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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日

第九章 “三个月灭亡中国! ”

  旗舰“出云号”远远泊在长江口外。

  松井石根大将举起望远镜,面无表情地站在甲板上了望。参谋副官报告,中国军队又在发动进攻。望远镜里只看见陆地上浓烟滚滚,无数炮弹爆炸的烟柱好像乌云遮盖了河流村庄。空中有成群结队的日本飞机呼啸着掠过滩头阵地,然后不断向进攻者俯冲投弹,轰炸扫射。军舰上的大炮也开始猛烈射击,巨大的船体在江水里不停摇晃,总司令看见炮弹在敌人的攻势前面竖起一道道死亡的钢铁火墙。

  松井沉重地放下望远镜。中国人战斗决心之大,进攻之坚攻势之凶猛完全出乎日本指挥官的预料。

  八月二十三日,日军主力陆续登陆,战斗沿宝山、嘉定和浦东川沙县十几公里宽阔的江岸线展开,进攻一度顺利,日军先头部队向市区纵深快速推进达二十公里。但是中国军队很快便组织起强大反击,许多地方短兵相接,日军立足未稳伤亡惨重,只好重新退回滩头阵地。

  根据获悉的情报,南京政府已经紧急调遣中央军精锐陈诚第十五集团军增援上海,另有两个集团军也由安徽、湖南、广西等地向上海进发。这就是说,南京政府决心不放弃上海。从眼前战况看,日军处在被压制的不利地位,其优势火力和机械化装备无法展开,如果中国大军全部开到,他的两个登陆师团将被困在狭长的江边地带,陷人更加困难和被动的境地。

  旁边一直没有说话的帝国第三舰队司令官长谷川清海军中将也放下望远镜,做了一个不无遗憾的手势,提醒陆军大将:“总司令阁下,对目前陆军的战况和处境,海军除予以强大炮火支持外,只能深表理解……本舰队已经接到海军部命令,从今日晚七时起,除部分舰只继续留在上海作战,各分舰队都将开往中国南方和北方水域,执行全面封锁中国海岸线和击毁其海上目标的光荣任务。”

  松井的目光在海军中将的脸上停留了几秒钟,然后不动声色地点点头:

  “知道了,阁下,对于海军的的一惯支持和合作,陆军深表感谢。”

  “……本司令官决定留下两个航空母舰战斗群支援上海作战,以确保总司令安全。”长谷川清神气十足地宣布,“……如果陆地战斗失利,舰队将向海军部请求增派舰只和舰载飞机支援。”

  陆军大将对海军的倔傲态度感到十分恼火。

  日本陆军与海军的矛盾由来已久。自上个世纪起直至甲午海战和日俄大海战时期,海军一直都是帝国的旗帜和骄傲,那时候陆军将领只是一群不起眼的配角。本世纪二、三十年代,陆军开始崛起,海军元老们被少壮派陆军将领毫不客气地挤到一边,所以陆海军之间的明争暗斗和权力之争从来没有停止过。

  “……阁下,陆军有足够的战斗力打败和消灭敌人,请海军还是执行任务,不要过多操心别人的事情。拜托啦!”司令冷冷回答,然后头也不回地命令参谋长:“帝国派遣军总司令部马上登陆,军舰上除留下通讯联络官外,陆军所有人员跟随司令部前进。”

  日军步兵第三师团第六联队长仓永辰治大佐把头探出装甲车外面指挥战斗。

  仓水大佐是北九州佐贺人,佐贺县位于日本对马海峡东岸,与朝鲜半岛隔海相望,一九零五年举世闻名的日俄大海战就发生在这里。当时俄国强大的波罗的海舰队受到日军伏击全军覆没。战争和帝国军人的业绩给少年仓永留下深刻的印象,他从小立下志向就是当一名将军,像伟大的乃木大将和东乡元帅那样受人尊敬万世传颂。

  没有战争的年代是军人的不幸。

  仓水一九一一年毕业于日本陆军士官学校,一九二二年毕业于东京帝国陆军大学,直到十三年后的昭和十年(一九三五年),已经过了不惑之年的仓水辰治才被勉强提升为陆军大佐,从步兵学校调到第三师团担任联队长。

  大佐距离将军只有一步之遥。但是如果没有战争,倒霉的仓水完全可能在这个中级军阶上一直呆到退休。所幸的是,一九三七年中日战争爆发了。

  八月中旬,第三师团奉命从本土紧急增援上海,第六联队作为师团前卫担任了突击登陆和扫荡吴淞口敌人据点的光荣任务。二十二日夜,第六联队两千官兵分乘一百七十艘橡皮冲锋艇,借着夜幕的掩护悄悄在吴淞口南侧一点五公里处(现上港九区内)一举登陆成功,然后以十多辆坦克装甲车开路,沿着江边公路(现军工路一带),迅速扩展战果。中国守军的防卫本来极为薄弱,在日军迅雷不及掩耳的攻势打击下,守军大部被歼,少数残敌向城里方向逃跑。

  第六联队的战绩受到师团长表彰。

  二十三日,登陆日军受到来自浦东、浦西、嘉定三个方向中国军队的猛烈反击,中国飞机也频繁出动轰炸扫射日军滩头阵地,企图趁第六联队立足未稳一举将其赶下江去消灭。另据空中侦察飞机报告,至少还有两个师的中国军队正在向吴淞口方向运动。

  仓永大佐嘿嘿地笑起来。

  “……你们有谁知道,日清甲午战争前伟大的乃木大将在干什么吗?”联队长两眼炯炯有神地向他的部下发问。

  “……可能是步兵军官吧? ”有人不肯定地回答。

  “东乡呢? 东乡元帅是什么军阶?”联队长又问。

  “告诉你们,战争开始时乃木大将还在长州的家里务农,种水稻呢。”仓水大佐在步兵学校做了十多年教官;对帝国战史了如指掌,“……东乡元帅那时候只不过是个小小的舰长,军阶中佐,但是战争打下来,他们都成为将军,变成举世闻名的帝国英雄。你们这些无名的军官,大队长、中队长,还有我,陆军大佐,都要向乃木和东乡学习,做光荣的帝国英雄! ”

  “是! ”部下齐声回答。

  联队长还有一句话藏在心里没有说出来,那就是他,四十二岁的陆军大佐一定要在这场打败中国的战争中争取当上一名受人尊敬的帝国将军。

  激烈的战斗开始了。

  中国军一个团在炮火掩护下试探性进攻第六联队阵地,仓水大佐根本不把这些穿灰布军衣的中国草鞋兵放在眼里。他命令停止射击,把敌人放到几百米的近距离,然后坦克装甲车一齐发动,从正面向中国军队发起反冲击。两军相遇,如同两股强大的漩流或者沉重的雷雨云相撞。一霎时爆发惊天动地的轰响和厮杀。日军坦克战车搭载步兵如同钢铁洪流席卷大地,到处都有炮口喷吐火舌,步兵或跳跃跟进,或躲在车后射击。仅仅几十分钟,进攻的一团中国军就被打垮,第六联队击毙敌人数百人,自己仅损失几辆战车,伤亡十余人。失败的中国军队很快调整战术,更多的穿灰布军装的敌人好像乌云一样把第六联队团团包围起来。 “……你们正面敌人已达两个师,需要增援吗? ”师团长询问。

  “报告,第六联队有信心打败敌人。”大佐回答。

  “很好,师团以炮火支援你们,请务必不要轻敌。”

  但是以后战斗的残酷程度大大动摇了日本指挥官的决心。中国人不仅人数占优势,炮火有所增强,他们士兵的顽强战斗精神也势不可挡地摧毁了日军阵地。两天过去了,第六联队官兵能够拿起枪战斗的还剩下百余人。战车大部被击毁,能继续战斗的只剩两辆。

  “……师团主力正与敌人激战,请你们务必坚守阵地,援军即将到达。”第三天,电话那一端传来的竟是帝国派遣军总司令松井大将的声音。

  “是!……第六联队决不辜负总司令的信任。”大佐浑身一震,立正回答。

  “……仓水君请记住,我将在你们后方五百米处的阵地上注视你们,并遥祝你们取得胜利。”

  “是! 仓水联队无往不胜!”

  一股热流从联队长心头涌过。“仓永联队无往不胜! ”这不仅是誓言,更是奇迹,以步兵一个联队( 团 )单独同敌人两个师的优势兵力作战,这样的事迹不是连伟大的乃木大将也没有做到过吗?

  未来的帝国将军对创造奇迹充满信心。

  这天傍晚,血红的落日辉煌地映照着中国东海之滨的黄浦江畔,日军第六联队全体官兵英勇战死。仓水大佐站在最后一辆装甲车上,亲自扣动机枪向敌人射击。一枚中国兵扔来的木柄手榴弹不偏不歪击中装甲车,“轰”地一响,车上的人被炸出老远。仓水大佐只觉得眼前红光一闪,轻飘飘的身体仿佛被一股强大的浮力托住,于是就像小鸟一样张开双臂快活地飞向空中。一片灼热的巨浪蒸腾而起,黑暗像潮水一样从地下涌出来,很快吞没整个大地和天空……

  仓水联队全军覆没。

  松井总司令在指挥部亲眼目睹了第六联队官兵英勇“玉碎”的壮烈一幕,不由得深为感动。他沉思良久,才对参谋长口述电令内容如下:

  “……东京大本营:敌军数倍于我,我帝国官兵英勇战斗战果累累,目前正在巩固登陆阵地……请求立即增援三至四个师团,否则派遣军将陷入攻击乏力无路可退之困境。”云云。

  仓水大佐是“八一三”在上海战场阵亡的第一名日军联队长。为表彰该大佐英勇作战的功绩,日本军部决定追晋仓永辰治为陆军少将,授予金鸡三级勋章一枚。大佐如愿以偿。

  福建泉州。

  这是中国大陆与台湾隔海相望的一处天然深水良港,港内渔船云集,灯火密布。每逢汛期,来自台湾和大陆沿海各地的渔船都先赶到这里的妈祖庙烧香,然后才进入渔场下网捕捞。于是泉州城内昼夜灯火通明,港口人声鼎沸,商贾小贩好像成群结队的蚂蚁一样把刚刚捕捞上岸的海鲜海产品运往内地。

  一九三七年八月,一年一度的秋季渔汛在人们祈祷声中悄然来临。虽然此时中日战争已经爆发,华北战事吃紧,上海滩也传出一阵紧似一阵的炮声,但是这里的人们生活依然平静。中国地大物博,北方打仗同南方捕鱼有什么必然关系呢? 何况老百姓不是军人,不能因为打仗就不干活吃饭。因此这年妈祖庙里香火格外旺盛,祈祷丰衣足食岁岁平安的渔民烧完香做完祷告之后,就把渔网粮食生活用具搬上船去,然后告别亲人扬帆出海。

  至少在这年八月底以前,包括台湾海峡在内的整个中国沿海是风平浪静的,笼罩一片生产繁忙的和平气氛,仿佛战争只是陆地上的事,与海上的中国人无关。甚至有时担任护渔任务的中国舰艇与日本军舰相遇,双方只是怒目相视,各走各的航线,并不采取敌对行动。

  八月三十日,台湾海峡东经一百一十九度,北纬二十五度线附近海区,约有千余只来自浙江、福建和两广的渔船正在海面下网捕鱼,另有三艘悬挂青天白日国旗的中国海岸炮艇执行正常的护渔和巡逻任务。

  上午十一时许,一架从台湾桃园机场起飞的日军侦察机飞临渔区上空,盘旋侦察数分钟,然后掉头东去。此后又有日机飞临侦察,因为当时每天都有轰炸上海、南京的飞机从台湾机场起飞,渔民对此己经见惯不惊,何况渔汛期间,时间就是金钱,每一网撒下去都会捞起一个实实在在的丰收希望,所以人们对日机频繁飞临并未感到太多不安。

  约中午十二时,东北方向远处起了浅浅的烟雾,很快阳光照耀的地平线上出现一些隐隐约约的斑点,不久那些移动的灰色斑点就变成许多闪烁在粼粼波光里的船影,有目力好的人认出那是一支正在开足马力成战斗队形朝他们驶来的日本舰队。正在捕捞作业的渔民纷纷停止手中的活儿,惊讶地抬起头张望。他们看到,这些气势汹汹的灰蒙蒙的大家伙似乎都不怀好意,军舰上那些黑洞洞的炮口都抬起来对准了渔船。

  胆小的人悄悄收起渔网准备溜走,但是多数渔民自恃这里是公海渔场,公海是国际水域,不是中国或者日本领海,日本人敢在公海上对许多手无寸铁的老百姓开枪开炮么? 何况那儿艘中国小炮艇也把几管威武不屈的机关炮高高扬起,作出随时准备开火的战斗姿态。

  时间在不祥的对峙中悄悄溜走。

  到了下午,日本舰队似乎决定离开这里,多数军舰继续向南开去,留下几艘驱逐舰也停止敌对行动,变成在渔场外缓慢游人。渔民松了一口气,料定日本人不过虚张声势,又纷纷抓紧生产埋头捕鱼。

  晚八时许,一抹浓重的阴云遮盖了天际,海上起了小风,朦胧的夜色渐渐笼罩渔场。劳作一天的渔船开始互相靠拢,油灯点亮了,生火做饭的炊烟也袅袅地升起来,渔场上有了许多悠长的人声和应答呼唤,暮色中的渔场到处闪动着和平时期特有的万点繁星般的渔火。

  但是,一声尖利的炮弹呼啸划破了大海的静谧。

  阴险的日本军舰开始炮击。随着军舰尾部红光一闪,第一发拖着长长哨音的炮弹迳直击中一艘渔船,“轰隆”——一声巨响,可怜的木船连同它的毫无防备的主人立刻被炸得粉身碎骨葬身大海。紧接着,日本军舰各炮齐发,无数颗高速出膛的炮弹在暗夜的空气里织成一张颤动的弧形大网,将整个渔场牢牢笼罩在一片死亡的火海之中。

  第一轮炮火之后,海面上三分之一的渔船不是中弹炸沉就是被水柱掀翻,剩下的渔民这才如大梦初醒,扔掉还在水下的渔网和落水的幸存者,慌慌张张四散逃命。中国海岸炮艇在敌人头一轮炮火中不幸被击毁两艘,幸存的一艘开足马力,边开火还击边向泉州港口方向逃去。但是仅仅过了几分钟,日舰上的大口径舰炮便以精确射击埋葬了中国炮艇的生还希望,一群在空气中快活地撞来撞去的炮弹如同暗夜里吱吱歌唱的黑色蝙蝠,它们张开翅膀争先恐后地扑向炮艇并把它立刻炸成两段。接下来日本军舰摆出夜战演练的姿态,让全体官兵练习在夜间能见度很低的情况下快速捕捉和击毁海上活动目标的演练科目。第二天清晨,当东方冉冉升起的朝阳照亮了海面时,那支演练完毕的日本舰队已经穿过台湾海峡继续南下,在他们身后的公海上漂浮起许多被炮弹击毁的渔船残骸和抱着木板随波逐流的幸存者。

  几天以后,日本飞机接连轰炸了泉州、厦门、广州等华南沿海城市和港口,一向远离战乱和生活相对富裕的南方沿海人民终于痛苦地认识到,战争不仅仅是中国局部而是所有中国人包括中国穷人和富人的共同灾难。

  日本帝国海军第三舰队第五分遣舰队司令官大熊正吉少将站在乘风破浪的‘加贺号’航母上眺望。

  “加贺号”是日本海军的骄傲,它是一艘日本自行设计自行建造的大型航空母舰。该舰于一九二八年在横须贺海军船厂下水,排水量三万八千吨,水线长二百四十米,宽三十二米,可搭载各型战斗、攻击、轰炸和侦察飞机五十二架(最多可载九十架)。早在一九二一年,当孙中山先生还在广州策划第一次北代和中国共产党小组的代表还在南湖的游船上忧国忧民时,日本就开始自行设计制造第一艘航空母舰“凤翔号”。此后大约每隔二到三年,日本就有一艘航空母舰建造完毕编入现役。到中日战争爆发的一九三七年,日本已经拥有六艘大型航空母舰,和每年造舰船六十万吨的能力。而直到半个世纪以后也就是本世纪九十年代,我们才从国外一些无从考证的传闻中得知,中国曾经试图从乌克兰购买一艘原苏联黑海舰队的航空母舰,据说此举引起东南亚国家普遍不安,因此未果,云云。

  现在,这艘漂浮在海面大约相当于十几层楼房高的庞然大物正全速向南开进,在它的两侧,浩浩荡荡排列着编队跟进的轻巡洋舰“夕张号”,驱逐舰“吴竹号”、“若竹号”、“早苗号”、“芙蓉号”等二十余艘舰只。毫无疑问,这是世界上最强大也是亚洲唯一能同英美舰队对抗的黄种人的航空母舰突击群。第五分舰队原本在东海水域执行战斗任务,随着另外三艘日本航空母舰的到来和日本内阁宣布全面对华开战,大熊正吉少将就奉命率领他的分舰队前往华南水域执行封锁中国南海的战斗任务。

  前方进入珠江口水域。

  根据情报,中国海军有一支小规模的广东舰队在这一带水域活动,其补给基地就设在广州和湛江。大熊司令官打心眼里瞧不起中国人的舰队,那些破破烂烂的浮在水面上的小玩艺儿难道也能叫军舰么? 如果说四十年前甲午海战时两国舰队实力尚在伯仲之间,那么四十年后的一九三七年,日中海军实力已经有了天壤之别:日本舰队共拥有各种大型水面作战舰只二百余艘,总吨位达到二百万吨,名列世界海军第三,而中国仅有区区中小型老式舰艇六十余艘,最大驱逐舰排水量仅四千吨,总吨位不足六万吨。二百比六,这就是他们将要面对的敌人,同如此弱小的敌人作战,简直是对帝国舰队的侮辱。大熊司令官就是怀着这样不屑一顾和忿忿然的心情发出“开进珠江口,寻找敌舰并坚决击沉”的战斗命令。

  司令官站在甲板上慢慢地移动望远镜。他看到中国南海风平浪静,烟波浩渺,倍大一个珠江口,竟连一条渔船的影子也看不见。

  八月二十五日,帝国第三舰队总司令长谷川清代表日本政府下令对中国海岸线实行全面封锁,所有中国船只一律扣押或者予以击沉。短短一周来,他率领第五分舰队已经坚决地由北向南扫荡了浙江、福建和广东沿海,击沉击毁中国商船、货船以及渔船不计其数,舰载飞机亦一路猛烈轰炸了沿海城市和港口。然而作为战无不胜的帝国海军指挥官,他的雄心壮志不仅要把中国沿海变成无人区,他还要亲手抓住那些躲躲闪闪的小耗子,把中国人的小舰队打得浓烟滚滚,看着它们四分五裂沉下大海去喂鱼。

  水上侦察飞机回来报告,发现敌人广东舰队停泊在虎门附近水域,虎门炮台亦有中国海岸炮兵阵地。大熊司令官闻讯大为高兴,他亲自下达舰载飞机攻击命令,于是“加贺号”航空母舰很快掉头迎风,第一攻击波十二架舰载轰炸机相继从甲板上腾空而起。半小时后,第二攻击波十八架战斗轰炸机再次起飞,在航空母舰上空完成编队后向轰炸空域飞去。

  与此同时,司令官命令轻巡洋舰“夕张号”率领驱逐舰战斗群开进珠江内河,以舰炮向敌人炮台和港口轰击,务必堵住敌人舰队并将其全部击沉,不使一舰一艇漏网。这场一边倒的海空大战持续了一天。

  在日本飞机和军舰狂轰滥炸中国人舰队时,有两架从广州机场起飞的中国战斗轰炸机勇敢地攻击了日本航空母舰,一颗二百五十磅炸弹落在航母右甲板上爆炸,幸好炸弹威力不够大,只炸坏几架正在加油的飞机。在护航舰队密集的高射炮火打击下,中国飞机一架中弹坠入大海,另一架逃之夭夭。傍晚,据陆续返航的飞行员报告,虎门炮台已经摧毁,敌人舰艇多数被击沉击伤,侥幸未中弹的正施放烟幕逃回广州港口。

  大熊司令官却感到余怒未消。

  敌人几乎没有还手之力,这样的战果当然是令人满意的,问题是刚才敌机扔下的炸弹就在距离舰桥不到几十米的地方爆炸,司令官亲眼看见几架舰载机被炸得燃起大火来。作为一个爱舰如命的帝国海军指挥官,他绝对不能容忍敌人对他神圣的航空母舰制造这样的罪恶。于是分舰队司令下令:“……明天飞机全部起飞,轰炸敌人广州机场。驱逐舰战斗群封锁珠江航道,务必用舰炮击沉港内全部敌舰。”这天晚上南海起了风浪,强大的日本舰队排列在珠江口外枕戈待旦虎视眈眈,而那支躲在港口内的中国小舰队穷途末路无路可逃,只好等待天明束手待毙。不料夜半时分,一阵猛烈的爆炸声惊醒了熟睡中的大熊司令官,他看见拖着火光的炮弹纷纷落下来,在日本军舰四周掀起冲天水柱。航空母舰拉响紧急战斗警报,护航舰队四处开炮还击。

  原来已成瓮中之鳖的中国小舰队乘黑夜风急浪高向入侵者发起自杀性进攻。

  这种情形很像我们在电影《甲午海战》中看到的那位可歌可泣顶天立地的民族英雄邓世昌,或者二战后期处于劣势的日本神风敢死队,明知败局已定却不得不去拼命。混战一夜,中国舰艇摸黑发射数十枚鱼雷,其中少数击中目标,多数不知去向。只有日本驱逐舰‘旗风号’运气不佳,不幸被两枚鱼雷同时命中要害起火燃烧,不久就倾覆沉没。这是整个抗日战争期间中国海军唯一一次击沉日本大型军舰的光荣纪录。

  至天亮,中国残余舰只带着累累伤痕退回港口,日本舰队清点战果,除击沉击伤中国鱼雷快艇十余艘外,自己也被击沉一艘,伤数艘,其中包括航空母舰也挨了数发炮弹,人员伤亡若干。

  怒不可遏的日本司令官决心要让胆敢击沉帝国军舰的所有中国人付出代价。帝国是不可战胜的,任何对帝国的挑战都是自取灭亡。当天中午,舰载飞机全部起飞,对广州机场和城市狂轰滥炸,驱逐舰沿着狭窄水道抵近港口,所有重炮一齐扬起巨大的炮口,准备万炮齐轰把那些中国小耗子炸得粉碎。

  但是侦察飞机报告,港内没有任何动静,敌人舰艇踪影全无,仿佛全都插翅飞走了一般。这个异常情况使得日本舰队司令官纳闷了许久,后来派蛙人潜入港内侦察,事情才真相大白:原来中国小舰队自知末日来临,全部临死不屈,自沉于港内。

  这是自甲午海战以来,中国海军再次惨遭全军覆灭的命运。继广东舰队自沉后,北方舰队、长江舰队等也陆续覆灭。

  从此战无不胜的日本舰队在中国辽阔海域整整横行了四年,直到太平洋战争爆发,日本航空母舰才遇上真正的劲敌。中途岛一战,日本航母“加贺号”、“赤城号”、“苍龙号”、“飞龙号”被美军舰载飞机一举击沉,舰队受重创。从此每况愈下,终至全面溃败。

  号称日本空中“四大天王”之一的“轰炸机大王”奥田喜久司大佐奉命率领海军航空兵第十三航空队所属五十架飞机从台湾机场转进上海前线,支援第三舰队对华作战。

  “七七事变”爆发时,日军在华北战场有作战飞机二百四十架,南方二百架。中国空军除少部分派往华北外,其主力战机约二百五十架仍集中在沪、宁一线。这样,北方战场日军握有绝对制空权,而南方战区中国空军则略占优势。

  淞沪开战伊始,中国空军主动出击,大举轰炸日本舰队和地面目标,拦截敌人轰炸机群,仅头两周就创下击落敌机六十一架,击伤数十架的可观战绩,自己损失略小于这个数目。

  但是随着战争进一步扩大,日本飞机蜂拥而至,于是空战的天平就不可挽回地朝着实力强大的一方迅速倾斜。

  由于当时的中国没有国产飞机工业,那些价值昂贵的进口飞机一旦被击落击伤就难以补充。而航空工业发达的日本人则将自行研制的各种新式飞机源源不断地投人中国战场,并且很快达到和常年保持在大约八百架左右( 这还只是日军投人太平洋战争飞机总数的大约十到十二分之一 ),致使捉襟见肘的中国空军只好节节败退,被迫让出制空权。

  “轰炸机大王”奥田大佐的到来无疑更加强了日军已经取得的空中优势。

  奥田大佐是日本国内家喻户晓的空中英雄,海军航空兵里的老资格王牌飞行员。昭和六年“满洲里事变”(即“九一八事变”),当时还是中尉飞行员的奥田喜久司就在轰炸中国人的战斗中表现出惊人的才华,他不仅娴熟地驾驶飞机轰炸沈阳、大连、长春,追逐扫射敌人的行军队伍,有一次他还从空中好像表演杂技一样把炸弹准确地扔进地面中国人的烟囱里。

  以后在东北,在华北,他驾驶的日本轰炸机好像死神的阴影到处笼罩在中国的城市和乡村。作为一个高傲自负的帝国军人,大佐打心眼里鄙视那些在他机翼下到处乱窜的中国人:你们这些东亚病夫,满身疥疮的支那猪!你们有什么资格同帝国皇军打仗,你们有飞机大炮吗? 有航空母舰吗? 你们能够吃饱饭有强壮的体魄吗? 你们就像原始时代的野蛮人一样天天自相残杀,你们懂文明懂科学吗? 既然你们不能建设好自己的国家,那就乖乖让大日本帝国来统治你们吧!

  帝国军人的目标就是建立大东亚共荣圈,让日本天皇的光辉照亮亚洲大陆,照在全世界每一个黄皮肤的亚洲人身上。

  奥田率领的轰炸机队不仅把中国的许多城市和乡村化成焦土,还炸沉了许多中国的商船货船,炸死许多拿武器和不拿武器的中国人,因此他的军衔和地位也直线上升,成为日本国民崇拜的空中英雄。奥田成功的诀窍其实很简单,就是骄傲的帝国飞行员根本不把他的敌人放在眼里,他连想也没有想过中国人的小米加步枪能把他的重型轰炸机从一万英尺的高空打下来。

  这种情况同半个世纪后美国飞机轰炸伊拉克一样,每一个武装到牙齿的美国飞行员都不相信伊拉克的老式高射炮能够打下他们驾驶的“F-111” 隐形轰炸机。

  也就是技高人胆大的意思。

  昭和十二年( 一九三七年 )八月底,轰炸机大王奥田喜久司大佐奉命率队转进淞沪战场,他接受的任务是封锁长江水道。切断中国军队的后勤运输线,并击沉一切往来于九江至芜湖航线的中国船只。

  一连十几天,第十三航空队都气势汹汹铺天盖地朝华东战区下去,沿江大肆轰炸扫射,把十吨百吨的炸弹倾泻在手无寸铁的中国商船民船头上。中国战斗机有时也奋起应战,终因寡不敌众败退到内地,从此日本飞机更加肆无忌惮,在中国天空到处轰炸如入无人之境。

  九月初,潜伏在内地的中国特工( 汉奸 )报告,江阴一带江面经常有中国军舰出没。经飞机反复侦察,发现在长江北岸八圩港内确实隐蔽着两艘中国军舰,并认出这就是去年中国政府向日本购买的两艘新型驱逐舰“宁海号”和“平海号”。淞沪战争开始,中国舰队大部遭轰炸沉没,只有少数军舰包括这两条新型驱逐舰始终没有被日本飞机找到。

  但是中国军舰还是没能逃过中国人自己的眼睛。

  九月八日下午,奥田大佐亲自率领二十二架“三菱式”重型轰炸机,并在十八架战斗机护航下直扑江阴,由于当地天气不好未能实施轰炸,大机群在返航途中把炸弹统统扔在南京城里。

  第二天商定由地面汉奸发射信号弹指示目标,轰炸机然后进行攻击。

  这一天云开雾散,地面能见度很好,机群隆隆地飞临江阴上空寻找目标。这一带江面开阔地形复杂,江河湖港交错纵横,且有许多小山包小沙洲小岛屿便于军舰伪装隐蔽,致使经验丰富的轰炸机大王和他的机群瞪大眼睛反复盘旋搜索也没有发现目标。

  然而就在这时,一发拖着白烟的信号弹腾空而起,接着又是一发。日本飞机循着信号弹引导低空掠过,这才赫然发现两艘被精心伪装的中国军舰就停泊在江心小岛的崖壁下面。

  暴露目标的中国军舰如同被鹞鹰逐出洞穴的猎物,它们一面孤注一掷地向飞机猛烈开炮,一面开足马力做“之”字形规避动作,企图逃脱来自空中的致命打击。

  这是一场实力悬殊的海空大战。

  日本飞机好像冬天的狼群贪婪地追逐目标,炸弹带着令人心悸的尖啸从空中纷纷坠落。处于劣势的中国军舰拼命顽抗,密集的高射炮火好像白色的礼花满天绽开。几分钟后,炮火竟连连命中飞机。当两架目空一切的日本重型轰炸机拖着长长的浓烟先后栽进水里溅起高大的水柱时,沿岸观战的中国民众接连最发出一阵阵热烈的欢呼。

  怒火中烧的奥田大佐决心立即结束这场战斗。

  他命令轰炸机爬高避开敌舰炮火,然后两架一组从不同方向和高度重新发起进攻。敌舰炮火被分散的瞬间,立刻就有几枚重磅炸弹同时击中‘宁海号’,其中一枚穿透甲板钻进机房里爆炸,军舰马上瘫痪并燃起熊熊大火来。另一艘受伤的‘平海号’开始施放烟幕企图逃脱打击,但是不幸撞上江心沙礁搁浅,于是轰炸机大王奥田大佐亲自表演绝技,把一枚八百磅穿甲弹送进敌舰烟囱。随后接踵而至的日本飞机好像痛打落水狗那样围住动弹不得的中国军舰狂轰滥炸,直到看着两条千疮百孔的驱逐舰被大火吞没,倾覆着沉入江心为止。

  大获全胜的日本飞机又追逐岸边助战的老百姓扫射了一阵,打得村庄起火人群哭爹叫娘家左奔右突,这才兴犹未尽地编队返航。

  返航途中的机群飞至江苏溧阳上空,护航机发现一架由南向北飞行涂有民航标志的波音客机,奥田大佐亲自尾随跟踪数分钟,确认这是从香港往返南京的中国航班‘桂林号’。按照国际公约法规定,沿正常航线飞行的民航客机应受保护,任何交战双方都不得对其发动非人道袭击。

  但是战争是一种非常时期的非常行为,日本民族正是因为不大愿意墨守成规所以才热爱战争。奥田大佐一看见中国飞机那修长的银白色机身就感到蠢蠢欲动,心里躁动着一种焦渴难耐的杀人欲望,这就好比强奸犯在暗夜中嗅到女人的气息而不能自已一样。我们很难说奥田大佐只是一个残暴的杀人魔王,因为人类的任何创造包括战争都需要激情。激情是一种可贵的品质,当人类充满激情的时候便很难保证不失去理智。“中华民族被迫发出最后的吼声”,吼声不也是一种无可奈何的激情么? 我们有理由相信作为侵略者一方的日本军人,他们对于战争和扩张所抱有的激情远甚于被侵略一方。同样的道理在于,你如果不想被狼吃掉,你最好变成一条狼。

  一九七九年中国出兵教训越南人就是一个不大成功的证明。

  当一九三七年九月的奥田大佐眼睁睁看着一架中国民航飞机在他面前大摇大摆飞行而不受惩罚时,他的心里就充斥着一种类似失职的耻辱感。此时飞行员的战争激情还在汹涌,理性尚未恢复,战争的血腥气息还使他们大脑无比亢奋,他们的眼睛里还晃动着炸弹爆炸的烟雾和机关炮猛烈射击的火光。对疯狂的日本军人来说,战争就是法律,一切国际公约对他们无效。

  于是奥田大佐断然决定攻击客机。他亲自驾机开火,第一串炮弹就斜斜地切断这架美国制造的波音飞机的翅膀。半分钟后,准确的机关炮弹又打掉客机半只尾翼,把客舱炸开两个大洞。日本人原本指望看着中国客机在空中痛苦地打着旋,拖着长长的黑烟坠地变成一堆废铁,不料这架客机并没有因此起火爆炸或者粉身碎骨,它居然跌跌撞撞地迫降在一片河滩上幸免于难。

  客机迫降成功惹得奥田大佐更加怒火中烧。

  日本民族一个最大的优点就是自卑,他们动不动就说:请你去死吧,拜托啦! 仿佛让你去死是种莫大的荣誉一样。现在中国客机竟然不想去死,这个事实就让奥田大佐们感到很受侮辱,自尊心受到很大伤害,于是日本飞机一齐动手,协助大佐把那些企图钻出机舱逃命的中国乘客打得血肉横飞,客机炸得粉身碎骨才罢休。

  确凿资料表明,整个战争期间日本飞机都没有停止过袭击中国民航班机,“桂林号事件”只是这类残暴罪行的一个小小开头。

  奥田大佐的战争生涯一直延续到两年后的一九三九年十一月,他率领第十三航空队轰炸成都时终于被击毙。那个要他命的中国人是个名叫段文郁的年仅二十二岁的国民党飞行员,他驾驶一架受伤的苏制战斗机在四川中江县上空撞向日本轰炸机并与它同归于尽。

  日本华北派遣军航空战队也奉命转进机场。

  当三十架排出整齐队形的机群在另一个与奥田齐名的“四大天王”,号称“战斗机之王”的日本王牌飞行员三轮宽少佐率领下向南飞行途经山西上空时,突然遭遇中国空军七架战斗机截击。

  双方立刻抢占有利高度展开激战。

  三轮宽,陆军航空兵少佐,出身日本北方一个军人世家,他从小的理想就是当一名光荣的帝国军官。尚武精神在日本是一种古老的美德,流浪武士是本世纪初许多日本青少年心目中的英雄,因此少年三轮宽理所当然地考入陆军士官学校,后来又毕业于陆军航空学校第十期,成为一名优秀的见习飞行员。

  从性格上讲,青年三轮宽决不是一个生性残暴和冷酷无情的人,恰恰相反,他富于同情心,乐意助人,对西方的人文科学也有较多了解。他喜欢读书,聪明好学,读过黑格尔、达尔文、尼采以及亚里士多德和莎士比亚的著作,但是他更是一个在日本传统文化哺育下成长的大和民族的子孙。他热爱日本,渴望日本强大,信奉强权政治的理论,因此他宣誓效忠天皇,拥护日本对亚洲的扩张政策。为了实现做个空中英雄的理想,三轮宽刻苦钻研空战技能,在日本军部定期举行的空战技术大赛中多次夺魁,被评为全日本最优秀的四名飞行员之一,称“四大天王”。“九一八事变”之后,他的飞机在中国上空果然所向无敌,很快成为名副其实的空战王牌飞行员。

  但是空战技术高超的三轮宽少佐私下并不赞成任意屠杀平民,反对轰炸与战争无关的民用目标。因为在少佐看来,战争的目的只是摧毁敌国的战争机器,而不是消灭老百姓,这种朴素的战争思想里就或多或少渗透进了一些西方人文主义的精神因素。

  但是战争机器一旦开动,个人意志即被淹没。

  “七七事变”爆发,三轮宽所在的关东军飞行集团奉命转进华北作战,仅仅两个月,日军以其强大的空中和地面优势击溃中国守军的顽强抵抗,进占保定、石家庄以及晋北大部地区。在此期间,三轮宽少佐也取得击落击伤敌机九架的优异成绩,受到日本军部嘉奖。

  昭和十二年即一九三七年九月,三轮宽少佐奉命率领“中岛式”战斗机十二架,掩护“三菱──九三式”重型轰炸机十八架从大同机场起飞,途经山西忻县上空突然遭遇中国空军北方支队“霍克-2型”战斗机七架袭击,双方发生激烈空战。

  当领队长机三轮宽发现狡猾的敌机借着阳光掩护从东北方向高空偷偷飞来时,他的脸部肌肉动了动,嘴角浮现一丝冷峻的雕像式的微笑。“来吧,自不量力的中国人,强大的日本皇军一定要把你们这些支那飞机统统击落,没有人能够阻挡皇军的胜利!”日本战斗机迅速脱离队形迎上去,天空中立刻响起密集的机关炮射击声。

  日本飞机虽然从数量上占有绝对优势,但是中国战斗机己经占据高度,他们以四架与护航飞机纠缠,另外三架钻进轰炸机群开火。战斗展开不久,就有一架日本轰炸机被击中起火。但是训练有素的轰炸机群毫不混乱,它们一面以航空机枪开火还击,一面仍然保持整齐队形,加大马力向南方空城下去。

  几分钟后,另一架日本飞机也拖着长长的浓烟坠地爆炸。

  三轮宽顿时急红了眼睛,轰炸机被敌人击落当然是护航飞行员的失职,何况敌机只有七架。他一面大喊“进攻”,一面加大油门咬住敌机开火。

  从空战角度讲,飞机格斗与地面打仗不同:步兵作战往往取决于人数多寡和火力配置,飞机除了上述因素,更大程度依赖飞机性能和飞行员个人技术。在日本著名的“零式”战斗机出现以前,日本陆海航空兵装备的主力战机有“三菱式”、“爱知式”和“中岛式”等型号飞机,其中“中岛式”战斗机时速三百五十公里,装有两挺机枪,升限九千米,性能与中国空军的美制“霍克”战斗机差不多。由于飞机性能不相上下,因此飞行员的飞行技术和格斗技能就成为决定这场空战胜负的关键因素。

  据太平洋战争前美国战略情报部统计:日本海军实力列世界第三,空军为第四,陆军为第五位。这份报告还指出:一旦日本人获得亚洲的矿产和人力资源,他们制造坦克、飞机和军舰的能力将超过英、德,居世界第二位。

  雄心勃勃的日本人很快以其杰出的设计和创造能力向全世界证明了他们的聪明才智。一九三九年日本人自行设计制造的“零式”战斗机问世,这种战斗机首次在战场露面即以其无与伦比的空战和飞行性能取得令世人瞩目的巨大胜利,

  一九四零年九月十三日上午,日机五十四架轰炸重庆,另有“零式”战斗机三十架护航。中国空军事先未得到关于“零式”飞机的情报,仍以苏制“雅克”战斗机三十二架起飞迎战。由于日本战斗性能大大优于苏制战斗机,因此仅仅激战二十分钟,中国战斗机竟被击落击伤二十四架,飞行员死伤惨重,日机无一损失,大获全胜。这一天后来被宣布为中国空军的“耻辱日”。世界航空界为之震动。从此“零式”战斗机在中国天空如入无人之境,中国飞行员虽然个个怒火中烧,无奈自己飞机性能比敌人差了一大截,于是只好躲进山洞避免无谓的牺牲。

  太平洋战争初期,“零式”战斗机同样把美国的“闪电式”,英国的“爬风式”、“水牛式”战斗机打得落花流水,直到美国空军装备能与“零式”抗衡的新一代“P-43”和“P-40 E”高速战斗机为止。

  一九三七年发生在山西的中日大空战,日本飞机还没有显出特别的优势,双方飞行员你来我往炮声隆隆,每个人都把各自的技战术特点发挥得淋漓尽致。日本飞行员经过严格训练,飞行时间长,空战经验丰富,中国空军虽然弱小,但是其飞行骨干大多被送往美、英、德、意诸国训练,技战术水平亦不可小视。因此当战斗机搅在一起捉对儿厮杀时,双方都有几架飞机被击伤退出战场。

  三轮宽刚刚咬住一架敌机正要开火,一串曳光弹从他头顶掠过,使他不得不急忙做了一个翻滚动作躲避。等到他抬起机头向袭击者还击时,他发现那是一架涂有长机标志的“霍克”飞机,正以一个漂亮娴熟的英国皇家空军操典动作“英麦曼航法”,即向下滚翻着躲闪过机关炮火,然后转瞬间却又准确地击中另一架日本轰炸机。

  三轮宽立刻看出这是一个训练有素的危险对手。日本轰炸机已经冒出黑烟,那架“霍克”机在空中划了一个短促的弧形又转到轰炸机背后,少佐大叫一声猛推机头,以一个垂直俯冲的简练动作扑上去狠狠地按动炮钮。

  那架敌机放弃轰炸机,一个向上斜滚翻逃脱炮火攻击,三轮宽加大油门追上去咬住不放。两架飞机你来我往,双方飞行员都使尽浑身解数,从几千米高空打到低空,从忻县上空一直打到榆次界内,还是没能分出胜负来。

  一个偶然因素致使这场空中恶战有了结果。

  三轮宽的座机偏偏在这个关键时刻发生故障。他的发动机开始减速,操纵不大灵活,气压表的指针迅速下降,于是那架可恶的“霍克”飞机乘机从侧后方击中了他。日本飞机受伤并冒出浓烟,只好迅速下滑脱离战斗。那架“霍克”机汽油将罄也不追赶,迳直返回基地。

  后来统计,这场空战中方占了上风,但是日本轰炸机却把所有炸弹都扔到太原城里,让中国老百姓做了牺牲品。

  日本飞行员凭着高超的技术控制住受伤的飞机并在一片平坦的麦地迫降成功。他跳出座舱迅速扑火势,然后惊奇地发现发动机还在转动,操纵杆不灵活的原因是尾翼被弹片削去一块。

  这一发现无疑给他重返蓝天带来新的希望。

  他的机群早已不知去向,天空宁静而高远。他迫降的地方是中国北方著名的晋中平原的边缘,远近的农田和河流都很平坦很悦目,更远处的阳光下有太行山起伏的山梁和几处小小的村庄。一阵阵秋天的和风送来麦田成熟的香甜味,这就使他想起他的故乡日本北方福岛平原开满秋菊花的原野。但是这里毕竟不是他的国家,中国人随时可能出动步兵搜捕日本飞行员,所以他必须抓紧这个宝贵的机会,争取修好飞机重新飞回去。

  当这个被称做“空战天王”的三十八岁的飞行员三轮宽,这个己经有四个孩子的日本父亲正在埋头全心全意修理他的弹洞累累的破飞机时,他身旁的庄稼地上有了轻微的响动。少佐拔出手枪数了数,一共七粒子弹。按照《天皇敕喻》规定,他必须同敌人战斗到底,最后一粒子弹是留给自己的。

  庄稼地里露出一个中国男孩肮脏的脸,孩子眼晴里闪动着恐惧和警觉的光。飞行员把枪背在身后向男孩招招手,孩子却使劲吸吸鼻涕,然后像麂子一样飞快地跳跃着逃掉了。

  少佐明白那个孩子是去报信。

  他登上飞机开始发动,不幸的是,发动机虽能转动但是飞机却不能起飞。时间一分分过去,不等他再作努力,几百个手持锄头、扁担、铁锹和鸟铳的光头的中国农民就出现在飞机周围。

  日本飞行员拔出手枪,恐惧地注视着座舱外面越来越近的人群。

  他看见那些慢慢围拢来的饱含敌意的人群中不仅有沉默的男人,还有女人和孩子。孩子躲在大人们身后,用小兽一样怯生生的目光盯着他,好像要弄明白这个从天上掉下来的男人同这架庞然大物的铁鸟为什么使他们害怕一样。

  少佐突然叹了一口气。

  他再次想起日本北方灿烂的阳光,秋天金灿灿的田野和黛黑的森林,穿和服的女人和嬉戏的孩子。那里没有战争,日本人不用整日生活在飞机扫射和炸弹爆炸的恐惧中。可是眼前这些语言不通的中国人,这些原本与战争和三轮宽无关的土地耕种者,为什么就应该受到日本飞机狂轰滥炸呢?

  人群在距飞机不太远的地方站住了。

  两个宿敌之间的距离被缩短到只有十几米运,他们彼此连对方脸上的汗毛都看得清清楚楚,日本少佐从中国人眼睛里看到那种燃烧的怒火和仇恨。于是他明白了,他是无法逃脱惩罚的,一切抵抗或者后悔都将无济于事。在这片异国宁静的土地上,日本军人必须对自己的侵略行为最终有个了结。

  飞行员依然端坐着,沉着甚至友好地对中国人笑笑。他望望熟悉的飞机座舱,像告别老朋友一样最后摸摸仪表盘和操纵杆,然后慢慢举起枪,朝自己头上扣动板机。

  “轰隆”一声,太阳爆炸了……

  史载:“……号称‘战斗机之王’的三轮宽少佐座机被击中,迫降于麦田中,该少佐试图下机将飞机修复,被当地农民群众包围击毙。”( 《中国空军抗战史料》中国文史出版社一九九零年版 )云云。

  半个世纪之后一个阳光灿烂和麦穗飘香的秋天,一位身穿和服的日本女人带着一个孩子来到飞行员自杀的地方,那片黄土地里已经不种麦子而是变成一座果园。日本妇女虔诚地烧了一炷香,用绸子包了一捧黄土带回日本。据当地人说,日本人曾请求村民帮助寻找骨骸,村里出动许多人到处乱挖一气,结果什么也没有找到。

  村委会就向日本人收取一笔可观的劳务费。

  松沪战事初起,日本内阁通过全面对华开战决议,日本陆军大臣杉山元狂妄宣称:日本将在三个月内灭亡中国。

  八月,日本通过全国紧急动员令,皇宫成立战争大本营,全国动员预备役军人达一百万人。此后陆续调动海军舰艇的一半,空军飞机的四分之一,陆军师团的三分之二派往中国,企图彻底打垮蒋介石政府。

  八月下旬,日本首批增援部队到达上海。随着上海战事告急,日本军部决定同意松井总司令的请求,再次从本土派遣三个师团增援上海战场。同时第三舰队总司令长谷川清命令封锁中国海岸线,意欲切断中国的海上运输线。

  九月,世界国联大会通过决议,谴责日本侵略行为,日本外相当场拂袖而去,宣布退出国联大会。西方诸国多次试图从中调停,终因日本人态度过于强硬而告失败。

  于是中日战争的隆隆炮声震撼了整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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