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缅甸中日大角逐

第十四章 “眼镜王蛇”行动

  后来才听说,4月下旬的那天,廖耀湘和孙立人从史迪威那里领走进攻加迈和孟拱的令箭后,史迪威又把美军准将梅利尔叫来,两位美国将军进行了如下谈话:

  史迪威:“你手下的‘抢劫者’部队投入缅北作战多少时间了?”

  梅利尔:“75天。”

  史迪威:“也就是说,三个月的合同快到期啦?”

  梅利尔:“是的,5月7日合同期满。”

  史迪威:“不过,战争将改变一切,包括关于作战的合同。”

  梅利尔:“我不明白将军的意思。”

  史迪威:“就是说,‘抢劫者’部队的作战期限可能要延长。”

  梅利尔:“为什么?”

  史迪威:“因为战争需要。”

  梅利尔:“可是,他们是为合同而不是为战争而来的。”

  史迪威:“但你不要忘记,我们的合同原是为战争而订的。”

  梅利尔:“那么,你想让他们干点什么?”

  史迪威:“你的这句问话很正确,早该如此。请你过来看地图,目前日军在缅北还有三个大据点,加迈、孟拱、密支那。我们必须在6月份雨季之前,拿下这三大据点。加迈和孟拱,已经有两支中国部队分头去拿。还剩密支那。密支那不能等待他们。所以。我打算给‘抢劫者’一个机会,一个很好的机会。把密支那机场攻下来,为后续空降部队进入市区作战创造条件。”

  梅利尔:“这等于说,他们要在缅甸丛林里比合同多呆很多时间,请问,这样做,有什么特别的酬劳吗旷史迪威:“有。美国陆军战史上将给他们写上一笔,以证明他们不虚此行。”

  梅利尔:“事关修改合同,这得跟当事人商量商量。”

  史迪威:“完全没有这个必要。准将阁下,你现在要做的事,是好好想一想,拿下密支那机场,需要提供什么支援,现在就向我提出。不要等出现了困难,再来找我,那就不好啦!”

  梅利尔:“那么,让我想想……”

  史迪威:“……”

  梅利尔走到窗户前,猛吸了几口烟后,转过身来对史迪威说:“将军,我想好了。为了达到你刚才提出的作战目标:第一,推迟合同期限的事,必须由将军出面和当事人谈妥。第二,‘抢劫者’部队必须得到中国军队的加强和支援。第三,派野人别动队配合行动;第四,也是最重要的一条,‘抢劫者’突击队的任务以拿下机场为限,一旦占领机场,后续部队空运到达,就把突击队撤回。他们决不参加市区作战。”

  史迪威:“……你的要求被批准了,准将。现在是我向你提要求的时候了。你们必须在5月中旬拿下机场。”顿了一顿,史迪威强调说,“此次作战行动要绝对秘密,达到最大的突然性。我指的不仅是日本人,对英国人也—样。叫日本人大吃一惊,叫英国人也大吃一惊。明白吗?”

  梅利尔:“明白。”

  史迪威:“好。这次作战的代号是‘眼镜王蛇’。行动吧!”

  “眼镜王蛇”行动,是史迪威将军在缅北作战中,一次最大的冒险计划。开初,有人强烈地反对这个计划,认为以有限的兵力,同时进行加迈、孟拱、密支那三大战略要点作战,违反了兵法上关于“每次作战,只争取一个战略目标?的原则。史迪威不以为然,说:

  “我们不是躺在兵书上,而是站在缅甸丛林里打仗。兵书上是投说一次可以攻打几个战略目标,我们给添上不就行啦!”

  史迪威不是空想者,而是一个脚踏实地的卓越战术家。他确信,他有能力给兵书添上这一笔。

  他手里掌握着有以印度为基地的美国第10航空队。他有可能组织上百架运输机,一个航次空运一个整团的兵力,以实现大规模、远距离的机动作战。X部队里,除了新22师、新38师的部队,近期增调的新30师、新50师和第14师也陆续到达缅北战场。

  况且,史迪威手里还有一个秘密武器一直没舍得派大用场。这就是,梅利尔指挥的绰号为“抢劫者”的特种突击部队。

  “抢劫者”突击队是马歇尔将军为支援缅甸作战,送给史迪威的一件礼物。

  本来,他们有个正式番号叫“美国陆军5307暂编团”。

  不过,士兵们不喜欢这个名称,说听起来“好象洛杉矶街道上的一个通讯处”。另外还有个代号叫“加拉哈德部队”。而士兵们最喜欢的还是战区记者们给他们起的“抢劫者”这个绰号,认为这“更符合他们的脾气”。

  “抢劫者”突击队共有三个营,每个营各1000人,都是从西太平洋岛屿和加勒比地区各个部队抽调而来的,有丛林作战经验的老兵;“抢劫者”突击队的主要作战任务,是在丛林中作远程偷袭。

  头儿、队长梅利尔准将,是史迪威将军信得过的少数几位美国军官之一。据说,他因为眼睛散光,投考六次,才考上西点军校。他身体高大肥胖,患有严重的心脏病,晒得脱皮的红鼻子上架一副眼镜。虽然,他的身体象一只熊,但在丛林里行动一点也不笨。作为一名将军,更主要,他精通丛林战术。

  史迪威把一次重大作战行动交给“抢劫者”突击队挑头,除了对它的战斗能力和丛林作战经验的信赖外,也不排除以下心理因素的作用:“抢劫者”突击队是在缅甸战场参战的唯一一支美国地面部队,是史迪威将军的子弟兵,。史迪威不大可能忘记,1942年,他到缅甸指挥中国远征军时,英国人曾讥笑他说,美国人如果真正关心缅甸作战,应该派来一支军队,而不是一个光杆司令。现在,该是美国人露一手的时候啦!

  执行“眼镜王蛇”任务的特遣部队很快编成,它的战斗兵员包括“抢劫者”突击队三个营,中国军队两个团和一支约300人的野人别动队。在梅利尔准将的统辖下,特遣部队分K、H、M三个战斗队,分别由美国军官金尼森上校、亨特上校和马基上校任指挥官。

  本来就变幻莫测,高潮迭起的缅北战场,现在又异军突起,他们会创造出什么样的奇迹来呢?

  4月下旬,特遣部队从孟关秘密出发。这天,大雨如注,丛林里白茫茫一片,地下积水过膝,头顶电闪雷鸣。指挥官们特意选择这样一个日子出兵,似乎是想告诫士兵们,这一路甭想有好日子过。

  从孟关到密支那,在地图上看,顶多100公里距离。但是,密支那在伊洛瓦底江岸边,与孟关之间隔着两道大山,一条河谷。出孟关,翻过海拔4000多米的坚布班山,进入孟拱河谷,过了孟拱河谷,又得翻过更为险峻的苦蛮山脉,才能进入伊洛瓦底江流域。沿途,不仅有高山深壑和荆棘丛林,还有大大小小十几条河川和数不清的湖沼。尤其那苦蛮山,光听名字,就知道是个混沌未开的蛮荒世界,不是什么好地方。特遣队的士兵已经得到指示,为了保证行动的绝对秘密,途中,他们将得不到空投补给。为此,士兵们奉命带足半个月的干粮和必需药品。

  背上沉甸甸的背囊,里面装满了包装得很精致的饼干、巧克力,野人别动队的队员和那些刚刚投入缅北战场的中国士兵倒是满高兴,他们从没有得到过这么多的上等食物。而那些美国“抢劫者”们却是一副冷漠的、厌恶的表情,他们从背囊的重量已经掂出此次行动的艰难程度。

  由美军情报官员威廉·拉芬上尉率领的野人别动队,已经先于主力部队离开孟关。他们在前面担当向导,开路,收集情报和歼灭小股敌军的任务,象是“眼镜王蛇”那根既敏感又有威力的蛇信子。

  走在丛林里,野人别动队的队员们也许与其他野人没有多少区别。他们也是赤身裸体,全身纹着各种图案,嘴里不停地嚼着红殷殷的槟榔。但是,从根本上说,他们已经不是完全蒙昧无知的野人。在此之前,在美军情报部门举办的一所秘密学校里,他们曾经受到有生以来第一次严格的文明熏陶,成为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

  本来,缅甸的老百姓们,当然也包括野人山里的克钦族野人,对日本人还是抱有希望的。他们受英国人的欺压太久了。英国人不仅把缅甸的大米、柚木、宝石统统运走,而且奸淫妇女,亵渎神灵。所以,当那位白马将军博莫乔振臂一呼“赶走英国佬,让缅甸独立”时,缅甸青年男女,纷纷扔下锄头,拿起刀枪,参加独立义勇军。

  可是,迎来日本人后,缅甸百姓才发现,东洋鬼子其实比西洋鬼子更坏。

  野人山里,日军修兵营,筑据点,开公路,拉民夫,抢妇女,无恶不作。野人们把日军同前些日子从野人山撤退的中国官兵作比较,发现中国人比日本人规矩得多。他们想,不把日本军赶走,于山头不利。

  因此,当美国情报员出面说,“来吧!帮助中国人把日本打败!”立即,有数百名野人响应,进入了美军情报学校。1943年春天,当美军教官在蓝姆伽丛林,用最原始的办法,迫使中国军队去过茹毛饮血的野蛮生活时,在印度占西的另一片森林里,美军情报官员,却在运用现代化的手段,对着一群野人进行严格的文明训练。美国人教他们使用无线电台、枪支、炸药,教他们搜集情报,通讯联络,爆炸桥梁,颠覆火车……

  只半年时间,野人别动队的队员,已经学完美国人给他们精心设置的全部课程。蓝姆伽丛林中,一群中国官兵面对着一条血淋淋的蟒蛇无法下咽,或者面对一株参天古树难以攀援时,野人别动队的队员们已经学会从飞机跳伞,或者拿着对讲机向几十里外的伙伴发出密语信号。

  于今,在由孟关向密支那挺进的路上,走在最前面探路的野人别动队队员们,从荒莽榛榛中,能够寻找出当地野人行走的路径。对各种林间径道,他们能区分那条是人踩出来的,那条是野兽走的。只要看看路边的露珠碰掉了没有,便能判断出这条路刚才有没有人走过。在人烟稀少的山林,他们能十分准—确地找到野人聚居的山寨。只要到山寨呆五分钟,便能从他们的同胞那里探听到附近有无日军出没的情况。

  在野人山搞情报,他们得天独厚。让他们带路,你就放心走好啦。

  特遣部队的主力,沿着野人别动队留下的路标,步步跟进。他们之间保持一两天行程的距离。

  美国“抢劫者”们,都是些令人望而生畏的家伙。起初,中国官兵们以为,既然是从美国各个部队里挑选田来的尖子,个头、仪表、人品、能力,肯定都是第一流的。后来,在丛林中一起生活了几天,才知道不完全是那么回事。

  这些美国兵,老的老,少的少,高的高,矮的矮,也是十个指头,不一般齐。有的胡子拉茬,满脸皱纹,疙疙瘩瘩,象老桔皮似的。有的腰圆背阔,高头大马,也有的又矮又矬,还不如中国人高呢。

  还听说,这些家伙并不都是出类拔萃的人物,不少人智力低下,性情粗鲁,纪律涣散,长期有不满情绪。有的在战前还有“前科”。难怪他们这么喜欢“抢劫者”这个诨号。很多人身有残疾,得过疟疾、伤寒。还有精神病患者!

  不过,人家的确是丛林作战的老手。

  美国兵生性喜欢标新立异;搞些花里胡哨的东西。他们每个人都在自己的钢盔上画上两条活灵活现的眼镜蛇,蛇头很大,眼睛夸张得象小灯泡那么大,蛇信子伸老长老长,样子煞是吓人;他们穿的服装也稀奇古怪。颜色斑斑驳驳,巴巴块块,穿在身上,简直就不叫是衣服。上衣裤子,到处都是口袋。人家说,那是专门适应丛林作战的制服。行军的时候,不知是用油彩还是泥巴,把脸上涂个乱七八糟,弄得人不人,鬼不鬼的。听说,也是一种伪装手段。

  说的也是,有了这身服装打扮,在丛林里行军,或者埋伏,很难发现他们。

  “抢劫者”们在丛林里各种生活本领,也常常叫中国官兵拍手叫绝。

  随美国人一起行动的中国两个团,除新30师的88团到印度比较早,在列多进行过短期丛林战训练外,第50师150团的官兵,刚刚从国内空运到缅北战场,丛林对他们还是个相当陌生和恐怖的世界。所以,他们瞪大眼睛,象个小学生似的,观察、模仿美国人的种种举动和技巧。

  在雨季里行军,全身透湿,但美国人总能在身上找个干燥点的地方,保存好火柴。中国士兵们的干粮常常被雨水浸湿,而他们的总是包装得那么牢靠结实。烧一杯开水,美国兵总比中国兵烧的快。擦破皮,美国人很轻易能找到些草药,帮止住血。一把刮胡子刀片,到了美国人手里,也比中国人多许多种用途。

  更让中国人羡慕不已的是,“抢劫者”们那种天不怕,地不怕,满不在乎,随遇而安的心态。该吃则吃,该睡则睡,该行则行,跟在家里一样。不象一些没经过丛林作战的中国人,整天愁眉苦脸,处处觉得很别扭,不踏实,提心吊胆。夜里听见猴子叫也睡不着。

  5月上旬,特遣部队进入苦蛮山脉。这里山峦起伏,峭壁林立,险象环生。山中古木参天,荆棘遍地,虫鸣鸟叫,虎啸猿啼,雾气沼沼,混沌一片。真是个既艰苦又荒蛮的恐怖世界。

  山顶,连当地克钦族野人打猎的小道都没有。特遣队队员们攀悬崖,越峡谷,有时只能用手和双膝爬行,有时在石壁上凿出一个个登脚的台阶,攀援而上。

  役畜运输连就更苦了。他们用骡马驮着火炮和辎重。骡马常常不能和人走一条道。为了绕过某座悬崖,要绕很远的路。上坡的时候,骡马上不去,人在骡马屁股后面扛着它走;下坡时,更难,前头得有人,顶着它的前胛,后面还得一个拽着它的尾巴,防止它滚下谷底。骡马摔倒了,得把它扶起来,宿营时,得喂它草料。人比骡马还累。一天下来,把驭手们累得连尿尿的力气也没有了。驭手们再卖力气还是不行,不到一个星期,已经有三分之一的骡马累死,还有20多匹由又窄又滑的山道滚下谷底摔死。

  疾病在可怕地蔓延。有人腿上长了脓疮,又流血,又流脓,走到哪,苍蝇嗡嗡地跟着追。有了得了回归热和疟疾,烧得满脸通红,说胡话。得了赤痢的人也很可怜,一天不知要屙多少次,屙的是血,是脓,又腥又臭。连那些体魄高大的美国兵,也抗不住了,没拉两天,已经瘦得皮包骨,显得鼻子更高,眼窝更深。有时解裤子都来不及。美国兵们讲实际,干脆把裤裆的后片剪掉,象三岁小孩子的开裆裤,什么时候想屙,一蹲就行。

  甚至出现了要命的传染病。K分队的指挥官金尼森上校死于斑疹伤寒。

  “抢劫者”们骂骂咧咧,大发脾气。他们认为,在该死的缅甸丛林,他们已经洒下该洒的血汗,为期90天的作战合同已经到期。现在,他们应该躺在后方某个疗养院调养身心,和护士小姐调情取乐。或者在酒吧间喝得酩酊大醉,然后,去干自己想干的事情。他们不应该再呆在丛林地狱里。

  之所以还在受罪,完全是受了史迪威的迫害。“那个该死的猪猡!”“抢劫者”们认为,史迪威是要他们死在缅甸丛林,以便向中国人创造一个记录,“必要时,牺牲美国在这个战区的一支步兵部队也在所不惜。”

  有人曾经咬牙切齿地扬言,“见了老杂种,定叫他脑袋开花。”

  有的还声称:“史迪威违反了战时兵员管理法律条文,应该向联邦法院控告他。”

  骂归骂,走还得走。既然已经进了丛林,要紧的是活着走出去。史迪威也精着那,他派我们进来的时候,合同也没有期满呀,至于什么时候走出丛林;那看自己的本事啦。他不是已经答应,一拿下密支那机场,就把我们撤回去吗?

  所以,赶快走!

  尽管已经疲乏不堪,体力极度下降,“抢劫者”们还是抖擞精神,奋力前进。

  中国官兵们就更没说的啦!没人跟他们定过什么合同。凭着一腔热血,他们自愿投进缅甸战场。“一寸山河一滴血,十万青年十万兵”。他们是在举国上下,踊跃从军的狂潮中,走上国际战场的。如果说他们的作战也有期限的话,那就更长了。不仅仅是拿下密支那,还要拿下整个缅甸,还要夺回整个中国,最后,把日本鬼子从亚洲大陆扫除出去。

  特遣部队里的中美官兵和野人别动队队员,肤色、语言不同,服装武器不同,甚至连吃饭、睡觉、屙屎撒尿的方式都不一样。但是,他们的目标高度一致,那就是闯过丛林,拿下密支那机场。

  丛林挡不住他们的脚步,疾病动摇不了他们的意志。队伍仍然以每天十公里的速度,顽强前进。

  丛林也不是不透风的墙。日军在苦蛮山南缘布下广泛的搜索网,先遣队的行踪终于被日军谍报队侦查到。但是,日军一时搞不清我军的企图,不知是要袭击东面的瓦扎,还是南下密支那?

  日军迅速派出阻击部队。6月6日,在苦蛮山脉的雷托邦,特遣部队与敌人遭遇上了。

  敌人选择有利地形,构筑了袋形工事,打算乘我不备,施行伏击。但是,他们的计谋瞒不过嗅觉灵敏的野人别动队。

  将要接近雷托邦时,走在前面的别动队队员,听到山头上猿猴发出惊慌的呜叫,栖息在板栗树林早的鹭鸟也四散飞逃。凭经验,野人断定山岗上有人。

  爬上棕榈树侦察,果然发现日军伏击阵地。

  别动队只管提供情报,至于怎么对付这股日军,那就是美国人和中国人的事了。

  首先赶到雷托邦的是K分队。他们由“抢劫者”第3营和中国新30师第88团组成。自从离开孟关,他们已在林中行走十天,现在正需要打一仗,鼓舞士气。

  “既然如此,不管好事坏事一家一半。”美国指挥官当下决定,中美部队分别从左右两翼,同时向上突击。

  苦蛮山脉第一次响起剧烈的枪声。人类文明的利器,震撼着这座处于蒙昧年代的恐怖山谷。

  第一天的进攻,竟然没有得手。日军由于计谋败露,由准备伏击,改为周守。他们凭借有利地形,依托坚固工事,守得相当顽强。

  刚刚接替死去的金尼森上校任K分队指挥官的汉逊中校,碰了一鼻子灰,只好收兵,他望着山顶敌人狠狠地说:

  “留你们多活一天,明天再收拾你们。”

  次日,H分队也赶到。指挥官亨利上校问汉逊:“要不要帮什么忙?”

  汉逊答:“忙你们的去吧!这里没你们什么事!”

  亨利上校于是领着自己的人马,绕道前行。

  6日、7日,K分队连续猛攻两日,将敌人前沿阵地悉数占领,但是据守在山顶核心阵地的敌人死守不退。中美官兵毕竟在丛林中艰苦行军,历时旬日,体力不加,手中又无重型火力,强攻难以见效。

  汉逊中校使出最后一招,对日军施行“心脏摘除手术”。8日夜间,他从美军中挑选20名精壮士兵,由野人别动队队员引路,乘夜攀上山岗,将敌军指挥所捣个稀巴烂,打死敌少佐指挥官。

  敌军指挥瘫痪,不战自退。9日早晨,K分队占领了雷托邦。该汉逊倒霉。他们在雷托邦与敌苦战四日,行程已落在别人后面。没想到,离开雷托邦不久,又在钦克尔坎被日军拖住。

  汉逊中校深知赶路要紧,不能恋战。他把88团第三营留在钦克尔坎,与敌周旋。其余部队摆脱敌人,继续潜行疾进。

  亨特上校指挥的H分队“抢劫者”一个营和中国第50师150团,行动十分迅速。6月10日,他们进占阿兰,闯出了苦蛮山。14日,进抵密支那地区敌军防线外缘。15日,越过密支那至孟拱公路。5月16日凌晨2时,中美特遣部队隐蔽进入密支那机场西北8公里的南圭河,并立即开始搜集密支那守军情报。

  达摩克利斯宝剑已经悬到密支那敌军头顶。

  日军却还在睡梦之中。

  在敌军看来,密支那此时,还是他们的战略后方。同中国远征军X部队的战斗,正在孟拱河谷激烈进行。战火要从孟拱河谷的丛林烧过苦蛮山,烧到伊洛瓦底江流域还早着呢!

  由八莫方向增援孟拱河谷作战的日本军队和军火物资,正通过密支那铁路,向前源源输送。密支那火车站军车南来北往,日夜奔驰。站台上军火物资堆积如山,日军军乐队敲锣打鼓吹喇叭,为源源开向前线的部队送行。一些认贼作父的缅奸,围在站台上,特别卖劲地摇晃着手中的纸旗,旗上画着佛教神符,他们以为用这些神符就可以保佑皇军打胜仗。

  密支那的防御是没说的。西北有苦蛮山天险作屏障,东南边有伊洛瓦底江可依托。除非是长了翅膀;否则,甭想进入密支那。纵然中国军队能飞,飞到密支那,那也无妨,城内城外工事,经过日军多年经营,可以说上四个字“固若金汤”。密支那近郊,有一片片稻田、稻田的土埂纵横交错,密如蛛网。这些土埂经过百姓多少代人的营造、踩踏,风雨锤打,象钢筋水泥那样坚固,是天然的防御工事。再近一点,还有广阔的麻栗树林。树林和田野上散布着一栋栋民房。田埂、民房、密林巧妙地构成复杂的防御体系。密支那的北郊,有一片开阔的沼泽地,既利于守军发扬火力,又能有效阻滞进攻者的行动。

  就算仗打到城内,也不惊慌。密支那城内的十几条街道,上千座建筑物,日军全按战斗的要求重新估量过它的价值。主要街口都构筑了工事,临街的商店楼房,全都改造加固。布置了火力点。一旦战斗打响,每条街道就是一只火药桶。

  地面工事还不是日军最得意的。密支那守军官兵,多数是九州的煤矿工人出身,惯于打地洞,对构筑坑道式地下工事甚为得心应手。他们构筑的地下掩体,均在十余米地底,洞口由一层又一层圆木加固,外包马口铁板,防止火焰喷射器进攻。真是炸不毁,烧不坏,攻不进的地下堡垒。密支那地下工事四通八达,整个城底都快让日军掏空了。日本人说,密支那的仗要是打到这一层,那才叫到了热闹处。

  因此,尽管孟拱河谷炮火连天,但密支那守军还可以不慌不忙。白天,日本兵在密支那市街上游游逛逛,进商店,下馆子。日本商人在密支那东街区办的那几家餐馆,特别受到日兵的青睐。那里卖的日式饭菜,真是家乡风味呀!从伊洛瓦底江捞上来的大鲤鱼,又肥又大,经过日本厨子的加工,做成日式熏鱼,皮焦肉嫩,香味四溢。日本兵们个个吃得津津有味,满嘴流油。用缅甸上好大米蒸制的日式饭团,香喷喷的,吃起来都不知道饱。日本兵们是精于茶道的,可是在缅甸品茶,别有一番风味。在临街的茶楼里,日本兵们三三两两,围在一桌,喝着茶,吸着烟,一边用手抠着脚丫子,一边嘻嘻哈哈,谈天论地。茶楼里,几个侍应的缅甸女子忙忙碌碌,一会给客人点烟,一会给斟茶续水拿扇子,象蝴蝶—样飞来飞去。她们打着赤脚,下身穿着色彩艳丽的沙笼,上身是做工精细的紧身对襟短褂子,头上松松地挽着发髻。两只耳坠子象挂在宝塔上的风铃蟋蟀作响。顺着一双圆浑白嫩的手臂往下,是两只大镯子。日本兵们一边端着茶盅,一边色迷迷地盯着侍应女郎。他们那很有穿透力的目光一会儿盯住女人薄薄的沙笼,一会儿盯住女人的上身,发出阵阵淫笑。趁着女侍应过来斟茶时,日兵便顺手在女人汗津津的大腿上拧一把,或者在女侍应高高耸起的前胸上乱摸一气。象是自家树上的梨子,伸手就摘。

  到了夜间,正是日本兵行乐的好时光。溜马路、看电影、进咖啡馆都意思不大了,日本兵更大的兴趣是找女人。太阳下山后,缅甸女人们沐浴完毕,穿上干净漂亮的服装,头上用的象牙梳拢着乌黑的长发。晚间是缅甸女人最水灵的时刻。日本兵们专在这个时候下手,他们喝得醺醺大醉,穿街过巷,见门就入,见女人就抢。

  在这方面,丸山大佐比较保守。他是日本114联队联队长,目前驻密支那的最高指挥官,直接受驻在梅苗的多本政材军长指挥。丸山大佐一般不“打野外”,他宁愿天天到设在密支那一座古庙里的日军“安慰所”去,那里有专门为军官准备的“安慰妇”。“安慰妇”大都从日本本土招来的,也有个别来自朝鲜和台湾,都是些久经沙场的军妓。丸山大佐粗壮结实,高不过五尺,圆滚滚的,象个大肉丸。他脸很平,很短,右腮帮有一道很深的伤疤,据说是在新加坡作战中被流弹打中的。伤疤的痂面亮晶晶的打着褶,好似给电烙铁给烙了一下。这样一来,右脸更“抽”更短了。于是,整个脸象只刚脱坯的土钵子,让人踹了一脚,歪里八几,特别难看。

  丸山大佐是个资深军人,他喜欢训练有素的士兵,也喜欢有经验的女人。再说“家乡风味”,毕竟比较合他的胃口。

  昨晚,刚好密支那又有一家“安慰所”开业。其中,有一位从日本大坂招来的“安慰妇”很有几分姿色,丸山大佐,作为密支那最高长官,大驾光临,自然得到来自大阪的那位美人儿熨熨贴贴的“安慰”。

  直到今天早晨,美国“抢劫者”和中国150团的官兵潜伏到南圭河边时,丸山大佐还在“塌塌米”床上同那位大阪“安慰妇”相抱未起。

  南圭河畔一片芒果和柚木杂生的树林里,支起了一顶顶简易帐篷。中美特遣队K分队的官兵16日凌晨到达此地后,开始作短暂休整。如果有人留心一下,这片树林还是相当美的。南圭河冲积而成的这块小盆地既平坦又肥沃,高大的树木如同一把把张开的布伞,林子里凉风习习,喜阴的蕨类植物,紧贴着地皮,长了密密的一层,象给森林铺上地毯。天绿,地绿,空气绿,水珠绿,连阳光也是绿色的。5月正是花开季节,万绿丛中,点缀着簇簇鲜花,处处飘逸着淡淡的清香。这花香时浓时淡,若有若无,如姑娘身上的香水,然而,却比香水更加清新幽雅,淳朴怡人。好一片绿荫蔽日,鸟语花香的快活林。

  只可惜,中美特遣队的官兵们在林中跋涉多日,衣衫褴褛,疲惫不堪,没有多少人有心思欣赏这清凉世界。

  美国“抢劫者”们恨不得立刻发起进攻。他们是急性子,眼看到手的猎物,如何能按捺得住?何况他们知道,只要拿下密支那机场,他们在讨厌的缅甸丛林的全部使命,便告完成,就可以退出战场,飞向后方。

  后来,头儿们下达了带有强制性的休整命令,他们才躺回到各自的位置上去。有的架起茶缸,把最后的一小包咖啡煮了喝,喝完后把茶缸也摔了。因为他们相信,到了明天,决不需要再躺在丛林中用茶缸来煮咖啡喝了。有的摸出扑克牌,独自玩一种叫“算命”的简单游戏,更多的美国兵在蒙头呼呼大睡。

  中国150团士兵们情绪也很高涨。第一次在缅甸打仗,一定要打得漂亮,他们在抓紧时间擦拭武器,修补衣服。把绑腿打紧,把鞋带系牢,好明天冲锋陷阵。

  野人别动队的队员们没有接到休整的命令,他们立即被派出去探听情报。这种事由他们来办不费吹灰之力。唯一需要额外准备一下,就是给每人找来一件短裤,替下用兽皮做的那块遮丑“帘子”。这样,他们就可以堂而皇之地和当地人一起顺利通过日军岗哨,进出城内城外。这件事也只能由他们办。美国人根本不行,他们光那大鼻子就很碍事。中国人也不行,他们既不会说,也听不懂当地的土话。

  梅利尔准将坐在一张吊床上,两只长腿搭在地上。附近的另一张吊床上,坐着亨特上校。到了苦蛮山南缘后,梅利尔的指挥所一直随K分队一起行动。由于在丛林里长时间没见太阳,梅利尔那只曾被晒得脱皮的红鼻子显得有点苍白,眼镜腿缠着胶布,那是在丛林里给摔折的。梅利尔一边慢慢吸着雪茄烟,一边听着侦察人员陆续传回的情报,内心禁不住一阵阵狂喜,他对亨特说:

  “老天爷保佑,日本人还蒙在鼓里哪!这真是太好啦!”

  又听说守飞机场的日军仅有300余人,机场空荡荡的,跑道也没有被破坏,梅利尔听后,惊喜地叫了起来:“我的天哪!

  不好!梅利尔突然感到胸发闷,心发紧。亨特见他脸色陡变,忙问:“怎么啦,将军?”梅利尔捂着胸口答:“老毛病又犯了。”他赶紧掏出小药瓶,咽下两片硝酸甘油,慢慢地才感到胸部舒坦了些。

  原来,经过20天林中跋涉后,身体已极度疲劳,他那本来就不强健的心脏象一部运行过度的老爷车,快爬不动了。密支那机场的情报出人意料的好,他一激动,等于把“老爷车”的油门一脚踩到底,差一点弄熄火了。

  “东洋人,原采在搞心理战术,差点要我的命。”

  平缓下来后,梅利尔招呼亨特上校说:

  “凭我的经验,越是熟透了的葡萄,摘的时候越是要小心。老弟,我们好好商量商量明天的事。”

  5月17日早晨,平井大队长刷过牙,洗过脸,并且对着镜子,把两撇刀、胡子精心梳理一番,之后,戴上军帽,佩上武器,跨出地下掩蔽部。

  在洞口,他习惯地抬头望天,只见碧空万里无云,一弯残月还挂在西边天壁。而东方,一轮红日正跃出地平线,整个大地都沐浴在朝阳金色的光辉之中。机场跑道上,升腾着缕缕白雾,两旁的草地上,露珠在晨光下闪闪发亮。

  “又是一个晴天。好天气。”

  平井中佐脸上浮上一丝笑容。他是一位预言家,昨晚,他向丸山大佐提供的天气预报准极了。

  但是,今天的值勤情况会怎样呢?也是“平安无事”吗?

  密支那机场这段日子一直很清闲。年初,美国飞机每周轰炸密支那机场一次,4月中旬以后,因为孟拱河谷发生激战,美国空军几乎没有再光顾这里。其实,密支那机场也没什么可炸的啦!这个机场过去是英国人修的,后来,史迪威为从缅甸向印度撤军,进行过扩建。但史迪威没来得及使用,中国远征军就从野人山败退了。日本占领密支那后,进一步增加设施,使密支那机场最多时曾停过二百多架飞机。但是,进入今年后,美军在太平洋地区与日本空军频繁交战,密支那机场的飞机几乎全调到南太平洋。所以,现在机场上空空如也。没有飞机起落,跑道上堆了不少汽油桶、牛车和木柴,野草都长出老高了。

  守备机场的日军第15机场大队,本来有500余人,丸山大佐说,“既然‘鸟’都飞走啦!我干吗还派那么多兵力守个空鸟窝?”丸山大佐把兵力逐步向市区收缩,守卫机场减少到只剩300余人。就300来人也没有多少事好做。大队长平井中佐每天晚上把“平安无事”这类值勤简报及次日的天气预测情况向丸山大佐报告完后,便打着哈欠钻人被窝。

  平井中佐离开掩蔽部,在机场四周巡视一遍,然后来到停机坪的草地上,他张大嘴巴,贪婪地呼吸着早晨的空气,接着做完一套健身操。此时,薄雾渐渐散去,大地开始裸露在蓝天下。鸟儿在林间跳跃,蝉声在耳际低鸣。守卫机场的日本兵们又开始新一天的操课……

  一切有条不紊,一丝不乱。

  太阳升到树梢上,大约是10点钟光景。这个时辰的阳光已经不象早晨那么可爱,温度在急剧升高,草丛上的露珠早已蒸干,地面散发着热气。鸟儿蝉儿开始疲倦。

  就在这时,一阵凄厉的警报声从密支那城内传来,紧接着,机场的警报也鬼哭狼嚎地叫了起来。工事外面的鬼子兵立刻耗子般地钻进地洞里。

  报警肯定是太迟了。头一遍警报声还没落,美军轰炸机已经飞临密支那头顶。

  在太阳的曝晒下,密支那城恰如一片发蔫的芭蕉叶,无精打采地搭拉在伊洛瓦底江畔。美国飞行员们从空中往下看,看到的已经不仅仅是城内的大片大片工厂、街区、道路、民房、烟囱,而且,他们清楚地发现遍布城内的各种指示标识。

  那是野人别动队队员们干的。他们带上白布板,悄悄在一些主要街区,工厂,特别是日军的军事设施旁边布上地标,向美军轰炸机指示目标。

  美国飞行员们把飞机降得很低,然后,对准目标从容投弹。有些飞行员事后形容这次空袭说:“我们贴着树梢飞,炸弹投得同摔手榴弹那么准。太过瘾了。”

  50多架飞机把近100吨炸弹投完后,象下过蛋的母鸡,抖抖翅膀,“咯咯”欢叫着飞走了。密支那城落入一片火海之中。

  城外却没什么事。

  守在机场的平井中佐,缩在掩体里听着城区方向阵阵猛烈的爆炸声,起初也心惊肉跳,等待着炸弹落到自己头上。

  不久,一批批美国飞机从机场上空掠过。但没有投弹。

  平井壮着胆子,从掩体内探出身来,望见美机一架架轰隆隆飞去,仿佛横在地上的这座空荡荡的机场根本不值得浪费美国炸弹。偶尔,也有几架飞机抖动翅膀,把在城内没投完的炸弹胡乱地往下扔。机场停机坪被掀起几个大坑。

  平井中佐搞不清美国人为何不理睬他。

  美国飞机离去后,空袭警报解除。守卫机场的日军得了大赦一样,全都从地洞里钻了出来。危险已经过去,可以松口气子。他们有的爬上了望塔,眺望密支那城内升起的股股浓烟,有的跑到刚才落炸弹的地方,看看美国炸弹到底有多大威力,有的在跑道上奔跑打闹,哈哈大笑,他们讥笑美国飞机瞎了眼,竟然放过了机场这样重要目标。

  他们以为今天交了好运哩!

  其实,埋伏在机场四周的中国150团官兵,等的就是他们得意忘形的这个时刻。

  梅利尔准将昨天经过深思熟虑,决定把对机场的突击放在对市区猛烈空袭之后,这样既可麻痹机场守军,也可以争取在攻占机场之前,尽最大威力地摧毁市区敌军阵地,为尔后占领全城铺平道路。

  同时,他决定把攻占机场的任务交给150团。“抢劫者”部队被派去攻取另一个目标——伊洛瓦底江渡口。“抢劫者”们起初很不乐意。他们认定攻下机场就是他们的归期,害怕红鼻子梅利尔变卦。梅利尔不同,他受史迪威委托,要对攻下包括机场在内的整个密支那作战负责。他更多考虑攻下机场后的攻城作战。而攻城任务注定要由中国军队完成,于是,他把攻取机场与下一步攻占火车站并向市区发展的作战任务拴在一起,让美国人选。“抢劫者”们只好骂骂叽叽地同意去攻占渡口。

  当美国飞机猛轰狂炸密支那城的时候,150团的官兵伏在机场周围的丛林里,感受着大地的阵阵颤动,心都快跳出来了,宛似戏台上的武将,听到为他出场造气氛,做铺垫的锵锵锣声。

  好不容易,空袭结束,机场的日本兵爬出工事,全暴露在我军枪口之下。过门的锣鼓便转为急促的“倒板”,该武将出场了。

  “冲啊!”

  团长黄春诚,大臂一挥,举着手枪,首先从树丛中跃了出去。

  全团官兵如猛虎出山,一齐扑向敌人。

  中国官兵出现在机场,甚至比刚才的空袭还突然,连声警报都没有,日本鬼子简直不能想象,丛林里怎么猛然冒出支部队来。

  刚才光顾高兴,有的从工事钻出来时,连枪也没带;爬在了望塔上的一时也下不来;在跑道打闹的更慌了神,平展展的跑道哪有他们藏身的地方?

  150团的官兵们在丛林里受了二十多天磨难后,今天可算拣了个大便宜。不到半个小时,便把机场200余鬼子收拾干净。那位平井中佐,连指挥刀也没来得及拔出,就在一辆牛车旁被击毙。早上刚刚梳理过的两撇胡子沾满了血污,一对失神的小眼睛吃惊地仰望着蓝湛湛的天空。他至死也搞不明白:今天到底是怎么啦?

  梅利尔准将高兴得不断“喔喔”地叫。他手里提着卡宾枪,跟在攻击队伍的后头,来到机场。当他确信机场已经牢牢地掌握在我军手中时,10时50分,他给史迪威发去“威尼斯商人”的密语信号。

  “威尼斯商人”是离开孟关时,史迪威与梅利尔约定的密语,意思为“运输机可以着陆。”

  日日想,夜夜盼的“威尼斯商人”终于到来。史迪威看着梅利尔的密码电报,脸上的皱纹全舒展开了。他在电报纸上吻了一下后,从上衣袋里,掏出小日记本,就着膝盖,匆匆忙忙写下一个词:

  欢呼!

  在印度机场待命多时的增援部队立即起飞!

  卞午13时30分,100多架美国道格拉斯式运输机,拖曳着滑翔机,穿云破雾,飞临密支那机场。机场上空,飞机马达轰鸣,遮云蔽日。不时,地面传来密支那日军高炮阵地稀稀拉拉的几声炮声。然而,日军的炮声逐渐为雷鸣般的引擎声吞没。

  调整好飞行姿态后,一架架滑翔机脱离运输机,开始向机场跑道俯冲降落,已经冷落多时的密支那机场骤然喧闹、拥挤起来。

  第一个航次,中国远征军新30师之89团及美国第819航空技术大队,全部空运到达。入夜后,仍利用灯光照明,继续空运。

  第二天,5月18日,史迪威乘坐一架轻型飞机飞到密支那。12名记者随行。史迪威喜气洋洋,头上还是戴着那顶油渍斑斑的1日式战斗帽,右肩下挎着一支卡宾枪。下了飞机,他与前来迎接的梅利尔准将紧紧拥抱,放声大笑。

  记者们拍足了这个镜头。

  “眼镜王蛇”行动的成功,使史迪威处于缅北作战最辉煌的时刻。

  1942年缅甸作战以来,密支那是史迪威想到而一直没能到达的地方。正是由于密支那的陷落才导致了过去的那场惨败。两年前,在逃往印度的时候,他史迪威指天誓日要从缅北打回来,现在兑现了。在全世界的面前,史迪威可以理直气壮地说:我说到哪做到哪!

  占领密支那对整个中国战区至关重要。有了这座机场,从印度飞往中国的空运,可以避开高耸险峻的驼峰,改经密支那中转,缩短航线,降低飞行高度,能使空运量立时成倍增加。罗斯福、蒋介石以及史迪威之间,长期吵吵嚷嚷的驼峰空运量问题至此迎刃而解。从长远看,收复密支那,扫清了中印公路上的重要障碍,使筑路工程和油管工程得以迅速进展。中印公路一旦开通,更可靠的地面运输将取代空运。

  比增大运量更为重要和直接的成果是,密支那落人我军之手,等于在缅北和滇西日军防线内打进楔子。进而导致东南亚地区敌军防御破产。

  在此之前,不仅日本人认为密支那是他们整个防御链条中最稳固的一环,连英国人也断言,中国X部队目前无力攻占密支那,纵令攻占,也难确保。

  史迪威期望的正是以异乎寻常的手段,占领密支那,卡断日军的咽喉,要他的命;同时出其不意地掴英国佬一个耳光。

  现在,史迪威的愿望全都实现了。

  当中美军队抢古密支那机场的捷报,以及史迪威头戴战斗帽,肩挎卡宾枪,在飞机场与梅利尔相互拥抱,哈哈大笑的照片传出后,全世界为之一震。

  丘吉尔首相自伦敦,给东南亚盟军总司令蒙巴顿打来一封措词严厉的电报,质问他:

  “美国人用什么样的高招,使我们在密支那难堪?蒙巴顿将军对此事是否料及?”

  丘吉尔的恼火是有缘由的。10天之前,也就是5月6日,他曾收到蒙巴顿的一封电报,蒙巴顿预言:“占领包括密支那在内的北缅一带绝非易事,为此需要投入更多的部队。”

  蒙巴顿处境极为尴尬。作为东南亚战区盟军统帅,对统辖范围内如此重大的军事行动竟毫无知晓,而史迪威名义上还是东南亚战区副司令、自己的副手。这更使他大丢面子。

  英国人是最讲体面的啊!

  对密支那市区的全部占领,却远远没有预想的顺利。

  鉴于密支那极端重要的战略地位,日军拼尽全力,企图保住城区。由水上源藏少将率领的增援部队,从八莫方向涌入密支那,使城内守军增加了一倍以上,拥有一个旅团的兵力。水上少将接替丸山大佐,负责指挥全城日军。。根据多本政材军长的旨意,33军主任参谋以兔死狐悲的心情,一边簌簌落泪,一边把“水上少将要死守密支那”的命令拍发到密支那城。

  死亡笼罩着密支那。地面工事被摧毁后,双方展开坑道战。这些九州矿工出身的日本士兵知道,既然仗打到了地下,那就再投有退路了,只能死守。他们带着竹筒、管子进人坑道,防止坑道炸塌而窒息。坑道里灌满雨水,鬼子兵成天浸泡在齐腰深的水中作战。黄泉路近,只好以死相搏。

  美国“抢劫者”突击队坚决将自己的使命结束在对密支那机场的占领,拒不担任向市区的进攻。

  史迪威只好把攻占密支那城区的光荣留给中国军队。攻城部队除了参加特遣部队的150团和稍晚点赶到88团,之后,又陆续空运来5个团。最后,他把从蒋介石手里要来的新30师、14师和50师全都投入密支那战场。作为对中国军队的安慰,在“抢劫者”撤离战场后,史迪威将军将美国两个战斗工兵营以及从印度匆匆调来的“抢劫者”补充团600名新兵加入到攻城作战的行列。

  随着雨季的来临,密支那攻坚战陷入一片泥潭。得到增援的日军不仅加强了地面的抵抗,而且拼命进行对空拦击。满载中国士兵的飞机常常被凌空。击毁,有的滑翔机,被挂在大树上,成了日军的靶子,打得象蜂窝一样,中国士兵的鲜血,从机舱底部向下流淌,把大树都染红了。空中补给由于大雨常常中断,军队的口粮告罄。进攻受挫,伤员增加,疾病蔓延。缅甸雨季的每一滴雨点都令人心痛。

  史迪威以焦虑的心情注视着密支那的战况。

  指挥攻城战的美国将领先后,撤换了四名准将。每次进攻失败,都导致一名指挥官去职。密支那城下,美国将军纷纷落马,将星陨落。那位精明强干的梅利尔准将,在拿下机场,向市区发展进攻时,于火车站一带被日军瓦解攻势。梅利尔心力交瘁,心脏病突发,离开了指挥岗位。麦卡门准将走马上任;5月25日,麦卡门以88、89团为主力发动总攻,意欲一举攻占城区,但猛攻一天,仅推进200公尺。史迪威再次飞抵密支那督战。他发现麦卡门由于进攻失败,意志消沉,便断然将麦卡门撤职,任命鲍特纳准将继任。鲍特纳雄心勃勃,分别于6月3日和13日,共动用七个步兵团和部分炮兵,发起总攻,但日军依托坚固的地下工事,神出鬼没。白日我军占领地表阵地,夜间,日军从坑道四处出击,疯狂反扑,我军背腹受敌,攻势顿挫。6月18日,史迪威第三次飞抵密支那,撤换了第三位攻城指挥声,由韦瑟尔准将接替鲍特纳。韦瑟尔是位战术思想颇为活跃的将军尸在蓝姆伽协助史迪威训练中国军队。他到任后;采用挖壕摧敌的战法,以坑。道对坑道,进攻颇有成效,但进展仍嫌迟缓。

  史迪威无计可施,7月初,把新一军军长郑洞国中将派到密支那督战。

  郑洞国巡视全城,见敌我胶着,且敌依托工事,以逸待劳。拖延时日,于我不利。于是决定调整部署,对敌军作不间断的扑击。郑洞国毕竟熟悉自己的士兵,他把总攻日期定在7月7日,卢沟桥事变7周年这个有号召力的日子。

  7月7日午后,我军集中所有火炮,对准敌军阵地猛轰。几十门威力强大的新式的火箭炮,第一次投入使用。还出动了20多架B-25“空中堡垒”式重型轰炸机。炽热的炮火卷地毯似的,把敌军的浅表阵地翻了个。经过半个小时的炮火准备后,我军三个步兵师全线出击。他们用挖地老鼠的办法,一条坑道一条坑道,一个地洞一个地泥,反复扑杀,尺寸争夺,发展战果,当日,肃清城廓阵地,将敌人全部压缩到街区。

  之后,我军步步为营,掘壕推进,紧缩火网,一天一天逼近敌人。密支那街区昼夜枪声不断,火光冲天,敌我双方殊死搏斗,浴血奋战,场面极为惨烈。

  至7月31日,我军已将密支那市区占领大半。日军见死期已到,8月1日,部分敌兵企图—突围逃命,他们坐着竹筏自伊洛瓦底江向下游漂流,被我军悉数截获,无一漏网。

  8月2日,我军向死守在市中心的残敌发起最后冲击。第50师师长潘裕昆挑选100名精壮士兵组成敢死队,突入敌军指挥所,瘫痪日军指挥枢纽。我主力四面会攻,终于全歼守敌。

  历时80天的密支那攻城战宣告结束。

  城破之日,水上源藏少将在一棵古树下用手枪自尽。最终完成了本多政材军长给他的“死守密支那”的命令。

  同日,史迪威接到罗斯福总统签发的命令,由三星中将晋升为四星上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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