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经国的个性是坐不惯衙门内的冷板凳。上任不久,就把一切例行公事交给主任秘书代行,自己即走出机关出巡各县,察访民情。
有一天,在上犹县长王继春的偕同下,他走进了该县西南乡的山坳里,一幅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景象把他看呆了。
在大地主张老牯几百亩水稻田里,一大伙青壮妇女在辛苦地劳作着,却没有看到一个男人。这群妇女晒得皮肤赤红,汗水像雨水一样湿透全身。她们在割禾扮斗挑谷挑稻杆,忙得连喘气的功夫都没有。小蒋数了数一共有21个妇女。还有几个刚学会走路的细伢子在割过禾的田地里翻滚玩耍,饿了就哭哭闹闹,那群妇女中就有做的赶紧跑过去抱起娃娃,当着客人的面解开衣襟露出大奶子来喂乳。
蒋专员和王县长一打听,惊讶得合不拢嘴。那21个年龄不等的妇女居然都是地主张老牯的老婆,那些大小不一的孩子也都是张老牯的儿女!一夫多妻多到这样的程度,令人难以置信!
张老牯的剥削方法巧妙得更是难以令人置信!王县长给小蒋介绍了张老牯的剥削逻辑,令小蒋大开眼界,以为自己是站在奴隶社会的田地上。
张老牯有田地几百亩,他的田地都不租给农民种,而是自己家里人种,怎么解决劳力问题呢?他的办法也很绝,就是多讨小老婆。赣南农村有的地方有个老习惯,妇女下地种田,男人反而在家抱孩子。这个地主就把雇来的女雇农,选择能干活的收为妻室,一主多妻多仆。他想雇农有雇佣观点,不会像自己人那样尽心出力,如若收为妻子,成为一家人,她就会积极劳动,既可供他荒淫无度地玩乐,又可以得到比雇农更可靠的劳动力,因此这个地主就用这种无耻野蛮的方法,广收妻子,以致真正妻妾成群。
正在小蒋气愤得不得了的时候,这群妻妾们的丈夫朝他走来了。他是蒋专员着人传唤过来的。摇摇晃晃走过来的老男人简直不是个男人,是个鸦片烟鬼,是个衣服架子,是条家庭主妇们用来洗碗擦盆的丝瓜瓤子。他的脸颈手臂全是打折的老皮,这就是要对付21个老婆的老公!他满头大汗地走近蒋专员、王县长面前,站都站不隐,可又必须强撑着站立,虽然天高皇帝远,可是眼面前的土皇帝他还是知道要小心恭谨的。
“大长官来了,老朽有失远迎,失敬,失敬!”张老牯抹着汗,气喘嘘嘘地说着古板客套话。
蒋专员正眼盯了他好一会,才转过脸去吐了口唾沫,没好气地说:“你还真是老朽!可就你这个老朽却有21个老婆!混蛋老朽!”
张老牯被骂得一愣一愣的,手脚无措,老腿软得要趴下去了,可又不敢就势蹲下,硬着头皮摇晃着身子听骂。好在他在21个老婆面前的威望还没有失去,老婆们看到平日威风的主子被整得如此狼狈,想笑也不敢笑,有的还投过来同情的目光。
蒋经国看到他这副可怜相可怜不起来,更加愤慨地说:“现在都什么年代了,竟还有一个老头讨21个老婆的怪现象!我走南闯北,外国,这还是第一次听到和看到。谁说山高皇帝远,这里就窝藏着一个土皇帝,三宫六院十二妃!你这是阴险毒辣变本加厉丑恶腐朽的剥削!你以为在穷乡僻壤就管不了你啦?照样管!我们建设新赣南,就是要铲除像你这样污七八糟的事情,我们现在就管你!”
老朽已经耳聋目昏,蒋专员的许多话他听不明白,但知道在骂他,而且骂得很厉害,更可怕的是要“管他”。专员、县长管他的权力,可比他管21个老婆的权力大得没法比。他感到了害怕,浑身颤抖得像筛糠,“扑通”就瘫软在了田里,弄得浑身泥水,更加狼狈不堪。有两个老一点的老婆看得不忍心,大着胆子走过来把他搀扶起来,继续听训。
专员下了要管的命令,轮到县长行使职权了。他在琢磨着怎么个管法。王继春是个干练的县长,字颂台,原籍浙江绍兴,出生于江西南昌新建县,30岁出头,江西法政专业学校毕业生。1934年参加县长考试合格,任宜黄县县长,省政府民政厅、财政厅视察。到赣南来当县长,干得不错,颇有政声,深得蒋专员喜爱和倚重。1939年夏出任上犹县长,上任前,蒋专员问他:“上犹县是个闭塞的山区,地瘠民穷,落后。继春兄此去执长,乃省府熊主席畀以重任,不知吾兄打算如何干?”
王继春昂然向蒋专员发誓:“用拼命精神去工作,争取抗战的胜利;用实干的态度去努力,决心建设新赣南。”
小蒋又问:“前任县长何自为,任期不到两年,就被当地势力赶下台,县长太太也被关押起来,游街示众,搞得披头散发,一身旗袍都扯烂了,你怕不怕?”
王继春笑而作答:“怕什么?我还没有老婆呢。”
他到任后,在办公室贴上一副对联:
率十万人民效死效劳,争取抗战胜利;
循三年计划矢勤矢勇,达成建设目标。
一年来,王继春大刀阔斧,雷厉风行,廉洁奉公,执法如山,干了许多实事好事,威名政声传遍上犹县的角角落落。只是这个角落他还没有顾上,蒋专员比他还深入,一竿子就插到了这个落后封闭的旮旯里,让他叹服和自愧不如。
王县长把惩治办法想成熟了,大声威严地对老朽宣布:“张老牯,你民愤极大!我们今天就是听到民众的告状前来管你的,限你3天之内将21个小老婆统统送回去!”
这不要了命?都送走,几百亩田谁来种?晚上谁跟他暖被窝?但这种理由说不出口,他混浊的眼珠骨碌骨碌转,终于想出了一个“为他人着想”的理由:“县太爷呀,专员太太爷呀,你们不晓得,就怕她们舍不得走哟,送回去她们就要全家嘴吊到梁上,吃西北风咧。你们以为是老树缠嫩藤,不是咧,一个个都是嫩藤缠老树,缠得我好苦哟!”
小蒋听了他这“剥削有理”的歪理,气不打处来,恶狠狠地说:“放屁!一派胡言。这些山区妇女为穷困所迫,成了你的生产工具和性奴隶,忍辱负耻而不知反抗。听说你很会打算盘,那好,你把这些年剥削她们的钱粮一笔笔算清,交给她们各自回家去。”
这不是要鸡飞蛋打一场空吗?张老牯像条癞皮狗一下子瘫倒在地,老泪纵横哭天喊地:“青天大老爷啊,这可冤死我了,这真要我的老命啦!我怎么赔得起呀!”
王继春喝斥他:“起来!你几百亩地,全是她们耕种的,你剥削她们多少血汗全要吐出来!你要是敢抗拒蒋专员的决定,我把你捆进木笼到县城示众!去,马上去告诉那些妇女,蒋专员解放她们啦!”
丢得起命丢不起人,“捆进木笼示众”真把他吓晕了。他挣扎着爬起来,一把眼泪一把鼻涕跌跌爬爬去告知他的老婆们。就近听明白了能领到一笔钱走的小老婆们也不同情他了,没人前来搀扶他。
王县长又冲他的背影甩过来一句话:“三天后,我还会来检查!”
蒋经国回到赣州专署,颇有感慨地对他的四大秘书说:“当我与上犹王县长到达张老牯家调查时,他已有21个老婆了。这种一夫多妻的骇人听闻的怪现象,我还是第一次听到和见到。在这穷乡僻壤为什么有这种怪现象呢?一是天高皇帝远,旧政府很少有人到过这些地方来,这种怪现象得不到及时纠正和禁止,逐渐滋长,以至此极。一是农村妇女为穷困生活所迫,成了农奴主的生产工具而不知反抗。什么叫文明,道德,法纪,男女平等,这些都谈不上,简直成了政治上的空白点。”
蒋经国是学过马列主义的,懂一点阶级分析方法,他上升到理论上加以评论:“这种作法,与帝国主义国家里胡说的‘人民资本主义’差不多。工人要反抗资本家的剥削,要罢工,要闹事,资本家很头痛,于是想出办法,鼓励工人节约开支,用余钱购买本厂的股票,如若工厂赚了钱,工人可以按股分红,欺骗工人为自己的利益而努力,不是为厂主资本家而做工,用这种欺骗手法来调和劳资之间的矛盾,美其名曰人民资本主义。不料在赣南内地上犹县,在封建社会的农业经营里也会出现类似这种手法的怪现象,这是今日负责县政建设推行新政者的耻辱,一定要彻底消灭它!”
蒋专员深入基层的过程中,又在南康县发现了一件与帝国主义剥削有关系的怪事。
在南康县的山沟里有个双胞连体怪胎,生下来时腰间就有一根骨头连皮带骨地连在一起,永远不能单独行动。他们是孪生的各有脑袋和躯体的兄弟二人,而不是一个人。1939年小蒋发现他们时,他们已有五十多岁,都结了婚,各有各的儿女。在年幼的时候,他们为德国马戏班所雇佣,把他们当怪物到世界各国各大城市去展出,替马戏班老板赚了很多钱。到了他们长大了,走遍了全世界,失去观众吸引力的时候,在他们身上无法再赚到钱,老板就把他们送回原籍南康县,在他们赚到的钱中提出极少的一部分作为他们安家的生活费。他们置了农田五六十亩,成了小康之家。他们对于马戏班老板的小恩小惠,感恩戴德,一劲夸他们好。
蒋专员毕竟是有理论水平的人,他对帝国主义资产者毒辣的欺骗手段,非常气愤。他下令把这一对受害者从南康接到赣州,借此说明帝国主义的伪善面目。那时江西省地方政治讲习院已在赣州近郊梅林开办,他把这两位受害的兄弟送到讲习院,并召集全体学员讲话,说明他对这件事的看法:一是提醒大家,帝国主义侵略势力无孔不入,其魔爪已经伸到我们赣南的穷乡僻壤;二是马戏班把他们如同狮子、老虎等动物一样展出,供人玩弄,在他们身上剥削了很多钱,对所谓的生活费,不过是资产者在他们身上赚得的利润中提出的百分之一,千分之一,以小恩小惠宣传他们的人道主义,进行欺骗,手段是隐蔽、毒辣的。我们决不可上当受骗。现在帝国主义同样用小恩小惠,收买人当汉奸,不可不提防。
他利用这个具体事实,说明帝国主义的丑恶面目,侵略本质,加深学员对帝国主义的仇恨,上了一堂反帝反侵略的政治课。
由于背景影响,蒋经国非常注意作战(包括宣传)的重要性。当时,不少青年在“到延安去”的口号号召下,奔往的陕北根据地。蒋经国提出“到赣南来”的口号予以抵制。他自己办了一份《正气日报》,还设立通讯社、新赣南出版社、新赣南书店以及《江西青年月刊》。这些媒体事业在和国民党已在江西省及赣州市成立多年的单位竞争。国民党地方官员对此颇为不满,认为蒋经国意在贬抑他们,吹捧自己。蒋介石有一封信提醒儿子:“你应该专心地方上的实际工作,不需要对外界宣传你的作为,因为我们家越能隐蔽,越不致招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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