年读《论语》,第一篇就开始读《先进》篇,不是读《学而》篇。
现在我们讲《先进》的观念,和下面第十二篇《颜渊》等等,等于上论的《学而》、《为政》、《里仁》这些篇章的注解。以实际的例证来作注解,叙述孔子当时师生之间的讨论,以及他自己实地的一些作为。所以还是连贯的。
为什么篇名叫《先进》?我们看到上论各篇,几乎都是拿每篇第一句的头两个字来作题。古人许多著作往往同我们现在相反。我们现在写一篇文章的程序,是先构想好一个大体,下面分几章,立好大题目,章的下面再分几项、几点,很有条理地写下来。和盖房子一样,先画好图,搭好钢架,然后水泥一灌就行了。中国古人写文章,完全不同。我们小时候写东西,也都是走古人的路线,大致上没有什么题目。真正抒情的,自己感情思想到哪里,就写到哪里,写完了以后再想一个题目。试看古人写诗,尤其唐诗中李商隐的诗,“无题”特别多。写了以后,没有题目,算了,就叫“无题”诗。不过也不要上当了,有些无题诗,真有题目,只是不好标明;或者作者私人的事情,无法公开,就干脆来个“无题”吧!我们知道论语中《学而》、《先进》这些题目,不见得就是当时编书的人立的,或许是后来的人,为了分篇,就取开头两个字,作为这一篇的题目。
此篇名《先进》的意思就是“前辈”。
子曰:先进于礼乐,野人也。后进于礼乐,君子也。如用之,则吾从先进。
礼乐是中国文化的中心,孔子对此非常重视。在这里涉及文化哲学的问题。他说人类先辈——上古的人对文化开创怎么来的?上古的上古,可能没有文化,同动物一样。人类就叫倮虫,没有毛,不穿衣,倮体的虫,也是一种生物。所以人类原先也没有文化,人类的文化是根据生活经验,慢慢累积起来的。所以孔子说,先辈对礼乐文化,是“野人也”。原始都是野人的生活,慢慢进化、进化,才有文化的形成。“后进于礼乐,君子也”。他说我们后辈,有了文化以后就不同了。生下来就接受文化的教育,教育得好,有高深的修养,受了文化的薰陶,很有学问,我们给这种人的名称是“君子”。“如用之,则吾从先进。”假使说到实用上的话,则主张先辈的朴野。这段话到底是什么道理呢?就是说人类的文化是了不起,但是过分的书卷气——在我们老的观念是“头巾气”;现在的观念是“书呆子”,这也可以说对于文化的鄙薄。实际上人类真正的文化,譬如礼乐,是根据内心来的,根据思想来的。真正的诚恳,其实,就是最好的文化,也是真正的礼乐精神。而后天受这些知识的薰陶,有时候过分雕凿,反而失去了人性的本质。如明朝理学家洪自诚的《菜根谭》——此书两百多年来不见了,清末民初,才有人从日本书摊上买回。其书与吕坤的《呻吟语》是相同的类型。书中第一条就说“涉世浅,点染亦浅,历事深,机械亦深。”涉世,就是处世的经验。初进入社会,人生的经验比较浅一点,像块白布一样,染的颜色不多,比较朴素可爱。慢慢年龄大了,嗜欲多了,(所谓嗜欲不一定是烟酒赌嫖,包括功名富贵都是。)机心的心理——各种鬼主意也越来越多了。这个体验就是说,有时候年龄大一点,见识体验得多,是可贵;但是从另一个观点来看,年龄越大,的确麻烦越大。有些人变得沉默寡言,看起来似乎很沉着,似乎修养非常高,但实际上却是机械更深。因为有话不敢说,说对得罪人,说不对也得罪人。假使一个心境比较朴实一点的人,就敢说话了。譬如武则天时代的宰相杨再思,虽然是明经出身,经历多了,作宰相以后,反而变得“恭慎畏忌,未尝忤物。”别人问他:“名高位重,何为屈折如此?”他说:“世路艰难,直者受祸。苟不如此,何以全身。”因此我们了解孔子所谓的“先进于礼乐,野人也。后进于礼乐,君子也。如用之,则吾从先进。”也是一样的观念。宁可取朴野的,“朴野”的确更可爱一点。这里我们讲得很简单,但关系很重要,大家可以体会到孔子“宁取其朴素,不取其机械。”的意思。所以世故与经验,加到人的身上,有时候使人完全变了质,并不是一件好事。
下面孔子提出他的学生了。
子曰:从我于陈蔡者,皆不及门也。德行:颜渊、闵子骞、冉伯牛、仲弓。言语:宰我、子贡。政事:冉有、季路。文学:子游、子夏。
孔子被困在陈蔡之间,是历史上有名的故事。这时候他的处境很困难,而所带领的一些学生都不离散,大家围绕着他,团结在一起。这是他晚年时候的感叹,他说当时随我在陈蔡之间一起蒙难的学生,现在都不在了。这是他怀念故旧之情。当时跟着他的这些学生,都在某方面有特出的成就,也是孔子门下最有名的几个。孔子评论学生的成就说,在品德方面最好的,有颜渊、闵子骞、冉伯牛、仲弓这四个人。在言语方面——当然不是现在的语文系,而是说擅长于说话的,有宰我、子贡两个人。政事则有冉有和季路。文学是子游和子夏。这里的四种,和上论中孔子所说的“志于道,据于德,依于仁,游于艺。”等等配合起来,就看得很清楚了,一个人的成就,各有专长,全才很少。就以孔子的学生来说,德行好的人并不一定能够做事。我们观察人才,尤其在学生里可以看出来,有些学生品德非常好,但是绝不能叫他办事,他一办事就糟。所以作领导人的要注意,自己不能偏爱,老实的人,人人都喜欢,但不一定能够做事。有才具的人能办事,但不能要求他德行也好。
所以过去中国帝王,用人唯才,尤其处乱世,拨乱反正的时候,要用才,只好不管德行。我们知道,曹操下一道征求人才的命令,也是历史上有名的文献,他说不问是偷鸡摸狗的,只要对我有帮助,都可以来投效。只有曹操有胆子下这样的命令,后世的人不敢这样明说,可都是这样做。其次汉高祖只有张良、萧何、陈平三杰帮他平定天下。其中陈平曾为他六出奇计,在当时只有他和陈平两个人知道。当时汉高祖和项羽作战,要陈平对项羽做情报工作,而且用反间计,给了陈平五十镒黄金作经费。这时有人向汉高祖挑拨,说陈平盗嫂,是最靠不住的人。汉高祖对这个话听进去了。在陈平出去办事之前,来辞行请示的时候,提起盗嫂的事,陈平听了以后,立即把黄金退还汉高祖,表示不去了。他说你要我办的是国家大事,我盗不盗嫂和你国家大事有什么关系?实际上陈平根本没有哥哥,当然没有嫂嫂,而是别人捏造的,但是他不去辩白这一套,这就是有才干的人的态度。汉高祖非常聪明,马上表示歉意,仍然请陈平去完成任务,这也是高祖英明之处。有些人则会因小失大,往往因为这些小事而误了大事。后来还有一个文学上有名的故事——张敞画眉。汉武帝也是了不起的皇帝,张敞是当时的才子,后来成了名臣。他和他的太太感情很好,因为他的太太幼时受伤,眉角有了缺点,所以他每天要替他的太太画眉后,才去上班,于是有人把这事告诉汉武帝。一次,汉武帝在朝廷中当着很多大臣对张敞问起这件事。张敞就说“闺房之乐,有甚于画眉者。”意思是夫妇之间,在闺房之中,还有比画眉更过头的玩乐事情,你只要问我国家大事做好没有,我替太太画不画眉,你管它干什么?所以读书读历史,就是懂得人情,懂得作人做事。有时候一些主管,对部属管得太琐碎了,好像要求每一个人都要当圣贤,但办事的人,不一定能当圣贤。我们在孔子的弟子中看到,德行有成就的人,言语不一定成功。而言语上有成就的,如宰我、子贡,在德行上不一定有颜回那么标准。政治有成就的人,气度又与德行的不同。文学好,文章写得好,更不要问了,千古以来,文士风流。历史上文人牢骚最大,皇帝们赏赐几个宫女,找几个漂亮太太给他,多给他一点钱,官位高一点,他就没有时间牢骚了。这都是说人才的难求全。但历史上也并不是没有全才,不过,德行、言语、政事、文学都好的,实在少见。
下面就说到德行的问题。
子曰:回也,非助我者也,于吾言,无所不说。
上论中提到过,颜回对孔子讲的话“不违如愚”,从来不违背他的话,好像很笨,而暗地考察,颜回还能予以发挥,而不违背原则,可见颜回并不笨。这和当面唯唯诺诺,背后却不能发挥,或者是发挥了,却违背原则,是有分别的。前者是诚恳,后者是权术。孔子认为颜回对他个人没有什么帮助,说什么话他都听。孔子之成为圣人,就在这种地方。他意思是说颜回认为他说的话都对,但真的都对吗?要多加反省。这句话不以道德标准来说,仅讲个人行为修养,如果一个长官,遇到部下都说自己对,绝对没有反对意见,就要反省自己对的程度。孔子说“非助我者也”,这样对我没有帮助。真正对自己有帮助的,一定会有不同的好意见。所以一个领导人,最难处是容纳相反的意见。对于相反的意见我们听了以后,把自己的观点推开。就他的意见想想,也蛮有道理,然后与自己的意见作正反的中和,这种态度是作人处世的高度修养。孔子就有这气度,认为像颜回一样,对自己的话认为句句都对,这样对于自己是不会有帮助的。
子曰:孝哉闵子骞,人不间于其父母昆弟之言。
他说真正称得上孝子的人是闵子骞。大家都看过二十四孝的故事,他的后母待他不好,冬天制棉衣,给亲生儿子用棉花做衬,而对闵子骞却用便宜而不能御寒的芦花,但是他还是很孝顺。后来终于把他的后母感动了。所以被列为二十四孝之一。孔子在这里说,闵子骞真正是大孝子,“人不间于其父母昆弟之言”,最难得的是别人都看不惯他的后娘,看不惯他们兄弟之间悬殊的待遇。而闵子骞对别人打抱不平的话都不听,仍然孝顺后娘,友爱异母的弟弟,这是难能可贵的真孝子。这一点做起来很难,要有自己独立的主见,不听外人的话而变动,实在很难。如曾母投梭的故事,我们都知道曾参是品德高超的人。有另一个同名的人因杀人被捕,于是有人向曾母说曾参杀人了。起初曾母不相信,照样在织布机上织布。但三个人来告诉她以后,曾母还是丢了织布梭,下机来询问,这就是信心动摇了。母子之间会这样,长官部下之间就更难了。一个长官对于一个部下,有人说坏话,三个人说了不听,第四个人再说而仍然能绝对信任的,不是没有,但很少,这就是说“谣言止于智者”,是很难很难的。尤其讲到闵子骞,很多家庭出了事情,问题不出在家庭本身,旁边的亲戚、朋友、邻居之间,东讲西讲,而导致兄弟之间、夫妇之间,乃至婆媳之间出了问题。这就必须靠自己有主见。所以孔子说闵子骞的后娘是不好,闵子骞也明知道不好,可是他心里有数,无论别人怎么讲,他都可以不受影响。引伸这个道理,就是领导的人,更要注意。古人有句话“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一边怀疑,一边又用他,这个问题就太大了,不但误了自己,更误了事情,这些都是要注意的。
南容三复白圭,孔子以其兄之子妻之。
这件事也在上论中提到过的。南容是孔子学生中德行很好的,吟诵了三遍《白圭》这篇诗,孔子就将侄女嫁给他了。念念诗,唱几遍歌,就得到孔子侄女作太太。这当然不是偶然的,光唱歌就唱来太太,孔子嫁侄女就太草率了。难道孔子希望侄女婿作歌星?当然不是这道理,而是平常已经考察了南容。《白圭》诗篇的原义,是歌颂白璧无瑕的美德。人有一点瑕疵,就是一生之累。南容因为有《白圭》的志向,有这种品性,再加上孔子平常对他考察的结果,才把侄女嫁给他。
季康子问:弟子孰为好学?孔子对曰:有颜回者好学,不幸短命死矣;今也则亡。
季康子是鲁国大夫,在上论中提到过。他问孔子,学生中哪一位最好学?孔子曾再三提到,只有颜回,不幸他短命死了。另有一种说法,孔子有一次与颜回等学生,一起在鲁国的东门,站在城上看泰山下面的景色。孔子突然问学生们,那远处是什么东西?学生中有眼力好的答道,看见好像有一条白链,很快过去了。颜回就说,是一个穿了白衣的人,骑了一匹白马跑得很快,所以看来像条白链,颜回的眼力太好了。所以后人说颜回读书太用功,视力又过分好,营养又不良,经常饿肚子,因此三十二岁短命而死。孔子对颜回的死是很痛心的,“今也则亡”,现在就没有那样好学的了。
颜渊死,颜路请子之车以为之椁。子曰:才不才,亦各言其子也。鲤也死,有棺而无椁。吾不徒行以为之椁,以吾从大夫之后,不可徒行也。
这段故事,也是后人据以攻击孔子的。
颜回死了,家里很穷,颜回的父亲颜路,也是孔子的学生,来商量办丧事。古人办丧事,棺材外面还套一样东西叫“椁”。现代也还有,我们看到出丧的行列,在棺的外面套一个花的“罩子”一类的东西,那就是椁的古制。当时颜路买不起椁,孔子有一辆车子,颜路就和老师商量,想变卖孔子的车子,买一具椁给颜回送丧。孔子说这不可以,你是爱你的儿子,有这个想法。可是当我的儿子鲤死的时候,同你一样穷,有棺而无椁,当时并没有把车子卖了为我的儿子做椁。而且他说自己之所以不能徒步当车,是因为从事政务,常和当时一些大臣往来,不能没有车子。这要有这个体验的人才知道。记得当年在大陆的时候,因为有事,去看一位某省的大员,坐黄包车到省政府门口下了车,警卫多番盘问,还要办一些很麻烦的手续,我怕烦就回去了。刚好一位厅长有事打电话给我,就顺便借了他的汽车,坐着一直进去了,非常方便简单。五四运动以后,有人攻击孔子摆臭排场,一部破车子,既不给儿子,又不给自己最爱的学生。但孔子的意思是说人应该行其本分,就是《中庸》第十四章中所说的“素富贵,行乎富贵;素穷贱,行乎穷贱。”贫穷时就过贫穷的生活,不要做本分以外的事。家里没有钱,为了死要面子,向别人借钱负债来办丧事给活人看,这真叫作“死要面子,活受罪。”所以孔子说他儿子死了,没有钱,丧事也办得很简单,有棺而无椁,没有关系。
颜渊死,子曰:噫!天丧予!天丧予!
这是颜回死了,孔子非常伤心的话,因为颜回在所有的弟子中,是最足以传孔门学问的。现在他死了,孔子学问的继承人,也将成问题。难得有像颜回这样可以传道的人了,所以孔子说“天丧予!天丧予!”
颜渊死,子哭之恸。从者曰:子恸矣!曰:有恸乎?非夫人之为恸而谁为?
所谓恸,就是非常伤心的意思,颜回死了,孔子哭得非常伤心。当时跟从在孔子左右的学生们说,老师哭得太伤心了。孔子听了以后说,我真的哭得很伤心吗?可是像颜回这样诚恳好学的人死了,我自然是很伤心的。如果颜回这个人死了我不伤心,那么还为哪一个伤心呢?还有哪个人的死亡,会令我这样伤心呢?
颜渊死,门人欲厚葬之。子曰:不可!门人厚葬之。子曰:回也,视予犹父也,予不得视犹子也。非我也,夫二三子也。
颜回死了以后,同学们主张厚葬他,来向孔子建议,但是孔子说不可以,因为厚葬对于颜回已经没有帮助了,而且依据颜回的德行思想来说,他也不会希望厚葬的。可是这件事学生们没有听孔子的话,还是厚葬了颜回。孔子知道以后,就感叹地说,颜回生前一直把我看成他的父亲一样,可是在安葬他这件事上,“予不得视犹子也”。所谓“犹”者如也,犹子就是如同儿子,后世人称侄子为犹子。这里孔子是说在安葬的事上,不能把颜回看得如同自己的儿子一样,依平日颜回生活俭约朴素的本性来办。所以他对已死的颜回带点歉意的说“非我也”,这样的厚葬,不是我的意思,而是你的同学们的意思。孔子的这一个感叹,正是率直坦然的一种表示。讲到颜回,使我们想到古往今来,许多有才而短命或薄命的人物,颇为伤感。唐代诗人杜牧有两句诗说:“中路因循我所长,由来才命两相妨。”真是达人知命的论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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