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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战》第十章 扬威异国 2

  西线危机刚过,东线处境却更加恶劣。日军已经与第六军初战交锋,摸清了第六军的兵力部署,立即增调了两个联队,向毛奇发起强攻,经过激烈战斗,夺取了毛奇阵地。第六军军长甘丽初见毛奇阵地失守,惊慌失措,命令第五十五师前往毛奇接应后撤部队。他的这一企图又被日军侦知,日军以一个联队向南阳猛攻,一个联队经亚得迂回出现在吕色,企图在罗衣考歼灭第五十五师。18日,日军攻占保拉克,歼灭第五十五师一个营。19日,在罗衣考堵住了第五十五师的退路。九辆坦克直冲师部,师部机关被打得七零八落,师长陈勉吾下落不明,三个团长也失踪,第五十五师就这样在两天之间被打光。

  日军第五十六师团占领罗衣考后,兵分三路,向中国远征军的后方根据地腊戍大胆穿插。史迪威命令第五军第二○○师前往棠吉增援第六军,他还命令第六军在雷列姆构筑防御工事,等候第五军第二○○师前来增援。4月20日早上,戴安澜率领第二○○师官兵,分乘200辆卡车,赶往棠吉,一直到晚上7时,跑了700多公里才到达目的地。但是,他们一到,不但没见到第六军,反而与日军第五十六师团遭遇。日军不顾一切抢先占领了棠吉。戴安澜不甘示弱,立即召开作战会议,作出夺取棠吉的部署,以第五九九团、第六○○团为攻击部队,第五九八团为预备队。刘团长率团沿公路向棠吉城攻击前进。柳树人团长率五九九团负责攻占棠吉城外右翼高地,包围棠吉城侧翼,切断棠吉至雷列姆公路,并在高地上用重机枪射击城里的敌人,掩护正面部队进行攻击。重炮兵、装甲车掩护第六○○团攻击。

  4月24日拂晓,全面攻击开始。侧翼攻击高地的第五九九团,以第一、第三两个营为第一线攻击部队,第二营为预备队,向敌阵地发动猛攻。士兵们奋勇登山,一连串地攻克了几个山头,虽然部队的伤亡很大,但他们还是占领了高地,然后居高临下,向城里射击,第一营于当天下午切断了雷列姆公路。

  第六○○团在猛烈的炮火支援下攻击城区,与敌发生激烈巷战,逐屋逐巷进行争夺。第五九八团第一营在装甲车掩护下,冲进城扫荡残敌。当晚,第二○○师占领了棠吉城。此战共毙敌800余名,击毁14吨重坦克三辆,获战马数匹。

  第二○○师英勇杀敌,一举夺回东线战略要地棠吉,并继续尾追北上之敌,使千钧一发的东线一度出现了转机。

  可惜这个转机是短暂的,它就像疾风暴雨后的初霁,刚给人们带来的一线曙光,很快又被乌云遮住了。最让人遗憾的是这股乌云不是来自敌人,而是来自高层领导之间的认识不统一。

  史迪威和罗卓英为第二○○师占领棠吉兴奋不已,认为中国远征军和英缅军应该乘胜举行曼特勒会战。理由是曼特勒是缅甸的战时首都,是世界舆论关注的热点。如果在这里举行一次大会战,给缅甸人民和中国远征军、英缅军一个极大的鼓舞。

  计划报给蒋介石,蒋介石复电同意。还说,这一会战如能成功,将给沉闷的世界一个惊喜。

  蒋介石的复电传到缅甸前线,立功心切的史迪威立马召开有中国远征军和英缅军领导参加的作战会议。可是,没有料到英缅军却对这个计划投下反对票。亚历山大说,他们的部队在仁安羌受了惊,军心不稳,要转移到印度去休整。

  史迪威气得牙齿咬得格格响,他恨不得上去给亚历山大的一个耳光。可是,他忍住了,急着问罗卓英怎么办?罗卓英当然也很生气。他说:“英国人是怕死鬼,他们来缅甸不是打仗的,而是来旅游观光的。他们不干,我们干!”

  就在这时,蒋介石又来了一份电报,大意是第一步中国远征军要以保卫腊戍为主要目标,第二步要把精力放在经营八莫、密支那后方。史迪威本来就被英军搅得头脑发昏,现在又接到蒋介石的这份来电,他的曼特勒会战计划整个被搅得一团糟。他一时接受不了这个事实,情绪低落,又产生了辞职不干的念头。罗卓英来了个折中,向他建议说,蒋介石的保卫腊戍与曼特勒会战两者结合起来,具体部署为:第二○○师向棠吉以东协列姆攻击,阻敌北进,保卫腊戍;第五军战车团、山炮团、新编二十二师、第九十六师向曼特勒结集,集中兵力保卫曼特勒和密支那铁路。

  日军见英缅军向印度撤退,中国军队频频调动,认为中国军队已筋疲力尽,不堪一击。尤其纵深缺乏主力防守,决定以第五十六师团快速沿罗衣考、棠吉、雷列姆、细胞至腊戍公路疾进,切断中国军队的退路,同时以主力第五十五师团第十八师团沿彬文那至曼特勒及伊洛瓦底江地区,向曼德勒突进,两翼包围中国军队和正在撤退的英缅军,然后在伊洛瓦江一举全歼。

  饭田司令官在下达上述作战命令时,强调不与中国军队争夺一城一地,不与小股部队纠缠,要不惜一切代价,坚决果断地完成两翼包围的艰巨任务。

  几乎是不约而同,双方从4月20日起,为了各自的战役目标,频繁调动部队,每条大路上不是中国军队就是日本军队,而且有趣的是双方间隔距离很近,为了赶路,也不发生战斗,就像双方达成了默契。事实也是如此,为了尽快地到达目的地,双方自然是低头赶路。中国军队向曼特勒全速行军,日军是以15辆坦克开道,450多辆卡车满载着步兵,在十几架飞机的掩护下,兵分两路,斩关夺隘,对腊戍形成钳形攻势。4月29日,日军两个师团赶到了腊戍,向守城的中国军队新编二十九师发起猛攻,仅两个小时,就攻克了腊戍,歼灭了新编二十九师。途经腊戍,准备向曼特勒集结的中国军队来一个团就被歼灭一个团,来一个师就被歼灭一个师。腊戍是滇缅公路通向中国云南的必经之路,日军占领了腊戍,等于断绝了中国军队后退之路。日军牢牢站稳腊戍后,开始收拾被包围的中国军队。4月30日,他们向驻新维的第六十六军发起进攻,不到半天,第六十六军就被打散。滇缅路上,畹町、遮放、芒市、龙陵等一路上人车拥挤,各种车辆相衔,进退两难,难民和部队混在一起,被四周包围的六十六军官兵,一会儿推到东,一会儿推到西。

  此时,史迪威和罗卓英意识到,不仅曼特勒会战计划毫无希望,而且中国远征军时刻有被全歼的危险。5月1日,他们向重庆蒋介石请示怎么办?蒋介石接到电报,接连骂了十几句“娘希皮”,焦急地问何应钦怎么办?

  何应钦一时也慌了手脚,全无了主见。在一旁的军令部部长徐永昌指着地图说:“惟一的办法是把通向云南的桥都炸掉,首先要所有部队火速通过畹町附近的惠桥以及怒江与澜沧江两铁路。”

  蒋介石垂头丧气地说:“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只得这样做了。”

  史迪威、罗卓英和杜聿明在等待蒋介石命令之时,商量如何突围。史迪威和罗卓英的意见是向印度突围,杜聿明提出向云南方向突围。就在两种方案议而不决时,不知是谁慌张地喊了一句:“鬼子的坦克来了,快逃命吧!”

  会议不得不中断,这时,蒋介石的炸桥命令还没到,史迪威和罗卓英带着少数部队尾随英缅军向印度转移。他们在转移的途中虽然碰到无数深谷险峰,不但挨饿受累,同时还遭到野兽的袭击,但最终还是摆脱了险境,越过明京山脉,到达了印度。

  这时,杜聿明则带着一部分远征军向云南突围,途中,他向蒋介石汇报撤退情况,并提出要蒋介石派部队来接应。

  中国远征军大多数是美式装备,是蒋介石的心头肉,蒋介石万万没有想到,好端端的10万大军,出国没有多久,竟然遭到如此厄运。他实在无法接受这一残酷事实,鼻子一酸,流下两滴清泪。他拿出手帕抹了抹,拿起电话,命令军令部火速派宋希濂率领第十一集团军前往缅北接应。

  杜聿明的第五军当时还保持了建制,而第六军建制已被打乱,他们只好以营或团为单位向北突围。为了防止日军从电台中侦知第五军位置,杜聿明下令毁掉电台,丢掉重装备,轻装向云南方向突围。

  第二○○师是第五军的前卫,为了迷惑敌人,戴安澜精心安排了一条向南突围的路线。他们由雷列姆向北穿越原始森林,然后渡过南渡河,再穿过腊戍,到曼特勒公路,再到细胞,跨越瑞丽江,北穿南坎至八莫,进入云南滕冲。他们走的这条路线,是先向南再向北,再向南然后急速北上的路线。为了安全转移,他们绕了近千里的冤枉路。

  出发前,戴安澜向部队进行了民族气节的教育,要求大家忍辱负重,一定要克服重重困难,回到祖国的怀抱中。他说:“如果我牺牲了,希望最后活着的指挥官一定要将弟兄们带回国去。”

  5月15日,第二○○师官兵开始突围。他们进入了原始森林,古木参天,烟雾蒙蒙,经常辨不清方向,森林里遍地潮湿,生满了苔藓,散发出腐烂的臭气,加上藤蔓缠绕,如密集的渔网,以及无数山蚂蚁、蚂蟥,尤其成团成团的蚁子飞来飞去,嗡嗡地叫着如轰炸机。他们几乎寸步难行。然而,他们咬紧牙关,艰难地行走着,经历三天三夜,才走出称为魔鬼地带的原始森林。

  出了原始森林后,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300米宽的南渡河,戴安澜派部队到河边四处寻找渡船,可是两手空空而归。戴安澜站在山坡上,拿着望远镜观察,他发现了15架敌机正朝这里飞来,立即命令部队就地卧倒隐蔽,如果敌机丢炸弹或者低空扫射,绝不能有任何暴露目标的举动。他们刚隐蔽好,敌机就轰鸣着飞来了,突然,他感到大地剧烈地震动,一颗炸弹在距他20米的地方炸开了,弹片带着猝发的狂欢嘤然一声尖啸,在他耳畔扇起一股热风,他身后的一名警卫人员被炸弹片击倒,一名参谋被气浪抛到了10米外的山坡上。他也不自主地向前踉跄两步。飞机飞走了,他继续观察,发现了距河对岸两三里路的地方,有敌人的炮兵阵地。

  戴安澜把观察到的敌情向高吉人、郑庭笈作了通报,三人研究了方案,决定将部队分成两部分,一部分人夜晚秘密游过河去,趁夜色把敌炮兵阵地炸掉;另一部分人砍伐河边的茅竹,扎成竹筏,利用天黑渡河。

  这一晚,南渡河异常热闹,过了河的部队炸掉了敌人的大炮,爆炸声一阵接一阵,河面上几十条竹筏来回地运送着一批又一批的部队。天亮时,他们来到了细胞至摩哥克公路。公路两旁有的地方是半人高的杂草,有的地方是一人高的杂树。戴安澜担心中了敌人的埋伏,举着望远镜看了好一会儿,对高副师长说:“现在看公路上十分寂静,连一辆车一个人都没有,我看这很不正常。所以,我们不能急着过去。”

  高吉人不以为然,他说:“我看没事,我们一鼓作气,几分钟就冲过去了。”

  “不行,还是等等再说,”戴安澜坚持说,“万一遇到敌人的埋伏,我们就会付出巨大的代价。”他决定等到黄昏时再冲过公路。

  好不容易等到夕阳西下,天地之间暮霭沉沉,一片苍茫。戴安澜认为,天很黑了不便于行走,此时过公路是最佳时机。他一挥手,担任前卫的第六○○团二营迅速安全过了公路。然而,正当大部队过公路时,突然从公路两边响起了枪炮声,官兵们在阵阵爆炸声中一批批倒下,没中弹的勇敢地向前冲。截安澜见部队果真中了埋伏,并且前后受敌,前面有敌人拦截,一时走不掉,只得命令部队就地战斗。

  日军两个大队占领公路两边的有利地形,用迫击炮、重机枪、轻机枪和手榴弹,疯狂地向第二○○师攻击,许多官兵牺牲了。

  “弟兄们,不要怕,大家跟着我一起冲啊!”戴安澜举着手枪不断地叫喊着,他冲到公路中间,突然一颗子弹击中了他的胸部,他用手捂着胸口走了两步,便倒在了地上。参谋主任董惟冒着弹雨跑过去,将他强背到路边。

  此时,高吉人见部队伤亡很大,师长又受重伤,立即命令部队后退到原地。戴师长负重伤不能讲话,高副师长在山顶的一间草房内,紧急召开营、团长会议,大家认为此地不宜久留,必须迅速离开。高副师长决定于5月19日白天原地休息,晚上趁黑夜冲过公路。

  夜幕降临,漆黑一团,公路很长,加上四处枪声不断,鬼子根本摸不到中国军队从哪里过公路,又怕陷入中国军队的包围圈,所以十分谨慎,不敢贸然行动。高吉人派一部分部队占领公路两侧高地,担任掩护任务。9时许,全师按编制序列,有秩序地通过了公路,大家这才松了一口气,想想白天死去的那么多官兵,人人心中都十分难过。

  戴安澜一直躺在担架上。5月份的缅甸是个多雨的季节,有时白天晚上下个不停。就是碰到晴天,为了安全,他们也不敢走大路,昼夜选择从森林里走。戴师长的伤口本来就很大,被雨水长期浸泡,感染化脓,高烧不止。当时没有药物退烧,更没有药物抗感染。5月26日下午5时40分,他永远地闭上了眼睛,时年38岁。

  戴安澜殉国后,全师官兵无不悲恸,痛哭失声。当即,由工兵营伐木制棺入殓。并由第五十九团护榇回国。6月2日,第二○○师官兵冲破敌人最后一道防线,进行闻名中外的郎科突围,胜利回到祖国。

  7月15日,戴安澜的尸体运回昆明,各界代表5万余人集会,举行隆重的公祭。1943年4月1日,国民政府在广西全州举行国葬仪式,国共两党领导人纷纷书赠挽诗、挽联,兹录如下:

  外侮需人御,将军赋采薇,

  师称机械化,勇夺虎罴威。

  浴血东瓜守,驱倭棠吉归,

  沙场竟殒命,壮志也无违。

  ——毛泽东敬挽

  黄埔之英,民族之雄。

  ——周恩来敬挽

  将略冠军门,日寇几回遭重创;

  英魂羁缅境,国人无处不哀思。

  ——朱德、彭德怀敬挽

  气壮山河

  ——邓颖超敬挽

  天地正气

  ——林森

  浩气英风

  ——蒋中正

  国外播雄威,万里尸归魂壮烈。

  军中草露布,千秋言在气清刚。

  ——张治中挽

  孤军歼敌捷报频来伟绩缅家声完节更逾谢元度

  万里招魂灵旗倏下遐荒归战骨临风痛哭马文渊

  ——李济琛拜挽

  1942年7月20日,美国国会授权总统向戴安澜将军颁发军团功勋勋章。

  1943年秋,戴安澜将军的灵榇由广西全州迁葬家乡安徽芜湖市赭山公园之小赭山麓。

  中国远征军其他部队突围时,并未紧跟第二○○师后面走,他们各自选择最安全的路。第五军在杜聿明的指挥下,进入了缅北孟棋地区的野人山。野人山海拔3826米,纵深400余里,绵延千里,是中缅边界的大山。这里山高林密,难于通行。山区居住着少数居民,他们与外界没有联系。男男女女一律以草为衣,以树叶为被,吃的是野果,住的是山洞。碰到生人便用弓箭战斗,缅甸政府称这座山为野人山。

  野人山空中飞行着大蚊虫,蚂蟥、毒蛇遍地爬行。中国远征军官兵入缅作战两个多月,鞋子不是穿破了就是走丢了,个个穿着草鞋,或者打着赤脚,再强壮的身体,在野人山待上两天便会发烧,如果昏迷不醒,就会被大蚂蟥、毒蛇咬死。而且,没有食物充饥,许多官兵病死、饿死在这里,也有的被豺狼虎豹当了食物。沿途尸骨累累,惨绝人寰。一直到8月初,第五军才陆续走出了野人山。杜聿明后来写文章回忆败走野人山的情况时写道:

  各部因落伍、染病死亡的,比在战场上与敌战斗而死伤的还多数倍!第五军直属队战斗死伤人数1300,撤退死伤人数3700;新二十二师战斗死伤人数2000,撤退死亡人数3800;第二○○师战斗死伤人数1800,撤退死伤人数3200。据不完全统计,约有14700名远征军将士的生命,在这场大溃退中化作累累白骨。

  另外两个军的第六军、第六十六军损失更惨,蒋介石得知这些情况后欲哭无泪。一位外国记者写文章说,中国军队自入缅那天起,就在茫茫苦海中挣扎,他们除了耻辱、怨恨和死亡,其他一无所有。

  史迪威走出野人山,经印度回到重庆,拖着带病的身体来到了蒋介石官邸。蒋介石夫妇当然知道史迪威此时的心境,所以,早就做好了让他发泄怨气和牢骚的思想准备。这天,早早迎出门口,一见到垂头丧气的史迪威,宋美龄首先登场表演:“啊呀呀,乔大叔(宋美龄是这么称呼史迪威的)让你受苦了。你不知道,你在前线我们有多担心哟。”

  蒋介石接上口说:“俗话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史迪威将军,不要悲观,只要人在一切就在。你能顺利回来,我们就放心了。我们总结教训,一定会胜利的。”

  “我们听说你一路步行到了印度,不知道有多担心!印度的很多地方都是崇山峻岭,野兽出没,要是万一有个意外,我们怎么向罗斯福总统交代哟。”宋美龄热情有加,挽着史迪威的胳臂走进了客厅,亲热地招呼他坐下,为他泡了一杯茶,又亲自为他点上一支大雪茄。

  蒋介石安慰史迪威说:“我们开始打了不少胜仗,此次滇化后退,也可以说是主动撤退,虽然是损失了一点,最后还是撤出来了嘛。”

  史迪威一进门,就看着蒋介石夫妇俩的表演,现在听到蒋介石一番虚情假意的安慰,一想起蒋介石暗中操纵中国远征军,自己有职无权,气就不打一处来。可是,出于礼貌,他尽量忍住了,他苦苦地一笑说:“我个人吃点苦倒没有什么,委员长也用不着安慰我,现在当务之急,是要面对现实,找找失败的原因吧。”

  “要说失败的原因嘛,”蒋介石认真地总结起来,“首先是英国人怯战,他们哪里是去打仗,根本就是去观光。一打起来,他们就成了我们的包袱,最后我们还得派人去救他们,真是糟糕透了。”蒋介石知道不说说自己,也是过不去的,便自我检讨说,“当然,我也有责任的,这次战场指挥失误,责任应该由我承担。”

  史迪威听到蒋介石轻描淡写地说这么几句,火气再也压不住了,大声地说:“委员长先生,如果一开始就执行我的同古会战计划,打到今天怎么会如此糟糕呢?你委员长委托我全权指挥,可是我什么指挥权也没有,谁也不听我的……”

  “你别生气嘛,”宋美龄一边递给史迪威一个荔枝,一边说,“现在不是生气的时候。将军阁下别生气,先尝尝这刚从广西运来的新鲜荔枝,恐怕你们美国没有这东西,你多吃一点。”

  蒋介石也耐着心说:“说得对,发火没有用。我们还是研究一下下一步的打算,你有什么想法说出来听听。”

  史迪威想想他们说得也对,发火有什么用呢?于是,他将自己在印度回重庆的路上设想的方案提了出来。他的方案是在印度整训中国远征军,然后打回缅北。按照他的方案,由美国军官任教官,在印度整训中国远征军20个师,官兵的装备、服装全部由美国提供。

  蒋介石听后,觉得没有原则上的问题,便点头同意。这个方案由于运输上的困难,最后确定在印度整训两个军。方案交美国政府,也得到他们的同意。

  中国远征军孙立人的新三十八师和廖耀湘的新二十二师是先南后西向印度突围的。途中他们没有遇到大股敌人,没有发生大的战斗,部队损失较小。所以,蒋介石决定由这两个师在印度的兰姆伽待命。

  8月上旬,史迪威飞回印度,来到兰姆伽。这是一个位于丘陵和贫瘠干旱的平原之间的一个小集镇,英军曾在此用砖瓦盖了30幢营房,原来是关押从非洲沙漠来的轴心国意大利俘虏的。现在俘虏早就迁走了,史迪威与英方交涉,现在成了整训中国远征军步兵、炮兵与坦克兵的基地。周围面积大约30平方公里,有山有平原,还有两条小河穿过,是最理想的训练场所。史迪威同孙立人、廖耀湘见面后,商谈了他的整训计划,拟以新三十八师为骨干,配以新三十师、第五十师,组成新一军,经蒋介石提名,新一军军长由郑洞国担任。另外,以新二十二师为骨干,配以第十四师,成立新六军,军长由廖耀湘兼任。其余部队陆续运来。

  经史迪威联络,从美国调来一大批美国军官,安排在两个军的各团,担任教官,美军上校波特诺为教育长。同时还运来了两个军的美式装备。新成立的两个军完全模仿美军的编制,每个军成立一个榴炮营,每营配备105公分的榴弹炮12门,每师成立一个山炮营;每个团成立一个战车防御炮连,配备战车防御炮四门;每个营成立一个迫击炮排,配备“八一”迫击炮两门,配备“伯楚克”式火箭筒两具;每个营重机枪连配备重机枪六挺,“汤姆森”式手提机关枪18挺,“六○”迫击炮六门及火焰喷射器一个,每个士兵都是美式汤姆冲锋枪,包括美式钢盔、皮鞋、背包、水壶。

  另外,每个军、每个师都配备野战医院一所,每个排都配备无线电报话机,还有大量工兵器材,供渡河架桥时使用。

  这些美式装备,使中国军队鸟枪换炮,官兵们人人喜笑颜开。史迪威在队前指指美式坦克,得意地说:“我们美国货怎么样?你们原来那些装备同我们美国货相比,是不是一个天一个地啊?你们原来是个叫花子军队,现在你们不同了,是美式武装,现在可以放心打仗。子弹打完了,我们美国的仓库里有的是,我们强大的美国就像是阿里巴巴的宝库,只要你们在我面前闭上眼睛喊一声芝麻开门,汤姆式子弹就会从天而降。”

  史迪威的整训计划时间定为六周,第一周为兵器讲座,第二周是掌握各种武器性能,第三周是射击训练,第四周是单兵战术训练,第五周是班进攻防御训练,第六周是爆破技术训练。

  通过这个训练,使官兵们掌握了一般美军武器的性能、操作要领,军官要学会适宜热带雨季地区的进攻和防御指挥艺术。

  8月23日上午,史迪威主讲了第一课。他站在临时搭起的木板讲台上,举起手,对台下的万名官兵行了个标准的美军军礼,然后大声地说:“我奉蒋委员长的命令,担任中国驻印军总指挥,你们必须绝对服从我的指挥,要把我的每句话视为经典。你们不要害怕日本人,更不要怕他们的飞机、大炮。我们美国的飞机、大炮比他们多得多,威力也比他们大得多。我们美国最新的装备你们还没见过,你们现在见到的装备是我们美国10多年前的老装备了,只要你们好好训练,我会向美国总统罗斯福要最新的武器给你们。”自到中国上任后,史迪威的心情还没这么好过,他的脸上显现出自豪,同时又流露出自信,说起中国军队的情况,他还流露出钦佩,十分中肯而又是发自内心地说,“第一阶段的入缅作战,你们中国人不仅很能吃苦,也很能打仗。在我看来,中国士兵最充分地表现出中国人民的伟大、不屈不挠、吃苦耐劳、诚实正直、坚忍不拔。你们备受艰辛而毫无怨言,听从调遣而毫不犹豫。在你们简单而诚实的头脑中,从未想过自己正在完成一项震惊世界的战绩,你们入缅作战,将永垂青史。我希望你们为了正义的伟大事业,随时准备奉献一切。我作为美国军队的一名将军,能在这特殊的地方、特殊的年代、特殊的时间向中国士兵致敬,感到十二分的荣幸!”

  8月的印度,正是热浪滚滚,大地犹如被烧红的铅,处处灼人。士兵们手中的枪,简直就像一支被烧烫的铁棍,握着枪的铁把子,士兵们的手上被烫出了血泡。越是天热,史迪威对课目训练抓得越紧。他汗流浃背,亲自到训练场上,一会儿卧倒,为士兵们做射击示范动作;一会儿持枪在地上爬行,为士兵做匍匐前进示范动作。有的动作难度较大,他不厌其烦地做了一遍又一遍,一直到士兵们理解会做为止。

  在训练中,史迪威也为一些事与郑洞国、孙立人、廖耀湘发生矛盾。他从美国调来400多名军官,想把他们分到各个团,代替中国军官。他的想法遭到郑洞国等中国军官的坚决反对。他们是害怕这支军队被美国人完全控制后,中国军官就无法指挥和控制,不利于以后的行动。史迪威为了防止各团军官吃空饷,把发放装备、军饷、粮食的大权全掌握在美国军官的手中,这也遭到郑洞国等人的极力反对。这些矛盾惹火了美国军官,有时发生严重的冲突,相互拔枪,那情形,大有一触即发之势。史迪威常为这些事情向蒋介石告状,但得到的回答是:中国军队不是绵羊。

  史迪威几次告状无果,不再那么趾高气扬。

  由于时常争吵,影响了整训计划的实施。一直拖到1943年的1月,整训计划才结束。

  反攻缅甸的仗怎么打?这个问题一直缠绕在史迪威的脑中,他思前想后,觉得打仗靠后勤,修路太重要。印度至缅甸没有一条像样的公路,打仗的军需物资送不上去,没有军需物资作后盾,反攻缅甸就无从谈起。于是,他决定先修筑一条中印公路。

  1月27日,两支队伍从训练基地兰姆伽出发,一支是美军工程兵部队,另一支是掩护美军工程兵筑路的中国远征军新三十八师之一一四团。他们坐卡车,乘轮船,颠簸了一个多月,

  来到雷多。这里到缅甸没有路,也没有河流。史迪威打算从这里修一条通向缅北的公路。修这条公路必须经过隘路森林,森林里有低凹的沼泽,也有凸起的小山包,大象及各种野兽出没。到了这里,他们就像走进了动物园。这些野生的动物第一次见到人,开始表现得十分害怕,总是躲得远远的。后来,筑路需要经过它们的窝,将它们的窝毁了,它们便发了怒,每天都有数不清的野兽向筑路的部队袭击。中美军队的官兵们只好用机枪对付它们。谁知,这阵阵枪声引来了真正的敌人。他们修到胡康谷后,遭到日本小股部队的袭扰。负责施工的美军少将惠勒尔觉得一边修路,一边打仗不行,便向史迪威提出撤走修路人马。他的要求遭到了史迪威的痛斥,史迪威气愤之下,还用马靴踢了惠勒尔几脚。部队里官大一级压死人,惠勒尔无可奈何,只得继续带队修路。保护修路部队第三十八师一一四团要超前赶路,他们于3月9日越过丛林,来到唐卡家,刚刚安营扎寨,忽然见到成千上万的蝙蝠飞来,就像一张巨大的网,先是从树上散开,然后由东向西,向部队住的四周袭来。动物搬家,必有异情。第一一四团的张团长有着军事动物学的知识,他凭着感觉,认为不远处有敌人,心中想到,看来明天定会有一场恶战。他将自己的想法告诉惠勒尔将军,惠勒尔觉得他分析得有理。

  考虑到明天可能有敌情,惠勒尔睡不着,半夜里叫醒了张团长。和他商量说,部队驻扎在这里,便于敌人袭击。提出将部队移到对面的小山上,那里易守难攻,只要在山上架几挺机枪,就可以应付两千多敌人的进攻。张团长接受了他的建议,当晚就将帐篷及武器弹药迁到了对面的小山上。

  第二天清晨,天气晴朗。突然哨兵跑来,向张团长报告说,山那边来了一批鬼子,黑糊糊的一大片,朝他们驻扎的地方拥来,几乎把整个山坡都掩盖了。

  张团长立即到了惠勒尔的住地,通报了敌情。中美部队立即占领阵地,等待鬼子的袭击。不久,日军果然来了,他们号叫着向中美部队阵地冲来,先是匍匐,以后是弯腰前进,最后干脆直起腰,直扑过来。

  “砰”的一声清脆的枪响过后,手榴弹在敌群中爆炸、汤姆机枪“哒哒哒”地射向敌人。敌人像被风暴摧毁的高粱,纷纷倒地。但是,敌人被打退了一批又上来一批。整个唐卡家烟尘滚滚,刀光闪闪,从早上一直杀到傍晚,直到天黑了下来,敌人才退了回去。

  张团长估计敌人不会就此罢休,明天一定还会再来,便用无线电台向孙立人师长报告了战斗情况。孙立人赞扬他们,并答应过几天派第一一二团增援。

  由于唐卡家一带道路狭窄,敌人的大炮坦克运不上来,他们只能派小股部队袭扰。中美部队联合起来,兵力相当于一个师,完全可以对付这些小股的敌人。因此,他们一边修路,一边对付袭扰的敌人。直到9月上旬,他们将公路修到了南阳河附近。10月底,史迪威命令新三十八师、新二十二师开进雷多、胡康河谷、南阳河等地,准备进行大反攻。

  史迪威总结了以往贪大急躁的教训,对这次大反攻确定以步步为营、以打小规模歼灭仗为主,积小胜为大胜的战法。10月24日,他们从唐卡家出发,29日攻克了新背洋,歼灭日军一个小队;30日攻克临干,歼灭日军一个中队;11月4日攻克胡康河谷以北的重镇于邦。接着,血战七天七夜,攻克宁边,打退了日军一个大队,大队长田中胜、中队长原良和吉五,先后饮弹身亡。

  经过十个月的努力,中美军队边修路边战斗,路已经快修到孟拱、密支那了。日军节节溃退,日军第十五军团饭田司令官将负责防守缅北的第十八师团师团长田中新一叫到仰光军团指挥部,狠狠地将他训斥了一顿,限令他在五天之内夺回于邦,将中国军队打回印度。

  田中新一何尝不想夺回于邦?因为于邦是山区,道路狭窄,大炮、坦克上不去。受了一顿训斥后,他一肚子委屈地回到部队,亲自到前线察看地形,部署反击。他计划集中三个联队反扑,结果事与愿违,连战三天不仅没有夺回于邦,反而被中国军队打得倒退了50公里。田中新一退到大拍家后,一脸沮丧。可是,待他察看地形时,见到这里有一片树林,树林后面是一片开阔地,便于坦克、大炮发挥特长,不由转忧为喜,脸上露出了笑容。他决定凭大拍家的这片树林和两侧枉克山和大奈河为依托,组织部队构筑三道防御工事,以阻止中国远征军的前进步伐。

  第一道防御工事放在树林里,日军三人一组,在大树上搭成吊铺,将机枪、迫击炮安置在吊铺上,连士兵们烧饭睡觉都可在吊铺上。新三十八师一路追击,也跟着到了大拍家。他们没有发现日军的防御工事,冒冒失失地闯入了敌阵,遭到埋伏在吊铺上的敌人立体化攻击,日军横空出世,发出数不清的子弹、手榴弹,新三十八师伤亡很大。

  孙立人来到前线,举着望远镜观察,设想了一个侦察日军火力的计划。傍晚,他令士兵们隐蔽着,举着穿着军装的草人缓缓移动。突然,从树顶上冒出一串串火舌。孙立人立刻明白了日军的秘密,他命令迫击炮向树林开炮。顿时,树林燃烧起来,鬼子吓得纷纷从吊铺上跳下来。孙立人命令官兵朝鬼子射击,枪法好的士兵一枪一个,孙立人从中得到启示,将这一战术起名为“打人鸟”。

  一连打了半个月,日军的三道防御工事全部被摧毁。2月1日,日军第十八师团溃退至孟缓,重新部署防御。史迪威来到前线,和孙立人、廖耀湘研究攻克孟缓的方案。史迪威脸上露出笑容说:“你们这段时间干得不错,边打仗边修路,打到哪里路修到哪里,很成功啊!到目前为止,还有100多公里就可修到利多了。”利多是这条路的终点。所以,到了利多,修路任务就基本上完成了。

  孙立人笑了笑,转移了话题说:“我们面前的敌人是日军第十八师团,他们被我们消耗了一半兵力,据说饭田最近调来了两个联队的兵力增援他们呢。”

  廖耀湘接着说:“这个十八师团就是参加南京大屠杀的元凶之一,后来他们打到九江、武汉、东南亚,在新加坡迫使8万英军缴枪。”

  史迪威听他这么说,问了一句:“你是不是害怕他们?”

  “怕什么?”廖耀湘很不满意地问了一句,回答说,“我的意思是说,十八师团在中国作恶多端,臭名远扬,屠杀了我们千千万万的同胞。这次和他们交战,我们一定要彻底地消灭他们,替死去的同胞报仇!”廖耀湘咬牙切齿。

  史迪威觉得自己误会了廖耀湘,不好意思地点点头,表示歉意,然后转向孙立人说:“你是留美的高才生,满肚子的军事学问,你考虑考虑我们如何攻克孟缓?”

  孙立人谦虚地笑笑说:“乔大叔,我知道你早就有了腹案,还是亮亮你的底牌,我们再研究研究吧!”

  气氛很轻松,史迪威不再兜圈子,指着地图说:“我想来个迂回穿插,具体方案是由孙师长率部挺进孟缓敌后,深入敌后90公里,攻克瓦鲁班,截断敌退路;然后由廖师长率部向孟缓发起正面进攻。这样,敌人在没有退路的情况下,只得放弃孟缓。你们看怎么样?”

  孙立人说了声:“OK”,廖耀湘也点头同意。

  3月1日,孙立人按照计划,率部向瓦鲁班挺进,3月4日攻克了瓦鲁班。3月5日,廖耀湘派出一个团,向孟缓的正面猛攻,一个团攻击侧翼,另一个团迂回到敌后。中午,三个团同时打响,敌人三面受敌,压力很大,特别是正面的装甲部队如开山斧似地攻克一切,迅速楔入敌阵,形成一场混战。敌人慌了,连忙撤离孟缓。

  孟缓距滇缅公路不远,是缅北的一个重镇,这里交通发达,易守难攻。中国远征军攻克孟缓,意义重大而深远。为此,蒋介石发来了贺电,电文说:

  新二十二师廖师长:

  此克复孟缓,吾弟声播中外,名振遐迩,足以聊申国军前番在缅失败之憾,而慰阵亡先烈在天之灵。惟新胜之余,易生骄傲,而为他日挫失之因,务希戒慎警惕,自重自勉,对友军对上官更应谦让敬和,对部属尤宜严督勤训,勿使有稍涉傲慢之气,养成我国古名将见胜勿骄,淡泊勿矜之风,是所切盼。

  占领孟缓后,史迪威的下一个目标是夺取杰布坚山区。杰布坚山区海拔1300多米,连绵约10公里长,是个阴森恐怖的荒山谷。除了森林,别的什么也没有。日军田中新一师团长得知中美部队要从这里筑路,亲自来到杰布坚,部署兵力加以阻挡中美部队。他命令第五十六联队附重炮两门、山炮两个中队,沿山岭层层设防,在杰布坚山区以南的沙杜渣卡等地,构筑了两道工事,纵深配置大炮35门,由第五十五联队负责正面,另以第五十七联队配置在左,互为犄角。

  田中新一下达任务后,摆出一副强硬的姿态,对三个联队长说:“这里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地形,可诸位也不能麻痹大意。如果我们皇军守不住杰布坚山区,我们在缅甸的流血搏斗将功亏一篑。我们大日本皇军能在这里获胜,可以重新建立辉煌战绩。”

  史迪威依然是老作风。每战之前要带着孙立人、廖耀湘及美军支队长们察看地形。他头戴钢盔,肩扛一支卡宾枪,站在隐蔽的树丛中,指着前面的山头,讲述着杰布坚山区的地形,讲到他的作战方案时,他说:“我们还是照攻占孟缓的打法,迂回包抄与正面进攻相结合。三十八师一一三团和美军麦支队一营,3月14日出发,沿杰布坚山区的左侧迂回,攻击敌后方交通线上的据点班拉;二十二师六十六团正面进攻丁高沙坎,得手后沿山谷南下班拉,与三十八师会合。”

  3月19日,攻击令下达后,新三十八师三一三团和美军的麦支队迂回10公里,又渡过了南高江。次日早晨,天麻麻亮,他们便向班拉发起突然袭击。敌人还在梦乡,万万没有想到中美部队会杀到身边,鬼子猝不及防,许多人被打死在床上,或者被打死在床边。侥幸逃出营房的,也被埋伏在路边的中美部队歼灭。

  班拉战斗打响时,新二十二师六十团攻打杰布坚丁高沙坎战斗已结束了。3月29日,新三十八师和新二十二师在班拉胜利会师。日军在这次战斗中,有800名官兵丧生,中美部队以极小的伤亡获得了胜利。

  4月7日,史迪威又指挥中美部队打响了孟拱河谷大战。

  孟拱河谷又称孟拱河,它是一个狭长的谷地,长约115公里,宽10公里,南高江水穿过谷地。河两岸是高达300米以上的群峦绝壁,在河流与山崖之间,长着比人高的茅草与杂树,地形复杂,便于隐蔽。

  日军第十五师团为阻挡中美部队前进,企图凭借河谷两岸有利地形,构筑工事,设置鹿砦和地雷,深沟高垒,以逸待劳。日军在这里布下了三个联队,约750余人。

  4月24日上午,天空突然像被戳破了一个大窟窿,大雨“哗哗哗”地下个不停,中美部队冒雨出发了。史迪威这次采取的是两翼迂回战术,以新三十八师为右翼队,新二十二师为左翼队,分别沿南江东西两岸前进。为了达到奇袭效果,他们故意不走大路专拣山路走,碰到大山便攀登悬崖。有一段路被猛涨的河水挡住了淹没了,官兵们毫不犹豫,泅渡过河。稍作准备后,他们从敌人的背后杀进去,新三十八师一个中午就占领了瓦兰西,截断了加迈至瓦兰与克老缅之间的公路联系。中午,新二十二师攻占了马拉高据点后,晚上继续前进,三天后,与新三十八师合力攻占了加迈。

  新二十二师和新三十八师接连打了许多胜仗,官兵们情绪高涨,但急性子的史迪威还嫌速度不快,要求加速前进,挟屦胜之威,完全占领缅北。两个师的官兵们带着干粮,连续行军四天,进至色当。

  色当是日军的重要辎重、粮草仓库,整个缅北的日军吃住行全靠这里供应。

  史迪威了解这个情况后,激动得恨不得一口吃到这块大肥肉。为了避免损失,他设想了一个出奇制胜的方案,命令孙立人先派出侦察兵前往侦察。孙立人放出暗探,乘着夜幕,捉来了“舌头”,从中了解到守卫色当的是日军第十二辎重联队、野战重炮第二十一大队和守仓库的监护兵两个中队,总兵力约1500人。这支部队主要任务是看仓库以及向各个师团运送军需物资,平时缺少训练,没参加过什么战斗,久而久之,官兵们的头脑中产生了麻痹思想。由于麻痹思想,这些部队每当吃饭时,从不携带武器在身边。

  史迪威决定利用敌人开饭时袭击敌人。5月26日上午,新三十八师的先遣队悄悄地潜伏在敌人仓库外的铁丝网前,用剪刀剪断了一层层设防的铁丝网,静等敌人的开饭号。孙立人是个作风极为精细严格而又生性要强的指挥官,在战斗打响前,他再三叮嘱部队,一定要做好充分准备,从下令冲击到接近敌人必须在五分钟内完成,力争将敌人统统打死在饭堂内,不给敌人回宿舍取枪的时间。而且,他还提出三十八师要比二十二师先冲进敌人的饭堂。

  太阳正中时刻,孙立人看着敌人排着队进饭堂时,举枪朝天空发出三颗信号弹,命令部队发起攻击。刹那间,一发发炮弹击中敌人的饭堂,大火熊熊燃烧起来,新三十八师和新二十二师官兵如脱弦之箭,越过铁丝网,冲进了敌人饭堂,对着敌人猛烈地扫射,不到一小时就结束了战斗。中国军队大获全胜,共歼灭日军950人,缴获战利品重炮15门,满载弹药卡车75辆,骡马500多匹,粮食、弹药库15幢,还有一所汽车修理厂。遗憾的是当战斗打响时,离仓库不远有500多敌人正向饭堂走时,听到枪响,纷纷跳上汽车逃走了。

  5月27日,两个师乘胜扩大战果,追击敌人。饭田司令官得知色当仓库被中方占领,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仓库丢了,以后的十几万官兵吃什么,靠什么打仗?他急令第二师团出动两个联队,限时两天内夺回仓库。饭田怕第二师团的司令官竹内不重视此次战斗,命令下达后,又亲自坐上吉普车,来到竹内的司令部,向他反复强调夺回色当仓库的重要性。竹内从饭田的话音里听出饭田对自己的不信任,急得在饭田面前捋着袖子,从膝盖上拔出短刀。他两眼一闭,短刀扎进了小臂,顿时鲜血如注,他用染上鲜血的五个指头在白纸上一揿,留下鲜红的五只指头印,然后交给饭田,咬着牙说:“这是我的保证书,夺不回仓库,我就破腹自杀!”

  竹内率两个联队,如潮水般向色当涌来,正好与追击的中国军队在孟拱公路上相遇。双方摆开阵势,杀得天昏地暗。史迪威得知追击部队遭遇日军,发动美军官兵不断从色当仓库向孟拱公路运炮弹。同时向孙立人下了死命令,一定要将敌人打回去。中国军队自缴获了日军仓库,后备底气十足,孙立人指挥先头部队第一一二团用炮火拦截敌人,抵抗一昼夜,然后又命令第一一四团上去替换。日军竹内师团打红了眼,大有不获全胜决不收兵之决心,也不断交替使用部队。双方大炮互击,弹如雨下,一直战至6月1日,还不分高低。孙立人见状,急中生智,命令第一一三团插至敌后,一举攻克拉芒卡道。然后又夺取拉瓦各据点,再回头与第一一二团夹击敌人。6月5日半夜三更时,有两发炮弹掠过竹内的头顶,距离尺许,吓得他一身冷汗。日军第二师团支持不住了,作鸟兽散,夺路逃跑。因为黑夜,天空如墨,中国军队不宜深追。第二天,新三十八师和新二十二师继续追击,一鼓作气攻占了加迈和孟拱。又苦战月余,中国军队攻克了密支那及缅北各要点,整个缅北完全被中美军队牢牢控制。

  这时,第十四师、新三十师和第五十师,从印度空运到密支那,史迪威经蒋介石同意,调整了新一军、新六军班子,由孙立人担任新一军军长,下辖新三十师、新三十八师、新五十师,廖耀湘为新六军军长,下辖新十四师、新二十二师。

  两个军调整后,尤其新提升的两个军长,都有新官上任三把火的干劲,都想显示一下自己的指挥才能。因此,两支部队精神大振,分别向八莫、瑞姑、南坎挺进。

  史迪威成功地训练了新一军、新六军,又反攻缅北获胜,取得了经验,便向蒋介石提出在昆明分两期训练国民党60个师的建议。蒋介石考虑到由美国人训练,由美国人提供武器装备,部队全部换成美式装备,当然求之不得,立马批准了史迪威的建议。在蒋介石的支持下,在云南建立了以陈诚为首的远征军司令部,第一期从江西、湖北、四川等地抽调12个军31个师,在云南集中训练。史迪威通过美国国防部,调来一批教官。陈诚忙了一阵,筹建工作完成后又另有重任,便由卫立煌接替了远征军司令官一职。

  这时,史迪威向蒋提出要八路军南下整训。这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蒋介石哪里肯同意呢?两人原本就有矛盾,由于这个问题,矛盾更加激化了。蒋介石以种种借口反对八路军南下整训,在罗斯福面前告史迪威的黑状,说史迪威是亲共通共。后来,美军在太平洋开始反攻后,亟须中国战场的配合。但是,蒋介石却在日军“一号行动”攻势下,节节败退,使日军从河南、湖南一直打到广西。蒋介石竟把这种溃败归罪于史迪威在缅北反攻刺激了日军,造成日军在河南、湖南、广西进行疯狂报复。蒋介石制造了无数理由,迫使罗斯福总统调回了史迪威,这是后话。

  在昆明的远征军整训两个月后,为策应在缅北的新一军、新六军作战,于1944年4月21日,从昆明出发,向南挺进。首先强渡怒江,日军少数河防部队碰到中国军队稍事抵抗后,便向高黎贡山撤退。远征军打头阵的第二十集团军穷追不舍,向日军占领的主要据点乌蹄山、大塘子、大坪子、唐可山攻击,苦战八昼夜,扫除了这些据点。助攻的第十一集团军两个师,从三江口渡河,以钳形攻势进攻平夏。官兵们势如破竹,杀声震天,守敌兵困马乏,难以抵抗,便突围逃往芒市。渡江胜利后,卫立煌大喜过望,命令第二十集团军进攻松山。

  松山地处云南西边,是龙陵县境内第一高峰,属横断山脉南麓,海拔2690米。它突兀于怒江西岸,形如一座天然桥头堡,扼滇缅公路要冲及怒江打黑渡以北40里江面,由于松山又陡又高,易守难攻,地势极为险要。进可攻,退可守,并且与腾冲、龙陵形成犄角之势。哪一方占领松山,哪一方就掌握了主动权、生存权。

  驻守松山的日军是第五十六师团下属腊勐守备队,装备有一一五重炮群、反坦克速射炮、高射机枪及少量坦克。兵力3000余人,粮食、弹药储备在两年以上,守备队长金光少佐的司令部设在腊勐街上。

  一年前,日本驻缅总司令河边正三中将和第十五军新任司令官年田口谦看中了松山,认为松山的战略地位相当重要,从缅甸调来一支工兵部队,另外从泰国、缅甸调来两万民工,昼夜施工,松山的里外都是工事坑道,苦心经营一年余竣工后,河边正三为了考验工事的牢固性,派了10架飞机轮番轰炸半小时,工事内部丝毫未损。为此,河边正三在给南方军总司令部报告中称:“松山水泥工事的坚固性,足以禁得起中国军队任何武器的敲打,中国军队不伤亡20万休想拿下松山。”

  第二十集团军的第八军担任主攻,卫立煌将第八军军长何绍周叫到自己的办公室。卫立煌一走进办公室,何恭维地说:“卫长官是当代诸葛亮,你把小弟找来,肯定有锦囊妙计交给我,我何绍周是大树底下好乘凉啊。”

  卫立煌看了他一眼,脸色严峻地说:“马屁精,你少拍马屁!现在蒋委员长下达了攻打松山的任务,你如贻误战机,从你开始,一律军法从事,决不姑息!”

  何绍周本以为卫立煌是叫他来,是向他面授机宜的,谁知被他打了一闷棍。如何攻打松山,自己一点数都没有,于是,干愣着看着卫立煌。

  “愣在这里干什么?”卫立煌大吼一声,“你是聋了还是哑了?还不赶快回去带部队出发!”

  何绍周返回的路上,碰到第二十集团军总司令霍揆彰,发牢骚说:“卫立煌今天不知是不是吃了手榴弹,不知为什么朝我发火。他太狂,根本不把我这个中将军长当将军看。”

  霍揆彰笑着开导他说:“这就叫劝将不如激将,这还是开头,好戏还在后头呢!”

  但是,接近发起战斗日期时,卫立煌又临时改变了主意,将主攻任务交给了第七十一军。第八军官兵气得嗷嗷叫,说卫立煌另眼看人,看不起第八军。

  6月4日起,第七十一军新编二十八师对松山发起强攻,连续月余,夺取了腊孟力街、竹子坡、阴登山等地,但伤亡巨大。卫立煌到新编二十八师巡视后,考虑到这个师是拼了命尽了力的,所以没有埋怨他们。

  他打电话又将何绍周叫到自己的办公室,何一进屋,卫便问道:“你看到二十八师的战况啦,打松山不是闹着玩的。从明天起,由你们进攻,能不能拿下来?”

  何绍周热血沸腾,拍着胸脯说:“卫长官,你与家叔何应钦是老关系了,我不会给你丢脸的!”

  “军中无戏言!”卫立煌紧绷着脸说,“我可不会因为你家叔而给你面子的。”

  何绍周说:“我不是这个意思,大丈夫一言九鼎,拿不下松山,你先毙了我,再另请高明。”

  何绍周在全军的动员大会上说:“弟兄们,明天开始攻松山,你们每人都有权随时枪毙怕死鬼。如果在一周内拿不下松山,你们可以枪毙我。你们不杀我,卫长官也会杀了我。一个男子汉说话不算数,有何脸面活在世上呢?”

  全军官兵情绪激昂,纷纷表示要打好这一仗。

  第八军的攻击开始了,15架美国飞机先来轮番轰炸,尔后成排的大炮同时齐发,接着各师开始强攻,山势很陡,数以万计的官兵手脚并用,跌跌撞撞地在山谷里攀登。泥泞的山路好像泼了油,官兵们既要留神脚下,又要提防头顶上飞来飞去如蝗虫般的子弹。连续五天,冲到半山腰就被打退下来。

  第六天,副军长李弥提出用火攻。卫立煌瞪着眼睛说:“用什么办法我不管,明天是最后一天,如果还没有进展,你们军的番号就从地球上消失!”

  何绍周和李弥等急得团团转,这时,美军顾问团见久攻不成,提出了从松山下面挖坑道,然后放炸药爆炸的方案。向蒋介石报告后,他批准了这个方案。

  8月4日,士兵们开始挖地道,美军顾问亲自测量计算,挖两条地道通向松山下的主堡。士兵们昼夜挥镐,八天就完成了任务。工兵运来了两卡车美国DTNT炸药,塞进了地道。20日上午,何绍周来到现场,挥舞旗帜下令起爆。刹那间,大地抖动,万道弧光,巨大的蘑菇云翻腾震荡。松山抖动了几下,顿时出现了两个直径约50米深的大裂隙。主堡内的日军全部葬送在这深深的裂隙中。一年后,裂隙里雨水越积越多,形成了两个大大的水塘。

  主堡被克,其余小堡的日军失去了主堡指挥,依然顽强地抵抗。第八军展开逐堡歼灭,不到十天,所有小堡被攻克。这一仗,第八军虽以伤亡7000余人的代价,取得了歼敌3000余人的胜利,但重要的是扫清了滇缅公路北端的障碍。9月14日以后,远征军势如破竹,连克腾冲、龙陵、畹町,与缅北的新一军、新六军在芒友会师。缅印公路、滇缅公路彻底被打通。缅印公路定名为“史迪威公路”,中美部队在芒友大广场举行了隆重的会师仪式。卫立煌洪亮的声音在广场上空回荡:“今天是一个值得纪念的日子。13年前的今天,倭寇入侵上海,疯狂发动了‘一·二八’事变,而今天,是我们中美两军的南北部队会师的日子。今天的会师,是明天会师东京的先声。我们要打到东京去,一定能在东京会师!”

  群山欢呼,松涛滚滚,胜利来之不易,官兵们一个个流下了激动的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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