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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战》第四章 血染古城 1

  松井石根占领上海后,他将目光从上海投向古城南京。参加淞沪战役的中国军队师老兵疲,此时如惊弓之鸟,纷纷向南京撤退。蒋介石十分清醒地知道,日军占领上海后,绝不会停留在上海,胃口会越来越大,下一个目标一定会瞄向南京。南京是国民党的首府,蒋介石对如何保卫南京,心中无底,只好求救于洋顾问法肯豪森,希望他能有良方妙计。法肯豪森建议他发挥“兴登堡防线”的作用,堵截西进的敌人。

  何谓“兴登堡防线”?话要从1935年12月说起。当时德国军事顾问团团长塞克特回国,法肯豪森从德国来到南京,接替了塞克特的职务,蒋介石给他一定的时间熟悉中国的情况,然后叫他拟定一个国防建设的战略规划。法肯豪森提出,自己来中国后,翻阅了大量的资料,对中国的了解还只局限于书本,要想更深入地了解中国,搞一个国防建设战略规划,他必须对全中国的地形作一次实地考察。蒋介石觉得他言之有理,便同意了他的要求,派参谋次长贺耀祖陪同前行。

  洋顾问和贺耀祖一行人乘一艘小型巡洋舰,从南京的下关码头出发,经长江,从黄浦江入海,再往南驶往镇海和乍浦。镇海即今天的舟山群岛一带岛屿对面的重要港口。从19世纪中叶起,中国便在此设立了一种居高临下的建筑。洋顾问和贺耀祖一行来到这里,一眼看去,用砖修成脆弱的掩护工事,半圆形的暴露的炮台设施,以及堆集着的各种大小不同的炮。这些过时的炮台和落后的岸炮,对于现代化的防御功效起不到任何效果。

  法肯豪森指着那些山上暴露的炮台说:“我不知道这些军事设备有什么存在和利用的价值,当然,在使用长矛大刀的明清时期,用来吓唬吓唬敌人还可以,但现在发明了飞机大炮,这些设备就没有用了。一旦打起仗来,在半明半暗的情况下,敌人早就会发现的,他们会通过空中打击,彻底地摧毁它们。”

  贺耀祖点点头,同意他的看法。

  他们一行又到了浙江北部的乍浦,从海岸平原凸出的地面上,筑有钢筋水泥的步兵防御工事。法肯豪森摇摇头,皱着眉头说:“这些工事暴露在地面上,又缺乏纵深。怎么能起到防御敌人的作用呢?敌人要想在这里登陆,简直太方便了。敌人一旦在此登陆,不但上海,连杭州也要受到威胁。”

  贺耀祖说:“你说得对,我们立即对这里的工事进行改进。”

  法肯豪森的巡洋舰进入长江口以后,溯江上驶到江阴要塞。他们上了岸,顺着山道登上江阴炮台。这里的工事多是前清时修筑的,法肯豪森视察后又提出,江阴一地很重要,长江在此骤然收缩而小,此地必成为前往南京、武汉的重要大门,而这些防御设施却如此陈旧。他要求必须马上进行整修或重建。

  贺耀祖问:“顾问先生,战争一旦爆发,您认为这里应该如何防御呢?”

  法肯豪森望着江面,挥动着手说:“封江!”他十分自信又很有把握地说,“再加上新建筑的炮台和德国克虏伯厂生产的最新式大炮,实行严密封锁,敌人是无法从这里渡过,就无法到达南京。”

  法肯豪森东南之行结束后,在国民政府兵工署署长俞大维的陪同下,深入内地进行考察。他们仍然是坐着小兵舰溯江而上。转眼已是夏季,当时赤日炎炎,酷暑难挡。洋顾问热得只穿着背心和裤衩,摇着扇子站在军舰上,两岸的大好风光尽收眼底,他时而翻阅着手中的《三国演义》,倒也悠闲自得。到了庐山脚下,对着岸上如诗如画的风景,心旷神怡,洋顾问兴奋地赞不绝口。他们经汉口、宜昌到达长江三峡。望着三峡的地形,他挥动着手,对身边的俞大维说:“这里很好,是防御日本人的最佳地形,如果一旦战争爆发,据点就设在三峡另一端,日本人是奈何不了你们的,我们要在峡口地段修筑要塞。”

  洋顾问一行到了重庆,登上了峨眉山。晚上,他在山上的寺庙内写下了自己这些天考察的心得体会。回到南京,他叹息着对蒋介石说:“你们中国太落后了,简直就是一架破旧的牛车,根本就碰不得,你如果一碰它,就会全盘散架。我的设想是将这架破旧的牛车一个部件一个部件地换掉它。”他晃着脑袋说,“你们政府现阶段的任务就是当个修车匠,要在三五年内将这架破牛车的零件全部换成新的。”

  蒋介石着急地说:“顾问先生,现在日本人占领了我们的东北三省,军舰已停到了我们的黄浦江上,他们的野心显而易见。一旦日本人要打,我们怎么办呢?”

  “经过这段时间的考察,我已经有了一个初步的设想,”洋顾问从口袋里掏出他的笔记本说,“孙子兵法上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蒋先生,先让我们预测一下,日本人如果挑起这场战争,他们的战略意图是什么呢?”

  蒋介石没有回答,而是望着法肯豪森,等待他的下文。

  “我认为,贵国的海岸线长,但登陆点却是以上海比较理想。日军可能采取从华北南下与东边登陆相结合。战争初期,我们要利用黄河、长江两道屏障,阻击日本人。在长江入口处的江阴沉船,堵塞航道,不让日本军舰进入长江。”

  蒋介石觉得他虽然说得有些道理,但并不全面,便提出:“我认为敌人主要还是靠步兵推进占领城市,你能不能说说步兵如何防御?”

  “你听我继续说,”洋顾问呷了一口宋美龄递过来的浓浓的咖啡说,“蒋先生,你是全中国的三军统帅,考虑问题的立足点不能只站在一个师长、团长,甚至连长的位置上,作为统帅当然应该站在最高点,考虑大战略。”

  蒋介石有点尴尬,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反感,没说话。

  洋顾问继续他的理论说:“日本人一旦打进来,根据贵国的力量,不是一年两年能把他们赶走的。根据贵国的经济和地形,要打的是持久战。打持久战就要预设战场。就要选择蓄积力量反攻的大后方,也就是说,从现在起,要寻找复兴基地。”

  蒋介石认真地听着,没有插话。

  洋顾问顺着自己的思路说下去,他不谈具体的战术,先寻找复兴基地。他说:“我们不妨用三国诸葛亮借东风时与周瑜同时写在手心上的办法,看看我俩心中的复兴基地是否一致,蒋先生觉得如何?”

  法肯豪森没等蒋介石点头,便拿起笔在自己的手心里写了两个字,他看蒋介石也写好了,便笑着说:“让我们一起翻开手心吧。”两人将手心同时翻开,不由哈哈大笑,他们不谋而合,手心上都写着“四川”两字。

  蒋介石忘了烦恼,笑着说:“顾问先生,我们是英雄所见略同啊。”

  “说得对,说得对!”洋顾问也很高兴,他说,“那就请蒋先生先谈谈你的看法,为何选在四川?”

  蒋介石说:“我认为四川地大物博,人口众多,从地形上看,主要是山多,有足够的回旋余地。万一长江、黄河两岸丢掉了,我就带兵到四川打游击,屯田招兵,伺机复兴啊!”

  “哦……”洋顾问点点头说,“我同意你的看法,我看中四川,有三点理由,一是诸葛亮就曾经到四川去发展,而且搞得生机勃勃,这是我的历史依据;二是四川的地形遍地可以作为军事要塞,山多山高是一大特点,即使蒋先生的部队打得差不多了,带上残余的部队登上又高又险的峨眉山,不就等于进了保险箱了吗?还有一点,就是四川是米粮仓,任何人带兵都要筹粮筹款,四川对支持战争的潜力是很大的嘛。”

  蒋介石觉得他考虑得更细更全面,后来,的确是照着他的主张去做的。

  法肯豪森见蒋介石直点头,继续分析说:“四川只不过是持久战的后方,但是,前线,尤其在战争之初,你还必须在上海、南京、武汉、徐州等地作为支撑点,不能一仗不打就撤到四川。那样的话,政治影响就太坏了嘛!”法肯豪森皱着眉头说,“那样的话,你在全中国失去民心、军心,而且就军事素质而言,你就是一个不及格的普通的指挥员罢了。”

  “你的意思是在上海、南京、徐州、武汉还是要认真地和日本人打几仗。”

  “说得对!”

  “那你可不可以谈谈你的计划呢?”

  法肯豪森胸有成竹地说:“上海、南京、徐州、武汉是中国的大城市,在这里和日本人拼一拼,目的是利用这些城市的建筑物,消耗敌人的弹药,阻滞敌人的进攻步伐。尤其是南京,是你们的首都,要号召军民,打一场硬仗。提出保卫首都的口号,以号召民众。同时把保卫首都的阵地向前延伸到苏州、无锡。最好在那里修筑一条类似第一次世界大战时的兴登堡防线。这条防线要用一连串的钢筋水泥碉堡与坚强的防御阵地组成。”

  蒋介石虽然很赞同法肯豪森的建议,却又头痛造这样一条费用十分昂贵防线,他觉得无法承担。因此很担心地说:“凭我们的经济实力,恐怕难以办到修筑这样一条防线啊!”

  法肯豪森这时严肃地拉下脸说:“这是民族的重托,未来国家和首都的安全的需要,是关系战略的大事。这么重要的一项工程,我认为,有再大的困难你也要办!”

  蒋介石觉得他说得也对,便低下头考虑。法肯豪森接着说:“修建兴登堡防线,首先要办水泥厂和钢铁厂。兴办水泥厂和钢铁厂,战时可用于军事,平时可用于民间经济建设,这是一举两得的事,何乐而不为呢?”

  蒋介石经法肯豪森一鼓动,一跺脚下定了决心,他说:“好吧,为了保卫首都的安全,倾家荡产也要把兴登堡防线修起来,这件事我立马吩咐最可靠的人去办!”

  蒋介石经过再三思考,决定把修建兴登堡防线的任务交给俞大维和张治中俩人。俞大维负责筹集钢铁水泥,张治中负责工程设计。

  他俩接受任务后,立即分头筹划。

  张治中当时身兼三职:第五军军长,京沪区司令长官,中央军校教育长。他一接到蒋介石交给的任务后,就在中央军校挑选了一批骨干,在炮标的东大楼教育长办公室旁挂出了一块高级教官室的牌子。这个教官室设参谋处、秘书处和联勤处,门前配有双岗,持枪的两个士兵一左一右站在教官室门前,让人有种戒备森严的感觉。这个高级教官室具体是干什么的,无人知晓。

  张治中在召开第一次会议时,神情严肃地向到会军官交代说:“我们肩负着国家与民族的希望,工作是保密的,请你们不能对任何人说,包括你们的父母妻儿。如果有人问起你们,你们的回答是,拟订军校的教学计划。”

  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有秘密通行证,他们外出一律着便装,更多的时候他们是化装成叫花子或生意人,到南京的郊区、上海、苏州、无锡等地看地形,画地图。为了工作方便,两个月以后,他们将办公室转移到了苏州的留园,对外是搞绿化的办公室。

  这些人的办事效率称得上一流水平,不到两个月时间,他们就拿出了修建兴登堡防线的草图。张治中从苏州赶到南京,向洋顾问汇报了他们的工作,递上了他们绘出的草图。洋顾问看后,在草图的右上角作了批示:构思甚好,以淞沪线、吴福线、锡澄线为第一主要阵地,吴福线、锡澄线又是主要之主要阵地。南京防御区在城外构筑外围阵地和复廓阵地,在乌龙山、栖霞山、青龙山、淳化镇、牛首山、大胜关一线,形成大弧形阵地。复廓阵地以南京城墙为内廓,在紫金山、麒麟门、雨花台、下关、幕府山要塞炮台一线为外廓阵地,形成内外城两线,相互利用。在江北浦口构筑桥头堡阵地,在后头山、大连山、湖熟、秣陵关、江宁镇一线布置警戒阵地。

  洋顾问批示十分具体,张治中又将它转给了蒋介石。蒋介石看罢,在草图上批示:请严格按照关于兴登堡防线的标准施工。

  蒋介石还向张治中口头交代:“为了保密,兴登堡防线的施工一律不用民工,全部由部队士兵承担。”

  张治中奉命后,命令第三二六师、第八十七师、第八十八师担任吴福线、锡澄线的施工任务。施工期间,法肯豪森亲自到苏州、无锡督工。他名义上是观光旅游,脖子上还挂着一架莱卡照相机,在苏州虎丘、拙政园、沧浪亭、天平山游览,实际上他是秘密视察天福线的施工情况的。

  兴登堡防线完工后,刚从德国进口的大炮便运进了工事,并安排了防御军事演习。蒋介石看到坚固的工事,配备齐全的武器和正规化的军事演习,十分满意地说:“很好,很好,一旦战争爆发,敌人想进首都南京,那一定比登天还难。”

  当上海失守后,蒋介石把洋顾问找来,问他南京怎么守时,洋顾问提出利用早已修筑好的兴登堡防线抵御日军。蒋介石不由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后悔地说:“我们犯了顾此失彼的大错误,淞沪战役爆发,一时慌了手脚,将原来防守兴登堡防线的12个师全部调往上海作战,这些部队基本上都打残废了。部队一走,恰逢下暴雨,这些工事全积满了水,现在都无法使用了。现在我们不能指望兴登堡防线的工事了,还是尽快想个保卫首都的方案。”

  法肯豪森正要开口,桌上的电话铃响了,蒋介石拿起电话,一听是德国驻华大使陶德曼打来的。他将电话交给法肯豪森后,双方在电话里说了很长时间。法肯豪森挂断电话后,眼睛盯着蒋介石看了片刻,开口说:“中国目前经济落后,军队装备也差,如果继续打下去,中国的经济一定会走向崩溃。所以,我主张设法停止战争,能和则和。”

  “什么?”蒋介石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自法肯豪森来中国后,他一直坚决主张抗击日本的侵略行为。

  法肯豪森见他瞪着双眼看着自己,重复一遍说:“我主张停止战争,能和则和。”

  蒋介石这才相信自己的耳朵没有毛病,他不明白德国驻华大使和法肯豪森说了什么,令他来了个180度大转弯,从抗日走向妥协。

  法肯豪森顾不得蒋介石惊愕的反应,径自走了。蒋介石立马派戴笠跟踪调查原因,很快原因就查明了,原来是日本人通过德国驻华大使陶德曼,让他们劝说蒋介石同意日本提出的七项和平谈判条件。日本的七项和平谈判条件是:

  (1)内蒙古在国际法下建立一个独立于中国的自治政府。

  (2)在华北,以满洲国国境至天津、北平以南划定为非武装地区,由中国警察队担任维持治安。如立即缔结和约,华北行政权仍全部属于南京政府,惟希望派一个亲日的首长,如和平现在不能成立,即有必要建立新政权,新政权在缔结和约后其机能将继续存在。在经济方面,事变前已在谈判的开发矿产事,在一定程度上满足日本的要求。

  (3)上海非武装区须扩大,设立国际警察队管制。关于其他方面没有再加以改变的企图。

  (4)要求中国停止抗日政策。

  (5)共同防共。

  (6)降低日本货进口税。

  (7)尊重外国人在华权利。

  蒋介石听后,一时气得说不出话来。果然,陶德曼很快将日本人的意见告诉了蒋介石。蒋介石想也不想,一口拒绝了日本的七项和平谈判条件。

  陶德曼在与蒋介石接触的第二天,代表德国政府通知法肯豪森,要求他按照德国政府的旨意,不要再为中国抗日出谋划策,并要他在南京军界要员和政府要员中,利用他的特殊身份,说服中方在适当的机会停止抗战,尤其要劝说蒋介石,接受日本人的七项和谈条件。

  可是,蒋介石既已回绝了这个条件。所以,尽管法肯豪森再三做工作,他也不会同意的。

  日军进攻上海时伤亡较大,需要一定的时间休整补充人员和弹药。加之要调整指挥关系,等待统帅部的作战命令,因此,推迟了进军南京的时间。

  12月2日,上海的气温显得特别的寒冷,天空纷纷扬扬飘着雪花。这个月份下雪,这在上海来说是十分罕见的。上午10点,从日本飞来一架军用飞机,缓缓地降落在龙华机场上。日本参谋次长多田骏及其随员躬身从机舱走出来,下了飞机,跳上了早已等候在舷梯旁的轿车,一溜烟开进了静安寺旁边的日军司令部。

  多田骏向松井石根递送了盖有国玺和各大臣印章的大本营敕令:任命松井石根为华中方面军司令官,下辖上海派遣军和第十军。命令还写着:待部队休整结束,华中方面军司令官须与海军协同,攻占敌国首都南京。

  多田骏身高1.69米,身材微胖。他这样的身高,在日本就算得上是“大洋马”了。和身高只有1.51米,又瘦又干的松井石根相比,更显得高大。两人是老朋友了,彼此十分的熟悉,所以,多田骏给松井石根看完命令,便笑着用手摸了摸他的光头,开起玩笑说:“想不到松井君人小本领大,身瘦胃口大,转眼工夫就吞吃了大上海。但是,下一步要攻打南京,你可要小心啊,因为南京是他们的首都,蒋介石是不会轻易放掉的,他一定要坚守。另外,南京外围的山多,地形比较复杂,当心你的牙齿,当心不小心把你的大门牙跌掉了。”

  松井石根眼睛里闪着光,充满信心地说:“多田君,你别把南京想象得太复杂,我看南京比上海要好打。”

  “此话有什么根据?”

  “我们设想一下,蒋介石的精锐部队在上海已消耗得差不多了,况且,南京北面是滚滚长江,背水之战是不易取胜的。如果蒋介石是军事家,或者稍有军事常识,他就不会固守南京。”

  多田骏听后,赞同他的分析,拍拍他的肩说:“有道理,别看你长着一颗小脑袋,还真是个天才军事家呢!再说,人算不如天算,谁想到你有这么好的机遇,60岁的退役老头,在家休息了几年了,想也不会想到会被天皇重新授予重任,还很快从上海派遣军司令官升为华中派遣军司令官。”他一半认真一半玩笑地说,“我看你赶快催催肥,好好地修饰修饰,看你这样毫无风度,又瘦又小,进了南京城,老百姓不把你当伙夫或者当成捡破烂的穷老头才怪呢。”

  “多田君啊,这就叫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哟。”松井石根的眼里透出一股杀气,恶狠狠地说,“你别看我这个老头,到了南京,如果老百姓有人胆敢对我稍有不敬,我就会杀光他全家,杀光南京人,让他们家破人亡,把南京烧成废墟。”

  第二天,松井石根召开了进攻南京的作战会议。参加会议的都是师团以上的高级军官。坐在松井石根左边的是继任上海派遣军司令官的皇叔朝香宫鸠彦王。他这年整50岁,是中将军衔,他和松井石根一样,是个身材瘦削的老头。早年毕业于士官学校,担任过陆军大学的教官、旅团长、师团长等职。一年前因陆军哗变事件的牵连,遭天皇贬黜。但他有杰出的军事才华,特别是战略战术理论水平在日本军界是出了名的。日军占领上海后要向南京进攻,缺乏军一级的指挥官,天皇突然想起了他,因而被重新起用。他的性格孤僻,沉默寡言,并且由于车祸伤了一条腿,走起路来明显地有跛足。朝香宫这次受命进攻南京,指挥六个师团、13个旅团组成的大军,其中包括由藤田进指挥的第三师团、吉住良辅指挥的第九师团、山室中武指挥的第十一师团、获洲立兵指挥的第十三师团、中岛今朝指挥的第十六师团和伊东政喜指挥的第一○一师团。因为朝香宫刚上任,对这些部队的长官还不熟悉,而且,这些部队在进攻上海中受了不小的损失,伤病员占了一半,因此,他接受任务时,忧心忡忡。

  坐在松井石根右边的是第十军司令官柳川平助中将。他已60出头,身高只有1.39米。他是佐贺县人,先是进士官学校,后又在陆军大学深造。他精于骑兵指挥,当过野战部队的旅团长、师团长,还曾经担任过陆军大学的校长。他善于研究军事理论的进攻战略,被日本军界称之为进攻战略家。他的仕途生涯十分坎坷,1936年曾参与反对裕仁天皇的活动,由陆军大学校长贬为预备役。这次进攻上海,由于缺乏指挥员,他才被重新复出使用。他尝够了被贬无权的苦头。所以,在被授予第十军指挥权时,差点激动得落下眼泪。他对妻子秀子说:“怎么样,有我的出头之日了吧。我说过,是金子早晚会发光,你看我这块埋在地下的黄金一夜之间又发亮了,我又可以挥刀杀人啦!”

  秀子忧虑地说:“我听说中国人多,多如大海波涛,你别成泥牛入海,有去无回啊!”

  柳川平助说:“我是黄金,不是泥牛,你别尽说些不吉利的话。”

  柳川平助指挥的部队比朝香宫少一半,他只有三个师团又一个支队,计八个旅团。其中包括有谷寿夫的第六师团、牛岛贞雄的第十八师团、末松茂治的第一一四师团和国崎登支队。

  松井石根、朝香宫、柳川平助等,都是被重新起用的旧军人,他们更知道珍惜这个机会,有更大的野心,手段更残忍。他们一心想在累累白骨上再造辉煌,再建功勋,成为大器晚成的日本军事家。

  松井石根见人到齐了,便宣布开会,他首先说:“我们大日本皇军攻占上海,战功赫赫。下一个打击目标显然是南京,各方面的情况表明,中国军队在上海作战中,战斗力已达到了消耗的极限。其二线、三线的防御部署实际上并未完成。上海后撤的各部队,有的步行,有的乘船,由于道路狭窄,渡口容量小,形成无秩序的拥挤,已经相当混乱。我们趁其混乱之机,趁其守卫南京的部署未形成之前,迅速进军南京。”

  与会的军官听说就要进攻南京了,个个精神振奋,认真地听松井石根作具体部署。松井石根拿起一根木棒,在地图上指指画画,他的作战方案是:

  (1)上海派遣军主力从12月5日开始行动,作战重点保持在丹阳、句容公路方向,击溃当地的中国军队,然后进入磨盘山地区;另以一部在长江北岸,攻击中国军队之背后,同时遮断津浦铁路和江北大运河。

  (2)第十军主力从12月3日开始行动,一部从鞠湖方向进入南京之背后,以主力击溃当地之中国军队,然后进至溧水附近。此时须特别注意对杭州方向的警戒。

  会议结束的第二天,进攻南京的日军兵分三路开始追击溃逃的中国军队。他们的进展速度远远超过了他们的想象。12月3日,松井石根在他的日记中写道:“今天天气特别好,天上有星星,是雪后大晴,受令进攻南京的部队凌晨一个个如猛虎出发了。9时,前线发来电报,说部队行军如脱缰之野马,步兵每小时强行军20里。行军队伍中,还常常混进从上海战役中败退下的中国兵,直到天亮才发现。”

  上海派遣军以第九师团在前,第三师团随后,12月3日已到达金坛以西的薛埠,之后经茅山、天王寺、二圣桥、句容、土桥向前追击,12月5日到达南京东南方向的淳化镇,抵达中国守军第七十四师的防御阵地前。第九师团一部横渡太湖,在宜兴登陆后也到达淳化镇。第十一师团的天谷支队,由常州经镇江渡过长江,占领扬州地区,控制了江北大运河。因中国守军12月6日将防守镇江的部队全部集中到南京,该敌于当日即占领了镇江。因渡江的船只尚未到达,延至13日才开始渡江。敌上陆后即向扬州进攻,遭到守军常恩多一一一师所属部队的猛烈抗击,伤亡很大,于14日占领了扬州,15日占领了仙女庙。之后经某泉、大仪、仁和街,于12月24日占领了天长;以第十三师团主力由镇江渡江后经仪征、六合向西进攻占领滁县,遮断津浦铁路,配合进攻南京。该师团于12月8日派出由二十六旅团长沼田德重率步兵三个大队、炮兵一个大队,由江阴渡过长江,占领了靖江。主力则从江阴、常州、奔牛、魏村、孟城、埤城,于11日到达镇江。15日渡江之后即沿仪征、六合、大英集、水口镇攻击前进,12月20日占领了滁县;以第十六师团从句容攻向以西的汤山、马群,然后进至南京以北地区,准备从中央门两侧攻击南京城。该师团于12月5日突破了句容的南京守军第二军团四十一师的防御地区后,于9日抵达麒麟门和苍波门附近;以第一一四师团从溧阳进攻溧水,经秣陵关接近南京,准备从中华门进攻南京。12月5日午后,他们抵达铁心桥,6日抵达雨花台。第二天,谷寿夫的第六师团也抵达雨花台。第十八师团及第九旅团从苏州经广德、郎溪,到达江宁镇,发现长江中有中国军队西撤,他们便改道向芜湖前进,留一部控制了长江两岸,主力向南京中华门开进。第九旅团在当涂渡江奇袭,经乌江、桥林、高旺,插到与南京隔江相望的浦口。

  从12月6日起,南京被日军的飞机、坦克、大炮、舰艇和一层又一层的步兵重重包围了。

  古城南京陷入魔爪已是成必然。

  早在11月12日,蒋介石下令中国守军从上海撤退时,蒋介石就为首都南京的防守问题伤透了脑筋。防与不防,防又如何防,不防又如何向老百姓交代,这些问题时时困扰着他,令他举棋不定。12日下午,他将军以上的高级军官及政府各部门负责人召集到黄埔路官邸,陈诚、顾祝同、张治中等都是刚从上海前线撤下,接到通知匆匆赶来开会。

  “上海决定放弃,南京怎么办?”蒋介石没有时间了,他开门见山地将这个棘手的问题摆到了他的部属面前。

  开始,会场上鸦雀无声,一个个低头沉默。蒋介石提出的这个问题,干系太重大,他们不知道蒋介石心里是怎么想的,摸不准蒋介石的脉搏,他们不敢回答,他们怕蒋介石心里想的是守,自己提的是撤,那蒋介石会说你是怕死,是逃跑,那样无法面对民众;而如果蒋介石心里想的是撤,如果你说守,他会批评你不懂军事……总之,怎么说都不妥,干脆不回答。

  时间一分一分地过去了,会场上的空气实在太沉闷,蒋介石看着谁,谁的头便低得能碰到桌面。他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心里十分生气,但又不便发作。良久,他突然开口问身边的白崇禧:“健生(字),你在军事上很有一套,实战经验也多,你先打个头炮如何?”

  白崇禧红着脸,气呼呼地说:“部队在上海都打残了,退到南京外围还没喘过气来,在短时间内很难恢复元气,更谈不上马上打一场艰苦的保卫战。你要听我的意见,干脆放弃算了!”

  蒋介石沉默了片刻,又对陈诚说:“辞修(字),你再说说你的想法。”

  陈诚一贯是顺着蒋介石的思路爬,在开会前,他就知道蒋介石在这个问题上一直举棋不定,犹豫不决。现在蒋介石点名点将点到自己,不讲是躲不过去的,他便说:“这个问题嘛,我的态度非常鲜明,我虽然不知领袖的意图,但我可以十分明确地说,领袖叫我守,我坚决打到底,领袖叫我撤,我决不在南京多待一分钟!”

  “屁话!”很多人心里在骂。

  “你这是什么态度?”白崇禧心直,很不满地嘟囔了一句。

  陈诚反驳说:“我这态度还不明确吗?不像有的人,开会半小时了,什么态度也没有,比起他们我强多了。”

  “真是不知羞耻!”很多人心里又骂。

  “不要吵了!”蒋介石心烦意乱地大声制止,“大敌当前,作战方案总要讨论的嘛,不要互相计较什么了,还是赶快想想办法吧!”他站起身,在大家的身后来回地走了几步,然后打住脚步,继续说,“既然大家没有思想准备,现在散会,诸位回去好好考虑,请大家明天准时来开会,到时一定要拿出你们的主张和方案来。”

  第二天上午9时,会议继续进行。蒋介石说了几句开场白,桂系出身的参谋总部作战组长刘斐站起来说:“南京守与不守不是一般的小问题,要从政治上、战术上考虑才行。政治上考虑是守,因为南京是首都,一旦为敌占领,等于宣布中国失败,日本胜利。但从战术上讲,南京是盆地,北面是滚滚长江,另三面是山地。如果守,就是背水之战。守不了几天将全军覆灭,所以战术上不能守。守等于浪费兵力、人力、时间,迟早要失败,不如不要守!”

  “你的意见是撤?”蒋介石问个明白。

  “不是!”刘斐说,“我认为,我们要将政治与军事相结合。”

  “什么意思?”蒋介石不明白。

  “作为中国首都一点不守,怎么向民众交代,那不就成了南唐的李煜了吗?所以,我认为不作一点抵抗就放弃是不行的。但我不赞成用更多的部队与敌人拼死搏斗,而用一些少量部队与敌人拼一下,象征性地防守一下,让老百姓看到我们是尽了力,是日本鬼子太强大。”

  “你有具体方案吗?”蒋介石好像很感兴趣。

  “我主张兵力上使用12个团,至多18个团就足够了。”刘斐说罢,坐了下去。

  “我非常赞成这个意见!”白崇禧首先表态。

  何应钦以“矜持老成”而闻名,他不慌不忙地说:“刘组长所言高见,具体方案嘛,可以再研究研究。”

  蒋介石又点到了李宗仁,他说:“德邻(字)兄,你的主张呢,说说吧,在座的都是自己人。”

  李宗仁只好开口,他说:“军事上讲,南京是个绝地。我看刘组长的意见是对的,同我不谋而合。历史上南京守军好像就没打过一次胜仗,不说远的,就说太平天国,可谓深沟高垒,城墙如钢铁般坚固,结果还不是被湘军攻破了嘛。”说到这里,他手指向东边,继续他的发言,“湘军就是从太平门攻进城的,那段被湘军炸毁的城墙如今还在,诸位有空步行300米就能看到。”

  蒋介石心里有了底,声音也高了许多,他说:“现在问题明朗了,大家基本上还是同意先守后弃,那么,再讨论一下由谁来负责守南京呢?”

  这时,军委会警卫执行部主任唐生智霍地站了起来,他激动得脸通红,慷慨陈词道:“诸位,你们可能忘记南京是个什么城市了,它不是一般性质的首都,是孙总理第一次建都的地方,又是孙总理的陵墓所在地,作为民国的军人,什么都可以忘记,而国父的灵魂不可忘记,忘记了这个就意味着背叛。为了保卫首都,保卫国父的陵墓,我认为必须誓死保卫南京!”

  “啪啪啪!”蒋介石鼓起掌来,他赞叹道:“说得好,说得精彩。唐将军一席话令我感动,我同意唐将军的意见,坚守南京,誓复国仇!”蒋介石一锤定音。

  许多人弄不清蒋介石的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一会儿说弃,一会儿说守。大家面面相觑,蒋介石继续说:“现在坚守南京的决心已定,大家讨论一下,看由谁来守?”

  “我来!”唐生智再一次站起来,掷地有声地说,“军人以身许国,委员长如果没有确定守的人选,我愿与南京共存亡!”

  李宗仁马上表示说:“我同意!”其实,李宗仁心里明白,唐生智自1930年讨蒋失败后,一直没有兵权,现在担任的军委会警卫执行部主任只是个虚职,手中没有一个兵权。长期拥兵自重的人,一旦失去兵权,心情是非常痛苦的。唐生智自告奋勇守南京,是想趁此机会掌握一部分军权,为尔后同蒋斗争创造条件。至于南京是否真能守住,狡猾的唐生智必然会见机行事的。

  蒋介石当然也有他的小九九。如果公开说守南京只是做样子给老百姓看,消息传出去,国际上对中国极为不利,国内老百姓也会抗议。他估计苏、美与日的矛盾很深,他们迟早会打起来的,现在就说不守南京,态度消极,苏、美可能不会支持中国抗战。此时,接受唐生智的主动请缨,起码有两点好处,一是在国际舆论上留了好口碑;二是由唐担任南京卫戍司令官,自己就可以有理由脱身,逃离这葬身之地。再说,一周后,西方国家将在布鲁塞尔按照九国公约条款,举行会议,他们可能会对日本采取一些强硬的行动。退一步说,西方国家如果不出面干涉,汪精卫在中山陵公馆正与德国大使陶德曼讨论日本提出的和谈条件。这时候守一下南京大有必要,而且保卫南京的口号喊得响响的,对日本人也是一种威慑。后来的事实证明,蒋介石的这些想法,只是一厢情愿,做他的白日梦。

  蒋介石此时倒担心唐生智是一时的冲动和激动,怕他说的话不算数,便追问道:“唐将军,我佩服你的决心,但是保卫南京的决心好下,而真正行动起来困难是不少的,你对如何坚守南京是否有具体方案呢?”

  “报告委员长,我已经考虑好防守计划。”唐生智胸有成竹地说,“概括起来是四个字:焦土抗战!”

  “那你就具体地谈谈你的焦土抗战吧。”蒋介石抬了抬手,请唐生智继续说下去。

  唐生智便点点头,说道:“第一,为了扫清射击视线障碍,把南京城外的树木、房屋全部烧光;第二,为了不让敌人接近城墙,力争把敌人消灭在城外10公里;第三,从现在起,对部队进行班防御、连防御的带实战性训练。”

  蒋介石表现出极大的热情,离开座位走到唐生智面前,激动地握着他的手说:“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我现在才感到唐将军在危难的关键时刻,挺身而出,主动请缨,替我分忧解愁,你是我最知己的朋友,国家的栋梁之才,民族的希望所在。我马上下命令,把能留下的部队尽量留给你指挥。”

  次日,唐生智走马上任,卫戍司令部设在鼓楼百子亭附近的一栋两层楼内。11月17日正式挂牌办公。一时间,唐生智成了中外人士关注的焦点,中外记者纷纷采访他,请他谈谈自己对抗战的决心和信心。唐生智对记者们说:“本人要求带兵坚守南京,是有十二分的把握的。要想办成任何一件事,信心是很重要的,信心是成功的前提,我的报国之心是真诚的,是无可怀疑的。”

  11月25日,蒋介石下达了保卫首都的部队战斗序列,共计七个军、14个师及配属单位。这14个师中,除第二军团是刚从武汉调来的,其余大部分都是从淞沪战场上撤退下来的,而且伤亡较大,由于时间紧迫,也没来得及补充和休整。

  防守南京的战斗方案,经反复研究,报请蒋介石批准,其方案如下:

  防守的重点是镇江方向,其次是南京至杭州公路的汤山、淳化镇地区。防御地带由三线组成:

  第一道防线从南京以东、以南外围山地的三江口、花园、龙潭、汤山、淳化镇、方山、殷巷、牛首山至板桥镇;

  第二道防线由八卦洲南岸的甘家巷、杨坊山、紫金山、孝陵卫、高桥门、河定桥、麻田桥至西善桥达江心洲对岸;

  最后之防守为南京城。

  各部队之防守配置为:

  (1)徐源泉第二军团两个师,防守南京以东的龙潭至汤山附近一线正面;

  (2)叶肇第六十六军两个师,防守汤山至淳化镇以东的一线正面;

  (3)俞济时的第七十四军两个师,防守淳化镇至板桥镇、江心洲一线地区;

  (4)王敬久的第七十一军,邓龙光第八十三军的一五六师及一○三师、一一二师,防守镇江;

  (5)孙元良的第七十二军位于城南中华门、雨花台、黄山顶地区;

  (6)宋希濂的第七十八军位于城北之幕府山、下关、和平门、玄武湖地区;

  (7)桂永清的教导总队位于城东中山门外至玄武湖一线地带;

  (8)萧山令的宪兵两个团位于城西莫愁湖、清凉山、草场门一线地区。

  以上各部队,都是于仓促中进至新的防区,其中第二军团第四十八师,12月7日才由汉口到达南京。

  12月2日上午,蒋介石得到一条坏消息,布鲁塞尔九国会议成员没有一个同情中国的,也没有任何国家出面愿意制止日本或使日本放宽和平条件的行动。傍晚,德国驻华大使陶德曼来到黄埔路官邸,对蒋介石说:“现在日本人和谈的要价更加苛刻,近卫内阁中有些人说,一定要叫中国人丢脸,你们还是赶快撤出南京吧!”

  蒋介石的脸色铁青,他原先对九国会议抱着很大的希望,现在成了肥皂泡,德国大使又一个劲地叫他撤退。此时此刻,他的心情极度沮丧,原先对抗战守南京的一线希望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准备迅速离开南京。

  12月7日,他和宋美龄来到百子亭的唐公馆,和唐生智告别。此时,唐生智正在召开师以上军官的作战会议,见蒋氏夫妇来了,连忙带头鼓掌,请蒋介石对大家说几句话。蒋介石扫视会场,清了清嗓子门说:“我们抗战已有五年了,战果还是有的,敌人的野心更加的暴露了,正起到反面教员作用,我军民抗战情绪更加高昂。诸位,看形势不要看表面,不要看我们暂时丢了这里,丢了那里。我们不要计较一城一地的得失,从长远看,民众站在我们一边,国际上主张正义的舆论倾向我们,我们一定会胜利的。现在,本人为了指挥全局,不得不暂时离开南京,我会回来的。诸位,南京是首都,为国际观瞻所系,又是总理之陵墓所在地。我希望各位在唐将军的指挥下,抱定不成功便成仁的决心,誓死保卫南京,做到人在南京在,与城共存亡!”

  蒋介石虽然东一句西一句地说了一通,还是博得了一片掌声。唐生智代表守城官兵,向蒋介石表示了誓与南京共存亡的决心。蒋介石拉着唐生智的手说:“拜托唐将军了,我代表政府感谢你!”

  “委员长放心,保卫南京是军人的责任,没有你的命令,我决不后退一步。”唐生智信誓旦旦。

  门口的轿车发动机响了,蒋介石和众人告别,唐生智将蒋氏夫妇送上轿车,挥手告别。轿车开出唐公馆,直奔光华门飞机场。转眼间,飞机直上云霄,在南京城上空绕了一圈,便摇晃着翅膀向长江的尽头飞去。

  南京保卫战最早在句容打响。12月5日拂晓,当日军第十六师团沿京杭国道,前进到句容至汤山镇之间,遭到中国军队的猛烈抗击。在此守卫阵地的是两支广东部队,一支是叶肇的第六十六军,另一支是邓龙光的第八十三军。这两个军一共四个师的兵力,其中三个师是刚从淞沪战场撤到这里的,实际人员伤亡过半。另一个师刚从武汉调来,地形不熟,他们放下背包,工事还没来得及挖,敌人就上来了,他们只好仓促迎战。

  那天拂晓,枪声响后,军长叶肇在望远镜中见日军的先头部队人数不太多,稍稍地松了一口气。他设想在句容附近布置一个“口袋阵”以全歼这股敌人。于是,他命令第四七八旅旅长喻英带两个团上去,包围敌人。但是,战斗进行到中午,包围的兵力不足,一批敌军突破了包围圈,喻英下令士兵们同这股敌人拼刺刀。战斗继续,敌人却越来越多,大批日军蜂拥而至,守军且战且退。傍晚,第四七八旅的两个团被敌人反包围,敌人将他们围得水泄不通,任凭他们左冲右突也冲不出敌人的包围圈。第二天中午,叶肇本想叫这个团向西南方向突围,可是,命令无法传递。第八十三军得知友军被围,赶来增援,打了半天,引来了大批日军。叶肇决定派两个营去传达命令,可是,两个营无法插入敌人的包围圈内。第八十三军在西南方向攻击,敌人便掉转枪口向第八十三军攻击。八十三军渐感不支,只得向土桥方向且战且退。这时,在敌人包围圈内的第四七八旅的两个团寻机向西突围,直到日落西山时,终于冲出了敌人的包围圈。

  两支广东军且战且退,敌人紧追不舍。退到汤山后,他们见机向敌人发起攻击,双方在路中间迎头相撞,很快绞杀在一起。喊杀声、惨叫声、枪械撞击声响成一片,杀得天昏地暗。双方投入的兵力越来越多,一场白刃战持续了一个小时后,敌人的坦克、骑兵上来了,叶肇在不撤退要吃大亏的情况下,命令部队迅速撤退。于是,中国军队一下子退到了中山门外的孝陵卫。

  孝陵卫距南京城只有五里路。叶肇考虑到距城太近,敌人一个冲锋就能攻入城内,就派出一支工兵队隐蔽在孝陵卫前面的其林门,一方面阻击迟缓敌人攻城,另一方面给退到孝陵卫的部队报信。黑暗中,一支10人组成的工兵队伍出发不久,就碰到了一支人马。他们不知对方是谁,便问了一声:“什么人?”

  “自己人!”对方回答,一口流利的中国话。

  中国的工兵队伍信以为真,又问:“哪部分的,口令?”

  “啪!”一声清脆的枪声划破天空,对方开枪击倒了中国军队的一个工兵。这时,中国军队才明白和日本鬼子遭遇上了。这是一支日军的侦察小队,他们是怕中国军队夜间偷营,才派出一支小分队出来侦察的。

  中国工兵小分队迅速散开,同时向对方开枪。一阵枪响后,中国军队倒下四人,剩下的六人端起刺刀,向敌人扑去。这时,日本士兵用的是匕首,在中国人的刺刀面前,他们显然是吃亏的,两个回合后,日本兵倒下了七人。这时,在剩下的13个日本兵对四个中国兵的情况下,日本兵望着闪着寒光的刺刀,不敢贸然攻击。四个中国兵出其不意,向日本兵开枪射击,最后,13个日本兵全部中弹。

  以少胜多,四个中国兵见敌人被全部消灭了,便准备休息一下,谁知他们刚刚躺到地下,后面上来了七八个日本兵,四个中国兵有三个人被他们手中的匕首刺中。剩下的一个中国兵见状,一个翻身站了起来,端起刺刀向日本兵刺去,一刀接着一刀,他一连刺中了好几个日本兵,其余的日本兵向他围过来。但是,英勇的中国兵一边退一边开枪,最后的五个日本兵都倒在他的枪口下。小小的战斗结束了,这个中国兵见敌人全部倒下了,自己也筋疲力尽了,他躺下来想喘一口气,谁知从地上突然冒出一个黑影,对着他的胸膛就是一刀,他一声惨叫,昏死了过去。那个黑影原来是躺在地上装死的日本兵,他拔出匕首,坐在地上,掏出一支香烟抽了起来。黑夜里,香烟的火光一闪一闪。过了一会儿,被刺昏过去的中国兵慢慢地苏醒了,他看到了一闪一闪的火星,咬着牙忍着剧痛爬了起来,猛地扑向那个正在悠闲地抽着香烟的日本兵,用尽自己全身的力气,死死地卡住他的脖子,直到那个日本见了阎王,他再一次昏死过去。

  这个勇敢的中国兵名叫李茂林,直到天亮时,中国军队的巡逻人员发现了他,将他抬回城里抢救。

  在句容战斗打响的第二天上午,第七十四军五十一师在南京的通济门外淳化、上坊一线,与日军的第九师团接上了火。

  第五十一师师长王耀武是山东人,黄埔三期生。他是国民党军队中一向受重用的“少壮派”,是蒋介石一手提拔和栽培的爱将。他与蒋介石第一次见面,是在1933年夏天。这一年的5月,王耀武所在的独立三十二旅由江西的临川进驻宜黄。刚进城即为红军包围。突围不成,只有加强工事,固守待援。红军用围点打援的办法,一面紧紧缩小包围圈,一面在通往各地的要道设伏。虽然红军的攻势十分顽强,但王耀武的指挥却有条不紊。由于红军缺少攻城火炮,使得该旅得以守城22天。王耀武在守城中多次打退了红军的攻势,并进行夜袭,显露了他的指挥才能,战后受到蒋介石的召见,那年他才30岁。不久,王耀武因守宜黄有功,升任补充第一旅旅长。

  第七十四军是蒋介石的嫡系,也是一支王牌军,蒋介石为了保护嫡系部队,一般情况下是不会叫他们干苦差事的。这次保卫战,蒋介石认为杂牌军是一堆豆腐渣,保卫南京是一场特殊的战斗,如果只让“豆腐渣”部队去打头阵,很快败下阵来,“豆腐渣”也会很快被打光了。到时,他的中央军就会孤军作战了。他想让中央军在杂牌军中当骨干,就把第七十四军留下了。蒋介石临离开南京时,他曾对王耀武说:“中央军要为全国军队作出表率,在南京打出个榜样来,要真正起到硬核桃的作用!”

  王耀武拍着胸脯说:“校长尽管放心,我们七十四军决不给校长丢脸。”

  王耀武率领全师来到淳化镇构筑工事时,听说有一个小队的鬼子到了前面的土桥。他决定偷袭这股敌人,露一手给还没来得及离开南京的蒋介石看看。于是,他派出一个营兵力,黑夜摸到土桥敌营,突然发起战斗,日军措手不及,15个鬼子当场被击毙,他们缴获一面旗帜、15枝枪、俘虏了三个鬼子。蒋介石果然竖起了大拇指,并叫王耀武将俘虏押到城里。俘虏被押到蒋介石面前,蒋围着俘虏转了一圈,对唐生智说:“这些家伙并不是刀枪不入的神仙,只要都像王耀武那么尽心尽职指挥战斗,南京是完全能够守住的。”

  日军第九师团十八旅团突然少了一个小队,团长井出宣时十分恼火,他命令部队向淳化追来。不一会儿,就飞来了15架飞机为他助战。第五十一师以猛烈炮火还击敌人,战斗异常激烈,整整打了两个昼夜,打退了敌人数十次进攻。唐生智调来20辆坦克助战。坦克兵带着对侵略者的无比仇恨,驾驶坦克上了阵地。他们对着敌群横冲直撞,连撞带碾,所过之处,血肉横飞,一百多个鬼子被坦克碾成肉饼。日本鬼子被激怒了,他们集中三十门大炮,炮轰中国的坦克,三辆坦克被大炮击中,在大火中,三名坦克驾驶手献出了年轻的生命。

  淳化战斗持续到12月8日,敌人也调来了30辆坦克。王耀武命令反坦克炮开火,半小时后,击毁敌坦克15辆。

  8日这天,战斗异常激烈。第五十一师的三○一团伤亡过半,九名连长战死沙场,其余两个团也伤亡很大。傍晚,寡不敌众,唐生智命令第五十一师放弃淳化、方山阵地,向河定桥、麻田一线转移。王耀武奉命后撤时,敌人死死咬住他们,第五十一师退到哪里,敌人就跟到哪里。打头阵的扛太阳旗的鬼子发出一声吼,后面的鬼子就跟着一声吼,旷野为之震动。这时,天空下起了小雨,渐渐地越下越大。鬼子并没有因为大雨而放弃追击,第三○五团团长张灵甫见摆脱不了鬼子,便跑到王耀武面前,向他建议说:“我们不能让敌人这样穷追下去,我建议由一支主力顶住敌人,掩护大家撤退。”

  王耀武觉得他的建议有道理,正在思考由谁来担任这个任务,张灵甫主动提出说:“如果信得过我们团,就让我们担负这个掩护任务吧。”

  王耀武望着张灵甫,心情十分激动,他拍拍张灵甫的双肩说:“危难时候你能主动请缨挑重担,我很感激你。不过,敌人来势很猛,你们团的担子很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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