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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狮怒醒

  1937 年春夏之交,或者把时间放得稍远一点,到1936 年下半年,日寇的侵华政策,尤其对华北的政策确实有所改变,出人意外地变得温和甚至多情起来了。这不奇怪,因为在日本国内也有“稳健派”,即使那些至死不改的“强硬派”也有握着屠刀喘息的时候。总之,这个时期华北地区的局势从外表上看是趋于平静。

  杀人是不会美丽的。日寇正用刺刀尖在蓝天上画着和平鸽。对华北政策的突然改变掩饰着他们全面侵华战争的准备。

  善良的好心人还有一些列不到善良人中的糊涂人,不少都被日寇的笑脸蒙蔽了。以为刽子手成佛了,因而显得晕头转向,仿佛要坐着白云漫游太空一般的乐观起来。

  自然,头脑清醒者大有人在。毛泽东这位伟人就是站在山巅纵观战争全局的。

  1937年5月3日,即卢沟桥事变的前两个月,中国共产党全国代表会议在延安召开,毛泽东在题为《中国共产党在抗日时期的任务》中,这样告诫大家:

  “对于中国本部的侵略,日本帝国主义正在加紧准备着,和希特勒、墨索里尼在西方加紧准备的强盗战争相呼应,日本在东方正在用尽一切气力在确定的步骤上准备一举灭亡中国的条件——国内军事的、政治的、经济的、思想的条件,国际外交条件,中国亲日势力的扶植。所谓‘中日提携’的宣传和某些外交步骤的缓和,正是出于战争前夜日本侵略政策的战术上的必要。中国正迫近着判定自己存亡的关头,中国的救亡抗战,必须用跑步的速度去准备。我们并不反对准备,但反对长期准备论,反对文恬武嬉饱食终日的亡国现象,这些都是实际上帮助敌人的,必须迅速地清除干净。”

  这是来自高山上的声音,也是大海浪尖上发出的召唤。

  中国人必须用“跑步的速度”去准备救亡抗战。

  因为行盗者已经跑在了防盗人的前面,越过大洋来到了我们的家门口。

  眼下,日军盘算着如何把丰台搞到手。

  丰台镇位于北平西南,是平津的南大门,东距广安门12公里,西到卢沟桥7 公里。丰台自古就是花卉之乡,乡民以养花为生者占大多数,有“丰台芍药甲天下”之美称。

  当然,日寇瞄准了丰台不是眼馋它的花香,而是瞅中了它的战略位置,这里自清末建起火车站以后,交通四通八达,客货运输畅通。北宁、平绥、津浦、京沪、沪杭甬、南满等路联络运输,均以此为枢纽,全国交通以本站为会车点。丰台镇成为军事、经济、政治上的战略要地。

  日寇要实现侵吞北平、天津乃至华北的野心,就必须首先占领丰台。眼下,丰台镇的主要地面,尤其是火车站由29军守卫着,这使日军很不安宁,犹如芒针刺背一样不安宁,他们做梦都想着丰台成为自己的天下。

  日军驻进丰台镇开始于1935年11月,先是小股的宪兵队。后来又有步兵联队、战车队等。当时日军驻扎的是旧英国兵营,即今天丰台火车站东北处的东仓库。野心勃勃的日寇对所占的这一块“弹丸之地”很不满足,他们要扩展地盘,独占丰台。

  29军住在火车站对面,距日军营房仅300米左右,两个敌对的军队相隔如此近的距离,是不可能平安无事的。

  日军的挑衅不断发生,制造事端的借口也千奇百怪。

  他们连续泡制了两次“丰台事件”。

  第一次——

  毒辣辣的阳光像砸碎的玻璃碴,溅射在丰台南郊的田野上。不见农人,也没有庄稼。村庄变成了兵营、田禾还没成熟就被铁蹄践踏得紧紧贴在地面上。日本兵在这一带不断地新建着营房,戴瓜皮帽的兵多了,那些差不多像日本兵个头一般高的狼犬比它们的主人还要猖狂,从日军营门前走过的中国老百姓经常被咬伤。

  望着那一日多似一日的日本兵营,还有在兵营前称凶称霸的狼犬,每一个中国人的心里憋满了气愤。是准允许这帮强盗在这儿建营房?为什么他们在中国地面上就像在他们家里一样自由?

  丰台镇的居民,附近工厂的工人以及驻守在这儿的29 军的官兵们,大家都咽不下堵得心口发疼的这口气。

  寻找发泄的机会,尽管这种难以控制的发泄很可能会招来更残酷的报复。

  这天中午,丰台镇显得浮躁、动荡,太阳的射线像灼热的针刺扎着人们的皮肉,热辣辣的疼。几只干渴的乌鸦站在一棵枯死了的树杈上,呱呱呱叫个不停。

  这时,一列闷罐车运载着满满的一车士兵徐徐地开进了丰台火车站。这是29 军第37 师110 旅219 团3 营的队伍,他们调防来到这里,加强丰台的防守力量。

  列车停稳,首先走下车的是营长金振中,这位30 岁刚出头的营官,坐了大半天火车虽然显得有几分疲惫,但威武英俊的基层指挥员的帅气从浑身上下仍能透露出来。他穿的是与他的士兵一样的灰布军装,腰间的皮带上挎着一支手枪,裤腿上打着紧紧匝匝的绑腿。越发显得精悍有生气。

  清一色的一个灰布方阵砌在站台上。金振中站在队前适中的地方,对大家训话,他说:“从今天起,我们营就开往宛平城和卢沟桥,在这两个地方值勤,任务就是守卫这座城和这座桥!”之后,队伍分乘几辆汽车,向各自的营地开去。看着中国军队源源不断地进入丰台镇和附近的军事要地,日本军人的心里毛扎扎的像吞下了刺猬,好难受。割了他们的肉?剜了他们的心?两者兼而有之。日军兵营里的那些坐立不宁的兵头们,呆呆地站在营门外向丰台火车站的方向张望着,他们好像在盼着什么,又似乎不知该盼什么。他们望着..在阴森森最暗的深处,一团模模糊糊的杀机,从这些盗贼目光的顶端跌了下来。鬼子兵在寻找机会。这一天,又一列载运着中国士兵的火车开进了丰台。几个日本兵恶狠狠地用目光挖着列车,然后聚在一起接交头接耳唧咕什么..离铁道不远处的田野里,中国士兵正放牧着军马,五匹马低着脑袋津津有味地啃吃着青苗。

  就在列车驶进车站的一瞬间,突然鸣叫的汽笛声惊动了正在吃草的马。五匹受惊的马狂奔起来,冲进月台,尔后又跑出车站。十多个战士紧迫不放,逮住了四匹马,另一匹马仍在撤欢,最后窜进了日本兵营的建筑工地。日军一直企盼并倾心寻找的闹事机会就这样来到了。他们扣留了那匹马。那几个交头接耳的兵这时涌了上来..

  不是枪打的伤口,照样流出了血。中日双方围绕这匹马便有了一场刺刀见红的决斗。中国士兵来到日军营房门口,强压心头的怒气,耐着性子与站岗的日本兵交涉,要求他们放还军马。

  日军的粗野蛮横,使人觉得人世间的所有公理、法制在这个培育法西斯分子的国度没有任何作用。他们说:要马?没看到。即使看到了也不给。说着就拳打脚踢地痛打中国士兵。

  打了人,他们还有理,留下话:这还算客气,没有动枪。一个中国士兵被踢伤,脸上起了青块,腿在流血。中国士兵当然不干了,围着日本哨兵讲理。为什么不还军马还要打人?没有人跟你讲理。这时,不少日本乒持枪跑到了营门,添岗加哨,如临大敌一般。气氛霎时变得异常紧张。中国士兵解释着情况,他们根本不听,还端着枪威胁:这儿是日本的军营,再闹我们就要开枪了。谁能咽下这口气:丢了军马挨了打,还落了个罪名。中国士兵自然不会甘心。他们抗议日方打人,并强烈要求其放还军马。日军撒野说:打你们是因为你们闯入本军营地闹事,打得应该。如果再纠缠还要打。他们只字不提扣留军马的事。侵略中国的赋子反倒成了维护正义的英雄?中因人在自己的国土上追寻军马反而有了罪?咄咄怪事!中国士兵硬起来了,日本兵也不软。双方在日军的营门前大吵大闹,眼看就要喷出火药,射出子弹。这时,路过日军营门的29 军的几名军官赶来制止了自己的部属,喝令他们离去,这才没有使事态当时恶化下去。如果这几位军官知道自己的“好心”换来的是一场“恶报”的话,他们绝不会多管闲事地规劝自己的部下“偃旗息的确,中国士兵的忍辱负重并没有使日军善罢甘休。他们狂妄的野劲因为得到了短暂的歇息而疯长数倍。第二天,一个朝鲜籍的日本特务,大摇大摆地走进了29 军37 师的马厩。几个哨兵拦也拦不住,他是冲进来的。“你要干什么?”管理马厩的士兵问他。“干什么?干我想干的事,你们管得着吗?”特务理直气壮他说。中国士兵起初还没听明白他说这话的意思,就反问,这是我们军队的马厩,管你什么事。快走开!那特务听了,脖梗一直,凶狠狠地说:“你们的马厩?哪家文书上写着?这马棚明明是我花钱买来的私人财产,让你们强占了,还不快点给我腾出来。再胡搅蛮缠,我不会给你们好果子吃!”这当儿走来几十军官,他们都是37 师师直的参谋,一了解是这个痞子耍赖要占领马厩,就对大家说:“别听他瞎起哄,这马厩一直是我们29军所有,怎么会变成他的呢?神经病,别理他!”

  这特务原来就是地痞,他受主子指派闯进29 军军营完全是为了起哄闹事。无风不起浪,他才最难受呢!现在他见人来得多了,就拔出随身带的短刀,在眼前抡了一下,又在大腿面上一拍,发出脆脆的响声,说:

  “反正这马棚是我的,如果不马上腾出来我就要拿几个开膛试问,让你们瞧瞧!”世界上还真有不怕死的,一个中国士兵应声就走上去,对着那特务一拍胸部,硬铮铮地说:“有种你就拿我开刀!想霸占军队的马厩,又想杀人,我看你是活腻歪了!”那特务真被这硬汉的话和行动给唬住了,一愣一愣的,傻了眼,不由得后退了几步。

  就是这时候,谁也没有提防,“忽啦”一下不知从什么地方拥了上来二三十名日本兵,全副武装,一个个握着明晃晃的刺刀为那特务帮腔助威,当下就有几名中国士兵负了伤。那特务见有了救星,便凶劲倍增,又有一名中国士兵被他刺伤。

  至此,在场的29 军官兵才明白,原来这个特务在中国军营耍赖霸占马厩的事是与日军一起合谋导演的一场挑衅。事情到了这个份上,如果再不还手,那正好中了敌人的奸计,也有辱我们的军威、国格。于是,战士们在忍无可忍的情况下,便自卫还手,几名日本兵也在刀下见了红。

  特务和日军被迫退出军营。风雨在瞬间便凝固成鬼子恶狠狠的双眸。退出并不是日军的目的。他们有了这个制造事端的口实之后,便向宋哲元提出了抗议。抗议的内容有四条:第一,29 军向日方道歉;第二,赔偿损失;第三,惩戒肇事军官;第四,中国军队自丰台撤出。宋哲元让人把这四条要求给他读了一遍。沉思良久,才似问似答似怒似骂地说:“娘的,不老老实实地呆着,跑到马厩里来惹事,挨了打,活该!”他似乎发觉自己责骂的对象错了,忙改口说:“这小日本也真是,有什么事不能协商,非得动武才称心!你来硬的,我也要当英雄,还能不流血?”之后他闭口不吐一个字了,只是用中指反复地抓着光脑壳似乎仍在沉思他的什么问题。部属提醒他:如何答复日方提出的要求?他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一拍桌子:“接受前三条!”撤军,他没同意。日军当然不干了。从本质上讲,他们提出的四条要求中最核心的一条是要中国从丰台撤军。日方继续提抗议,四条要求一条也不能打折扣。如果宋哲元真要维护国家的尊严和军队的威望,其实并不复杂,只要他对日军的抗议来个反抗议,质问他们凭什么在中国的领土上霸道称强,信口雌黄地要强占29 军的马厩,退一步讲,为了他这位29 军首领的威严,他也应该提出这一抗议。但是,他没有,日军第一次抗议时他没有。第二次抗议时他仍然没有。

  面对日军第二次攻势凌厉的抗议,宋哲元已经没有像第一次那样断然拒绝接受第四条的勇气了。怎么办呢?他来了个“变通”,将与日军发生冲突的部队调往北平西郊颐和园驻防,又将37 师的另一个营调到丰台。

  宋哲元再三声明:仅仅限于与日军发生冲突的那个营,其它部队一律不动。大概他以为这个声明会堵往一些人可能会“说三道四”的嘴。他也以为自己十分巧妙地出卖了原则,践踏了国格。一声长长的叹息,显然他如释重负似的轻松。

  不,宋哲元错了。中国民众的嘴他堵不住,日军更不会领他的情。贪婪的日军远远不是要看一出“狸猫换太子”的闹剧,而是要把所有中国的军队都赶出丰台。这是他们既定的不变目标。

  现在,这个独占丰台的目的还没有达到,日军便恶狠狠地抱怨宋哲元,你太不够意思了,姓宋的!只要气温停在冬季,落雪是随时可能的。日军干的所有事情都会违背宋哲元的意愿的。宋哲元越来越感觉到了这一点。华北驻屯军给驻丰台的日军下达了一项特殊命令,加速兴建营房、让大部队旱一天驻进丰台。

  果然,不到两个月他们就完成了本该近半年才能干完的营建工程。步兵旅团第一联队第三大队强行进驻丰台,兵力大约2000 人,是中国在这里驻军兵力的5 倍。

  有了这样雄厚的兵力,他们就可以为所欲为地在丰台一带挑衅闹事了。于是,便有了“第二次丰台事件”——这天,日本侨民森川大郎没有任何理由地闯进丰台中国驻军营地,他先是纠缠哨兵,后来冲撞卫兵,卫兵不依,双方殴斗了起来。森川太郎被刺受伤。森川的拙劣表演很容易使人把他与那个朝鲜籍的痞子特务联系在一起。他们都是流氓,都是授人以柄的工具。日军走了与上次一样的路,对中国军队提出抗议。所不同的是这次简化了“要求”的内容,就留下了赤裸裸的一条:29 军撤出丰台,让防。还有一点与上次相异,他们提出了让防的理由,“驻车台日军感受到了29 军的威胁。”这分明是贼入的逻辑:我要偷盗你的家产,还抗议你门上的“铁将军”威胁了我。日军想在丰台得到的“安全感”,对中国人来说,就意味着亡国,当奴才。宋哲元很可能是装糊涂,接到日军的抗议后他根本没有理会“撤军”的事,派人交涉赔偿、道歉、惩办打人凶手,等等。

  宋哲元这种既想装聋作哑,又显得软弱可欺的做法,当然骗不过日军,也只有给侵略者增长了得寸进尺的野心。日方特别提醒前来交涉的代表:“请你转告宋将军,我们对赔偿、惩戒、道歉这些履行公事式的内容已经没有任何兴趣了。我们需要的是撤军,中国军队从丰台撤出去。”口气十分肯定,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宋哲元作难了,当然,还有气愤。洋鬼子真不是东西,我们换了一个部队来驻丰台,这已经够给你面子了。你还不知足,要我的军队干干净净地撤出丰台。简直是贪得无厌,贪得无厌,娘的×,狗娘养的!

  一通脏话骂出来后,气得军座胸脯忽儿忽儿的起伏着。这一生气,他便对与日军交涉的代表说:”不答应他们!”“不答应?”交涉的代表反问道,他不相信这话会出自宋哲元的口。

  宋军座什么时候有了这么大的胆量,且如此干脆?宋哲元连忙补充了一句:“不答应,也不拒绝。就这么办。”“军长的意思是拖?”“明白就好!”你可以卡壳,也可以造成僵局。但是,日军不可能在灰尘的喧闹声中变得寂寞。他们继续频频抗议,一次比一次强烈,一次比一次气势夺人。显然,他们要制造一个一触即发的氛围:箭在弦上。

  日军企盼的机遇又一次降临。

  “九·一八”事变5 周年纪念日来到了,29 军的将士们纪念这个日子的方式很特别也很有意思:全军的连队都拉到外面去进行野外演习。官兵们怀着极其悲愤的心情习武练功,很是投入。演习场地龙腾虎跃,杀声冲天,在几里外的人都能感觉到这支队伍那种势不可夺的战斗力量。

  可以肯定地说,全军这天的这一行动是宋哲元的主意,起码是经过他的同意,才会有这样整齐化一,意义非凡的举措。可是,军长又疏忽了,他不会想到这次名为演习、实则向日军示威的军事行动触怒了日军,于是才发生了后面的故事..

  让我们把镜头缩短、聚光,仅取5 连的一个特写场面吧。

  按往日的常规,演习一般到下午四、五点钟就该收兵回营了。可这一天,大家练兵的劲头特别足,到下午六点钟了还没有收场的意思。跟随5 连训练的冯治安师长觉得该是自己发话的时候了,便对5 连孙香亭连长说。

  “孙连长,大家操练了一天,又累又乏,该结束演习了!”

  直到这时候,不少官兵听见了冯治安的说话声,才知道师长一直站在队伍里和大家一起参加训练,一股敬意不由得从心中油然而升。

  孙连长整队,清点人数,点评,然后带着队伍向丰台镇上的营房行进而去。当他们走到镇上正阳街时,正好与一队日军相遇。看样子日军的人马有一个中队,百十号人。正阳街是丰台镇的交通要道,街面狭窄,人流的密度稠。现在,两支队伍在此处相遇,肯定不能同进通过,必须有一家稍候一旁,等对方通过后再通过。

  问题在于:冤家相逢在狭路,谁也想抢先,谁也不让谁。

  夕阳的余辉从军人攥枪的手心里悄悄流过,天黑了。时间的紧迫使两支队伍抢路的气氛更浓烈了。

  只见日军的领队一声口令,士兵们刀出鞘枪下肩,齐刷刷地迈开步伐,夺路先行。

  5 连不甘受辱,全连人员静站路中央,就是不让道。

  想走的走不动,静站的岿然不移。

  两个国籍的两支队伍真刀真枪地对峙在正阳街上。

  好久,无言无语,只是静静地对峙着。

  终于,一个日本军官走出队列,摸摸翘着的奸笑的八字胡子,用半生不熟的中国话生硬地说:

  “皇军的大大的好,支那兵小小的!”

  有中国士兵对骂了一句:

  “皇军的大大的羔子。”

  日军官听不懂,问:

  “羔子?什么羔子?”

  中国士兵作了翻译:

  “王八羔子!”

  “哄”的一阵大笑。

  日军们根本不懂什么叫王八羔子,跟着中国士兵一起傻笑了起来。

  又站出来了一个日本军官,吼着给他们让路:“八格牙鲁,中国的29 军,给皇军让路。”5 连的一个战士把嗓门抬得高高地骂道:“日本小杂种,滚回你们老家去!”双方对峙大约有10 多分钟,形势越来越紧张,谁也不向谁低头。这时,日军小队长岩井少佐一挥手,带着2 名日本骑兵冲进了5 连的队列。立即,5 连的队伍被冲散,有的战士为了躲开军马,跑出队列到了一边。两个日本骑兵开心了。吆喝着军马又踏又踢,好几个战士被马踢伤。日本兵在一旁拍手叫好,疯狂的乐呵。5 连的指战员难以忍受这种侮辱,便纷纷举起枪托回击那狂奔乱跳的战马。受惊的马撕肝裂肺般地鸣叫起来..日军中队长穗积大佐不干了,他的脸变得紫茄子一般难看,冲到5连孙香亭连长面前,野狼似地吼叫起来:“你的部属的太不像话,侮辱了皇军,罪该万死!”还没等孙连长说话,穗积就下今日军散开,包围了5 连。穗积扬言:只有解除5 连的枪械,我才下令我的队伍散开。孙香亭担心事态发展下去,会出现更恶化的局面,那时他也不好向上级交待。于是。他便冒着危险,走上去与日军交涉,希望双方都作出些让步,让队伍顺顺畅畅从正阳街上通过。“你的说的好听,顺顺畅畅?你们打了皇军的战马,这叫什么的顺畅?想大干一场吗?”穗积所说的这每一个字都带着不怀好意的挑衅,他的中国话突然说得流畅起来了。孙香亭忍着性子又说了几句好话,甚至提出只要日军解除了对5 连的包围,他可以立即带着队伍让开路,让日军先通过。穗积根本没有一点儿要交涉的诚意,他竟然下令扣留了孙香亭。他嘻皮笑脸地对孙香亭说:“孙连长,你只有受委屈了。等事情有了好的结果你再回你的部队。”5 连的官兵哪会容忍日寇抓去自己的连长、便主动列队荷枪,有的把子弹也推上了膛,准备还击。两支队伍武装对峙在正阳街上。连空气都变得绷紧绷紧,仿佛稍一撞动就会破裂。又对峙了10 多分钟。最后,还是5 连做了退让,正阳街上的这场冲突才告结束。圣人说过:在你走投无路时千万别回头。一回头,你就会走上死路。此言极是。5 连在正阳街退让了半步,招来的是无穷的后患。日军就沿着这些微的退缝,凶狠地大步踏来。他们很快从北平增派一个大队,由第1 联队队长牟田口廉也大佐率领,赶往丰台支援受阻的那队日军。受阻?要说受阻,首先是日军荷枪实弹地阻挡了中国军队的正常军训。

  支援?更无从谈起。中国军队主动退让,日军已经班师回朝。他们的无理出兵当然会受到中国的驻军盘查以至阻截。在丰台以北的大井村,29 军拦住日军大队,希望他们调头回转,不要在军事重地寻衅闹事。牟田口廉也很粗蛮地说:“开弓没有回头箭,我们的目的地就一个:丰台镇。”说着,他就指挥部队强行前进,完全是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架势。眼看日军就冲破防线大踏步前进了,中国军队不得不鸣枪警告。日军的队伍乱了阵脚,顺着枪声跑的有,迎着枪声跑的也有..

  早就巴不得把平、津搅成一锅粥的牟田口廉也这会像一只发了疯的老狼,跳窜起来,狂叫不止,他下令割断了北平与丰台之间的全部电话线,接着又包围了中国军队。

  激烈的枪战开始。围在“孤岛”上的中国军队尽力突围,日军恨不能把包围圈缩得更紧,更结实。整个丰台镇都浸泡在连珠炮似的枪声里。青青的树叶被枪声咬得纷纷落下。浅浅的溪水被枪声震得断流。农人们说:天空是一块断砖,它随时都会掉下来砸着我的老屋顶..战争的发展按照日军设计的蓝图进行着,他们占领了丰台所有的重要军事地段,包围了29 军在丰台的全部营房。也许牟田口廉也不仅仅是在夸海口,他说:“从现在起我可以宣布,丰台已经不属于宋哲元的了!”

  宋哲元不知是否听到了这话,反正丰台镇的民众被牟田口廉也们的鼓噪搅得很不安宁,这一夜,小镇彻夜颤粟着,时而冷枪冷弹,时而激烈交战。双方都有伤亡。

  次日清晨,日军雇佣的民夫把一具具或尸体或伤员,抬到了火车站上。很快,从北平就传来了这样的消息:“卢沟桥的战事马上就会燃起来的!”也许这是宋哲元最担心的事情,他立马做了两件事:下令丰台驻军立即停止射击;把37 师副师长许长林、天津市政府顾问甄铭章召来,交办他们一件事。他说:“你们立即去找日方交涉,双方先到现场调查,然后会商解决办法,列几个条条出来。”许长林有点迟疑,怯怯地问:“日方不会干的,我方停止射击后,他们的枪声一直没断,能看出来这次他们是要抖尽威风的!”宋哲元:“要不这么急急火火地把你们找来干啥?快去办,第一步先停火,然后再协商解决办法。”许、甄二位没敢怠慢。据说,以后的调查、协商都还很顺利。与日方的协议也很快就达成了。奇怪的是,迟迟不见中方公布协议内容。想必内中定有难言之苦吧!后来,倒是从日本方面透露了协议的3 条内容:一、中国军队指挥官向日军指挥官道歉:

  二、中国军队立即自丰台撤退至距离铁路2 公里以外;三、在丰台地区之中国军队最后应撤至南苑或西苑。这一回来哲元确确实实有些优柔寡断,不知该如何走这步棋了。经他之手与日方打交道进行交涉而达成的协议记不得有多少了,想想看哪一回不是这“老三段”式的内容?道歉、惩办、撤军..他非常熟悉,非常反感,也非常犹豫。再一再二,甚至再三再四,他都可以耐着性子去办。退让不可能是没有限度的。现在,要他办的事情是再五再六了..宋哲元恼火得快在办公室里呆不住了。他痛恨日军的贪婪、无耻,更多的却是责备自己的无能!这,大概就是中方迟迟不公布协议内容的真实原因所在。自然,公布不公布内容似乎并不十分重要,要紧的是行动,是怎么去做。人们拭目以待。宋哲元是躲不过去的,初一、十五都无法躲过。在拖延了几日之后,他还得答复日军方面提出的要求。按惯例办,前两条答应他们。至于撤军,他自有他琢磨出来的办法一日方提出“撤至南苑或西苑”,他作点修改,自个找了个撤兵点,移防到赵家庄。

  注意:不叫“撤军”而叫“移防”。抹不掉的事实是:丰台给日本人让出来了!宋哲元的“变通术”达到了“炉火纯青”的程度。据可靠的消息灵通人士透露:把丰台镇让出来的那天夜里,宋军座一夜未眠。日本人用刀子割中国这块肥肉,军座毕竟不是铁石心肠,他心里难受呀!强盗的目的终于达到了。虽然他们也是经历了一番艰苦的里程,也有不少付出,但想得到的总算装到兜里了!更令人可悲可气的是,中日的军队还举行了一个“和解”的仪式:双方军队在丰台车站列队相向而立,相互敬礼,表示误会已经解除。

  不敢说来哲元对这个仪式就打心里赞赏,但是,在牟田口廉也们看来,这肯定是一个十分得意,十分感人的场面。他们特欣赏自己的这幅“作品”。

  可是,多少中国人的心在滴血!误会?把具有战略位置的军事重镇丰台“误会”给了法西斯。解除?仇恨拧成的疙瘩难道是可以用“敬礼”化解吗?何为劣,何为好,巨姓们心里自有一把公正的尺子,29 军广大指战员们也看得明明白白。

  这是可以想象得出的艰瓜29军官兵们炽热的抗日热情在宋哲元军长那样一种阴阴阳阳,忽热忽冷的情绪的影响下,要想充分地喷射出来是多么不易!日军肯定是摸透了宋某人这种琢磨不定的动向,所以才对29军采取的每一个抗击行动都肆无忌惮的、以十倍百倍甚至于倍的疯狂去报复。因为他们心里有个底数:最终可以从冀察政务委员会捞到一条虽不十分可心但还算称心的“鱼”。

  这不,让人咬不碎,咽不下的这种事又来了..已经是夜里十点多钟了,城畔几颗亮晶晶的星儿仍然睁着眼睛窥探着人间的兴衰、哀乐。

  一辆日本兵车驶至朝阳门,此时城门已经关闭,兵车仍然试图撞门而入。守门的警察张玉亭和保安二队班长张巨挺上前拦车,要其示出通行证。日本兵说,没有通行证,这城一定要进。二张有些为难,上级有规定,不得放行任何一辆无证的兵车。特别是在夜里,更要严格盘查出入城门的行人、车辆。

  日本兵车的驾驶员把喇叭摁得山响。二张不敢擅自做主,打电话向上级请示。上级回答:“立即开城门放行。”兵车驶进城门洞之后,停下,从车上跳下来5 个日本兵,揪住二张就打。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他们莫名其妙挨了一顿饱打。为啥?日本兵说他们开门迟缓,误了军中急事。张巨挺被打得最重,鼻口流血,腿部也留下了累累伤痕。

  这些日本兵打了门卫还不解恨,又冲入宪兵驻守所,一个日军怒气冲冲地抓住29 军守城排长解东启,掏出手枪就想打人。解排长奋力反抗,挣脱了敌人。日军鸣枪威吓。这时城上29 军的守兵见敌人恶意行凶,也呜枪示警。5 个日本兵这才爬上汽车仓皇离去。

  恶人先告状。日本兵车直驶卫戍司令部,5 个鬼子兵说中国守城兵阻挠他们执行公务,并开枪追捕他们。当晚12 时半,卫戍司令部派员与日本宪兵一起到现场调查。张巨挺示出伤痕,说明是日军打伤了他。日本宪兵无话可说。日本驻屯军对调查结果不服,凌晨两点钟,又派副官河野到现场重新调查。

  河野那种盛气凌人的气势完全是一派要把已经调查得出的结论推翻的架势。他先提出要登上城墙察看,被守城部队拒绝。之后,他又提出要和张巨挺单独谈话,中方满足了他的要求,把张唤来。

  河野问:“你被打伤了?”

  张答,“是的,看这腿上的伤。”

  “是谁打的你?”

  “一个日本兵。”

  “你要具体地给我指出是哪一个人打了你。”

  “当时天黑人多,我没有看清,现在不能随便指认。”

  “说不出是谁打的,有伤也不能作为证明。”

  “你们不讲理。我腿上的伤明明是日本兵打下的。”

  “你不能证明这伤是日本兵打的,就得出具另一个证明,说你没有被日本兵打过。”张巨挺火气冲天,大声喊着对河野说:“你胡说。就是日本兵打了我!”次日,张巨挺到医院检查,取来诊断证明腿上的伤确是因被殴打而致。日方不但不承认他们打了张巨挺,还反诬陷29 军的士兵开枪射击日军。他们原本就是一帮无赖。一个正常人与无赖去争辩真理,真理就玷污,正常人也会被划入无赖之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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