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缅甸中日大角逐

第十一章 哀兵无敌

  自从被绑上日本的战车,缅甸这只温顺美丽的绿孔雀,便成了咄咄逼人的鹰隼。

  巴莫博士的傀儡政府在日军的淫威下,瑟瑟颤抖,缅甸国民军的士兵为虎作伥。

  在对缅甸任意蹂躏、虏掠的同时,日军已经把这里变成向印度和中国用武的前进堡垒。日本军队源源开进缅甸,除了原有的4个师团,日本大本营又向缅甸增派了另外6个师团,在缅日军总兵力达到10个师团,30万人马,超过1942年缅甸作战时中英联军和日军兵力总和。

  因为缅甸如此轻易到手,日本大本营认为,既然缅甸是串熟透了的葡萄,那么英属印度肯定也是只该摘的西瓜,可以下手了。拿下印度,可以摧毁以阿萨姆邦为基地的驼峰空中运输线,彻底封锁中国,更深远的战略目标是实现德日军队在中东大会师。当太阳旗和旗在中东飘扬的时候,世界便是轴心国的世界了。

  这是幅多么诱人的图景啊!

  1942年8月缅战刚结束,日本大本营便迫不及待下达了准备进攻印度东部的指令。

  要摘印度这只西瓜,饭田祥二中将的气魄也许不够。于是河边正三中将被派到缅甸,担任缅甸方面军司令,下辖第l5、第28两个军,原18师团师团长牟田口廉也中将接替饭田祥二任主力第15军军长。樱井省三中将任第28军军长。

  大本营挑选河边正三、牟田口和樱井省三担任缅甸指挥官,真可谓用心良苦,意味深长。

  他们三人是日本天皇帐下的鹰犬将军、侵略成性的急先锋。1937年7月7日,震惊世界的卢沟桥事变,就是他们三人一手策划的。当时,河边正三是驻北平的日军旅团长,牟田口是驻扎在丰台的联队长。而披着军事顾问外衣的樱井省三,则是日军安插在宋哲元华北政务委员会内的大特务。制造所谓“日本兵在宛平城下失踪”的谎言,而后扩大事态,向宛平城和卢沟桥大举进攻,都是他们导演的。

  现在,日本大本营又把这三只鹰犬放了出来,准备在印度挑起新的大事变,再次让全世界目瞪口呆。

  尤其是牟田口中将,已经按捺不住,跃跃欲试。这位用大和魂浸泡出来,专干冒险事情的野心家,有着一副结实粗短的体魄和凶狠残忍的性格,他随身携带一只方盒子似的皮囊,从腰间一直吊到小腿上,走起路来“哐哐当当”直响,里面装的全是攻略图。他挂着这只皮囊从北平城下踏向华北、华东、华南,后来又领着他的18师团南下太平洋,攻下新加坡,最后来到缅甸。就任军长并接到准备进攻印度的命令后,他在日记中写道:

  我挑起了卢沟桥事件,后来事件进一步扩大,导致卢沟桥事变,终于发展成这次大东亚战争。假如今后依靠自己的力量进攻印度,能给大东亚战争起到决定性影响的话,制造了这场大战最初原因的我,对国家就有个交代。这作为男儿的生平愿望当然是求之不得的事。

  按照河边正三和牟田口的算盘,进攻印度的作战从三个方向进行。由第28军自下缅甸向若开港进攻,威迫吉大港和加尔各答;以第15军担负中路主攻,自曼德勒出发,夺取印度重镇英法尔;北路派精锐的第18师团,穿过野人山,向印度的列多出击。另外,以第56师团在怒江沿岸继续扫荡滇西的国民党军。进攻作战的时间表,拨在1944年春。

  如果把日本驻缅甸方面军统帅们在仰光制订的进攻印度的作战计划,与盟军在开罗会议提出的反攻缅甸的作战方案放在一起比较,人们会吃惊地发现,两个敌对的军事集团,秘密制订的两个针锋相对的作战计划,在作战方向、投入兵力、开战时间等关键性内容上竟如此针尖对准麦芒!

  棋逢对手,将遇良才。

  印缅战场会有一场恶战的。

  德黑兰会议后,罗斯福和丘吉尔为了欧洲战场的利益,不惜出卖蒋介石,取销了“海盗”作战行动。蒋介石怒不可遏。作为报复,蒋总司令坚决拒绝将滇西的Y部队投入缅甸作战。至于X部队,总司令说:

  “那是史迪威指挥的部队,他认为怎样合适就怎样办。只要不为英国人的利益牺牲这支部队就行。”

  对X部队的官兵来说,有蒋总司令这句话足够了。

  欧洲战场会有什么事,英国人打什么主意,罗斯福为什么出尔反尔,这些都不重要。中国官兵们从野人山杀回缅甸的决心不可动摇。他们不能长久地远离祖国,远离亲人,做客他乡。

  他们要回国!

  他们要报仇!

  没有任何力量能够遏止一支归师的步伐;没有任何力量能够熄灭一团熊熊燃烧的复仇之火。

  史迪威将军从开罗回到重庆,从蒋总司令那里领到指挥X部队反攻缅甸的令箭后,立刻飞回印度。

  X部队的新38师、新22师已经离开训练营地蓝姆伽,来到出击待发地域列多。列多四周方圆十几里的丛林里,藏龙卧虎,隐蔽着一片片帐篷城。装备一新的中国远征军数万精兵,屏声敛气,偃旗息鼓,象扑食之前的猛虎,竖起耳朵,瞪大眼睛,收紧腰身,随时准备出击;史迪威将军下令后,新38师首先出动。

  列多北侧,卡图附近新38师大片营房,一夜之间全部拔除。在迷蒙的晨雾中,部队越过印缅边境,向野人山进发。密密的丛林里响起了豪壮的歌声:

  枪,在我们肩上,

  血,在我们胸膛。

  杀回缅甸去,

  报我民族大仇。

  这重新填写的远征军战歌,它揉进了怒火,浸透着仇恨,更加慷慨激昂,催人奋进。

  中国官兵高唱战歌,驱动双腿,返身杀回野人山。

  久违了,野人山!

  冷漠的丛林好象把过去的事情忘淡了。两年前,中国官兵们用生命和血在林中开辟的道路,已无可辨认。他们伐倒的大树,长出了新枝;他们踩过的小道,被草丛掩没;他们住过的芭蕉棚,也已坍塌在败叶之下。

  唯一暴露在丛林中的是一堆堆白骨。

  几乎每堆白骨旁边都有枪支。枪支已经锈迹斑斑;但是,木枪托上用油漆写就的枪支号码和部队代号,还历历在目。

  这都是中国远征军官兵的遗物。

  一块大石板上。并排躺着几具尸骨,旁边还架着几支枪。好象这几位弟兄还在酣睡之中。

  一棵大树旁,一具尸骨靠着树干,那么斜依着,腰间还箍着一只挂手枪的宽皮带,好象这位军官想在这里歇会再走。

  一丛灌木旁,平躺一副尸骨,头朝西方,背对苍天,两只胳膊使劲往前伸,仍保持着烈士咽气之前,向前爬行的不屈身姿。

  偶尔,一棵大树上,挂着一只降落伞,伞内裹着一兜白骨,那是遇难的中国飞行员的遗骸。

  ……

  在白骨近旁,或者盛开着艳丽的野花,那是献给烈士的祭品;或者生长出一丛新竹,那是护卫着遗骸的士兵。

  野人山毁灭一切,但是,毁灭不了中国官兵累累白骨。

  反身杀回野人山的中国官兵们,目睹这森森白骨,斑斑血迹,回想起1942年那场惨败,人人心中燃起一团火。

  官兵们招忠魂,收白骨,掩埋烈士遗骸,丛林里留下一座座新坟。

  坟包是含冤者的最后脚印,白骨是复仇者前进的路标。古往今来,有过如此悲壮的进军么?没有,决没有!

  哀军必胜!

  归师莫遏!

  当然,复仇还要付出新的代价。

  与两年前相比,今天的野人山更加险恶、艰难。中国远征军退出缅甸不久,日本第18师团占领了野人山。从1942年8月起,他们在山内修公路、占山头、筑据点,准备把野人山做为进攻印度的跳板。

  第18师团是个什么样的对手,中国军队太清楚了。它前身是臭名远扬的米久留师团,1932年“一·二八”淞沪之役,他们在上海—带烧杀虏掠,血债累累。1937年‘七七”事变后,再次侵华。11月5日,在杭州湾登陆后,参加南京大屠杀。1938年10月,继续南下,在广东大鹏湾登陆,攻占广州。1939年又在广西钦州登陆,越十万大山,陷我南宁。1940年,调往菲律宾群岛,接受丛林作战特别训练。参加进攻越南、马来亚、泰国作战。1942年2月,与日本第5师团横扫新加坡,俘虏岛上85000名英军,开创二次大战期间盟军一次被俘人数的最高纪录。英伦三岛为之震颤。仅过了1个月,第18师团开入缅甸,攻棠吉、打腊戍,占密支那,使中英联军倍受蹂躏。

  那时节,第18师团简直是森林中的老虎,角斗场上的大力士,没人能捋其须。

  自1943年3月,原师团长牟田口升任第15军军长后,田中新一中将接任第18师师团长。田中新一亦非等闲之辈。此前,他任日本大本营作战部部长,是一位老谋深算的战术家。接任师团长后,他坐上小飞机在野人山上空飞了好几圈,他选择一批有战术价值的山口、河谷、隘路,构筑坚固工事,布下重兵,使之要塞化。他把攻防作战的前沿阵地,推进至印缅边境新平洋附近的险峻山口。

  前年缅甸之战结束后,中国远征军X部队在蓝姆伽训练了一年半,第18师团也没有闲着。他们在野人山内经营工事,预备战场,囤积弹粮。并且,他们先人为主,占据有利地形,以逸待劳。

  如今,X部队主动出击,游龙遇上坐地虎,孰高孰低,孰胜孰败,尚在未定之天。

  出击的先头部队新38师114团,从印缅边境出发,向东推进约60公里,来到新平洋附近的隘口。英国人绘制的地图上标着HellGate,译成中文,叫“鬼门关”。

  一座恐怖山隘。

  隘口两边,大山耸峙,重重叠叠,连云接天。隘口内,断壁嵯峨,林木丛生,荆棘遍地。即使在旱季,这里也终日水汽迷蒙,阴云惨惨。时而,虎啸狼嚎,山鸣谷应,特别碜人。真象进了阴曹地府一般。

  鬼门关,确有恶鬼把门。半年前,田中新一就定下野人山作战的锦囊妙计:“如敌军来攻,应求得将战场置于印缅国境隘路口附近,以急袭一举歼灭之。”“鬼门关”被当作野人山内的第一道防线,为日军苦心经营。

  关外过去由英军布防。双方时常有些小磨擦,但从未真正交过手。据英国人说,关内的十几个山头,日军都构筑了坚固工事,口内十几里长的隘路到处埋有地雷。夜间经常听见地雷爆炸。那是野兽触雷。

  英国人还说,往年一到旱季,野人山里的野象、野牛常常成群结队从鬼门关出来,到印度找食吃。今年这些大家伙们一个也没出来,全让地雷崩了。

  说得这么玄乎,英国人大概让鬼门关吓出了神经病。

  攻打鬼门关的战斗,并没有按照日本人的设想,从谷底首先打响。第114团李鸿团长派出侦察兵对敌人12个山头的情形作了周密侦察后,挑选其中一个山头悄悄下手。这个山头不是最前沿的,也不是最低矮的,而是敌人比较靠后,比较“安全”的第四个山头。李鸿给这个倒霉的山头的编号是“子”字阵地。地支第一位。

  反攻野人山的第一仗,必须达成最大的突然性。这一点,密匝匝的丛林可以帮忙。

  进攻“子”字阵地有两个加强连。他们带足三天干粮,从鬼门关左侧的山腰,悄悄摸上去。

  山上不可能有路,连野兽行走的路都没有。山崖象刮胡刀那么锋利,石壁象玻璃板那么光滑。悬崖下能看见摔死的猿猴。有的山涧深不见底,冷风嗖嗖。但这已经难不住中国人。他们在蓝姆伽练的就是这个。

  出击连队的官兵们登崖越涧,攀藤附葛,一批一批摸到“子”字阵地底下,在密林里埋伏下来。两天时间,在敌人鼻子底下集中300多人。

  双方相距只有百来米。白天能看见敌阵地上晾晒的被子、裤衩。夜间能听见敌哨兵的口令。

  他妈的,敌阵地上甚至还有女人吱吱咯咯的淫笑声。据说,驻缅日军给下属部队配备安慰妇,根据士兵人数,每个中队分配二至三个不等,专门安抚日军官兵空虚的灵魂,满足他们的兽欲,鼓舞士气。

  日本人不知死到临头,还在寻欢作乐。

  第三天早晨,浓雾化开以后,太阳照进鬼门关。一个难得的晴天。“子”字阵地上的敌军抓紧机会,晾晒衣物,阵地上挂得花花绿绿,煞是热闹。

  10点来钟,突然炮声大作,鬼门关地动山摇。

  中国远征军X部队给日军下战书了。

  李鸿团长指挥的炮火,集中轰击隘口最靠前的两侧高地。在这深幽的山谷里,迫击炮的声音特别清脆,特别爆烈,“咣咣咣”的就象在你眼跟前炸响,再加上山谷回响,一炮有三炮的震撼力。

  鬼门关上的日军全懵了。

  “子”字阵地上,炮响的一霎那,日军士兵兔子似的一下全钻进了工事里。

  过了一会,听出炮打在前面的山头,这才从洞里爬出来。站到高处,伸长脖子朝远处了望。

  我军密集火炮向隘口两侧的敌前沿阵地猛轰了10分钟,突然转过炮口,对准靠里面的“子”字阵地,劈头盖脑砸过来。

  “子”字阵地上的日本鬼可没有防备这一手,还以为今天没有他们什么事呢。他们把钢炮全搬出来,把重机枪也拖出来,电话兵也哇啦哇啦叫唤,好象问前面山头要不要火力支援。没想到,好象平地刮了阵大风,把刚才砸往前沿的炮弹一下全卷到自己头上。

  李鸿团长手下一共有34门轻重追击炮,全对准“子”字号方圆不到100米的小山头,一个齐射就能覆盖一遍。

  这下日本鬼可领教到中国军队炮弹的威力了。当第一排炮弹打过来,山顶上晒的被子、衣服,如同纸片卷到半空。刚才从洞里搬出来的钢炮,有几门当场炸飞。一发炮弹正好落在机枪掩体里,就看见半半拉拉的两具尸体随着沙土杂物,掀起几丈高。敌军炸飞的钢盔骨碌碌的从山顶往下滚,还有一截血淋淋的胳膊飞到我一位班长身上……

  第一排炮一打完,没炸死的敌兵,立刻跳将起来,乘着硝烟,拼命往洞里钻。有的洞口炸塌了,敌兵逃命无门,发出“咿咿啊啊”的嚎叫。

  紧接着第二排炮又砸了下来……

  我军突击队员躲在防炮的反斜面,在这么近的地方,听自己炮火的怒吼,感受那从天而降的巨大摧毁力,士兵们都极为兴奋。

  炮兵老哥打的太棒了。

  我军炮火从“子”字阵地延伸,“该看我们的啦!”埋伏在阵地下的300名突击队员,一跃而起,扑向敌阵。

  表面阵地已看不到敌兵影子,活着的都钻了洞子。

  耗子进洞,只能慢慢地掏。

  敌人的洞子,有的在石缝里,有的在树根下,曲里拐弯,互相串通,用枪不易奏效。你给他一梭子,不知打着没打着。他还你一梭子,可能要了你的性命。比较得力的家伙是加重手榴弹和爆破筒。最好的武器是火焰喷射器。

  这玩艺太可爱了,一张口就是一片火海。中国兵们管喷火兵叫手持火葫芦的孟良“孟二爷”。

  用火焰喷射器对付洞里的日本兵,比用火熏洞穴里的老鼠更加有趣。从这个洞口往里喷火,就有日本兵屁股后拖着一团火,从另一个洞口钻出来。我军因此抓了不少俘虏。

  日本兵的尊容也真够让人恶心的。因为长年呆在野人山里,这些“九州壮士”个个瘦如枯柴,面目浮肿,双脚长满森林疮,脓水外溢,臭不可闻。看来,野人山对日本人也很不客气。

  “子”字阵地的地洞,一个一个地掏,直到下午才基本掏干净。到底报销了多少敌人,搞不清楚。在地面被炮火炸飞的,没有数。在洞里烧死、压死、憋死的更没有数。附近树上还发现被打死的日军狙击手,一个个脚戴铁链,倒吊在树上。惨无人道的日军对自己士兵也是残酷的。军官把狙击手捆在树上,逼他们玩命。

  一共俘虏15名日兵和一个军妓。据俘虏供称,“子”字阵地共有一个中队,109人。鬼门关内12个山头,共驻日军1500多人。

  “子”字阵地得手,鬼门关被我插入一把尖刀,日军胆寒。我军内外夹攻,所向披靡。当我拿下第八个山头时,其余四个山头日军不战自逃。

  不出十天,鬼门关落人我军之手。中国远征军牛刀小试,初露锋芒。

  攻击部队的隆隆炮声刚过,修筑公路的机器便辄辄地开进野人山。

  美国将军皮克指挥着一支五光十色、浩浩荡荡的筑路大军,史迪威给他的命令简单而明了:“部队打到哪,就把路给我修到哪。”其实皮克少将的使命才最终体现缅甸作战的目的。

  缅甸之战对中国,始终是一场交通战。

  自从滇缅路失陷后,尽管蒋总司令一再要求美国增加驮峰空运量,但毕竟有限,空中运输不能解偌大中国战场饥渴。最根本的办法,是打开陆上通道,把堆积在印度的美援物资运往中国。

  早在1942年,中国远征军败出缅甸,滇缅路中断后,美国筑路专家便奉命设计从印度通向中国的公路,怎奈中印边境横亘喜玛拉雅山,反复勘察的结论是:中印之间的公路必须通过缅北野人山。

  美国专家的红铅笔刷刷地勾画出一张草图。公路以印缅边境列多为起点,向东进入缅北,经过鬼门关、新平洋、盂关、密支那、八莫,于中缅边境的芒友市,接通原有的滇缅公路,这样美援物资以印度加尔各答为口岸,经铁路运至列多,再由公路运往中国。设计中的中印公路,比原有的滇缅路更加艰难。1000余英里的公路里程几乎全部在缅北丛林地带。其中野人山内近500英里。

  方案送到重庆,许多人看了直摇头:

  公路能通过野人山?

  缅北在日本人手里,怎么过去?

  美国专家耸耸肩:“野人山里的事我不晓得,怎样去和日本人打交道我也不知道。不过,”他狡黠地说,“路是逼出来的。我很欣赏中国人的一句话,‘杀出一条血路’。”

  果然美国人说对了。在驼峰的运量达到了极限而仍不能满足需要时,蒋总司令断然下令,“X部队从缅北杀回来”。

  鬼门关的敌人被肃清后,中国远征军工兵第10团、第12团举着大刀、斧头、十字镐,扛着炸药包,首先来到这个刚刚平息的战场。他们是皮克将军麾下的开路先锋。将军要他们先把地雷弄干净,然后砍伐大树,清除树根,从密林中撕开一道缝来。

  这是一份最苦、最累、最危险的差事。地下到处是地雷,林中不时窜出小股日军袭扰,流血牺牲在所难免。他们必须一手拿刀,一手拿枪。没有机器,全凭人力,那密密匝匝的参天古树,一刀一斧地砍倒;锯断、搬开,得淌多少汗水!那盘根错节、彼此纠缠的树墩树根,一镐一镐地刨,一点一点地炸,得费多大功夫!

  中国官兵说,这路是通向中国的,是我们回家的路,我们理应比别人更卖力气。

  没什么钟点,天亮干到天黑。一天开四五顿饭。半斤米饭下肚,砍一棵树,出一身臭汗,全空了。吃饱了再干,干饿了再吃。一双手套顶多用一天。许多人两手攥一把血泡。血将刀把都染红了。

  士兵们砍倒的木头,刨出的树根,堆到一块,恐怕能在野人山码出一条木头路来。

  美国工兵一到,野人山就热闹啦!

  他们开来各种各样的机器,开山机、推土机、碎石机、空气压缩机、抽水机。机声隆隆,马达轰鸣,吓得林中的兔子、猿猴满地乱跑。

  美国工兵部队6000余人,黑压压的一片,全是黑色人种,他们的到来使本来就光照不足的野人山又暗了许多。可这是一支能征惯战的精锐队伍,到缅甸筑路之前,他们的开路机征服过阿拉斯加的雪山荒原,也闯过密西西比河的丛林沼泽,甚至有些老兵在上一次世界大战中,随着潘兴将军远征过法国。

  “黑美人”,中国兄弟笑嘻嘻地这样称呼美国兵。

  起初和美国黑人打交道时,中国官兵曾以一种惊奇的目光打量人家:

  好家伙,怎么这样黑?

  仿佛,野人山里突然闯来了一批怪物。后来,黄种人渐渐喜欢上了黑种人。

  黑人工兵不象中国人那么玩命,但不等于他们没有效率。美国人按美国人的办法做事。他们把机械手分成三批,轮班作业,一天24小时不停机器。所以,他们施工速度很快,常常打着口哨,抵着中国工兵屁股往前拱。

  美国黑人天真、正直、善良,好说好笑,大大咧咧,不象白人那样小心眼,摆臭架子。中国工兵对此很有好感。有时候,中国工兵伐倒一棵大树,实在搬不动,黑人工兵会主动帮忙。他们拖来一根钢丝绳,捆上树干,用推土机拉走。有时,中国人的汽车陷进沼泽,你朝黑人打个招呼:“哈罗,请帮个忙。”他们就把开山机驶来,替你把车子拉出去。

  美国军队的供应比中国军队好,他们主食丰富,罐装啤酒随便喝,骆驼牌香烟随便抽。黑人很喜欢和中国人凑在一起。香烟大把大把往你手里塞,啤酒一罐一罐往你碗里倒。你跟他谦让,他操着生硬的中国话说:

  “烟酒不分家嘛。”

  他们喜欢吃中国莱。中国兄弟有时上山打点野味,下河捞几条活鱼,随便弄个几大碗,请黑人兄弟入席,他们吃得直咂嘴:

  ‘顶好!顶好!”

  美军放电影,电影场内必留出一半空地给中国军队。中国军队唱评剧,也常常吸引着美国黑人士兵。中国官兵还从黑人那里学会扑克牌的许多种玩法。中国人则把象棋的奥妙全部传给了黑人。

  和美国黑人在一起筑路,中国官兵感到很快活。他们干得好,而且玩得好。野人山再不那么可怕,那么荒凉,那么死气沉沉。中国工兵们干的时候,拼命地干,玩的时候也痛痛快快地玩,兴奋起来,不妨大喊几声。

  中国人慢慢学会了几句外国话,美国人也懂了多少中国话。他们常常凑在一起,装腔作势,比手划脚,“聊”上一会。听懂了呢,就点点头,—听不懂哈哈笑。懂不懂都不要紧。

  黑人工兵还有一个可爱之处,他们喜欢谈女人。你跟他聊一会,聊天气,聊筑路,聊野人山的奇情奇景,聊着聊着,他就把话题转到女人。

  “乔大叔说,这条路是通向东京去的。听说日本女人很温柔,很疼男人,我真想找个日本女人呢!”

  你对他说,“那么,我们加紧干吧。赶快把公路打通,一直通到东京,日本女人一定会好好慰劳你的。”

  他就高兴,手舞足蹈。

  黑人工兵的帐篷内常常贴着女人的画像,枕头底下,随手就能摸出印得很精致的,展示美女风姿的各种画报。他们的衣袋里也常常揣着妙龄女子的照片。有时高兴了,他会掏出照片向你炫耀一番。如果是他妻子的照片,你得赞赏一番:“瞧,她长得多美,你真福气。”如果是他的妹妹或者别的什么亲人,你可以开个玩笑:“我真喜欢她。我能娶她吗?’他会哈哈大笑,说:“朋友,那是你们之间的事啦!如果她也愿意的话,我想你会成功的。”

  鬼门关路段,有一处非常危险的石壁。路要从石壁上盘过去,石壁下万丈深渊。先要凿眼放炮,再用推土机推石开路。因为路面狭窄,又是急弯,施工不几天,已经有四台推土机从石壁滚下悬崖,机毁人亡。

  黑人机械手们谈虎色变,谁都怕到这开机器。

  身材高大、乐观幽默的黑人工兵詹森下士懂得美国弟兄们的心思,他在路旁立了个黄色大木牌,上面画了个裸体美女像。那女子正当芳龄,金发披肩,体态婀娜,睁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画像旁是一行用英文写的黑字:

  亲爱的官兵,慢慢开,我怕你们出险呢。亲爱的!

  说来奇怪,自从有了这块木牌,有了这年轻美貌的裸体女子从旁提醒,施工再没出什么事,公路从石壁上顺利地闯了过去。

  接触时间长了以后,中国官兵发现黑人工兵还是相当招人喜爱的。他们那黧黑黧黑的脸庞,配上两排洁白的牙齿,黑白分明,对比强烈,显得那么精神,那么爽朗;他们那双活泼天真的大眼睛,加上一副又厚又大的嘴唇,笑起来的时候是那样坦率,那样憨厚热情。尤其是黑人工兵那魁梧的体魄,发达的肌肉和旺盛的体力,使中国人羡慕不已:当工兵就该有这个块!中国官兵们不得不承认,黑人工兵们原来都是些美男子,黑珍珠。

  美国工兵部队用机器把公路的路基开出来后,接着由民工们铺砂垫石,平整路面。来自印度和尼泊尔的数万民工,象蚂蚁一样推沙运石,忙忙碌碌。他们穿得花花绿绿,五光十色,给野人山增添了许多色彩。他们吭哧吭哧地喊着号子,那声音甚至比美国工兵的机器更加高亢有力。这么多不知疲倦的民工,踩也能从野人山踩出一条路来。

  皮克将军没有辱没史迪威给他的使命,当X部队的前锋向前节节推进的时候,中印公路也在野人山中一码一码向前延伸。到1944年元旦,公路已经开通103公里,直通野人山内的战略要点新平洋。元旦这一天,由50多辆大卡车组成的运输车队,运载着X部队攻击分队急需的弹药补给开到新平洋。战车和大炮也第一次开进了野人山。工兵还在新平洋赶修了一座飞机场。联想到前年撤退时不得不在山外将重武器炸毁,远征军官兵们确切地感到野人山作战已经出现重大转折,报仇雪恨当在此时。

  反攻缅甸的作战以新平洋为基地,全面展开。

  新38师开到。

  新22师开到。

  炮兵团开到。

  战车队开到。

  野战医院开到。

  史迪威总指挥部也开到。

  在总指挥部,史迪威把孙立人和廖耀湘召来。乔大叔早已精心地刮过脸,并且擦过带有淡淡香味的脸油,显得容光焕发,皱纹也象少多了。来到地图跟前,他对两位师长说:

  “18师团是一群耗子,全进洞了。在缅北起码有三个大洞,第一个在胡康河谷的孟关和瓦鲁班一带,第二个在孟拱河谷,第三个在密支那。我们只能一个洞一个洞地掏。”

  史迪威喜欢用轻松、幽默的语言谈论重大严肃的话题,常常能收到特殊的效果。看着两位中国将领心领神会的样子,史迪威满意地笑了笑。但马上,脸色严峻了起来:

  “而耗子洞你们是知道的,前面有洞口,后面还有洞口。所以,必须兵分两路,前后包抄,不然它会溜了。”

  说到这,史迪威拿起精致的标示棍,在地图上的孟关画了个圈,决然说:

  “第一个目标,拿下孟关。”

  从新平洋出发,新38、新22师分为左右两翼,向着史迪威圈定的孟关大举进攻。

  阴冷沉寂,地老天荒的野人山自此喧腾起来了。

  孙立人将军率领左翼部队首先出发,向孟关作纵深迂回包抄。1月11日,第113团渡沙色河,14日攻占大班卡,16日占乔卡,17日入宁鲁卡。在2月份的前半月克太伯卡、卡杜卡、拉安卡。第114团渡大龙河后,于1月中旬至2月下旬,先后攻克甘卡、丹般卡、恩英卡、南卡、新朗卡、拉貌卡,并在拉安卡与113团会合。仅一个多月,左翼部队攻克了日本军30多个外围据点,向前推进180里,几乎每天都拿下一个“卡”,扫清孟关地区敌外围据点,楔人孟关侧后瓦鲁班地区。

  廖耀湘将军率右翼部队由新平洋向南进发,正面进逼孟关。1月中旬第65团附工兵营渡大奈河,沿东岸摩芒地区,开路前进,于百贼河地区歼敌250余名。2月11日,部队轻装疾进,越过3000英尺宛托克山,攀登瓦崖绝壁,突入胡康河谷地区,22日晨7时,占领腰班卡。第64、66团一路攻击前进,也于2月23日午时进至腰班卡与65团会合。

  孟关地区敌军已落人我军铁钳之内。

  孟关位于胡康河谷中心。这里为一圆形盆地,纵横百余里。四周全是崇山峻岭、悬崖峭壁。大龙河、大奈河、更的宛河流经盆地。盆地内林木茂密,藤萝纠结,人迹罕至。

  中国远征军官兵对胡康河谷太熟悉了,人们恐怖地称这里为死亡之谷。前年远征军败退时,闯进这块死地,损失惨重,遗尸无数。胡康河谷内的每棵树头几乎都撒着中国官兵的尸骨,每处河滩都洒下他们的血泪。这些,活着的人是不能忘记的。

  现在,田中新一把7个步兵大队的兵力摆在这里,准备与中国远征军决一高低。

  担任正面进攻的廖耀湘部队在占领腰班卡、拉征卡之后,分三路向孟关发起总攻。

  自3月1日起,战斗在孟关四周打响。敌军据险固守,我军反复冲锋搏斗。孟关城外丛林尸骨横陈,血迹斑斑。

  3日,我军全线猛攻,三面紧迫,枪炮齐鸣,地动山摇。

  在城东的开阔地带,我军将20辆坦克投入作战。

  由赵振宇上校指挥的坦克部队,在野人山里还是一种秘密武器。他们突然出现在孟关城下,以雷霆万钧之势,摧枯拉朽之力,向敌人的阵地压过去。

  日军顿时陷于极度恐怖之中。

  倒不是因为它那震天撼地的轰鸣和它那炽盛无比炮火,日本人搞不明白,中国军队怎么可能把这钢筋铁骨的庞然大物开进野人山?

  田中新一中将毕竟久经沙场,见多识广,他从坦克轰鸣声中猛然醒悟,中国远征军己不是两年前的远征军了,其战力同两年前不可同日而语。他无可奈何地哀叹:中国人太强大。

  三十六计,走为上。

  当日夜间,借着微明的月色,日军第18师团主力逃出孟关,在丛林的掩护下向南退往瓦鲁班。

  但是,日军并没逃出中国远征军的合围圈。在瓦鲁班以南,新38师已经抢占了丁宣卡、拉曼卡、拉树卡、山那卡、卫树卡、拉干卡,切断了日军南逃的退路。

  日军被压缩在南比河与瓦鲁班之间的狭小地带内,作困兽之斗。

  瓦鲁班在孟关以南12里处,南比河三面环绕,东面是一道峭壁。南比河河面开阔,河水虽然不深,但两岸河堤均有垂直丈余的河坎,不要说是坦克,连步兵都爬不上去,进出瓦鲁班唯有西面的一座水泥桥。田中新一看中了这里的险要地形,在占驻孟关的同时,把瓦鲁班作为预备阵地,苦心经营了一年多,使之要塞化。防区内,火网密布,堑壕相连。从核心阵地到南比河河岸的三四里距离,预筑了三道环形阵地。还设下雷区、陷坑,布置鹿砦、铁丝网等障碍物。瓦鲁班成了丛林中的一座暗堡。

  新22师在肃清孟关残敌后,挥师向南,扫荡前进;连克库宁卡、昆年卡,进抵瓦鲁班北侧。瓦鲁班以南新38师向北节节推进,逐渐收缩包围圈。

  日军如网中鱼,笼中之兽,惶惶不可终日。但是,要把他们逮住,还要费一番气力。

  可不要大家一齐下手,七手八脚的让猎物溜了。

  眼下急需一只铁钳。

  由新38师第113团、战车第一营及美军一个营组成的步坦特编突击队行动了。

  刘放吾团长指挥的113团,1942年在仁安羌曾大显身手,威震海外。经过蓝姆伽一年多磨练,刀锋更加锋利。战车第一营拥有60多辆美式中型坦克,孟关城下牛刀小试,就让田中新一战栗不已。把他们编到一块,真是铁钳的上下牙,再狡猾的猎物也休想从中逃脱。

  3月8日正午,特编突击队向瓦鲁班发起攻击。60多辆坦克和100多辆步兵输送车,摆成长蛇阵,向瓦鲁班扑过去。一时机声轰鸣,黑烟弥漫,撼天动地。

  坦克的前面,工兵兄弟驾着推土机,冒着敌军的枪炮,在南比河河堤上推土作业,他们要从陡峭的河堤打开几个缺口,为坦克开路。

  下午2时,我军战车从河堤缺口,分路涉水过河。南比河水深不过三尺,河床坚硬,战车象舰队一样隆隆而过,河面水花四溅,炮火进射。

  对岸的日军根本没想到坦克竟能涉水过河,急忙集中火力封锁河面。我军大小火炮对准敌人阵地突施压制射击,南比河上空,弹丸带着曳光、带着呼啸,织成密集的火网。

  盟军的飞机也赶来助战。飓风式、战斧式战斗轰炸机在敌人头顶盘旋,机上的机关枪没遮没挡地“哒哒”狂扫,重磅炸弹劈头盖脑“嘭嘭”猛砸,真象平地卷起的飓风,凌空劈下的神斧。打得敌军阵地一片火海,到处冒烟。

  小小的瓦鲁班盆地,飞机、大炮、战车协同,水陆空立体作战。

  野人山自古没有这样热闹过。

  下午1时半,战车已经登上对岸阵地。步兵输送车也跟了上来。

  前沿阵地的敌军抵挡不住我军潮水般的攻势,撒腿就跑。我军穷追不舍。

  冲过一片黑森林,前面出现一开阔地。南比河冲积而成的这块小平原,平展展的没有一点棱坎,鹅黄色的野草象给平原铺了一张大地毯,其间点缀着簇簇野花,色彩斑斓,争奇斗艳。难为野人山,为我们战车队预备下一个能唱大戏的好舞台。

  一上平地,坦克兵们极为兴奋,踩大油门,战车象脱缰的马,横冲直撞,勇猛向前。

  在战车的追赶下,日本兵兔子一样,四散奔逃。

  这是用石头对付鸡蛋,用钢铁对付肉体的较量。

  这是以血还血,以命抵命的复仇。

  这是泰山压顶,不可抗拒的胜利进军。

  有的敌兵躲在土包式堡垒里顽抗,坦克手们给它一发穿甲弹,立刻叫它底朝天。有的敌兵伏在树丛下射击,一发榴霰弹打过去,树丛内便是一滩滩血污。不少敌兵匍匐于草莽之内,一发燃烧弹便叫他原形毕露,无处藏身。还有些笨拙的日本兵,被战车撵得满地乱跑。我们的车手先跟他开开玩笑,赛赛跑。敌兵前头跑,战车后面追。跑上一程,日本小鬼子便跑不动了,有的使滑,想往旁边闪。于是,车手加大油门,战车“呼”地朝敌兵屁股辗过去……

  进军路上,横七竖八,躺下具具敌兵尸体。

  下午5时,我军突破敌军第二道防线。

  在瓦鲁班核心阵地,田中新一中将坐在自己的地下掩蔽部,神情沮丧。

  野人山的战斗太让他伤心。

  接任18师团长时,他的目标是进攻印度阿萨姆邦。他必须比自己前任干得更出色。没想到中国人先发制人,提前下手。中国的X部队对他来说,完全是个谜。前年缅战结束后,他们以为中国远征军残部已经被野人山埋葬了,一笔勾销了。后来,有些零星情报证明,中国人在印度重整旗鼓。田中新一认为,即使如此,中国驻印军也不值得重视,他们不可能形成强大战斗力。鬼门关初次交手,田中新一大吃一惊。面对源源而至的中国军队,他急忙调集兵力开往大奈河北岸,阻击华军。但不到半个月,大奈河防线土崩瓦解。于是,决定固守孟关。师团参谋长大越兼二曾向他夸口,孟关要隘起码可以坚守到3月末,可结果,3月3日便放弃该地。田中新一谙熟丛林战术。可是野人山中的华军技高一筹,虚虚实实,声东击西,远程奔袭,侧翼包抄,防不胜防。特别是战车的使用,更是令人胆寒。

  大势去矣。

  现在,瓦鲁班阵地陷入合围,田中新一回天无力。幸亏工兵联队长深山忠男中佐,在瓦鲁班峭壁下预先凿下一条秘密通道,以应急需。

  躲在掩蔽部里,田中新一如热锅蚂蚁,燥热难安。这时,从一墙之隔的卧室传来军妓川芳子哀婉的歌声:

  樱花,

  樱花,

  醉人的樱花……

  田中新一不禁凄然。

  黄昏前,中国军队向瓦鲁班核心阵地发起最后攻击。田中中将一手提着佩刀,一手抓着川芳子纤细的手臂,慌忙逃出瓦鲁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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