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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地狱无人区

潘家戴庄惨案

  田益廷 刘作云 王树增  

  潘家戴庄幸存者周树恩潘家戴庄现属河北省滦南县,在抗日战争时期,是冀东八路军北宁路南(下简称路南)游击区中的一个拥有371户、1765口人的大村。北距张各庄8公里,南距倴城8公里,是倴(城)、张(各庄)公路的必经之处。1942年12月5日(农历十月二十八日),驻张各庄、司各庄的日伪军250余人,在日军骑兵队长铃木信指挥下,制造了一起骇人听闻的潘家戴庄“千人坑”大惨案。屠杀群众1110人,烧毁民房1030间,财物抢劫一空,美丽富饶的村庄变成一片焦土。杀人现场惨不忍睹:30名婴幼儿被杀人强盗摔死在碌碡上,60名孕妇身遭杀戮,27户被杀绝,31户只剩下孤儿寡母。惨案虽已过去43年,但日本侵略者欠下中国人民的这笔血债,潘家戴庄人民是刻骨铭心,永志不忘的!

  1942年10月,日本侵略者在冀东推行所谓第五次“治安强化运动”,并规定“自十二月二日至八日期间,配合大东亚战争一周年纪念活动,使本次运动达到最高潮”。  

  日军先是以路北为重点,沿长城各县制造“无人区”,驱赶路南地区16岁至60岁的男人去路北挖沟筑垒。尔后,在路南“挖遮断壕”,搞“清水摸鱼”。日伪军驾着大板车大肆抓捕男性青壮年去做劳工,违者遭枪决、刀砍或就地活埋。对于没有“良民证”的外乡客商、走亲访友和赶集上店的农民,则视为“通共”、“通八路”分子,枪挑、刀砍于“杀人坑”,并下令不准收尸,收尸者也以“通共”治罪。  

  为了配合路南地区群众的抗日活动,八路军迁滦卢县抗日基干队大队长张鹤鸣率二连、新三连和地方游击队一部,挺进路南,经常活动于唐官营、川林和潘家戴庄一带,寻隙打击敌人。12月4日下午4点时分,当抗日部队由唐官营经潘家戴庄向程庄转移时,日军派出一个骑毛驴的密探,尾随在抗日部队的后边,探清我部队的人员、装备后,从潘家戴庄折回张各庄据点。晚饭前抗日部队刚到程庄,准备在该村宿营,铁杆汉奸、伪保长程殿栋同伪办事员程为平,偷偷溜进倴城据点,向伪警察分局长王星寿报告。王星寿这个汉奸,为献媚请赏,马上通电他的主子——驻张各庄日本骑兵队队长铃木信。在此之前,负责在冀东执行“五次治安强化”的日军第二十七步兵团少将兵团长铃木启久(后升为第一一七师团中将师团长)曾指令所属第一联队骑兵队“迅速对该村进行‘剔抉’,彻底消灭该地的祸根”。所以,铃木信得到王星寿和密探的报告后,如获至宝。当夜就招集张各庄、司各庄两处日军、特务、伪警备队250余人,深夜12点出发,在柱王庄会合后,直扑程庄,去执行“剔抉”计划。  

  人称铁腿、夜眼的神八路——迁滦卢基干队,得知程庄伪保长程殿栋逃跑的消息后,即刻撤离该村。午夜12点,从店子村迂回到潘家戴庄。天将拂晓,从村西传来了稀疏的马蹄声,隐隐约约的人影也凝眸可见。隐蔽在村西高坡、岭地上的哨兵,断定是敌人摸上来了,即刻向敌射击,走在前面的两个日军尖兵,应着枪声栽下马来,一个当即毙命,一个捂着伤口嚎叫不止。一心想到程庄围歼“土八路”的铃木信,万万没有想到会在潘家戴庄挨打。骤然不知所措,慌忙拨马败逃。特务和伪警备队也犹如丧家之犬,尾随着掉头西窜。失魂落魄的日军、特务逃至皂户村,按兵未动,伺机反扑;被吓得胆战心惊的伪警备队,趴在潘家戴庄村西的沙岗子下边,等待“皇军”命令。  

  八路军迁滦卢基干队,为保存实力,决定暂时避开敌人的锋芒,迅速转移。部队行动前,怕老百姓身遭不测,动员他们一同转移。村东头的几家群众随着转移出去了,但多数群众受了伪保长戴老四什么“‘中日亲善’,‘皇军’来了不跑不溜,就会不杀不砍”的欺骗宣传,没有转移。善良的人们哪会知道,一场浩劫即将降临到他们头上。 

  12月5日天亮后,日军派出的密探回报:“八路军已经跑了”。铃木信声嘶力竭地喝令部下,重新整队杀回潘家戴庄。250多名日军、特务把潘家戴庄包围后,端枪、持棒挨门挨户喝令男女老少统统到村东南角的大场里听“皇军”训话。慢者棍棒打,违者杀头!多数群众还没吃早饭,就被赶出家门。全村老老少少,不管盲人、残废还是病人都被驱赶到庄东南“会场”上。这里刀枪林立,戒备森严,东、北两面的房子上站满了端着刺刀的伪警备队,场南的围墙上和路口中间,架着好几挺机枪。日军和特务头目们,齐聚“会场”中央,他们是:  

  铃木信,日本驻张各庄骑兵队长;  

  郭成信,日本骑兵队翻译官;  

  张占鳌,张各庄伪清乡办事处主任;  

  间岛,日本驻伪清乡办事处顾问;  

  安田,日本驻张各庄骑兵小队长;  

  曾广昭,伪清乡自卫队队长;  

  牛田,日本驻司各庄骑兵小队长;  

  程凌阁,驻司各庄的伪警备队小队长;  

  杨××,驻司各庄日本骑兵队翻译。  

  铃木信面对群众虎视眈眈,阵阵狂笑;特务爪牙横眉立目,拎着棍棒,端着步枪,围着群众晃来晃去。场上的百姓们预感到一场灾祸就要临头。  

  9点时分,心狠手毒的日军、特务,从人群中抓出了教师马文焕,厉声问道:“八路的有多少?都往哪里去了?”马文焕刚说出“不知道!”一群特务蜂拥而上,朝他一阵乱棒,打得他遍体鳞伤,鲜血淋漓。一个特务对准他的脑袋又狠狠一棒,殷红的血浆立即从他耳朵里喷了出来,马文焕惨死在血泊中。几个日军、特务盯着喷血的耳朵,跺脚狂笑。接着,一个特务又从人群中拽出了齐盘成,先用凶狠的目光扫视一遍人群,然后回过头来,大声喝道:“要不说出八路军的下落,同样下场!”齐盘成未及答话,就被打死在地上。此刻,一个日军又从人群里拉出青年李庆发,随后扒去他的棉袄,另外4个日军端着刺刀,对着他的前胸后背,连声逼问:“八路军的哪里去了?”李庆发回答:“不知道!”日军再次逼问,他还是回答:“不知道!”这时,豺狼成性的日本强盗,一刺刀扎在李庆发的肚子上,热血喷了一地,肠子流出肚外,惨死在日军的屠刀之下。潘恩田,因躲避鬼子藏在自家的幔子上,被特务发觉后,赶进杀人场。他刚走进人群,就被日军、特务抓出来一阵苦打。潘恩田的母亲见到日军、特务打自己的儿子,心如刀绞,急忙从人群里挤出来,一面用双手搂住儿子,一面对日军、特务说:“他,他是我儿子……”“死了死了的!统统的八路!”日军哇啦哇啦地叫着,伸手把潘恩田的母亲抓起来,推入人群。随后在潘恩田身上又是一阵乱棒。潘恩田的肩胛骨被打碎了,耳朵被打烂了,他昏死过去。日军、特务惟恐他不死,又从左腿上扎了他一刺刀。随后日军、特务又杀了潘恩田的母亲,活埋了他的妻子、妹妹,摔死了他那刚满四岁的儿子。数小时后潘恩田死而复苏,强忍着伤痛从死人堆里爬出来,逃出了虎口。  

  时近中午,日军、特务按照铃木信的指令,窜入人群,一起抓出了李忠海、潘恩和、戴运成、戈振久等十几名群众,用刀枪棍棒打死,仍没有得到他们所需要的东西。  

  气急败坏的日军、特务,一看问不出八路军的去向,便对全村人狠下毒手;从人群中挑选出20多名年轻力壮的小伙子,用枪逼着他们将地主潘俊章紧靠场北挡车霸道的老沟,加深加宽,挖成了一条长10丈、宽7尺、深6尺的大坑。大坑挖好后,日军、特务从挖坑人手中夺过锹、镐,驱赶群众进坑。群众面对死亡,挣扎外闯。敌人手持刀枪、棍棒、锹镐,在人群中狂刺乱打。棒起刀落、锹劈镐砸,善良的百姓成片成片地倒了下去。万恶的日军、特务,把打死打伤的人们,扯着双腿扔进大坑。周树全誓死不进杀人坑,被日军一镐刨死在坑沿上。戴昌田被日军推进坑里后,他奋力挣扎着往外爬,又被鬼子一镐砸碎了脑袋。日军把人们投入坑内,然后在上边堆上柴草纵火焚烧。这时,未死的群众发出阵阵凄厉的惨叫声,活着的拼命挣扎着往外爬。周树清刚从坑里爬出,又被两个特务扔进火堆。周树恩刚给日军装完车,就被特务押入杀人场,打入烈火熊熊的大坑。他乘敌一时不备,从火坑里滚爬出来,随手扒下着火的衣服,赤身爬出了杀人场。  

  时过正午,敌人用过午饭,又把杀人魔爪伸向妇女。开始,敌人用刺刀、棍棒、锹镐驱赶妇女进坑。女同胞们驻步不前,杀人不眨眼的刽子手们就用绳子拉、扁担赶将她们推进了坑。大坑里堆满了死人和活人,拥挤不下了,鬼子、特务逼着人们又挖了一个长2丈、宽15丈、深5尺的大方坑将妇女们继续往下赶。齐安居的妻子,从坑里往外爬,一个日军朝她前胸狠狠刺了一刀,齐妻躺在血泊中。她的两个女孩子,一个叫菊勾,一个叫白勾,见到妈妈被敌人扎死了,趴在母亲身上放声大哭,万恶的日军又用刺刀把两个孩子挑进坑中。周树昌的妻子正顺着坑沿往上爬,被日军一刺刀挑开肚子,立刻肠胃落地,胎婴流出。

  在妇女们惨遭毒手之前,一个身穿黄呢子军装、斜挎腰刀的日军军官,在坑边上大喊一声:“花姑娘的,这边来!”张占鳌等一伙特务,立刻心领神会,窜入人群,拽出十几个年轻的姑娘、媳妇,拖进地主潘俊章家的大院,随后日军、特务跟进一大帮。这群野兽,在光天化日之下,把她们轮番奸污之后,又把她们拖回杀人场,枪挑、活埋了。  

  孩子的妈妈们,只知道自己的惨死,哪里知道她们的亲生骨肉比自己死得更惨!丧尽天良的强盗们,把嗷嗷待哺的孩子抓起来就往大坑里扔,或顺手一刀砍掉脑袋,或一脚踢进火坑。特务张占鳌是个杀人成性的刽子手。他凶狠地拎着孩子们的小腿往碌碡上摔,把孩子们摔得脑浆迸溅,血肉横飞。一群特务也学着张占鳌的办法杀人,30多名天真活泼的幼童被活活摔死在碌碡上。  

  这群吃人的豺狼,一心要把潘家戴庄人斩尽杀绝,最后把20多名挖坑的青年也枪挑、锹铲于杀人坑。  

  血洗之后,250多名日军、特务从杀人场窜回村里,他们先砸门落锁,翻箱倒柜,抢劫财物,后纵火烧房。顿时,火光冲天,浓烟蔽日。第二天又遇西北大风,风助火势,愈燃愈烈。熊熊烈火一直烧了三天三夜,柴草木灰随风飘出30多里。潘家戴庄变成一片焦土。  

  日军血洗、焚烧潘家戴庄的野蛮暴行,很快传遍路南大地。各村群众遥望着大火,焦虑不安,愤恨不已;与潘家戴庄有亲属关系的人们,无不牵肠挂肚,甚至失声痛哭;虎口余生的人们,特别是趁给敌人抱草而逃出杀人场的学生们,虽得到邻村乡亲们的热情照料,但因思念亲人,却终日哭泣不止。被日军征去路北(杏山、干河草和长城一线)挖沟、服劳役的150多名青壮年,听到自己的家乡被烧、亲人被杀,心急如焚,他们扔掉锹镐,闯过敌人的数道哨卡,甩掉敌人的追击,星夜跑回潘家戴庄。去他乡走亲访友的潘恩普老大爷回村后,一见全家(9口)亲人被杀,房子被烧,立刻昏倒在地。他想亲人想疯了,一连几夜不离杀人场,呼天唤地,哭儿叫女,后来,含恨离开人世。  

  在抗日政府的组织发动下,活下来的潘家戴庄人,三四天后陆续回村,附近村庄的群众和亲友也都先后赶来。五天头上开始收殓亲人尸体。众亲人一进杀人场,悲痛欲绝,声泪俱下,哭声震天撼地,十里以外可闻。  

  人们滚动着泪水,从坑里往外挖亲人,可是大坑里被烧、杀的尸体已血肉模糊、腐烂发臭。一具具尸体,有的缺肢断臂,尸首分离,有的手足成灰,额烂头焦。孩子们的小小身躯,已经蜷缩一团。被埋在大坑最上层的人们,已被野犬撕得残缺不全。“千人坑”里惨状奇凄。齐广礼被烧得全身焦黑,腿已成灰。戴文秀的闺女,是被日军头朝下活埋的,双脚烧焦,眼和舌头全被挤压出来。60多名孕妇肚子都已开裂,胎婴流出体外。  

  乡亲们尽管小心谨慎地挖,但是,拉胳膊,胳膊断;拽腿,腿掉下来。无奈,用绳子拴在死者腰上往下拽,把抠出来的尸体摆了一场。亲属们凭着带血的“良民证”和残存的衣着特征辨认亲人。最后,有200多具尸体,实在无法辨认只好合葬成一个肉丘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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