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阴似箭,日月如梭。孪生子快半岁时,章亚若又催去重庆路过桂林的蒋经国,为这两个宝宝取学名、正名分。小蒋说,按风俗得请他父亲为孙儿取名;进蒋门家谱是天经地义的;遵族谱,小宝宝应属孝字辈。蒋经国的这些话,让她激动了好些天,使她常常欣喜地向儿子们唠叨,尽管儿子们还听不懂,她也要这样唠叨。她觉得眼前一派光明,暗恋已成过去。
小蒋仅停留两天,就赶往重庆向父亲报告他和亚若的恋情以及添了两个儿子的喜讯。蒋介石虽然不高兴却接受这个事实,以祖父的身份给这对双胞胎取名“孝严”“孝慈”,纳入蒋家第三代的“孝”字辈。可是,蒋介石提议双胞胎跟从母姓,这就大打折扣,不让孙儿认祖归宗,章亚若的地位仍是扑朔迷离。
半个月后,被霜打了的小蒋从重庆回到桂林。满怀希望的章亚若哪知道蒋经国从父亲那里带来的,仅有孝字辈的名,却无蒋门的姓。亚若明白这项建议决定母子三人命运的意义——她和两个儿子不会是蒋家成员了。
蒋经国亦极为内疚。他觉得让章亚若和双把幼儿孝严孝慈受此委屈,太对不起他们了。因此,从重庆到桂林的一路上,他心情都很沉重,难过,不安。他甚至极度悲观地设想过,反正老母亲已仙逝,没有牵挂了,不如带亚若母子和方良、孝文、孝章,远走高飞,到一个谁也不认识他们,谁也不知道他们,谁也管不了他与章亚若结合的地方去,比如南美洲或西欧什么地方,巴西呀瑞士呀,隐姓埋名当寓公,连蒋经国三个字也不要了。
他把这些想法对章亚若说了。章亚若听了,很受感动,但却识大体地提醒他,这种想法行不通,她也不赞成。一则你母亲被日机轰炸罹难,国仇家恨未报,如离去,怎么对得起你老娘的在天之灵呢?二则,你留苏十几年,学的是为国为民从政之道,你来赣南大展宏图,抱负还未完成,如果走了,就是你从政失败,让赣南百姓失望,那在我心里,会比孪生儿没有蒋家名分还伤心,还难过,还难以承受!
章亚若一席话,说得他不知怎么办才好,他实在忍受不了亚若和孪生宝宝受如此委屈和不公,恨自己软弱才造成这种委屈和不公!他痛苦得哭了起来,甚至想到一死了之。这是强硬汉子从来没有过的情绪低谷。
章亚若一听到死,前夫的亡故惨痛就涌上心头,令她十分害怕,不能发生第二次丧夫了!她忙劝慧风,不要这样,要为她,为两个宝宝,坚强起来,决不能倒下去!她急得眼泪外涌,和他抱在一起痛哭。过了一阵,她忽然想出一套善解蒋父深意的说词,来劝慰他,还强掩悲哀,挤出笑容,说“暂时”过后,必是春色满园;老先生给孪生儿取了名,就是承认了她们母子,她和他的婚事,终有一天必能办理。这样,我们不仅不可昏了头生气,反应感谢蒋老父亲。
蒋经国被她说得破涕为笑,夸她真好。她却扑在他胸前,继续流泪,满心忧虑,尽在眼中。
转悲为喜的蒋经国带着章亚若出外参加了某些活动。这无疑又是一次小范围内给章亚若定位的表示。有了孪生宝宝了,还顾忌什么。
小蒋走后,章亚若冷静下来意识到她要面对的是严酷的现实,安慰孩子父亲的话是空洞苍白自欺欺人的,前途实在是渺茫和凶险。她对自己今后的生活道路作了反反复复的思考,他打算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就到美国或英国定居,要尽一切努力将孝严、孝慈抚育长大。为此,她在产后两个月,就苦学英语,特地请了一位在桂林工作的美国人做她的英语教师。
五个月后,孝严、孝慈兄弟俩已长得十分活泼可爱了。这天,章亚若特地请了摄影师为她母子三人拍了照片。其中一张是章亚若坐在椅子上,左手抱丽儿,右手抱狮儿。她秀发披肩,脸含甜笑,充满着做年轻母亲的骄傲和喜悦。
蒋方良对于蒋经国和章亚若的恋情和生下双胞胎的事,浑然不知。她从来不问蒋经国的公事,他对她的交往也定下严格规矩,譬如不准方良和富商太太等等有心攀附的人来往。她是位严格意义上的贤妻良母,守在家里相夫教子,过着不闻窗外事的平静生活。
章亚若是个解放女性,不愿过着隐姓埋名的日子,因此,在蒋经国走后,她更无顾忌,应邀开始参加一些公开的应酬活动。当时桂林有10多个美国机构,她请了一个美国人教她英文。
大约6个月之后,11月的某一天,桂昌德和亚若上街买东西,感觉又有人跟踪她们。
两天后,便有小偷光顾她们家。
这晚与几个女友打牌打得很过瘾,使章亚若放松了许多,还赢了钱,就请各位女友吃了夜宵。不料“乐极生悲”,第二天一早醒来,发现房里失窃。
陈星吾教授寓所养了一条狗,这天晚上通往夹道直抵她们住的第五间房子处,恰巧把夹道侧门关住了,狗进不来。那晚盗贼用香药熏醉已入睡的她们,便破门而入,掠物而去。经查,除丢了二百元钱外,还被盗去了那床鸳鸯被面,这又使她吃惊不小。门户是很严紧的,不是高手难于进来,看来又不像惯贼,不在乎财物,只捡那床有纪念意义的鸳鸯被面偷走,其他财物都不感兴趣。这又是一件不祥之兆。
章亚若为此非常痛惜,特别是这件礼品,已是太夫人惟一的遗赠了,是不应该遗失的。她急得径直去找邱昌渭报案。
邱昌渭一面劝慰她,一面与警方联系破案。亚若往回走到丽狮路口时,又遇到蹊跷事。往日路口寂静无人,现在突然冒出一个测字摊,陌生的测字先生戴着一副茶色眼镜,似看非看地看看她,话却是冲着她来的:“嘿,测字测字,看相不如测字,相看终生,字测一时,终生何奈一时?莫道得也奇,失也奇,失而复得更奇,岂知得非福失非祸,福祸莫测矣!”
章亚若惊愕住了!“茶色眼镜”话中藏玄机,仿佛专门朝着她蹊跷的失窃事说的,又是“失非祸”,又说“失而复得”,又说“福祸莫测”,把她的脑袋弄胀了,怎么也解不明白这席话的意思和结果。
她认为不祥之兆又降临,必有大难。她怕,又想回赣州。经桂昌德劝慰,向邱厅长说说再看。若要回赣州,还要慧风同意才好。章亚若一想也是,赣州好离却不好回了。
邱厅长来了,是带着一位警官和礼品来的。警官是来了解案情,礼品是贺喜的。邱厅长一听章亚若、桂昌德说了被跟踪和失窃的情况便满口表示,此类事往后决不会再有,失窃的钱物三五天内一定破案,原物奉还,请亚若安心住下,他会派一个岗哨日夜守护,深居简出,保险没事。其实,邱还派了便衣暗中警卫。果然警官有办法,只三天时间案子就破了,钱物不少不损,有纪念意义的被子送了回来。
原物果然“失而复得”,章亚若万分欣喜,可是测字先生的“福祸莫测”还是困扰着她的心灵,大半天愣愣怔怔的坐卧不宁。“得非福”,“失非祸”,那么“失而复得”算什么呢?
这天傍晚,章亚若到邱昌渭家致谢,并由她出钱宴请邱家。那晚他们吃饭时间较久,大家尽兴喝了许多酒。章亚若感到身体不太舒服,坐了一会就告别回家。邱昌渭送她到门口,说第二天上午他将派车子送她到省立医院去看医生。
深夜,章亚若回来敲门。急得在屋里团团转的亚梅闻声从房里出来,一见三姐那副痛苦、难看的样子,就大吃一惊,赶忙去搀扶。章亚若脸色苍白,冷汗淋淋,东摇西晃,像个喝酒不上脸的醉者,嘴边还留有残余饭菜,混合着胃液,看来,刚才呕吐过,嘴里喷出臭味。亚若指着要上厕所,亚梅扶着她进了厕所。临时从贵州来这里调养肺病的大姐懋兰,也从房里出来,帮着亚梅扶亚若进房。她问亚若喝了多少酒,亚若摇头。亚梅在三姐嘴边嗅嗅,已没有很大的酒味,两人便以为是肠胃炎之类的病,找出一些家常备用药霍香正气水之类给亚若服了。量了一量体温,有几分低热。懋兰和亚梅都劝她早点休息,而她自我感觉尚好,仍坚持学了会英语后才入睡。
眼睁睁盼到天明,亚若又痛苦得双手抽搐不已,紧紧地攥着被单。大姐担心不是一般的肠胃病,执意要送她上医院。亚若却仍是摇头,望着醒来的一对宝宝,挣扎着吐出一句:“呵呵,带好他们啊!”早上赶来的桂昌德只好给邱昌渭打了电话。
第二天上午,邱昌渭派小车来到丽狮路,要送章亚若到省立医院去治疗。章亚若还觉得一点点小毛病用不着上医院,况且早晨起来后,已感到舒服多了。但见邱派车来接,也就不再推辞。桂昌德她们在房东陈太太的帮助下,把亚若送进了省立医院。亚梅要照顾两个小宝宝,懋兰肺病缠身,自顾不暇,都没有去医院。
章亚若进医院那天,是8月15日星期六。
医院内科医生作为急诊病人为她诊治,还照顾她住在单人病房里。不一会,桂昌德的胞兄桂昌宗闻讯也赶到医院来探视。本来他们坐在章亚若的病床边,而医生却要他们到病房外等候。医生给章亚若检查、服药、打针后,才让桂昌德他们进去。医生在病房门口对桂昌德说:“章女士病情不轻,你们要多让她安静休息,少跟她说话。”
曾参加赣州张万顺酒家饯行宴的桂昌宗,是桂昌德的胞兄。他受蒋经国之托,借故在桂林开设赣南书店分店,自任经理,常来往于赣州、桂林之间,有时代蒋送钱给章亚若。亚若和他关系亦好,把左手无名指断了一节的事都告诉过他。他也是最早知道章亚若亲口说怀上了蒋经国骨肉的人。15日上午,他一接到妹妹电话,便赶来探望了。
他到医院,见章亚若已无恙如常,便和她闲谈起来。章亚若见他来很开心,说了很多心里话,最多的还是双胞胎儿子的名分问题,说得声音哽咽,泪水盈盈。他很感动,也为她母子抱屈。桂昌宗原在日本留学,“七七”以后,中止学业,回国参加抗战。不久,进江西地方政治讲习院任教。他见蒋经国在专员任上推行新政,很为赞赏,便自荐弃教从政,来专署工作。是蒋经国亲自接待安排他任职的。时间一久,他也成了蒋的亲信。他对小蒋遭受的种种非议和打击,亦很同情,对上面如此作为,亦很不满,但不轻易外露,特务多呀。
正当他和章亚若交谈之际,进来一位他见过面的王医生和推药车的女护士。王医生拿着装好针剂的注射器,要给章亚若打针。先打章亚若右臂静脉血管,扎了几次都未扎进,又绕过床转到左边,扎章亚若另一只手臂,这回扎成了。医生、护士走后,没过几分钟,章亚若便惊恐地尖声大喊:“哎呀!不好了!”转而对桂昌宗说,我眼前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一会儿她就昏迷过去了。桂昌宗对着她喊,没有回应,就自知不好,吓得全身颤抖,急忙跑去叫医生。
医护人员闻声赶来,各司其职,为章亚若检查、输氧、试体温、急救、监察心电图,打镇静剂。桂昌宗呆立一旁,又气又怕又沉痛,禁不住哭了。桂昌德也在一旁痛哭。
王医生要桂昌宗上街买冰块,用来给亚若降温。他飞快地去了。
章亚若也许被打了镇静剂,她昏昏沉沉地睡了一会。醒来时,她感到有气无力,浑身难受。她不解地对桂昌德说:“医生给我打针、服药后,怎么反而感到更不舒服?”
桂昌德当时还安慰她说:“没事的,你安心休息,会好的。”她不敢把医生说的“病情不轻”的话告诉给她听。
桂昌宗又飞快地回来了,时间约二十多分钟。他提着冰块回来时,病室挤满了人,他很难挤进去,便喊:“冰块买来了!”但此刻,王医生已对冰块不感兴趣了,医生又说打针后热度压下去了,冰块暂时可以不用了。但室内气氛相当紧张、沉闷。
下午,章亚若病情突然恶化,身上出现了一块块带紫色的血块。昏睡一阵后竟连言语也发生障碍了。桂昌德和桂昌宗急忙找来了医生。医生用听诊器听了一下章亚若的心脏,又给章亚若打了一针后,用无可奈何的神情说:“我们已用了最好的药,看来疗效并不显著。”
章亚若的妹妹章亚梅也已赶到医院,她“扑”地跪在医生面前哭着恳求道:“医生,救救我的姐姐,救救我的姐姐……”
章亚若苦苦挣扎着,她低低地喃喃地问着:“我怎么会不行了?我怎么会不行了……”她眼皮垂下去了,在桂昌德连声“亚若!亚若!”的焦急呼喊中,她又挣扎着用了她生命弥留时的最后一分力量,艰难地睁开了双目。当她看到病床前只有桂昌德、桂昌宗和妹妹亚梅,于是又低促地问道:“慧风……能……来……吗?……丽儿、狮儿……”她转过头向病房外面注视着。可是她最后的期盼落空了。
她的灵魂在挣脱躯壳的最后时刻,是那样的痛苦,那样的不甘心。她断断续续地对桂昌德说:“快……快……拿纸……笔……来,记下……我……的……话……”
桂昌德急忙拿来纸笔,记下了章亚若的临终遗言。
章亚若叮嘱桂昌德,要把她的遗嘱和一条丝棉被头等遗物,亲手交给“慧风”,叫他要好好照顾孩子。“慧云”章亚若在剧痛中要求桂辉,如果她不幸死了,务必代为照料两个小孩。她还特别关照桂昌德几句重要的话,等将来孝严、孝慈长大成人后当面转达他们兄弟俩:蒋经国曾经答应她,日后会让儿子认祖归宗。她也把蒋经国送给她的镜子、粉盒给了桂昌德。
章亚若讲完遗嘱后没多时,又昏迷过去,从此再也没有醒来。
这时候,桂昌宗认识的医院杨济时院长来了,向他说了两句他已听不清的话,递给他一张纸条。他一看,是病危通知单,上写“血中毒”。他问:“什么是血中毒?”院长说不知道,还没化验,就走了。负责急救的医生宣布急救无效,众医护人员各拿器具走了。会诊和围观者也相继散去。病床上,只剩下一缕香魂已返瑶池的章亚若的躯壳。桂氏兄妹和亚梅怔在一旁,当她们醒过神来便扑上去,抚尸大哭。
章亚若这位才貌双全的女子因爱上蒋经国而过早地离开了人世,令人惋惜地证实了章母周锦华那“宫廷险似虎狼嘴”的疑虑,她的女儿终于因为“惹”上了“蒋太子”而过早花凋香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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