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缅甸中日大角逐

第十三章 斧与锯

  1948年,当辽沈战役剧烈进行,国民党军队分崩离析,纷纷溃退时,国民党东北“剿总”报纸《前进报》,别出心裁刊登了廖耀湘和孙立人四年前在缅北孟关合影的照片,编者特意加了大字标题:

  廖孙两军是常胜军

  生死与共患难相同

  看了这张报纸,当时,国民党许多人士哭笑不得。因为这种宣传姿态,恰好从反面证实,东北战场前景不妙,以及,关于廖耀湘与孙立人二位兵团司令意见不和的传闻。果然过不多久,在鞍山、海城作战中,廖孙二人南辕北辙,互相拆台,面对解放军猛烈攻势,廖孙两军节节败退。东北“剿总”副总司令杜聿明一怒之下,将孙立人调离东北战场。而最终,廖耀湘于辽南兵败,为解放军俘虏。

  平心而论,廖孙合影的这张照片和那两行醒目的标题,要是发表在1944年,缅北作战如火如荼的时候,那就无可挑剔了。

  照片拍摄于1944年3月,中国远征军攻下孟关之时。

  照片的战场气氛非常浓。背景是一片断壁残垣,四处弥漫着硝烟。右侧有几棵被炮火炸得七倒八歪的香蕉树,远处是座炸坍一半的敌军碉楼,一面青天白日满地红旗在碉楼顶端骄傲地飘扬。

  两位头戴钢盔,征尘未洗的将军,紧紧挨着站在一片瓦砾上。左侧一位身材不算高,但健壮墩实,上下一般粗,脸庞方方正正,有棱有角。虽然戴着一副度数不浅的近视眼镜,而眉宇间仍透出一股威武逼人的气概。厚厚的嘴唇咧开着,脸上毫不掩饰地挂着笑容。豪爽、刚强、精力充沛,他是廖耀湘。

  右侧的孙立人与廖耀湘相比,完全是另一种类型。他身材修长而洒脱,脸膛清癯,神情严肃,目光灼灼,显得严谨,机敏,含威不露,城府甚深。

  有意思的是,照片上,身强力壮的廖耀湘手里拄着一根乌黑结实,弹性很好的藤杖,温文尔雅的孙立人则一脸胡须,虬髯刚髭。

  据说,他们之间曾有一个默契。1944年元旦,自新平洋基地出兵时,确定两个师从左右两翼,分进合击,以攻取孟关作为第一期作战目标。孙立人立下誓言,不拿下孟关不剃胡须。廖耀湘定下决心,要用手中的藤杖敲开孟关城门。

  照片上,廖耀湘用藤杖使劲地戳着脚下的焦土,笑得非常豪迈,好象在问大地:下一步,我的藤杖该敲向哪里?

  孙立人比较含蓄,好象在对众人说:胡子是长了点,该刮了。

  把孙立人和廖耀湘这样两位风格迥异的人物,放在野人山,分别担任两个主力师师长,真可算巧妙绝伦的安排。

  这两位将军不仅仅长相仪表,精神气质不同,战术思想、作战风格差异也很大。

  廖耀湘是马背上摔打出的将军,1926年20岁时,他考入黄埔军校骑兵科。1929年人南京中央军校,也学骑兵。1932年保送人法国圣西尔军校,还是学骑兵。后继入机械化骑兵学校深造。1936年回国,任中央军校教导总队骑兵队二连少校连长。后升任教导总队第二旅中校参谋主任。参加过保卫南京作战。廖耀湘年轻气盛,不顾人微言轻,于南京失陷后,上书国民党当局,对国军改造提出意见,竟为老军事理论家蒋百里器重。由蒋百里向蒋介石保荐,廖耀湘被破格晋任机械化新22师少将副师长。在昆仑关战役中,廖耀湘佐弼师长邱清泉作战有功,脱颖而出,1940年6月,接替邱清泉任新22师中将师长。

  多年在马背上摔打,骑过各种各样的烈马,蒙古马、伊犁马、东洋马、西洋马,都让他驾驭得服服贴贴。久而久之,他有了一种火爆爆、骂骂咧咧的性格。再加上,他是湖南邵阳人,湖南辣子味重。客气点的人说他比烈马还厉害,是个“驴脾气”。骂他的人,见他架副眼镜,气势汹汹的样子,背地里叫他“猪眼”、“廖瞎子”。据说,在辽沈战役时,有一次他在电话中直呼手下一位军长的姓名,对方以为不恭。双方在电话中吵得面红耳赤。最后,导致那位军长去职。

  骑兵的禀赋,使廖耀湘形成灵活机变,大胆果断,大刀阔斧的战斗作风。他打仗没有一定之规,既能打正面攻坚战,也能侧翼迂回,一把斧头几面砍。他把骑兵战术思想应用到丛林作战的特殊环境,编写了《小部队战术》及《森林作战手册》,发给部队学习。连眼界很高的史迪威将军也戴起了老花镜,认真研读哩!

  孙立人不同,他底子是清华大学和美国普渡大学机械工程系的高材生。后来考入弗吉尼亚军校,投笔从戎。他自觉不自觉地把理工知识和工程师的思维方式应用到治军打仗上来。他思维缜密,逻辑力强,做事认真,对部队管理严格。

  要讲新38师的排面和战术动作,美国人都给大拇指头。在蓝姆伽练兵时,新38师的队伍往操场上一拉,站有站相,坐有坐姿,走有走的样子,军官的黑皮鞋擦得亮亮的,士兵也是板板正正,精精神神。就是进了野人山,他们在林中宿营,小帐篷一顶一顶,一排一排,整齐利落,有章有法。新38师为什么神枪手那么多?投弹手那么棒?那是按着操典,一招一式练出来的!这方面,新X师就差了点啦!大的问题也没有,作风稀拉点,战术训练粗糙点,战场管理松懈点。遇到有谁批评这些事,廖耀湘一笑置之:“打胜仗就行,不搞花拳绣腿。”

  孙立人将军严格治军,从点点滴滴做起,部队因此得益不浅。他们师打仗计划周密,不打无把握之仗,不打冒险仗,并且作风坚决,军令如山,决心既下,不达目的不罢休。就象一张大锯,舍命向前,锯一下是一下,再硬再粗的大树也要把它锯倒。

  就是这样两员战将,两支部队,各有各的特色,各有各的高招,刚柔并济,奇正结合,互为肱股,在野人山里唱了一出又一出好戏。

  斧头和锯子——征服丛林怎能缺少这两样利器呢?

  瓦鲁班一仗,孙立人和廖耀湘两支部队同心协力,几乎将18师团一锅烩了。敌主力55、56联队死伤过半。田中新一师团长要不是腿长点,连他本人也要成为关押俘虏的“和平村”村民了。

  瓦鲁班作战结束,日军被全部逐出胡康河谷。第一个耗子洞掏干净了。

  号称森林之王的敌18师团,象只受了重伤的老虎,连滚带爬,越过坚布山隘口,逃进孟拱河谷。

  胡康河谷的战斗,震荡缅北丛林,震荡全缅甸。驻缅日军为之胆寒。从野人山杀回的这支中国远征军,战力及勇猛程度,超出月军意料。这把利刃,很可能要了他们的命。为了挽救危局,日本缅甸方面军急忙将第53师团从下缅甸增调野人山,援助第18师团作战。同时,在缅北组建第33军,由本多政材中将任军长,统辖18、53师团,以及盘踞在滇西的第56师团。

  本多政材把赌注押在孟拱河谷。他把18师团残部收容整编后,加上53师团,全放在这里,企图以此挡住中国军队的凌厉攻势,等待雨季到来。

  孟拱河谷比胡康河谷更为险峻,宽50公里,长200公里。南北走向的南高江将谷地劈为两半,谷地四周峭壁耸峙,重峦叠嶂。雨季一到,山洪暴发;平地、皆成泽国。南高江汹涌澎湃,交通阻塞。谷地内,加迈和孟拱两大重镇隔江对峙,攻守相望,互为犄角。日军不仅在这一带布下重兵,而且也储存了不计其数的军需辎重。

  这是个双穴连环的耗子洞!

  怎么掏这个洞?雨季很快到来,孟拱河谷的作战必须在雨季之前结束。时间紧迫,地形复杂,敌人又十分狡猾。这一仗比上一仗更难打。

  作战会议在史迪威前线指挥所的帐篷里召开。史迪威,开会不喜欢开得很长,地下铺块油布,摊开地图,放盏马灯,几个人围着一蹲就开会。

  “将军们,孟拱河谷的敌人是一只大螃蟹。”史迪威说。

  这位老将军说话开门见山,而且幽默。他张开两只手,接着说:

  “你瞧,有两只大钳。一只是加迈,一只是孟拱。两地相距又这么近,只有30公里。很显然,打加迈呢,孟拱的敌人来支援。打孟拱呢,加迈的敌人要捣乱。这有点麻烦。听说,吃螃蟹,中国人是很有点办法的。”

  说完,他以期待的目光望着身旁的郑洞国军长和两位主力师长。

  郑洞国是一位战功显赫,而又为人持重的年轻将领。1941年昆仑关作战时,他是荣誉第1师师长。那一仗打得好,他也为自己争得“年轻有为、英勇善战”的荣誉。不久,他调任第8军军长。1943年,反攻缅甸之前,重庆大本营决定将驻印X部队编为新一军。郑洞国接替罗卓英任军长。就任之前,郑洞国得到有关人士告诫:这是个困难的角色。驻印部队指挥大权是史迪威的,军长是个空架子,但又必不可少。史迪威是个老倔头,对中国将军很少瞧上眼。杜聿明给他挤走了,罗卓英前不久也从印度给撵回来。你可留点神。郑洞国处之坦然,他想,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国家既然将一支部队指挥之权委与史迪威将军,就应信任他,支持他。我这个军长可以当个配角。所以,事关部队作战指挥重大问题,郑洞国总是遵从史迪威将军意旨,自己不过抓抓军容纪律、精神教育等补阙拾遗的工作。因此,两人一直配合默契,关系融洽。今天,商讨孟拱河谷作战方略,郑洞国知道史迪威将军肯定有了腹案,郑洞国不急于发表实质性意见,以免喧宾夺主。于是,他接过史迪威的话头,只说些模棱两可的话:

  “吃螃蟹么,有多种吃法。有人喜欢这么吃,有人喜欢那么吃,各有所好!”

  说完,他自己先“哈哈”笑了起来。

  在昏暗的灯光下,孙立人也是一副深思熟虑的神情,在不慌不忙地吸着烟。看样子,他也不想第—个发表高见。

  唯有廖耀湘是个急性子。这不明摆着吗?敌人有两只钳,我们不也有两只拳吗?一对一砸呗。别人戴眼镜,目光会拐弯,好象看这里,其实盯着别处。廖耀湘却直来直去。他抬起头,扶正近视眼镜,马灯的亮光照在他的镜片上,一圈一圈的。他盯了史迪威一眼,便挥动着两只拳头,直截了当地说:

  “这很简单,双管齐下,一对一。”

  廖耀湘移过目光,看了看孙立人。孙立人冲廖耀湘点点头,然后很干脆地说:

  “廖师长的想法与我完全一致。一个师拿一个据点。没问题。”

  史迪威微笑着问郑洞国:

  “军长阁下,你认为这个吃法如何?”

  “很好!将军。”郑洞国的回答非常肯定,很有点英雄所见略同的意思,接着他说:“不过,还有个问题,我们的两只拳头,哪只砸哪里好呢?”

  军长提到的这个问题看起来很简单,可越简单的事有时办起来越难。加迈和孟拱两大敌军据点,距离很近,加迈在在南高江西岸,孟拱在东岸。两处守敌兵力大体相当。加迈距我军近一点,守敌18师团刚刚从胡康河谷被赶出,但其作战精神相当顽强。又是背水为战,肯定要同我死拼一场的。孟拱在加迈后面,进攻孟拱必须绕过加迈,行军路线远,道路艰难。守孟拱的53师团是支新军,缺少丛林作战经验,但队伍齐整,以逸待劳。打孟拱也不容易。

  而且,孙立人、廖耀湘两支部队旗鼓相当,一直在暗中摽着劲。目下的加迈和孟拱,象两串葡萄,不知把哪串给哪个好?

  “双管齐下”的方针对了史迪威的思路,他愿意在一些枝节问题表示出对军长的尊重。于是,史迪威笑眯眯地对郑洞国说:“这是个技术问题,属于你职权范围的事!”

  不过,他愿意提点参考意见:“按照我们美国人的习惯,处理这类事,最公平的办法是抓阉。”

  抓阉?

  美国指挥官的话,使在场的所有中国军官感到震惊。

  廖耀湘腾地站了起来,象蒙受巨大的侮辱,脸膛涨得通红,说:

  “如果总指挥官今晚就是为了抓阉,把我们找来,那么告辞了。”

  孙立人也愤愤不平,觉得他这位弗吉尼亚的老校友太小看中国人的度量了,连连摇头说:“荒唐,真荒唐。”

  史迪威没料到自己一句话,惹恼了中国人。他尴尬极了,埋头使劲吸烟。

  当太阳急忙退下去的时候,月亮升了起来。郑洞国于是出来收拾局面,他对史迪威说:

  “如果总指挥官对此事没有预案的话,那么,请授权于我,我来具体安排。”

  “好,好,好。”史迪威立刻顺着郑洞国搭的台阶下来,“这种技术性问题,本来就是你军长职权内的事。我出去方便方便,啊!”

  说着,史迪威将军悻悻地走出帐篷。

  等美国指挥官转回来的时候,中国军官把一切都商量好了:

  新22师打加迈,新38师打孟拱。

  史迪威将军听后,自我解嘲说:“其实,这跟吃饭一样,你们用筷子,我们用刀叉,结果都一样,填饱肚子。”

  大家都逗乐了。

  领命回到师指挥所,廖耀湘连夜把各团团长召来开会。

  据侦察分队提供的情报,加迈地区有日军两个步兵联队和一个辎重联队约7000人。其中主力集中在加迈以北索卡道附近。敌军企图借索卡道一带山地,凭险固守。

  廖耀湘决定派兰个加强步兵团,迂回穿插,分割敌军,师主力及战车营自正面向敌压迫,先于索卡道地区歼敌主力,而后攻取加迈。6月中旬,雨季之前结束战斗。

  参谋长刘建章据此分派任务,团长们一一衔命而去。

  会议开完后,夜已很深。夜空黑沉沉的,又下起了小雨,丛林中蛙声一片。廖耀湘和衣躺在行军床上,睡意全无。他想的很多,想得很远。缅甸作战,他的新22师损失最大,流血最多,胡康河谷、孟拱河谷这两大片丛林不知躺下多少官兵。现在反攻,报仇,要是落在别人后面,实在没有脸去见长眠地下的弟兄。

  想到他的友邻新38师。1942年仁安羌一仗,让他们拣了个便宜,廖耀湘不服那口气。但是实话说,过去对新38师也不大摸底,总觉得是宋子文用美元喂大的,是“绣花枕头”。这两年,印度驻训,又经胡康河谷作战,廖耀湘在暗地里称赞,人家也真是一条龙哩!在大龙河,他们一个营凭棵大榕树守了2个月,在瓦鲁班他们和战车配合默契,突入18师团核心阵地。不容易。所以,现在打孟拱河谷,一家拿一个据点,这是一场竞赛,不敢松懈呀!

  想到这,廖耀湘从衣袋里拿出笔记本,抽出一张,正是打下孟关后,和他的老朋友孙立人合影的那张照片。凑近灯火,仔细瞧了瞧,廖耀湘觉得,那天照相,自己好象笑得大了点。其实,那有什么呢,胡康河谷作战,新22师与新38师平分秋色,我们先打入孟关,他们先打人瓦鲁班,顶多算个平手。

  那么,在孟拱河谷,我们再比试比试吧!看谁先拔下日军的膏药旗。

  廖耀湘对着照片中的孙立人在心里说。

  说完,廖中将便睡着了。

  按围歼索卡道日军的计划,廖耀湘第一斧要向索卡道侧后砍去,以截断日军退路。这是致敌死命的一斧。但向索卡道后方迂回遇到意想不到的困难。最先,廖耀湘把这项任务交给一位工兵上校,由他率领一个步兵团及一个工兵营向敌后穿插运动。这位老伙计劲头倒很大,但出发后,因大雨滂沱,丛林茂密,竟迷失了方向。部队在密林中辗转7天,补给中断,只好无功而回。

  廖耀湘气得眼珠子快弹出来,只好另请高明,改派精明强干的第65团团长傅宗良当此重任。

  傅宗良当时患痢疾卧病在床,但仍抱病而出。除了他本身的部队,廖师长又给他增拨一个步兵营和一个炮兵连。

  在丛林中穿插迂回,那滋味使人想起1942年在野人山的撤退。路线只能选择在隐蔽的、敌人不注意的地方。而这种地方必然异常险峻。

  自元旦投入反攻作战以来,官兵们连续在野人山艰苦奋战,跋山涉水,披荆斩棘,冲锋陷阵,虽然士气很高,体力毕竟消耗过大,身体已相当疲惫。

  开路尖兵第六连冒着倾盆大雨,首先出发。连长邱中岳是全团有名的铁脚板。前年撤退时,他鞋子跑丢了,光着脚板走出野人山。现在,他的脚板更硬了。他和士兵们穿着加拿大生产的厚皮鞋,“蹬蹬蹬”地一路从野人山闯过来,他们连已歼灭了60多个鬼子。他自己也被破格晋升为少校。他说,前年,他的连在野人山也损失了60多个弟兄。现在刚够本。再往下,才有赚。

  在大雨中,六连官兵们忍饥挨饿,攀岩越壁,登上2295高地,而后,从山背的断崖,顺着大树,抓住藤蔓,垂直下降,一直降到谷底。谷底又深又黑,水雾迷漫,由于气压增大,耳鼓嗡嗡作响。

  紧随其后的工兵连沿着六连留卞的路标,循踪前进。他们用刀砍,斧劈、锯子锯,在丛林中一点点开辟通路,在山崖上搭设栈道。崇山峻岭间,居然开出一条能通骡马的道路来。

  不过,这条山道也太险要了。驮辎重和火炮的骡马,有20多匹从山道坠下崖底,连叫一声都来不及。

  65团经过7昼夜苦战,秘密潜行,终于进入指定的敌后地域,占领了有利地形,切断日军后路。并且奇迹般地在密林中开辟出小机场,供轻型飞机起落。

  建了机场,不仅补充弹药给养,后送伤病员都有保障。而且其精神鼓舞作用不可估量。一些士兵看着起落的飞机大发感慨:

  “嗬,饿了有飞机送饭,伤了病了,还能坐上飞机回后方医院。仗这么打,俺们要不玩命,对得起谁呀!”

  索卡道敌军知退路切断,极为恐慌,立即纠集4个大队兵力,火炮百余门,向65团阵地突击,企图打通退路,让其主力及车辆辎重逃出虎口。敌军狗急跳墙,疯狂搏斗。我军阵地弹如雨下,每日落炮5000发以上。65团官兵发扬不屈不挠精神,孤军奋战,死拼苦撑,打退敌军轮番进攻,紧紧套住伺军这条疯狗。

  廖耀湘当机立断,指挥师主力64、66和149团由北而南席卷而来。三个步兵团并列展开,一线平推,势不可当。敌18师团经孟关、瓦鲁班会战,已残破不全,在我军强大攻势下,立即土崩瓦解。我军渐次收紧包围网,将敌人压缩至索卡道附近的一片沼淳地。激战至6月9日,全部肃清守敌。

  这一仗,按照史迪威总指挥部报战果,“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的要求,一个个清点,敌遗尸5108具,生擒樱井中队长以下的日军112人。

  战斗结束后,廖耀湘特地请军长郑洞国一起巡视阵战,身后是师里团里那些刚刚立下战功的军官,以及一大群战地记者。

  廖耀湘手里仍然拄着那根紫黑色藤杖,情绪高涨,喜形于色。他时而和郑军长说说笑笑,时而哼哼一段湖南花鼓戏。

  这片沼泽地本来就水不唧唧,乱七八糟,经过几天激战,人踩、马踏、炮弹炸,更成了烂泥塘。到处都是又黑又臭的水坑,泥浆溅到草丛、树顶,溅到敌人的火炮上,斑斑驳驳。死尸在太阳的蒸晒下臭气熏天,令个作呕,红头苍蝇、绿头苍蝇到处飞舞,长长的蛆虫在死尸上爬来爬去。敌军的死尸横七竖八,有的横卧在水坑边,脚在上面,头泡在水里,象头喝不饱的水牛。有的被压倒在炮管底下,嘴巴张得大大的,脸上一副痛苦的表情。有的脚套在马蹬上,上身光溜溜的,看上去肯定是让马给拖死的。有的象根树桩似的埋在堑壕里,胸前还挂着枪,脑袋却不知飞到哪里去了。多数敌尸,都是泥乎乎的,就象裹了生粉的黄鱼,在等着下油锅哩!

  廖耀湘今天高兴,特意穿上一身笔挺的卡叽军装,皮鞋也是刚刚擦过的,手上还戴着白手套。他知道,军长带来这么多记者,少不了要给他这位主角拍照的。不久前,瓦鲁班战斗结束,东南亚盟军总司令蒙巴顿上将前来视察。这位英国绅士身穿棕绿色热带军服,饰有英王赐给的三道绶带,肩章上镶有星星、皇冠、宝剑和官杖,威风凛凛。蒙巴顿摆出各种姿势,在阵地上大拍其照。

  “中国人打胜仗,凭什么让英国佬出风头,气人!”廖耀湘当时心里非常窝火。他今天捞上机会,一定要好好拍几张。

  他们走一路拍一路。廖耀湘先和军长拍了几张合影,又拍单人照。半身、全身、正面、侧面、全都拍。敌军的死尸堆旁、熊熊燃烧的卡车前、被炸毁的日军大炮下,都留下廖耀湘那树桩一样粗壮结实的身影。

  每摆出一个姿势,大家评头品足一番,好象怎么照都不够劲,不够派头。

  不大功夫,给折腾得汗水涔涔。廖耀湘笑嘻嘻地对军长说:

  “想不到,仗好打,派头倒挺难拿。蒙巴顿那小子,是怎么练出来的?啊?”

  过足了照相的瘾,接着往前走。

  脚下到处是枪支、马刀、皮囊、军鞋、军帽、雨衣、防毒面具,打扫战场的士兵们三五成群嘻嘻哈哈,你追我赶,这里翻翻,那里看看。

  “他们在干什么?”廖耀湘问。

  团长曹艺附在廖师长身边低声说:“弟兄们想发点洋财呢!”

  “什么洋财?”郑洞国听到曹团长的话,不知其中奥妙,板起脸问。

  师参谋长刘建章赶紧解释道:“弟兄们也不要别的,只要日本的膏药旗。一面膏药旗可以向美国朋友换三条三炮台香烟呢!”

  “这还是官价。”另一位上校军官似乎很了解行情,补充说,“黑市价,最蹩脚的一面膏药旗,也能换五条美国烟。”

  原来如此!郑洞国和廖耀湘相对一笑,不再作声。

  走着走着,就见几十名俘虏迎面押过来。他们破衣烂衫,一身污泥,象从泥塘里赶出来的老水牛。一副惊恐的表情,惶惶如丧家之犬。

  两支队伍,一支是胜利者的队伍,一支是失败者的队伍,越走越近。

  突然,俘虏群中,有个穿着红衣服、满脸胡须的大个子,蹭蹭几步走出队列,“叭”一个立正,向中国军官行了个举手礼。

  紧接着,后面的俘虏也跟着行礼。

  失败者荒唐的举止,一时竟使胜利者手足无措,不知该还礼,不还礼?

  倒是新闻记者们,对各种场面都应付裕如。他们立刻围了上去,对俘虏们又是拍照,又是询问。

  那位大胡子俘虏是一位很老练的小头目,他操着不大流利的英语,不慌不忙地接受记者们访问。

  原来,他们是印度兵,前年在新加坡被日军俘虏后,押到南洋作苦工。上个月,又赶到缅北,为日军挖战壕、抬伤兵、当伙夫。索卡道被围后,日军发给他们枪,要他们当炮灰。

  大胡子说,在包围圈内,许多饥饿的日本兵,满身长着疥疮,躺在公路边等死。有的人骂田中新一,说他把野人山的仗打败了,他应该剖腹自杀,以谢国人。随军的军妓整天哭哭啼啼。有的军官脱掉马靴,扔掉战刀,化装成士兵。印度兵都知道小日本快完蛋了。昨天夜里,中国军队冲到阵地前,他们认为解放的时刻到了,便举着双手,拼命跑到中国队伍里来。

  “过来后,我们检查人数,多了六个人。原采,夜里,黑咕隆咚,六个日本兵,稀里胡涂,跟着我们跑过来了。”印度人说着,用手指了指队伍后头的几个日本兵:

  “喏,就是他们。”

  几个日本人立刻低下了头。

  听了这段有趣的故事,廖耀湘心中几分得意,对郑洞国说:

  “军长,我倒觉得,这比听我们参谋人员的作战汇报有意思得多。”

  “嗯,这可是秀才们的抢手货呀!”郑洞国朝记者们呶呶嘴,说。

  俘虏们刚被押走,树林里又走来一支队伍。五只大象,摇头晃脑,大摇大摆地走过来,边走边“呃呃”鸣叫。大象驮着枪支、弹药和钢炮,堆得象座小山似的。一位赤身裸体的缅甸土人,坐在前面一只大象头上。他是骑手。骑在大象庞大的身躯上,人显得那么小,小得可怜,小得滑稽。似乎大象打个喷嚏,就能把他颠下去。但他是精灵,大象给他指挥得服服贴贴。他用双脚拨弄大象的耳朵,叫它怎么走,就怎么走。就象厉害的婆娘,掐住胆小的丈夫的耳朵,叫他干什么,就得干什么。

  将军们站在一旁,很有兴趣地看着象队从跟前通过。别看大象身躯粗笨,大鼻子却很灵活,皮鞭似的甩来甩去。一边走,一边搂树叶吃。身上驮着成吨重的弹药武器,却一点也不费力,还互相打闹呢!走在后面的不断用长鼻子去挠前面的大屁股。前面的大象则拼命摆动那又短又秃的小尾巴,抵挡别人。要不,就仰起头来,大声鸣叫,好似让人挠得痒痒的受不了。”

  你死我活的战场上,难得见到这些小情趣,将军们都给逗乐了。

  此时,有人悄悄地报告军长和师长:

  “大象是日军辎重队的。昨天,让我们捉拿了。”

  “它们也是俘虏呀?哈哈!”廖耀湘开心地大笑起来。

  “这哪象俘虏的样儿,趾高气扬,旁若无人。”郑洞国说。

  在场的人,又是一阵大笑。

  一边继续巡视战场,一边商讨下步的作战计划。索卡道是拿下了,但是加迈还在敌人手里。据说田中新一那条老狐狸正缩在加迈。可不能让他再溜了。

  想到一个月之前,从史迪威将军那里,他和孙立人,各人领了一支令箭,展开了一场秘而不宣的竞赛,廖耀湘关切地询问新38师进展情况。郑洞国的回答,意味深长:

  “新38师进展也极迅速。据孙师长报告,他们已经攻占瓦兰。而瓦兰到孟拱的距离,与索卡道到加迈的距离一样近。据说,他们还有一支穿插渗透部队在向孟拱与加迈之间猛插过来。孙师行动不慢哇!”

  昕完廖耀湘沉默了片刻。

  突然,他举起手中的紫乌藤杖,将跟前一门日军火炮炮管敲得“嘭嘭”作响。他对手下的军官命令道:

  “向加迈全速前进!”

  在孟拱东北地区,孙立人将军正在被一个突然出现的情况,弄得左右为难。

  自从与廖耀湘分手,孙立人领着新38师,于南高江以东地区,自北而南,迅速推进。全体官兵越高耸人云无顶之山,跨烟雾迷漫无底之谷,蹈暇钻隙,秘密潜行。

  经过近1个月艰难转进,5月下旬,师主力攻占孟拱外围敌军要点瓦兰,切断孟拱敌军退往密支那的通路。尔后,该师第112团以神速、秘密之行动,楔人加迈与孟拱敌军结合部,分割此两股敌军。

  这一果敢行动,不仅对孟拱形成威胁,加迈城内日军尤感痛苦。

  恰在此时,挺进中的第112团于无名高地,缴获敌18师团步兵指挥官相田俊二少将致前方军官的信,得知一个重要情报:因为索卡道日军主力被围,加迈城内兵力极为空虚,师团长田中新一坐守空城,惊恐万状。

  瞬息万变的战场形势,一下把孙立人的注意力从孟拱引向力口迈。

  在自己的指挥所里,孙立人陷入沉思苦想。

  与廖耀湘那粗犷豪放、不修边幅;不拘小节的作风不同,孙立人喜欢把自己的身前身后收拾得干净利落,井井有条。

  他的指挥所是一顶降落伞做的帐篷,豁亮,整洁,在野人山里,可以说得上有点舒适。淡黄色的降落伞,用绳子把顶部吊到树上,四周自然下垂,便成了一座圆形尖顶的大房屋,很象缅甸处处可见的大佛寺。

  如果天晴,在里面处理军务和休息,就很好。白天,从树隙漏下来的阳光,把整个帐篷照得玲珑剔透,水晶宫似的,充满了恬静、华贵的气氛。夜阑人静,要是有兴趣,可以躺在床上赏月,透过那层薄薄的帏幕,月色朦胧,若隐若现,在伞体上折射出鹅黄色的光亮,充满了神秘的色彩。自古谁欣赏过黄色的月亮姑娘?

  遇上雨天,也不碍事。帐幕里再搭一块油布,屋里有屋,别有一番情趣。

  屋里摆设简单,唯一特别的是,他有一张别人没有的座椅。是用象腿做的。在列多待命时,搜索连打了只野象。把象肉吃光后,士兵们用四只象脚给师长做了只象脚椅。象脚椅特别对孙立人的心思。过去,领兵打仗,中军大帐摆过虎皮椅,可听说过象脚椅么?虎皮椅,威风,那是样子货,不如象脚椅平稳、结实、牢靠,天塌下来也不慌。

  象脚椅跟着孙立人转战缅北,坐在这上面,孙师长深谋远虑,运筹帷幄,处理了一项又一项军务,取得了一个又一个胜利,没有遇到太难办,大伤脑筋的事情。可是,现在,在孟拱河谷,当进攻出人意料地迅猛发展时,他却遇到了难题。

  接照敌我态势,现在是攻取加迈的最好时机。敌18师团主力在索卡道地区为廖耀湘师围困,无暇回顾,加迈城内敌军兵力单薄,我唾手可得。

  以新38师现在的攻击位置,完全有能力突袭加迈,然后回师孟拱。

  机不可失,时不我待。

  但是,按照事先约定,加迈是廖耀湘将军的作战目标。廖师长正在索卡道激战,人家是想先啃骨头再吃肉。你孙立人却乘人不备,从后面下手,把肥肉抢走了。廖耀湘将军会怎么说?

  坐在象脚椅上,孙立人左思右想,决心难下。

  打,还是不打?

  打,有打的道理;不打,也有不打的考虑。

  从有利战局着想,应该打。但从与友军的关系看,不大好打。大局管小局,但弄不好,小局也会坏了大局。国军中,名呀,利呀,苦呀、乐呀、功大、功小呀,因这些琐事伤感情,坏团结,最终影响作战的例子还少吗?

  孙立人是个严谨的人,他制定作战方案,象画图纸一样,总是要反复推演、计算,照应到各种各样错综复杂的因素,力免失误。这是工程师出身的将军特有的禀赋。靠这点,在大起大落、险象环生的缅甸战场,他的队伍一直打得顺手,没有大的挫折。但是。事情还有另一面,思虑过细,难免犹豫,尤其遇到两可之间的事情。

  今晚,在打不打加迈这件事上,孙立人心中的天平一直在左右摇摆,上下晃动。这种时候,他需要外力帮一下,方能摆脱困境。

  已经到了下半夜,鹅黄色帐幕内,闪烁不定的灯光还在亮着。孙立人下一步行动的箭头仍在加迈与孟拱之间来回摆动。这时,随新38师行动,常常给中国人递坏消息的英军联络官贝森上校走进来了。一看他的脸色,今晚准又没什么好事。果然他告诉孙立人:

  他接到英军的电报,说来自曼德勒的日本援军,今晚在卡萨附近突破英军第3师阵地后,继续向加迈靠近。

  加迈城下,我军的有利态势可能逆转!

  一直在犹豫中的孙立人,立即变得坚定无比:先打加迈,后攻孟拱。

  决心既下,孙立人回头一看,觉得自己刚才很可笑。迷惑徘徊这半天,其实就因为眼前一团雾。拨开迷雾,道理明摆着:

  孙子曰,水因势而制流,兵因地而制胜;故兵无常势,水无常形,能因变化而取胜者谓之神。

  行军打仗,见机而行,何必拘泥于作战地界而分畛域?

  廖耀湘师长久经战阵,胸怀广大,必不为虚名浮誉所累。我怎能小看别人的度量?

  加迈早该下决心打啦!

  当夜,孙立人调兵遣将,命第112团秘密迂回,锥形突进,抢占要点西通,拦截由卡萨向加迈增援的敌军。第113团向西运动,攻占支遵,进取加迈。派第114团继续南进,控制孟拱以南各隘口,严防孟拱之敌逃跑。

  次日,各团分头行动,各显神通。

  陈鸣人上校率领的第112团士气旺盛,求战心切。大龙河畔,他们曾吃了日本人的亏。现在是报仇的时候了。官兵们攀高山,涉溪涧,冒雨开进。5月26日13时,全团渡过狂涛汹涌的南高江。

  大名鼎鼎的李克己营走在全团前头。昔日,困守大榕树上,他们象猿猴那么机敏;如今,从地面进攻,又象猛虎一样武勇。27日,他们营神不知,鬼不觉,迫近西通公路。西通在加迈西南,由卡萨增援加迈的日军必经此地。

  在一片蒙蒙细雨中,李克己营进入伏击阵地,等待敌军。

  天黑以后,敌人来了。西通南面公路上出现了点点灯光,伴随着传来低沉的马达声。

  敌人车队小心翼翼,慢慢爬行。

  李克己埋伏在木桥附近的山包上。只见车灯把路面照得如同白昼,整个车队就跟火龙似的。

  李营长按捺不住内心的喜悦,捅了下伏在旁边的营部书记官,说:

  “多少辆,数数,等会好开收条。”

  当敌人车队全部进了伏击圈后,“叭叭叭”,李营长向空中放了三枪。

  一时,全线开火。士兵们先用手榴弹炸毁首尾两辆汽车,整个车队动弹不得。

  开始,敌军缩在车上,拼命抵抗。但汽车本身是个汽油-—捅,一打就着。不大会,敌兵只好弃车而逃,窜进四周丛林。之后,日本援军源源而至,我112团主力也及时赶到。敌我双方在西通展开激烈争夺。但日军始终不能越雷池一步。

  西通公路被掐断,援军不能到达,加迈城内,田中新一的感觉,比滇缅路陷落时蒋委员长还痛苦。

  在加迈东侧运动的113团,是曾经取得仁安羌大捷的英雄。他们一路扫荡连克日军外围据点十余个,于6月7日进占支遵。

  支遵与加迈一江之隔。在支遵的城楼,可以望见插在加迈城内大佛塔塔顶的日军膏药旗。

  事情就这么巧。自从廖耀湘在索卡道用藤杖猛敲日军炮管,下令猛扑加迈后,新22师以神速动作,挥师南下,先头部队第65团恰在此时,进逼加迈北郊。

  这种巧合,于孙立人除祛一块心病,不用担心落下抢友军功劳的恶名;于廖耀湘避免一个遗憾,在一场竞赛中他没落在友军后头。

  加迈城下,我军士气大振。6月16日两支部队同时攻城。

  攻城战似乎太顺利了些。第113团一次猛攻就渡过南高江,突人加迈东南郊。第65团也不怎么费劲,就突破城北的复廓阵地。

  午后1时20分,65团的突击队员,冒着滂沱大雨,爬上加迈城中心大宝塔塔顶,一脚踹掉那面垂头耷脑的膏药旗,一面耀眼的“青天白日满地红”国旗插上加迈城头。

  全城一片欢腾!

  65团傅宗良团长倒拖着刚从大宝塔上踹下的那面膏药旗,一边领着搜索连,满城寻找田中新一。攻城之前,廖耀湘师长专门叮嘱两件事,一件拔下大宝塔上的膏药旗,一件活捉田中新一。现在,只办了一件,还有最要紧的一件。

  田中新一藏哪去啦?

  田中新一中将是:—只老狐狸。当我军攻城正猛时,他见大势已去,领着他的川芳子,以及数百名残兵,悄悄从暗道出了城,攀援雪帮山悬崖,向银岛湖方向逃跑。

  又让他溜了!

  傅宗良气得直跺脚。

  攻克加迈后第十天,6月25日,孙立人部队攻占孟拱,毙敌3400名。

  孟拱河谷作战按史迪威的命令,于雨季之前宣告结束。

  仗打完了,但在加迈和孟拱地区打扫战场颇费时日。这是一项既艰巨又愉快的任务。

  日军在加迈和孟拱囤积的军需物品太多了。仓库有50多座,火车皮也有上千节。他们把什么东西都往这里运。他们确实曾经打算在这里长期固守呢!

  打下加迈不久,廖耀湘师长巡视战场。与索卡道战场敌尸横陈,遍地狼藉的情形不同,加迈四周显得干干净净,井井有条,路边停着一队队日军军车和大炮,山边是一座座原封不动的大仓库,各种军需物资堆积如山。廖耀湘笑逐颜开,对旁边的人说:“这是战场吗?是兵工厂吧!”

  在一片竹林里,十几门崭新的平射炮,丧魂落魄地蹲在牛车道上,炮身上铸着的“昭和X年X月造”的字样清晰可见。有的炮弹上了膛但来不及放。公路上,敌人遗弃的汽车摆成长蛇阵,车上装的都是军火、药品。还有军官们抢来的物品,衣物细软,珠宝、首饰,一箱一箱的。

  一座水泥桥边,停着十几辆小包车。其中一辆银灰色包车、挂着“菊字001号”的车牌子,有人告诉廖耀湘,这是田中新一的座车,师长敲着车牌哈哈大笑,说:“我看田中新一是天字第一号的大笨蛋,净打败仗。”

  山坡边,几座日军仓库被打开,里面有药品纸张。还有一个仓库存放几百辆自行车和缝纫机。公路上,士兵们正东倒西歪,摇摇晃晃地学骑车呢!弄得满公路都是“咯咯”的笑声。

  栗树林一带也有一排仓库,分门别类,存放布匹,鞋袜,被服,雨衣。蚊帐,罐头啤酒等等。在一座文具仓库旁,士兵们正三个一群,五个一伙,躺在草地上开着留声机,欣赏日本歌曲呢!

  耳闻目睹的种种生动情景,使廖耀湘心中充满了喜悦,他想:

  田中新一,你是跑了。但是,你把你的官兵,成千成万地扔在胡康河谷,扔在索卡道。现在,又把你的全部辎重扔在加迈。既没有土兵,也没有枪炮,你这个中将还值几个钱?

  回到指挥所,廖耀湘拿起电话,和正在孟拱城里的孙立人将军通话。他好象不是在打电话,而是拿着喇叭筒直接和几里之外的孙立人讲话。大嗓门把树上的小鸟都吓跑了,他说:

  “我是耀湘呀!你很好吧!如果不是天黑了,我一定去看你。加迈这一仗得感谢你们呀!”

  两位将军在电话里互相寒暄了一会,就听见廖耀湘接着说:

  “敝师自索卡道歼灭敌人主力,到拿下加迈,共缴获敌大小火炮56门,卡车230辆,连田中新一的座车也缴了。还有仓库35座,其他轻武器也很多呀,数都数不过来,哈哈……”

  报完自己的战果,廖耀湘又问道:“听说贵师在西通截路,斩获也不小呀!打孟拱,你们又发了一笔大财吧?”

  往下,廖耀湘在电话中静听孙立人的答话,不时发表感慨:

  “嗯,嗯……缴获不小,……嗯,干得漂亮……恭喜发财!哈哈!”

  这是两位将军之间一次愉快和难忘的通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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