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已经落山了。天空中有几颗明亮的星星开始闪烁，刚升起的满月，在天际倾注一片银辉。灰蒙蒙的雾瘴在叶子河上荡悠着，暮色已经很浓了。
项英在政治部阅电报，批文件，审阅《抗敌报》上将要发表的社论，忙碌一天之后，返回大夫第，又把写字台上的油灯点亮了。他手握一支红笔，炯炯的目光，落在《新四军全体指战员为出发抗敌告父老书》上。
这份为出发抗敌告父老书，与几天前叶挺主持召开的形势分析会，应该说是相对应的。不过，前者是在内部研讨的，而且在当时有很高的机密性；后者却是直接同老百姓见面的，而且传得愈广泛愈好。因此，可以说两者是互相呼应的。
对叶挺召开的形势分析会的内容，在军部司政机关和营以上干部中作了传达，反映强烈。但在这个会上，项英没有发言，他并不是无话可说，心里也作了发言的准备，只是由于他要讲的，正是叶挺提到的那两点，他不愿重复别人讲过的话，因此没有去说。项英虽然想到这两点，出发点却与叶挺不同，叶挺想到它，是为了战胜它；而项英想到它，却想回避它，特别是后者。在这一点上，项英作为新四军副军长（行使政治委员的职权）、中共中央新四军军分会书记，执掌着新四军的军政大权，而没有及时去排除这些思想，构成了他的一个致命的弱点。
项英，中等身材，身体结实，有着一双严峻的眼神。从他的神态上，风度上，面部表情上，都给人一种以不屈不挠的感觉。他在中国共产党的历史上，有过一段辉煌的历史和贡献。他原名德隆，1898年出生在湖北武昌一个平民家庭。1920年，在武汉组织了纺织工人首次罢工。1921年，中国共产党在上海成立的那年，他组织起全国第一个工人俱乐部，发动和参与领导了震惊中外的京汉铁路“二·七”大罢工。1922年加入中国共产党后，多次被选为中央委员，1931年担任中央局书记和军委主席，曾作为中国工人运动的代表，赴莫斯科访问，斯大林接见了他，斯大林还把自己使用多年的手枪送给他，赞誉他是真正的工人运动领袖。红军主力部队长征后，项英在中央苏区坚持了三年艰苦卓绝的游击战争。在组建新四军的过程中，项英也倾注了自己的心血。他同陈毅一起，几赴赣南、南昌等地，同国民党当局谈判；在确定叶挺担任新四军军长后，他陪同叶挺去延安，接受中央的指示；在新四军集结、改编中，他不辞艰辛，奔波于各游击队驻地，宣传、动员，使游击健儿们愉快出山，迅速集结，仅两个多月时间，就完成整编的这一重大使命。他平时工作勤勤恳恳，经常找干部谈心，始终保持着艰苦朴素的本色，帮助群众劳动总是走在前面，在干部群众中享有崇高的威望。不过，他对党的统一战线方针上，也出现过片面理解，曾受王明“一切服从统一战线”的影响，违背了我们党一贯坚持的独立自主的方针。为此，党中央曾郑重地向他指出过。
夜已经很深了，项英毫无倦意。他的注意力，完全被《国民革命军新编第四军出发抗敌告父老书》吸引去了。他一字一句地认真修改，像在写一篇宣言书似的。
这篇告父老书，三个月前，在第二支队出征前，曾用过，现在他要修改得更完备，作为全军的出征宣言，尤其在国共合作方面，作了委婉的陈辞，以免刺激到友军。
自然，这是他一厢情愿之事。事情不是项英想的那么简单，团结是在同违害团结的错误斗争中才能取得。但项英这篇告父老书，对鼓舞士气，宣传群众，还是起到了不可估量的巨大作用。
全文如下：
父老、伯叔、兄弟、嫂姑姊妹们！
看，日本鬼子肮脏的血手已经伸进我们的华中华南来了！它的贪婪无厌的欲壑，它的穷凶极恶的兽行，是要把我们全中国锦绣山河与五千年的灿烂文化吞噬下去，是要把四万万五千万炎黄胄裔变成奴隶牛马！今天为着祖国的山河，为着自己的生存，为着子孙的前途，我们大踏步地上前线去和日本鬼子拼命了！
我们新四军高举爱国统一战线的旗帜，为我们一贯的为团结为民主的夙愿而奋斗。我们有火一样的热情，我们将燃烧起民族革命的火把；我们有铁一般的意志，我们将毫不动摇毫不畏缩地在政府领导之下抗战到底；我们有竹一样的虚心，我们毫不自满毫不骄傲地在抗战中学习，再学习；我们愿与一切友军及全国同胞共同担负起挽求民族危亡的艰巨任务！
父老、伯叔、兄弟、嫂姑姊妹们！
我们除告诉你们以我们意愿之外；我们更以热烈的、纯洁的祈望向你们贡献几点意见：
（一）挽救中华民族危机的主要关键，在于以国共两党亲密合作为基础，去巩固扩大各党各派抗日的统一战线。去年十二月蒋委员长的谈话与共产党对时局的宣言，已告诉我们这一基础已经奠定了。因此我们要深体两党中央的意志，力谋团结，互相帮助，以广大民众力量，拥护政府的抗战动员，有力出力，有钱出钱，有枪出枪，有知识者出知识，和衷共济，相见以诚，使全民一致，官兵一致，军民一致，为着抗战的胜利，为着独立的新中国而奋斗。
（二）一切服从抗战，只有抗战胜利才能挽救民族的危亡。因此抗战政府对出征抗敌军人家属的优待，有明确的规定，为着更多地动员民众上前线杀敌，对出征军人家属的优待，望父老们有具体的执行，同时注意制止算总帐寻化报复，破坏团结的举动。这就是拥护政府，拥护抗战，这就是决定输送无穷的新的力量到前线去的主要条件。
（三）力保地方上治安的巩固，以巩固抗战后方，肃清汉奸，肃清土匪，训练和加强民兵自卫力量，改良民生以发展国防经济。望父老兄弟们捐弃成见，集合全民族力量，共同负责，使前方不只无后顾之忧，而且有不断的源源的人力资财的补充。
我们是全民一致，我们是官民一致，我们无数千万人只有一条心，为着打倒日本帝国主义。
我们向前线迈进，让我们和全国的抗战力量团结成一条不可争断的锁链，冲！冲！向前冲！把日本鬼子赶出中国去！
最后，我们高呼：
大中华民族解放万岁！
独立自由幸福的新中国万岁！
项英改完这篇告父老书，签了字，准备天明交印刷厂付印。他看看表，已是凌晨一时，过午夜了，这才深深舒口气。他走到窗前，见夜空黑沉沉的，但繁星满天，从窗外吹来一阵阵凉风，从呼啸的风声中，项英似乎听到了指战员们出征的脚步声，心头充满了慷慨悲歌的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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