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设新赣南三年计划中重视县镇建设,规定每个县必须设戏院、体育场、公园。1941年春,信丰县城在校场坝搭了司令台,用木板和篾笪盖了一间运动员休息和避雨的杉皮棚,建起了县体育场;把刘家祠改建为长年性的“新声戏院”;又在上西门碧血亭东侧开辟了“信丰公园”。
1941年秋,云淡风轻的一天下午,蒋专员偕刘秘书前往公园作检查性的游览。他们走到上西门外,见路旁竖立着一座门框式的牌坊,上面横镌着“信丰公园”四个大字,两旁悬一副对联云:“好景当前,志士不忘在沟壑;清游自昔,诸君何以答升平。”笔势遒劲,对仗工整,据说是方政秘书所作,小蒋胜赞其才。再仰望余汉谋主持修建的钢筋水泥的碧血亭,其柱子上也有一联云:“碧血染河山,君为河山流碧血;英雄造时事,我感时事惜英雄。”小蒋也夸赞了一番。
他们游到新建的公园职工宿舍,小蒋想进去看看,在跨越檐沟时不慎身子一歪,一手撑在屋墙上,土墙顿时像沙发似的弹动起来。他皱皱眉头,心想这墙怎么如此不坚固。进到会客室,管理员工听得有人到来,急忙从卧室出来,见是秘书陪同专员来到,赶忙献茶招待,显得格外殷勤。
蒋经国问:“这房墙是什么材料做的?怎么会弹动?”
管理员答道:“用木尾作柱架,竹片编篱笆,再糊以泥巴裱点石灰就成。”
蒋又问:“怎么建的这样矮,盖得这么薄呢?”
管理员答说:“那是因为蔑墙负荷不起房顶的重量,盖高了又惹风。”
蒋专员再追问:“为何建这样不固的房子?”
管理员笑笑说:“因建筑费太少,我们多次要求县里增拨款,财政科和会计室的负责人都说,这是三年计划的房子,能对付三年就够了,何必搞那么坚固。现在财政非常困难,哪有余钱装饰公园?”
蒋经国望望刘秘书,刘会意地说:“情况属实,而今县财政超支颇大,尚无法解决。”
蒋专员不禁叹口气说:“是呀!建设需要资金,没有钱怎能实现五大目标?”
他回到赣州不久,便筹办了一个经济干部训练班,培养经济管理骨干,着手抓经济建设。
也是这一次,蒋专员检查了信丰县城的建设后,便出巡崇仙、龙下、江口等区乡。路经大塘圩时,他见真君庙戏台北旁,黄源太药号隔壁,一间红石门框的破店门口挂着一块长条木牌,上面写着“信丰县大塘乡公所”几个字,他心中嘀咕,“一个管理万余人的大机关竟驻这样一间狭小的破房?”
他当即走了进去,刚好有一个警士模样的乡丁从里面出来,小蒋便问:“你们乡长呢?去叫他出来一下。”
这乡丁走到一个光线微弱的房门口叫:“施乡长!外面有人找!”
乡长施志兴从梦中闻声,慢吞吞地掀开被子,提着火笼,脚拖懒人鞋,像上了镣铐似的移步出来。他斜视一眼,见来者穿的是便服、草鞋,戴的是斗笠,以为是种田人,并非上级官员,就傲慢地问:“你是哪里的,有什么事?”
蒋专员见他这副德性,不悦地问:“你是乡长吗?姓什名谁?”
施乡长听话音不像是本地农民,虽然穿得随便气概却不凡,不敢再吊儿郎当,便改口气答道:“我就是乡长施志兴,请指教!”
蒋专员一面抽名片给他,一面说:“我就是蒋经国。”
施乡长听了如闻晴天霹雳,魂飞魄散,全身擅抖,断断续续地说:“我不知是专员来了,不要怪!请到办公室坐。”他还叫专员不要怪他,他这副德性能不怪吗?
到了办公室,施乡长一面用袖子扫桌凳上的积尘,一面叫提茶来。蒋专员见这位乡长穿戴得不伦不类,身体骨瘦如柴,脸色铁青像个鸦片烟鬼,乡公所落灰尘说明他多日没上班了,心想:“行新政必须用新人,这样的老朽病夫怎堪胜此重任。”于是,便带着考试的口吻问:“你现在做些什么?”
施乡长忙说慌:“刚办完公在寝室里看看报。”
蒋专员见办公桌上积灰满寸,明知这是骗人的假话,便考问说:“是呀!要经常看报,注意国家大事。你知道我国的领袖是谁?”
施乡长这还是知道的,便答:“蒋总裁,专员的老人家。”
蒋专员又问:“目前中央政府在哪里?”
施乡长这就犯迷惑了,答:“在南京。”
蒋专员摇摇头,施又改口:“噢!是在上海。”
蒋仍摇头。施犯糊涂了,只好乱猜:“是南昌。”
蒋专员叹了口气说:“因日寇入侵,现在已迁到重庆去了!你知道重庆的位置在哪里?”
施志兴搔搔头皮说:“在汉口!”
这样常识性的问题都乱说,蒋专员听得有些恼火地指着墙上的中国地图说:“你到地图上找找看吧!”施乡长方寸已乱,两眼昏花,抖动着手在地图上东指西划,圈圈点点,半天也找不到重庆的位置,回头对蒋说:“报告专员!地图上没有重庆。”
小蒋苦笑一声,只好拿鸡毛帚柄指给他看:“重庆是在长江上游,属四川省。你看报,学时事,学到哪里去了?这样醉生梦死,怎能当好这个任务繁重的大乡长?干脆回家去抱孩子去吧!”
施乡长吓得不轻,虽然已经惶恐万状,冷汗淋漓,但起码礼数还记得,嘴里一个劲说要留蒋专员吃饭。蒋专员已经没有了胃口,一乡之长这种调头,还能指望他领着乡民去建设新赣南?他一拂袖走出了乡公所,高视阔步地向铁石口方向走了。
约过了一个多月的时间,施志兴果然接到撤职命令,由蒋培养的凶暴青年毕恩仇来接任了。
蒋经国鉴于信丰的龙下、江口、社迳、陂头等地与全南县接壤,离信丰县城达百余里之遥,对推行政令鞭长莫及,欲将那些地方划归全南管辖,这样既便利工作,又能平均人民负担。
1942年暮春,蒋经国召集了龙南、全南、信丰等县县长在崇仙乡公所开会,研究划县界问题,并邀了当地熟悉情况的老人引路勘察地形,征求民意。
没料那里的老百姓思想闹不通,纷纷提出反对意见。他们说,此地离全南虽近一些,但交通不便,来往爬山越岭,崎岖的羊肠小道一向很少行人,却多有打抢的土匪,身家性命都不安全,尤其是运送公粮更加困难。这山沟里本来就很穷,划入全南无疑又要增加老百姓的负担。这地方从古至今属信丰管辖,往赣州、南昌做生意顺道,去开会、送粮用船方便。
信丰县长邓必兴和当地的乡长明知缩小地盘等于降低了职位,减少了收益,内心也不同意割划,但不敢公开反对。邓必兴趁群众抗议之机,以调和的语气劝说:“你们回去吧!专员会尊重你们的意见办事的。”邓必兴在离开时指使当地乡长挑选几个年老能言者再到县府来要求,实际上是要老者们去闹闹要挟专员。
第二天蒋专员一行回到县府讨论此事,正在开小型会时,有八个年逾古稀的白发长须老人在会议室门口一字形排开跪着请愿,口喊:“请不要把我们划到全南去!我们宁愿做信丰的狗,决不做全南的人!”
小蒋见此情景,竭力压住心头怒火,叫他们起来到室外的长凳上坐下,教训他们说:“你们不要这样,我是不怕狗的,要听我的话,我讲个故事你们听听。有次我到赣州湖边村视察,刚到村口,一群凶狗嗷嗷叫着向我扑来,我大声说,我是专员,我命令你们不准吠!但它们全不理会,汪汪地吠得更凶。幸好屋里出来一个人,认识我,他拿棍棒把它们打得四处逃窜,不敢再吠了。这件小事说明这些不听话的狗,只有挨了打才会不吠而离去,凡是人都会听我的话。”
老翁们听懂了他是在借物喻人,讽刺和教训自己是不听话的“狗”,就站起来再也不敢吭气,灰溜溜地走出县府大院。
蒋专员认为这场风波完全是邓必兴唆使的,就沉下脸朝邓必兴训道:“你是什么东西?你不过是个鸡蛋而已!”
结果蒋专员固执己见,于同年8月,正式宣布龙下、江口、社迳、陂头划归全南县管辖,饬令翌日办理交接手续。
邓必兴意识到自己是“鸡蛋”,碰不赢他这个硬“石头”,感到今后工作有风险,此地不可恋栈,须早辞职为妙。邓必兴辞呈也上去了,他仗着民政厅长王次甫的背景,即调省财政厅任财务督察专员,离开了信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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