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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国之魂

第十五章 攻克密支那 8

  中国远征军第十四师官兵机降密支那

  七月十二日,日军密支那城防司令官水上源藏少将突然收到一份措辞异常严厉的命令,该命令发自第三十三军司令部。

  密支那城防司令部:

  兹命令:

  一、军主力近日在龙陵方面发起攻势,密支那以北及八莫、南坎必须确保安全。

  二、水上少将必须死守密支那。

  第三十三军司令官

  本多中将

  ——引自日本防卫厅著《缅甸作战》

  据日本历史学家称,在整个“圣战期间”,类似这样公然针对个人而发的作战命令实属罕见。出现上述违例命令的原因只有水上少将自己清楚,那就是他的性格同顶头上司本多司令官格格不入。

  少将原是一名工兵大佐,战前为熊本煤矿的爆破工程师,曾经留学欧洲。如果说本多司令官对少将有什么不满之处的话,那就是少将在关键时刻往往缺少日本武士那种杀身成仁效忠天皇的坚强意志和决心。

  本多司令官是一位职业军人,信奉武士道,不大看得惯非军人出身的军官。他认为大本营把老百姓充斥到军队来是一种失误,尽管他以前也曾经做过老百姓。在围剿温盖特空降兵团的作战中,本多司令官曾严厉训斥过水上少将,原因是少将过分优柔寡断和爱惜自己的马匹。

  在本多看来,水上少将不配做一名帝国将军,他只是一个穿军装的老百姓而已。

  密支那战役之初,水上频频告急,请求增援。

  六月,少将报告:“阵地两面出现敌人坦克,急需一一五重炮及速射炮支援。”

  七月九日,本多司令官电询密支那近况,城防副司令丸山房信大佐答:今后可望坚守两个月。

  仅仅两天后,七月十一日,水上少将再次报告:“敌人大规模进攻,阵地设施薄弱,粮、弹均缺。请速增援,否则难以坚持。”

  本多司令官大为震怒。两相对照,他从两种截然不同的态度中找到水上少将意志不坚定的证据。不管怎么说,军人必须尽忠职守,战至一兵一卒。此时英帕尔日军已败,怒江前线两军对峙,倘若密支那军心动摇,缅甸前线必将出现不可收拾的连锁反应。

  本多司令官亲自口述了上述电令。

  军部参谋长辻大佐迟疑地说:“是不是语气缓和一些好?”

  一个名叫安信的少佐参谋插嘴说:“应该把水上少将改为水上部队。”

  本多司令官眼睛一瞪,辻大佐立刻改变主意,连连说:“这样好,这样好。马上发往密支那。”

  水上少将的老上级,第五十六师团松山祐三师团长获悉电令内容后极为愤慨,他在前线通过电话向第三十三军发出强烈抗议。但是本多司令官一意孤行,不予理睬。

  一纸命令便决定了水上少将的最后命运。

  密支那的夜幕仿佛格外低垂,满天的繁星闪闪烁烁,好像伸手就能抓下一把来。城市里到处断壁残垣,空气中弥漫着浓烟焦糊的臭味。盟军已经占领了大半个市区,正在逼近水上少将的司令部。少将仰起脸,习习的夜风迎面拂来,他嗅到伊洛瓦底江水浓重的泥腥味。

  密支那被围困已经两个多月了。七月以来,军部没有运进过一颗子弹、一粒粮食,上万名日军士兵浴血奋战,死伤枕藉。现在,守军仅剩三千余人,弹尽粮绝,最终只有靠“玉碎”来完成对这座城市的精神占领了。

  本多司令官的命令使水上少将断绝了一切欲念。作为军人,水上其实并不怕死,尤其他自认为对天皇忠心耿耿。但是人毕竟不是机器,不应随便放弃生命,何况军人比老百姓更加懂得生命来之不易。可惜战场军令如山,不容置辩。水上没有把电报内容告诉别人,七月十二日,他以个人名义回电:“谨遵电令,下官定与密城共存亡。”

  城防司令走进一座旧仓库改建的大掩蔽部,这里是战地救护所,集中了近千名伤病员。浑浊的空气中充斥着刺鼻的酒精和血腥味,传来伤兵的痛苦呻吟。他向医官问了问情况,知道城里伤员总数已经超过两千人。

  也就是说,真正能坚持战斗的士兵还剩下不足一千人。失败的阴影沉重地笼罩在日本将军心头上。

  一个伤兵递给司令官一支纸烟。是树叶卷的。

  “能坚持住吗?”他拼命抑制住想要咳嗽的欲望,边吸着苦辣的树叶烟卷边问。

  “报告,能坚持住。”伤病很高兴能同司令官说话,他坐起来回答。

  “是北九州人吗?”他将一口热辣辣的烟雾狠狠吸进肺腔里,烟头照亮伤兵那张年轻的面孔。

  “报告,是福冈县。”

  “啊,福冈来的。以前做什么工作?煤矿里干过活吗?”他忽然产生了想同人好好聊一聊煤矿的愿望。

  “报告,是福冈一枝煤矿。排水工。”

  “排水工?那可是个很危险的活儿,我父亲早先也干过排水工。这里还有多少煤矿来的?都举手看看。”于是许多人纷纷举起手来,黑暗中好像许多摇曳的树枝。原来这里什么工种都有:采煤、掘进、立柱、爆破、通风、溜子、机修、电工,一应俱全。

  “真想不到,咱们可以开个煤矿啦。”水上司令官兴致勃勃地说,“我真想念九州的煤矿。我是爆破工程师,在矿上整整干了十五年。”

  “想不到司令官还是个工程师,真了不起。”伤兵纷纷说。

  “司令官,您的家属也在北九州吗?”一个伤兵怯怯的问。

  “在熊本的八代。我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听家里来信说,儿子太郎已经当兵了,在南洋的婆罗洲。”

  “听说咱们九州天天都被敌人飞机轰炸,现在不知怎么样了?”一个老兵叹口气说,大家顿时情绪低落,沉默下来。

  水上司令官突然扔掉烟卷,大发雷霆。

  “混蛋!这是敌人造谣。敌人造谣难道你们也信吗?”司令官当然明白这不是造谣,但是他的职责不允许放任失败情绪蔓延。“今后一律不允许听信谣言,动摇军心要按通敌罪论处。”

  然而伤兵的话毕竟具有某种不可抗拒的力量,给他以极大震撼。尽管大本营一再封锁本土消息,但是真实情况还是随着日军的溃败在部队里流传开来。他走出救护所,遥望破碎的城市和燃烧的大地,感到有股沉重的苦涩滋味从嘴里和心头蔓延开来。

  现在,一个问题渐渐被突出来了:两千丧失战斗力的士兵将何去何从?毫无疑问,士兵将绝对服从命令,如果司令官命令“玉碎”,那么他们就会毫不犹豫重新投入战斗,直至被杀死或者自杀。

  然而两千伤兵的性命对于这场已经临近的失败战争完全无济于事。也就是说,这些伤兵除了白白送死,几乎不会对战争结局产生任何影响。敌人的坦克甚至可以在一小时内将他们统统碾成肉酱。

  难道白白送死比活下来更加合理吗?

  人之将死,其性也善;鸟之将死,其音也悲。水上毕竟在欧洲上过学,受过欧洲人本主义思想潜移默化的影响,他与其他日本将军的不同之处大约就在于多一些人道主义的思想因子。当密支那的失陷已经不可避免时,他没有如上级要求的那样让士兵“玉碎”,而是做出了一个大逆不道的惊人决定。

  既然本多司令官有权决定下级的命运,那么水上司令官当然也有权决定自己下级的命运。

  既然军部电令“水上少将必须死守密支那”,那么这道命令完全可以理解为针对个人而不是针对密支那守城部队。

  水上决定给予士兵们一条生路。

  八月一日晚,若明若暗的月光映照着宁静的伊洛瓦底江畔。密支那城防副司令丸山大佐奉命率领八百名士兵掩护两千伤员突围。发布该项命令的是城防司令官水上源藏陆军少将。城内只剩下最后两百名敢死队员和司令官本人。

  凌晨三时,丸山大佐向司令官敬了最后一个军礼,然后登上运送伤员的木筏离去。水上少将久久伫立江岸,目送木筏隐没在夜色里,一动不动,宛如一尊塑像。

  六时,一抹晨曦映亮天际。前线出奇安静,大地万籁俱寂。一位身着古代武士服的日本将军独自走向江边一片古老的树林。他选中一株华盖如亭的大菩提树,盘腿坐下,闭目沉思,让生命在“玉碎”之前得到片刻的宁静和庄严的抚慰。

  半小时后,卫兵找到将军,他已经选择了切腹自杀。一柄御赐长刀帮助日本军人完成了这种从生到死的痛苦转变,而少将本人则在精神上实践了“死守密支那”的钢铁誓言。

  一周后,河边总司令在仰光得知水上少将殉职的消息,很受感动。为表彰这位在东南亚阵亡的第一位日本将军,遂命作战参谋不破博中佐乘一架侦察机趁夜色飞临密支那,空投一纸嘉奖令,以慰籍少将的亡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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