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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汉会战

万家岭大捷

  万家岭战斗中中国守军与日军激战

    "反八字形阵"

  武汉会战中的各次重要战斗,笔者一路写来,一路郁闷。常常是中国守军人数占优、基层官兵也拼死抵抗,但结局总令人叹息,或死伤甚重,或早早后撤,难得心情舒畅之时。及至写到万家岭,方才精神为之一振,总算狠狠教训了猖狂已极的日寇。

  自会战爆发后,战局一直对中方不利,日军沿长江两岸和在大别山方向的作战总体都达到了预期目标,象九江、田家镇这样直指武汉核心的作战要点陆续被攻破,但是企图迅速拿下战局并一举结束在华战争的日军指挥部对"进展"依然"不满","推进速度"仍嫌太慢。于是,一方面,原本小心翼翼的日军自上到下日益自满起来,作战指导上赌博式的冒险心理日益膨胀,另外一方面,遥望武汉方向急于打开当前两军总体对峙局面的心理十分迫切,这为其随后在万家岭遭遇重创埋下了伏笔。

  与此同时,中国守军在节节抵抗并予敌重大伤亡,先后取得击伤101师团师团长伊东政喜中将、击毙101联队联队长饭塚国五郎、击毙103联队联队长谷川幸造大佐等不俗战果的同时,会战指挥高层在中共反复建议下,也在不断研究其作战指导上存在的问题和缺陷,决心在后期作战中有所改变、有所修正。这集中反映在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于9月上旬所制定的《武汉会战方针、目的及策略指导》中。该文件明确指出,"以目前形势观察,自力更生仍为我政略上最高战略,基于此而产生之作战指导方针,亦即持久战与消耗战。"在9月中旬据此制定的《武汉会战作战计划》中,再次强调,"以自力更生持久战为目的,消耗敌之兵源及物资,使敌陷于困境,促其崩溃而指导作战。"这表明,国民党军事当局已将原来依托阵地消极防御的基本作战思想调整为突出强调持久作战和消灭敌有生力量。

  因此,万家岭之战前,中日双方已悄然有了变化,一方在暗自自省调整,而另一方却愈发狂妄大意起来。某种程度上,未战已可见胜败。

  通过空中侦察,负责长江沿线主攻方向作战指挥的日第11军司令官冈村宁次看到,在当面的中国军队防御体系中,南浔路与瑞武路之间似乎防守较为薄弱。冈村喜不自胜,认为捕捉到了关键的突破点,并在尚未充分核实情报准确性和周密计划的情况下,即令其所属第106师团迅速向西推进,孤军深入,突入防守间隙,并向两翼扩展进攻,彻底撕裂中国军队的防线,创造一个奇兵致胜的"辉煌"。

  106师团由松浦淳六郎中将率领,下辖步兵111旅团、136旅团,各含两个步兵联队,此外还编配由炮兵、骑兵、工兵、辎重各一个联队。该师团在前期作战中已遭受重创,战斗力锐减,1名联队长、三名大队长分别被击毙。万家岭作战前,冈村不仅给106师团补充了将近3000名士兵,而且配属一个山炮联队归其指挥。

  10月2日,106师团自认为出其不意地抵达万家岭一带。

  中国军队早已在此布下阵势,其中居功首位者正是当面中方战地指挥官、时任第9战区第一兵团司令长官的薛岳。

  抗战爆发后,薛岳所部与日军反复交战,因战果比较突出,与其他一些地方遇敌即溃的情形形成对照而有"老虎仔"之称。此时,他根据万家岭一带系山岳丛林地的特点,将部队部署成了反八字形阵势,自言,"如袋捕鼠,又如飞剪,敌犯右则中左应,犯左则中右应。敌苦钻进来,就很难逃出去。"

  冈村盲动之时,薛岳正为张网捕鱼,寻找歼敌良机而苦恼。当侦察报告发现日军106师团孤军进入万家岭地区之后,薛岳拍案而起,曰,日寇"其钻隙冒险之精神固甚可嘉,而其肆无忌惮之气焰尤甚可恶",并当即下定了抓住有利战机大打一仗的决心。在向军事委员会和第9战区陈诚所发请示电中,薛岳表明,"敌松浦之第106师团钻隙精神甚强,已突至我白云山一线纵深。我兵团拟抽调大军,歼灭突入该敌,以定后方。"

  作战方案迅速得到了上峰的批准,蒋介石电令陈诚,"应乘胜进攻,挽回危局。诚千载一机,望力图之"。第9战区随后指挥其他部队展开协同行动。

  薛岳此战的"胃口"很大,"决抽德星、南浔、瑞武3方面兵力之第66军、第4军、第74军、第187师、第139师之一旅、第91师、新编第13师、新编第15师之一旅、第142师、第60师、预备第6师、第19师"共计超过10万人,"断行围击",在以第4军正面阻击106师团的同时,以其他部队取四面包围,向中心地带分进合击的战法,务求一举全歼来犯之敌。

    106师团,死定了

  10月1日至3日间,懵懂无知的日106师团在遭遇中方第4军防御阵地之后,拼死向前突击,并调来飞机助战,大有一副"必欲钻进口袋而后快"的样子。在组织正面阻击的同时,各路中国军队迅速靠拢过来,包围圈越收越紧。

  此时,久经战阵的冈村预感到有些不妙,航空侦察的结果更使他隐约看到了薛岳张在106师团面前的口袋巨阵。老奸巨猾的冈村立即命令106师团调整行进方向,转为向北,那里有第27师团的接应兵力。

  日军东西被侦知后,薛岳也迅速对部署进行了调整,加强了对敌27师团的阻击兵力和防御体系。

  此时的松浦淳六郎早已没了"奇兵深入"时的猖狂得意之态,只求赶快突出重围与27师团会合。谁知,侵略者注定覆灭的下场,106师团在群山之中转悠两日,甭管逃命之心如何心急如焚,竟然就是找不到准确的出逃方向。这一方面在于日军所用地图是20年代所制,其中谬误之处甚多,另外由于当地山区蕴藏铁矿资源,致使平素百用不爽、赖以指向的指南针竟也派不上用场!

  此外,奉命前来解围的日第27师团派出配属给它的第101师团第102旅团,从著溪沿永(修)武(宁)公路及其北侧向拓林以北地区推进,但被我第142师顽强阻击在在跑马岭、龙腹渡以西地区。

  至此,106师团死定了。

  经过10月5日、6日上午两日与106师团的正面交战之后,薛岳于6日下午下达了合围总攻命令,其中,第74军、第66军、第4军担任围歼主力,64军担任阻击27师团的主力,60师、预备第6师及142师一部担任作战掩护任务。

  具体任务分配如下,主力第74军主攻万家岭以东的长岭、张古山等地;第4军主力向万家岭东北方向大小金山之敌攻击;第58师由狮子岩向万家岭、王家山之敌攻击;第142师在新15师配合下向石堡山之敌实施攻击;预备第6师在81师一部配合下向斗姆岭、凤凰山以东地区推进,歼灭石堡山北端王家岭之敌;第91师一部负责消灭清头口附近之敌,并协助断敌向北逃跑之路;新13师以部分兵力绕到何家山、凤凰山、石堡山西北等处日军发起侧后攻击。

  10月7日午后,总攻陆续展开。各参战部队都奋勇向前,与敌死战,山中各处杀声震天。据一位参战的中国军人回忆,"被困于万家岭之敌,抱困兽尤斗之心,对我军围歼,顽强抵抗"、"战斗越打越激烈,每个山头,每个村庄,反复争夺,一日而数易其手"。

  另一方面,日106师团亲身经历此战的一名幸存者那须良辅后来在回忆中这样写到,"雷鸣谷是周围环山的狭小盆地,我们向这峡谷进军。后来才知道,周围的山中有数万敌军在等待我们"、"当我发现敌军来袭时,我听到令人恐怖的迫击炮声越过我的头上在前面50米的地方爆炸了。炮弹击中了马群,马群炸了窝般的在烽烟中乱冲胡撞。离开九江时有数千匹马,到雷鸣谷,连一匹马也没有了。从第二天开始,我们的中队就躲在水沟的土堆四周跟敌军对峙。然而由于四周的山中都是敌人,子弹从四面八方飞过来"。在另外一份日军遗失于战场的阵中日记中有这样的记载,"前所未有的激战,中队、小队长死亡很多,战斗仍在艰苦进行,与家人团聚的希望是困难的。"

  战至10月9日,日军有生作战力量已遭遇重创,并被压缩于万家岭、雷鸣鼓、田步苏、箭炉苏等几个孤立点上。仅在张古山高地争夺战中,第74军51师与敌在此"经五昼夜反复争夺",最终将阵地牢牢守住,日军在阵前留下尸体高达4千多具。

  此战中,时任51师第305团团长的张灵甫表现突出,先是带领奇兵从绝壁而上突袭得手,后是带伤坚持指挥战斗,坚决堵住了日军突围方向。万家岭战斗结束,张灵甫即被提升为旅长。此人后来在国民党军中更是一路升迁,在解放战争时期成为蒋介石大打内战的得力帮凶,并最终在孟良崮战役中被我华东野战军击毙,此是后话。

  "战友们大部都受伤,也有些因为饥饿和疲惫而倒下来。死在水沟的战友们,他们的脸色都变成茶色而浮肿,白花花的蛆虫从他们的鼻孔和嘴巴掉下来。一连几天都没吃东西,只能从漂浮着同伴尸体的水沟里舀脏水喝,活着的人也都快变成了鬼。我也觉得我的死期到了。对着十月的月亮,我放声大哭。"那须良辅后来回忆说。

  此时,日军部队中许多基层作战单位由于军官死伤殆尽,已无法实施有效的组织指挥。为此,应冈村的紧张申请,华中派遣军方面特地向106师团组织了大规模的"军官空投",这是自抗战爆发以来日军从未经历过的窘迫事情。共有超过200的联队长以下军官被投向万家岭,实际上,绝大多数也投向了自己的葬身之地。

  9日下午,根据蒋介石的严令,薛岳挑选精壮组成绝死之奋勇队,要求各部指挥官一律现地指挥,其本人也来到了一线,务求在国民党"双十节"来临之前全歼日军。

  9日整夜都是激战。一个感动人心的奋战场面是,为攻克扁担山,第90师调集3个营组建了奋勇队,所有队员一律脱去上衣、光着脊梁。战斗号令一下达,奋勇队一鼓作气冲上山头,黑暗之中混战在一起难分敌我,于是只要摸着上身着衣者,默不作声上去就砍。方法虽简单,但十分管用。一气厮杀下来清点战场,阵地上竟然留下了500多名日军尸体,月光下屹然而立的尽是光着膀子的奋勇队战士。

  在中国军队猛攻之下,日军箭炉苏、万家岭、田铺苏、雷鸣鼓、潘村、大金山西南高地、箭炉苏以东高地、张古山、杨家山东北无名村、杨家山北端高地等核心阵地相继被第4军、66军等被克,106师团防御体系不复存在,师团各部被彻底割裂,各自为战,各自逃命。

  10日清晨,捷报纷至沓来。遗憾的是,当夜战斗中,第4军一部等曾数次冲至日106师团司令部附近不足百米之处,一名俘虏战后承认,当时"司令部勤务人员,都全部出动参加战斗,师团长手中也持枪了。如果你们坚决前进100米,师团长就被俘或者切腹了。"但终因夜色昏暗,中国军队对当面有大的"猎物"并不了解,兼以自损也较大,最终功亏一篑,使松浦淳六郎逃脱了。

  到11日,106师团仅余残部负隅顽抗,退至雷鸣鼓刘、石马坑刘、桶汉傅、松树熊等不足5平方公里的狭小地域内固守待援。此时,中国军队由于连日血战,战斗力也明显降低,再加上日军飞机不断凌空增援,因此对日残存兵力的攻击收效不大。

  此时,在冈村不断的严厉要求下,10日之后,日第27师团、第17师团、第102旅团等在战车大队、炮兵联队的配合下持续向万家岭地区突进,中国军队外围阻击阵地承受的压力越来越大。

  在此情况下,鉴于106师团主力大部已被歼,预定作战任务总体完成,同时自身伤亡也较大,急需补充休整以利后战,打得尤为英勇的第58师,"与敌激战九昼夜,伤亡营长六员,连排长127员,士兵4000余名"。综合研判之后,薛岳于13日向各部下达了撤出战斗的命令。

    侵略者的"伤心岭"

  万家岭是日本侵略军的"伤心岭"。

  此次大捷是武汉会战中一个十分突出的作战成果,当时对于激励我军民团结奋战之心,沉重打击日寇嚣张气焰意义重大。

  尽管薛岳在向军事委员会上报的电报中说,"此次敌穿插迂回作战之企图虽遭挫折,但我集中围攻,未将该敌悉歼灭,至为痛惜",但此战几乎予日军整整一个师团以毁灭性打击,歼敌万余,缴获各型火炮近50门,轻重机枪超过200挺,另缴步枪数千支,运输牲口数百,特别是生俘日军官兵共一百多人。

  薛岳后言,"将此敌(106师团)完全歼灭,敌酋松浦仅以身免,遗尸塞谷,山林溪涧间,虏血几洒遍矣"。取得了抗战史上震惊中外的万家岭大捷,不仅大大杀伤了日军有生力量,为武汉会战争取了时间,其极大振奋国人御敌卫家的意义也自不待言。

  蒋介石兴奋之余,亲自拟电曰:"查此次万家岭之役,各军大举反攻,歼敌逾万,各级指挥官指导有方,全体将士忠勇奋斗,局胜嘉慰……关于各部犒赏,除陈(诚)长官当赏5万元,本委员长另赏5万元,以资鼓励。"

  单从军事意义上讲,106师团经此一战,元气大伤无,之后只是担负一些守备性任务,原本欲与101师团合攻南昌的计划也成一纸空文。

  此外,整个作战过程中,中国军队整体上英勇顽强的作战精神、灵活机动集中优势兵力大打歼灭战的作战方法以及组织指挥严密有序,都给在后来的抗战阶段国民党军队在正面战场上的作战提供了重要启示。

  薛岳在后来总结整个作战过程中言及,日"以第106师团、第27师团沿瑞武路南犯,似此逐次攻击,实犯逐次使用兵力之大忌,作战指导拙劣如是,宜其第106师团被我歼灭。当敌第106师团窜抵万家岭时,此处已形成作战焦点,时间空间,较任何方面为重要;我大胆抽调南浔瑞武3方面兵力使用于万家岭,实合'把握战机','争取主动','出敌意表'之原则,故万家岭歼灭战,首在作战指导之适切。又我在德星公路方面,原已筑成多线预备阵地,自星子至德安,长约30公里,与敌第101师团苦战2月,节节抵抗,未尝不战而弃寸土,实得力于多线预备阵地,及守备部队之坚忍沉着,保有转移阵地之自由,此在持久战之指导,似尚得要领。 "

  战后有回忆文章在记述当时的战场场景时,曾这样写到,"万家岭战役后,我军队和日本军队都撤离该地,当地老百姓都已逃亡,战场一片凄凉景象。我在战后一年所见的情况是:万家岭战场周围约10平方公里的土地上,布满了日军和我军的墓地。日军的辎重兵挽马驮马的尸骨、钢盔、马鞍、弹药箱、毒气筒、防毒面具等等杂物,俯拾可得。许多尸骨足上穿着大足趾与其他四趾分开的胶鞋,显然是日军尸骨。有的尸骨被大堆蛆虫腐烂之后,蛆虫又变成了蛹,蛹变成了蝇,蛹壳堆在骷髅上高达盈尺……"

  万家岭崇山峻岭真正成了不可一世的日本侵略者死无葬身之地。

  叶挺在知悉万家岭胜利消息后,曾经评论说"万家岭大捷,挽洪都于垂危,作江汉之保障,并与平型关、台儿庄鼎足而三,盛名当垂不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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