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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中国教父》第11章 独闯护军使馆

  龙华何公馆后花园的假山下,有一个地牢,黄金荣就被关在这里。

  一丝丝阳光从石头缝隙间射进来,射到黄金荣的脸上。他的脸色苍白,连黑麻点也变白了。他的脚上,戴着脚镣。脚镣很紧,勒的他的小脚脖子钻心地疼。墙壁很潮湿,他依然靠在上面——他觉得,这样,人要舒服些。

  忽然,一扇铁栅门被打开了,一个士兵送来一碗黄米饭,饭上放着几块萝卜干。

  “吃饭!”

  黄金荣连忙朝饭碗一看,生起气来:

  “你们就给我吃这个?”

  “怎么?你以为这是黄公馆,请你来享受的?不饿死你就算便宜你了,还挑三捡四的。”

  士兵走了。黄金荣看看那饭,真想一脚踢开。但他明白,这里不是他耍威风的地方,还是把饭端了起来。

  吃完饭,黄金荣觉得很困,就靠在墙角,呼呼地睡了起来。不知过了多久,突然一阵皮靴声把他惊醒。他微微欠了一下身子,定睛一看:进来的是个络腮胡子,脸上有个明显的刀疤,眼睛瞪得像屠宰场里的屠夫。他的后面跟着两名马弁。

  到了黄金荣跟前,“刀疤”嘴一歪,两名马弁立刻上前,不由分说地把黄金荣向大牢外面拖去。

  “干什么?干什么?这是什么鬼地方?你们把我带哪去?”

  黄金荣大叫着,一个马弁把准备着的毛巾往他嘴里一塞,他再也叫不出来。

  马弁拖着黄金荣走过花园,穿过一条曲折的长廊,进了一道月洞门,在一座大厅前停下。

  “刀疤”在门外立定高声道:“报告师长,犯人带到。”

  “进来。”‘

  进了门,黄金荣才发现这是一间会客室。一个细高个子坐在中间,身穿毕挺军装,斜挂皮带,腰带上挎着马牌手枪。黄金荣这才明白,自己是被林沪护军使何丰林的人抓来了。

  “四公子,你也出来见见吧”。

  何丰林向内室喊了一声。门廉掀起,卢筱嘉走了出来。他上穿白绸衫,下穿军马裤,头上贴着纱布和橡皮膏,倒也还精神。

  黄金荣简直有些后悔了,后悔当初不该一时冲动,这才真是太岁头上动了土。但现在,后悔已来不及了。他怔怔地看着卢筱嘉,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黄金荣,你这个老流氓可真够厉害的,派出十几个打手打我一个。按说呢,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可惜我卢筱嘉没那分耐心!说三天之内叫你知道厉害,没过吧?怎么样,萝卜干下饭,没委屈你吧?”

  黄金荣忽然觉得浑身疼痛,扭动了一下身子。

  “怎么样?又不舒服了?还想再活动活动筋骨?”卢筱嘉挪偷地笑着,向黄金荣走去。

  黄金荣不知他的用意,有些过硬怕地往后挪了挪身子。

  卢筱嘉站在他面前,喊了声:“来人哪!”

  立刻,有四个卫兵上来,站在了黄金荣的两旁。

  何丰杯见状及时地站了起来,用于挡住卢筱嘉,缓缓地说:“黄金荣,你是上海滩上有名的大亨,我问你,你们上海人看戏唱倒彩是家常便饭,为什么我们四公子喝了一声倒彩,就把他打成这个样干?你们到底想干什么?不着僧面看佛面,卢督军什么地方得罪过你们?我何丰林什么地方得罪过你们?你们为什么要下如此毒手?你说呀!今天话说不明白,你就休想活着回去!”

  黄金荣听完何丰林最后一句话,心头一震,他明白自己已经落在一个十分危险的境地中,没有下面的徒子徒孙,他一个人是完全无能为力的,只好低声下气地说:“何将军,这事儿是我黄金荣的不是,你们看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何丰林见他服软了,回头看看卢筱嘉,本想把事情了结。不料,黄金荣接着吸了一口气,说:“唉!想不到我堂堂黄金荣这艘大轮船”没有翻在汪洋大海里,却翻在一条小小的阴沟里!哈哈哈……”说完又不胜感慨地大笑起来了。

  这笑声里有辛酸,也有鄙视,倒是他的真情流露,但没想到却一下触怒了何丰林。

  “他妈的,再笑老子毙了你!”不等黄金荣停住笑,何丰林已伸手甩了一掌,直打得黄金荣眼冒金星,面孔火辣,口角流血。

  “带下去!”何丰林喝道。

  黄金荣又回到了地牢。望着从石缝里透进来的亮光,他想,杜月笙、张啸林这帮家伙该出动了,难道都见死不救了吗?

  其实,杜月笙早已成竹在胸了。他很清楚,师父这次“跌霸”是跌了,再也不可能再回复到原来的形象了。也就是说,在上海滩上,他的霸主的地位已经动摇了。他迟出来几天,对于自己,也并非是坏事。只是自己必须行动,让他们终究把师父放出来,这样自己在上海滩就能“取而代之”霸主地位了。

  空间的镜头又转向了何公馆。

  后堂中,人称小霸王的长脚将军何丰林,正在烟榻上和卢筱嘉一起吞云吐雾。

  “报告师长,”一个警卫进来,有个大亨求见!”

  何丰林放下烟枪,接过名片一看:“他带了多少人?”随即将名片送给卢筱嘉。

  “报告师长,开车的不算,就他一个。”

  何丰林猛地坐了起来,“你看清楚了?”

  “看得清清楚楚。”

  “好一个上海滩的白相人”,何丰林一拍大腿,竟敢一个人来闯我这龙潭虎穴。我倒要看看他有多大的本事!”

  何丰林起身,带着卢筱嘉步出后堂,穿过前厅,朝大厅石级下望去。

  果然,只有一个人,不带保镖,不带武器,气宇轩昂地站在门前。

  “杜老板,淞沪护军使何丰林有失远迎,失敬,失敬!”

  “不敢当,何将军,兄弟杜月笙初到贵公馆,不周之处,还请多多包涵!”

  “杜老板,请!”

  “何将军,请!”

  何丰杯趁势托住杜月笙的手,往上一拉,杜月笙感到他力量极大。不由笑着点点头,用力一张,将手收回。

  进了大厅,双方落座。杜月笙说:

  “何将军驻扎上海,保土安民,万人称公,今日我能与将军倚足而谈,实在是三生有幸。”

  “杜老板,我是个粗人,喜欢开门见山,有什么话,请直说。”

  杜月笙看了看旁边的卢筱嘉,说:“月笙我也没喝过什么墨水,说话向来喜欢开门见山。”

  “这样最好不过。”卢筱嘉接了一句。

  杜月笙喝了口水,说:“四公子,这次露兰春初到共舞台演出,按理讲应该把大红贴子送到龙华枫林桥来,请何将军和四公子指教。只是因为黄老板手下的听差一时疏忽,把这件大事给忘了!实在失礼,今我杜月笙将来此赔罪!”

  “杜老板,这就不必客气了。听戏吗,理当买票。如果大家都去看白戏,露兰春的包银从哪儿出呢?杜老板,难道这就是你的开门见山吗?”

  杜月笙没有理会卢筱嘉,把头转向何丰林,说:“那天在六国饭店吃酒,我问露兰春,她在天津时,知不知道何丰林将军的大名?她说,何将军人称小霸王,行侠仗义,威震天津,名不虚传。今天,我敢冒昧登门,也是因为已经从露兰春那知道何将军的为人了。”

  何丰林听了,脸上现出笑意,卢筱嘉却冷笑道:“杜老板,依我看,你这种当面捧场的恭维活,也不能算是开门见山吧?”

  杜月笙笑笑,说:“四公子别急,我这就说到正题了。关于共舞台发生的事,月笙老老实实地跟您说,实在是一场误会!”

  卢筱嘉气得眼一瞪。“误会?”

  “四公子有所不知,当天深夜,我们黄老板就把手下人叫去,狠狠地训斥了一顿。真的,黄老板当时坐在楼上的包厢里,卢公子您坐在楼下,他怎么会知道喊倒好的是您呢?”

  卢筱嘉突然发出一阵狂笑,“杜老板,你不要拿骗小孩的话来搪塞了!没有黄金荣的命令,那帮家伙敢在共舞台大打出手?哼!要不是仗着你们人多势众……”他伸手拿起旁边的一把匕首,用手一折,断作两截。“管叫他们一个一个也像这匕首一样。”

  杜月笙愣了一下,说:“卢公子好功夫,让月笙长见识。不过,我不是来跟您学本领的。兄弟们同在上海滩上混,磕磕碰碰的事也再所难免,冤家还是直解不宜结。”他回头看了一下何丰林,“何将军,你说对吧?”

  “对,杜老板的话有道理。”何丰林有些发自内心地说。

  卢筱嘉说:“杜老板,还是我来给你开门见山地谈一谈吧!”

  “请讲!”

  “你今天到枫林桥来,是要活的黄金荣还是死的黄金荣?”

  杜月笙一怔,注视着二人的表情,想分辨出对方的用意,看他们是否将黄金荣干掉了。从卢筱嘉诡谲的表情上,他感到不易分辨,但从何丰林对卢筱嘉略带不满的眼神中,他却感觉到事态是乐观的。于是,他定下心来。

  “四公子,我当然是要一个活着的黄金荣了。”

  卢筱嘉点上一支纸烟,抽了两口,说:“那就请你谈谈条件吧!”

  “好,四公子,你既然要我开条件,我可以痛痛快快地告诉你,除了天上的月亮,你要什么都行!”

  卢筱嘉笑了,“杜老板也不要说得太大了,我只有三个条件。”

  “你尽管说吧!别说三个,就是三千个,我也只有两个字,照办!”

  “好,你听着!第一,叫露兰春来,亲自上门敬酒陪罪;第二,叫共舞台的那些打手在这枫林桥上,每人叩三个响头;第三,在上海的所有报纸上都登出一条消息:黄金荣在龙华地牢吃萝卜干饭。怎么样?杜老板,条件不太苛刻吧?”

  杜月笙腮边的肌肉抖了几下,他真恨不得狠狠地偏这位卢公子三记耳光;但他还是忍住了。

  “卢公子,恕我放肆,斗胆给你换三个条件,你看好不好?第一,露兰春已经名花有主,我看就不必难为她了。我把会乐里的头牌小木兰,送给四公子做夫人。这位小木兰,虽说是长三堂子,但卖嘴不卖身,赛过宋朝的李师师。”

  卢筱嘉似乎有点动心,似笑非笑地坐了下来。

  杜月笙接着说:“第二,共舞台的那些保镖,不管怎么说也算是上海滩上的好汉,其中还有四个是我的徒弟。说起来也都是在上海滩上吃得开、兜得转的人物。叫他们来向你叩头,虽然容易,可是——这好吗?依我看,不如叫他们在杏花楼为你四公子摆酒压惊,来个当面道歉,是不是更好些?如果双方都能过得去,那以后你在上海如果需要有人出力,他们也好为你两助插刀。”

  卢筱嘉看看何丰杯,何丰林正在向他微微点头,示意他不必再固执己见。他就抬头对杜月笙说:“那么第三呢?”

  杜月笙说:“这第三吗,报上的消息可否这样登;卢公子前往杜公馆赴宴,杜月笙敬酒三杯。”

  卢筱嘉听听三条都已对号入座,气已消了一大半,只是一想到露兰春,心里还有点疼。此次事情,全是因她而起,若不睡她个三天两夜的,心中这口酸气,怎么能消掉呢?

  “其他我都可接受,露兰春我也不多为难她,只要她到我这陪罪三天。怎么样?”

  杜月笙说:“我已和四公子说过,她已名花有主…”

  “不是我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她算什么名花,不过是比妓女的名字好听一些。黄麻皮都能随随便便是睡她,咱爷们叫她敬酒陪罪三天又哪里闪了她呢?”

  杜月笙没有办法,只好撇下他,对何丰林说:“何将军,我们办了一个公司,想请将军入股。”

  “办公司?”何丰林无论任何也想不到杜月笙会说这事。办公司,赚钱,是他喜欢的。便侧过身子,伸长头颈问:“入一股要多少钱?”

  “一个铜板也不要。只要将军肯赏脸参加,股份我们奉送。”

  “那太不好意思了。”

  “凭将军的名望和财运,月月都可以分到大股的红利。”

  接着,杜月笙又详细地告诉何丰林,他已和黄金荣、张啸林三个人筹集了一千万资金,准备开一个名叫“聚丰贸易公司”的烟土公司,全力从事鸦片贩卖。如果何丰林得红利,五八千分。何、卢不必出钱,只需在运销上向部下打个招呼,在江浙各地,“聚丰”的货畅行无阻就行。

  这无本而万利的生意,何丰林当场拍板成交;卢筱嘉也代表他的父亲卢永祥拍板成交。公司说着就成立了。

  黄金荣也是公司里的人,大家是一家,放回的事,便不言而喻了。何丰林正要说服卢筱嘉同意不要叫露兰春陪罪,把黄金荣叫到司令部里来,一道谈谈,杜月笙却摇手说:

  “不要忙,我还有一个条件。”

  杜月笙想得很周到。原先威风凛凛的黄金荣被抓到龙华关了五六天,灰溜溜地放出来,脸往哪搁呀?

  “何将军,你看是不是这样,由我做东,明天,晚上在六国饭店请客,庆祝聚丰公司成立,也算是何、黄两家认干亲的家宴。当然,何老太太一定要出席。另外,请何将军在卢督军面前多多美言几句,使卢督军呈请北洋政府陆军部颁给黄老板一枚奖章,并聘请他做护军使衙门的督察。”

  何丰林听完,想了想说:“也好。不过,我也提一个条件,请露兰春陪我们四公子三天。”

  杜月笙看看何丰林,又看看卢筱嘉,心想,陪就陪吧,谁说漂亮的女人就该哪一个男人睡的?其他人去睡睡她会觉得更丰富多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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