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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血红时

第十七章 青春梦

  午后两点刚过,池城以东14公里处,丘陵大洼公路线上,关大队与敌人接火了。来敌是先头部分,不到200人,大部是伪军,日本兵仅30余人,内有尉官2人。

  天保站在一座小高地上指挥,没有号官,也没其它通信办法,只有用简单旗语指挥。他用小蓝旗一挥,30挺轻机枪同时开火,只两分钟,来敌大乱,他再挥动小红旗,全大队从两侧冲上去,近战扑搏。他的兵全是“丁”,刚复聚为军,混战是难免的,只听大洼里哇哇叫,“丁”们一面冲杀乱一面叫,什么样骂人的脏话都有。小蒙派来的一百名骨干单编一队,专打日军,他们倒是一声不响的干。30几个日本兵,被刚才密集的机枪扫射,撂倒了一半,剩下的,全被扎死了,广西兵们还不解恨,仅仅因为不解恨,才来几声“丢那妈的!”

  和天保站在一起的有莫德成、蒙高佬和张黑崽,高佬说来学点什么,黑崽是来做天保帮手的。20几分钟战斗结束,乱敌全部被打死和刺死,天保说要留个伪军问情况也没留住,“丁”们正杀在兴头上,还没解恨哩。关大队参谋长指挥打扫战场,一面发脾气训斥士兵们,说以后再这么乱就要执行最高纪律。无奈他那口北平腔软不叮当的,说得再凶,也是“油”而无威,“丁”们并不害怕。

  “下山吃饭,我作东。”天保收拾他的指挥工具。

  “人家后续部队不来么?”蒙高佬不放心。

  “他来不了!”天保答得很轻松。

  “高佬”,莫德成在炫耀天保,“我这位义弟,在战场上,啊,啊,冇话讲,信着他好了。”

  蒙高佬还是不明白:“敌人送这盘菜什么意思么?”

  天保伸手让客:“走吧,敌人知道我没武器,先送点见面礼,大笔交易还在后头。”

  他们到山后一座大村里,莫团刚到不久,在做饭吃。这时候的广西军纪律较严明,确无扰民等事,老百姓见他们真打了日、伪军,也就热情接待了。在一家大户厅堂里,主人办了酒菜,款待指挥官们,并没要天保出钱。莫团的团副和几位营长都在,是天保预邀来的,进餐时商讨下一步行动。蒙高佬又不放心:

  “几千人挤在这里,敌人空袭怎么办?”

  “敌人飞机也不会来,请也未必能请动。”天保说笑般的说,“吃饭吧,完了再说。”

  关大队参谋长来了,说了缴获些什么,敌尸都已草草掩埋,部队回村来吃饭,有伤无亡。说完他又发了火:“新部队真他妈不好带!队形控制不住,打仗赛嗓门儿,哪像部队,乌合之众!”

  天保笑道:“乌合之众还为广西军增添了荣誉,老乡只看到了广西军,并不知道打头阵的是我的杂八队。看来梅大队来的干部有临时观念,没尽到责任,你饭后带他们参观我莫四哥的队伍,学学四哥的钢军精神。”

  他的话使桂方客人高兴,尤其莫德成。这位莫老四办事毛糙,说话唠叨,也真的没坏心眼,还爱戴高帽子,他在别人面前炫耀天保,如同炫耀他自己,现在天保当众又给一顶高帽子,他更高兴。莫老四一高兴,好主意来了:

  “这样吧!天保是我兄弟,莫分彼此了,把你队伍分散插到我队伍里去,打完仗再回来。你看警察和地痞、流氓遇事最爱瞎咋呼,只能吓唬老百姓,而且是胆小老实的老百姓,所以打仗咋呼是军队大弱点,我们钢军没这个毛病。再一个办法就是关大队同我教导营临时合并,教导营各级指挥官统有,中校副团长兼营长。小蒙的人交给黑崽,做预备队用,这样,我们就有四个大营打仗,天保指挥,我同高佬做下手。”

  “第二个办法好。部队就这么定了,我和四哥共同指挥,蒙团长是客,不必以事务相烦。”天保表示同意。

  关大队参谋长和蒙高佬都没吭声,张黑崽一脸惊异之色。

  他们刚坐下吃饭,又来了三条汉子,是从定远城骑快马跑来的,刚到。领头的是便衣大队大队副,姓王,30来岁,块头挺大,中校衔。他是合肥人,说话呲呲啦啦的,但社交用语倒也熟练,他向天保致敬而后云:

  “邱处长中暑,自己不能动笔,请捉刀人又与礼不合,特派兄弟来向关团长致意。处长本想给关团拔一笔经费,又怕梅老头多心,只送八百大洋来作关团长个人交际费。八百大洋在关团长这样大英雄手里,其实微不足道,梅老头也不会责怪,还是君子之交淡如水。”

  16个红包放在桌上了,天保笑道:“礼轻人重,这杯淡水我收了。处长有何指教,王先生尽可明言,莫团长是我义兄,我的队伍都并给他了,足见我们是一家。”

  王大队副接着说:“邱处长征得梅老同意,特任关天保君为前敌指挥,统一指挥关团、莫团和528旅之1055团,解除当面敌情。现在我方有三大难题,兵力分散,地方政治未恢复,还有江苏帮捣乱。要是大打,我方太被动,不打又不行。处长听胖老罗说,天保君是当代奇才,所以就冒昧拜托,容当后谢。”

  天保仰脸看天花板,没有立即回答,15分后放下脸来:“王先生派你随员骑马去池城,给邱处长打电话,临时指挥我接受,当面敌情今日午夜之前解除。兵力够了,528旅那个团不必再来。怎么做,我自办法,王先生和我一起行动,但不要干扰我指挥。”

  事情定下来了,便赶快吃饭,莫德成已经传人布置小会场。其时国民党军队团一级机关很小,一般不设参谋,就是少校团副带几个副官作主官帮手。广西军军官文化程度一般偏高,办事效率也高。官儿们吃饭来到小会场,这儿一切准备停当,天保看着地图讲话:

  “敌人企图是试探桂军企图,这是山内旅团碰了血钉子之后引起的,不是破坏追悼会,那种破坏可以空袭,不会用地面部队给我报警。江北共方部队尚未形成强大兵团,这个小型的国共合作行动,主要意义在政治方面。现时日寇华中派遣军总司令是山田乙三中将,是个没有权威的低能儿,重心在武汉正面,南京只有一个机动师团,山田也无权动用,这个机动师团有一个旅团部带一个联队驻滁县,是小原从那里抽一个大队加伪绥靖军两个团来作这种试探的。现在,敌人在我们现位置东北3000米一道山港里隐伏,还可以派出诱敌小部队,迫我主力暴露,先小打一下,看我方后劲如何,决定他们下一步怎样行动。”

  他说的这些是他的推断,还是已经查明了敌情,他没说,听者只觉得他讲的合理,却无法辨别真伪。接着天保宣布莫德成为副指挥,确定打法,区分任务……讲完了再对关大队参谋长说:“你带梅大队干部观摩见学,学学广西军作战精神与战场诸方面表面,还要保护蒙、王二位。要求我们战士,服从临时合并,服从指挥。”

  半小时后莫团出发了。他们行动异常机敏,利用青纱帐和山草掩护,分散向指定位置运动,不仅没人说话,连咳嗽声都没有。关大队那些“丁”被裹在广西兵里,也变得肃静了,被逼得屁也不敢放。

  日、伪军埋伏地是块大山谷,日军不足千人,伪军约两千人光景。他们当然又饥又渴,但有耐性,一簇一簇的坐着不动,高处都放了隐伏哨。谷底有座大土包,土包上有一位日军中佐,骑着大洋马,两手各执讯号号旗一面,人和马如同泥胎,一动不动。

  日、伪军隐伏地西南角小山岭上,伪军有一个班哨,不到10人,都骂骂咧咧的叫饿。广西兵30余人不声不响摸上来,不用刀,不用抢,用绳子套伪军脖子拖,干脆利落,10分完事,这几个伪军永远不会再叫饿了。

  天保套上一身日军尉官服,和莫德成、蒙高佬、王中校、张黑崽一同来到这里,观察情况。敌人为啥不动,说不清,可能是等援兵。天保突然跳上马背,公开示形,他也用两讯号旗挥动着,那日军中佐用旗语回答,双方像讲哑语,别人全然不懂。天保交代莫德成按计划行动,便驱马直冲过去,那蒙古马快如流星,500米距离眨眼便到,谁也没看清他怎么到敌人中佐马背上的,只听中佐怪叫一声,两面小旗又挥动起来。然而,天保贴在他背后,他的两只手只是天保的道具。

  随着讯号旗挥动,南山坡上伪军蜂拥而下,向北跑,日军群起阻拦,3000多人顿时一团大乱。军号声响,莫团包括关大队在内近4000人从西面山岭猛冲下来,敌人无法抵抗,乱哄哄地向东跑,莫团跟踪追击,抓俘虏,缴枪,抓住日本兵就不客气了,一刀戳死他,丢那妈的!

  天保脱下敌人军服,还是那身中校穿戴,骑上他的蒙古马,要士兵把那死了的中佐捆在马上,放跑,他再和莫德成会合,指挥战斗。一弹未发,敌军惨败如斯,惊得蒙高佬直伸舌头,他对王中校说:

  “这个白脸仔要是共产佬,啊,啊,丢那妈!”

  “多虑了!”王中校道:“此人言行足以表明他不是共产佬的料,不然,邱处长也不会委以重任。”

  追下去十多里就是铁路钱,一座小站堵在当面,大小碉堡楼上都有机枪火力迎击敌人,日、伪军稀哩哗啦向南跑,广西军也停止了追击,追打了近两小时,扎死日本兵82人,俘虏伪军1400人,缴获了大量武器。莫德成觉得不解恨,天保当着王中校的面解释道:

  “要领会邱处长意图,适可而止,桂方现时对日军是扎个草人吓野鸟,不是下水抓鱼。”

  老八团的侦察队长从站房迎出来,原来他们已袭占了车站。他也是河南人,说话有些粗鲁:“关团长,你算计的不赖,盛云清那龟孙带他的保镖、账房要去定远城做啥生意,让俺全抓住了,按你的要求,没搜查那仨龟孙。俺截住了一趟军用列车,只打开一个装布的车皮,站旁的村庄,俺只围没攻,村里有几十个鬼子哩。”

  天保与队长握手称谢,然后说:“四哥负责全盘指挥,半小时内一定要撤,离开铁路15里才能住下做饭吃。俘虏全放。关大队恢复建制,谢谢你的副团长,治好了我的士兵咋呼病,行动吧,王先生随我走一趟。”

  队长说的“那仨龟孙”被看押在一间货仓里,天保宣布解除拘押,王中校又叫搬椅子,拿茶,还掏一包好烟招待罪犯客人。盛云清哆嗦着向天保鞠躬施礼:

  “天保君,我真是做生意的。”

  “闭嘴!”天保怒叱一声坐下,专对那中年绅士打扮的“盛家账房”一人讲话,“你其实认识我,我也明白你是什么人,现在只许你听,不许你开口。我是桂方临时指挥官,但不是桂方代表,只向你转告一种信息,你必须原原本本告诉袁老板。凭你的身份,我如果用桂方代表名义同你平静地讲话,对我本人和桂方都是一种污辱!你记住,我要转告是这样一些内容:一、山内在池城失败是自作自受,桂军援兵早到10分钟,他一个也跑不了;二、袁老板并非指挥人才,他今天用无线电同山田将军扯皮要增援部队,居然忘了那3000多饥兵,把他们放在山沟里挨打,桂军今天采用平行追击,是有意放生的;三,我们把俘虏全放了,截到一列车东西只只掏了一节车皮,也没进攻那村子,这些,要他好好品味一下;四,你们明天可以去现场收尸,但不许扰及平民,不然,有颜色看。就这些,你们三人全该杀,我今天没那个兴致,去吧!”

  放走了盛云清一行,王中校翘起大拇指:“天保君,了不起!你今天所做的,恐怕一般中将也做不到。”

  天保同他瞎应付几句,王中校高高兴兴的走了。

  部队撤离铁路钱向西疾进,打了一次不小的仗,攻方竟无一伤亡。关大队恢复了原阵容,每人背两支枪,都挺高兴。走到半夜停下做饭吃,参谋长说:“天保同志,你今天让姓邱的利用了。”

  天保长叹一声:“事情千端万绪,一言难尽!四支队高司令被杀,部队情绪不稳,叶军长、张副军长要主持四支队整训,罗司令在组建五支队,也需要有个相对稳定的时间和环境,邱光利用我,我也利用了他。中国的事就这么一塌糊涂糟,姓邱的本该杀,不仅不能杀他,我们还要为他保乌纱帽,他妈的!”

  天保很疲乏,但睡不着,晚饭也没吃多少,一静下来,脑子都是祝娟形象。她现在受了重伤,生命垂危,还不知能不能抢救过来,他简直忧心如焚了。

  后半夜天保在驻地村头上转来转去,好几次想把参谋长叫起来,要对方暂且主持工作,他要带几个骑兵到祝娟身边去。“她万一……我们面都见不上了!”他痛心地想,顿时热泪奔滚,掩口而泣。然而,他到底也没去叫醒参谋长,他不能离开池城,他要用他的特殊身份,用他“独立于桂、韩、共三方”的第四种政治面貌部队的地位周旋,多了解桂方一些事,掩护胖老罗活动。他的作用别人代替不了,个人多大痛苦也要忍受,忍受……小苏啊!我不是要你原谅我,而是我毕意也是血肉之驱,我此时在忍受什么样痛苦,除了你,别人根本无法理解啊!

  天明了,天保头昏得厉害,早饭也没吃。参谋长讲,部队驻池城近郊农村,街上设个交际站,尽量别同桂军搅在一起。他只应声好,未说第二个字,队伍开动了,他不能骑马,怕摔下来。运气冲脉,稳心安神,他妈的不灵,好像根本没有内功,其实他五岁开始学运气,10岁时功夫就不错了。不运气了,强打精神慢慢走,走在队伍后面。警卫是新的,不会照应长官,又不敢多问,只是无精打采地跟着。参谋长看天保气色很不好,知道坏事,又不敢张扬,怕影响士气。全大队800个“丁”全是嫡系部队溃散下来的,都经过大战,战斗动作也熟练,战场上乱和咋呼,也不全怪兵。通过这次战斗全程,兵们对天保简直崇敬如神,如果说大队长病了,全大队马上就会乱成一锅粥。

  大队部扎在池城北效一座大村,队伍是上午11时到的,村头已经聚集上千民众欢迎,大多是镇上的青年男女。事情是莫德成引起来的,他是个搁不话的人,把天保昨日战场表现,大肆渲染,天保真被人们当成活的赵子龙。城镇青年大多有些文化知识,但又太天真,以为有蒙团的壮烈,天保的神勇,还有胖老罗的气概,皖东抗战局面将大为改观。然而,青年到底是青年,中国政治格局那股乱劲,他们跟本理解不了,至少当下是这样。

  人们赞扬些什么,天保听得稀里马虎,勉力致几句答辞,示谦罢了。好在参谋长能说会道,加上他那口中听的北平话,总算把欢迎场面应付下来了。

  天保到住处躺下闭目养神,从梅大队借来的军需官报告,“邱指”已发来800人份夏装军服,“邱指”按梅老意见,发来的是灰军衣。天保只嗯了一声,表示知道了。躺一会,天保刚觉得好受些,张乾少校(黑崽)又跑来,讲整编。桂军办事特别强调效率,今天就要整编完毕。补训团大部补入蒙团,来日开往定远西区整训,副团长与团副留任,用老蒙团机关。莫团用补训团机关,驻定远城,莫德成是上校团长兼第1营长,他从路东带来的兵只剩400人,补训团调入350人,还是个大营。土著营500人不到,营长升中校副团长兼营长。小蒙队伍留老蒙团400人,补训团补入350人,也是个大营,小蒙是少校团副兼这个第3营长,黑崽是营副。讲完正题之后,黑崽又道:

  “小蒙这家伙思想偏激,立煌方面马上要请他去,他对我有戒心,请天保君同他谈谈,当心他出乱子。”

  “我尽力而为。”天保双手揉自己太阳穴,“你和区副官在他心目中形象不佳,是中国黑暗政治造成的,你二位原谅他,桂军内部事务,我不宜插手,以个人关系多劝劝他是可以的。”

  “邱光现在不敢到池城来,我同区副官在这要守陵,可以放胆开展工作。”

  “我身体不适,以后找机会谈。”

  黑崽告辞,天保迷迷糊糊睡着了。梅老来,拿了谭岳留给天保的信,没让叫醒天保,坐一会走了。邱光派一位参谋,莫老四派一位副官,从定远城带些食物专门看望天保,大队参谋长代为接待,没让惊动天保。

  快到下午五点了,天保在朦胧中听到有人叫他,睁天眼来,滨淮大队通信排长站在面前,激动地报告道:

  “祝娟同志完全脱险了!”

  “啊!”天保从床上坐起来,说不上职务作用有多大,总算压住兴奋泪水。“你坐,烟茶全有,自己动手。你同我说说她是怎么受伤的,是不可避免的,还是可以避免的。”

  排长坐下抽烟,喝茶,一面说:“祝娟同志这次负伤是大意了。我们把拦路的300多鬼子冲散,没想到有一个少佐大队长爬在树上开黑枪,祝娟同志让人家手枪打中了两处。那鬼子头打到她,撒腿就跑,祝娟同志追上去一刀把他砍成两段,自己也从马上栽下来了。”

  天保叹息道:“这不叫大意,是久胜生骄。好了,你来了两趟,好几天没睡,今天好好休息。”

  排长倒流泪了:“祝娟同志未脱险以前,全大队同志和老乡,谁能睡得着,吃得下?”

  天保没吭声,只觉得脑袋里雷电交加,一片嗡嗡响。

  10天之后的午前,三十六套打谷场上。

  祝娟坐在躺椅上,胸腹间盖一条薄毛毯,脸色尚未恢复往昔容颜,说话声音很低,她讲几句,刘颖给她大声传给听者,听者连苏祝山中队在内约1200人,这是滨淮大队新阵容,整齐地坐成一个大方队。她在说:

  “我重伤初愈,不能多讲话,路西调整过来的同志一定要见见我,我只好说几句。我本是在校学生,根本不懂军队上的事,这点打仗知识和粗浅武功,除了天保传授就是形势逼的。天保在,打仗靠他,他被坏人迫害走了,外抗强敌,内斗奸顽,不抗不斗,只有坐以待毙,这样,我就硬着头皮斗下来,就有了现在这点道行。外间对我的传言,多为夸大之词,你们不要信,比起天保,我还差得远。至于我们队伍为什么要见什么人说什么话,由别的同志讲,今天我就讲这几句,路西来的同志,我欢迎。”

  场上起了掌声,路西来的兵都好奇地看着她,一个富家大小姐能拿刀跟日本兵硬拼,真了不起!

  现在滨淮大队和关大队各调给对方一半,两处实力都是一千挂零,都是五个步兵连,一个机炮连,原骑兵队一劈为二,各110骑,都改称骑兵连。天保从梅大队借的干部已送还,小蒙给的人和枪当天就还回了,路西作战缴获,莫老四全交给了天保,如今两个大队战斗小组长以上各级骨干是原李支队老战士,战斗力强,装备也比一般国军精良得多。在滨淮大队成立后,连队逐渐配了指导员,全是军校生,能打仗不会做政治工作,这次调整时,指导员都改任连长,从新四军第四支队调来一批政工干部接任连指导员,对外不公开。天保那边有个政委,祝娟这边有个教导员,公开职务都叫大队政工室主任,这批政工干部全是大别山老红军,部队政治工作也才有了路数。天保从江边动员归队的那位杜连长,战场上能打,又是读过一年大学的军校生,现在做了滨淮大队参谋长,两个大队都有个19人的医务所,祝娟这边多一个20人的政工队。

  祝娟讲罢,关八讲:“我只讲一件事,天保在路西出马获胜,为梅家民军打开了统战局面。经梅老申请,廖磊明确宣布,皖东民军自筹粮饷,民军防区对省方不负担税赋义务。这个防区有多大哩?梅家湾抗联会地面是梅团防区,池城是关大队防区,我们抗联会和原严支队防地是本大队防区,明天政工队带苏祝山中队去严家故地接管地方。现在祝娟同志已经是很强的指挥员了,本大队由她全面主持,我不懂军事,专做地方工作,大队教官名义撤销。工作上事,另找时间讲,今天不讲了。”

  他讲罢,队伍带开,刘颖扶祝娟回住处休息。如今祝娟真是名声大振,不知有多少人来慰问,为了应酬方便,她和刘颖搬进本村首富家,占用了正厅和厅两端套间。祝娟名气高了,苏祝周则胆战心惊,不敢妄动。

  祝娟躺下休息,刘颖陪她闲谈:“花木兰、穆桂英都是故事人物,初唐娘子军事实流传下来不多,从你身上我才看到女性的力量。好好养伤,工作让副手们做,那几天可真把我急死了。”

  祝娟道:“天保练兵、打仗确是奇才,但受西北军影响太深,不重视军医工作。我这次受了重伤,才按罗司令指示,两个大队都建了医务所。”

  “这次抢救你,那位华侨大夫可起了大作用,可惜我们不能留他,前天祝陶回去把他带走送还桂军了。现在驻皖桂军右翼势力抬头,你把从蚌埠缴获来的药品给桂军拿去那样多,我真舍不得。”

  “争取谭岳和莫四哥,孤立邱光,我们必须这样做。这边就是争取闵子玉,孤立苏祝周,才能稳住局面。”

  当日晚间,滨淮大队接到一份“路西战报”,天保指挥自己大队和莫团两个广西营,在滁县近郊伏击出扰日军获胜,毙敌50名。这一下关中校在路西名头很响,但也更难离开池城了,罗司令要他掩护,邱光还要他把门哩。日军再也不敢轻易进犯桂军,天保也不再和桂军搞联合行动,在经营自己大队。刘颖听罢消息叹息道:

  “天保过不来,苏祝周这只榻旁虎,何日能除?”

  “他只能算一只狗。”祝娟笑道:“我们对外是民军第二团,天保是团长,他已经答应了邱光,放下私仇,不打苏纵队,我们就不能打了。留这只狗在,对于掌握邱光动向,推动闵子玉前进,倒有好处,所以狗也有用。”

  祝娟在养伤,一天,两天,又是10天下来,她也恢复得不错,只是还不能剧烈动作。这天下午接到闵子玉专员亲笔信,称祝娟为大妹,说来日他亲领三位记者来,一男二女,两们女记者一是《大公报》的,一是美国人,男记者是《中央日报》的,却是个中统特务,“大妹”要预作准备。专员公现在对滨淮大队简直倚若长城,不光是打仗,他是既怕戴红帽子,又怕担顽固派恶名,只有祝娟能帮助他应付这种尴尬局面。

  第二天上午九点,祝娟和刘颖在村头迎客。客人来到,闵专员给双方作了介绍。特务记者姓高,外表文雅,长相也不俗,彬彬有礼,自称28岁,浙北人,大学未毕业为家境所迫才干了本行。《大公报》女记者24岁,苏南人,姓刘,说她曾见过天保,还拿出天保在她小本子上写的赠言,以示言之不妄。那位西洋女士已有30大几岁了,而人家自称姑娘,姑娘真假不必深究,照洋人习惯,还得叫她小姐。洋小姐讲一口天津话,为了工作方便,取个中国名,唐霞。在村头上主客认识一下,然后进村,村民们虽然第一次见“女洋鬼子”,因为事先做了工作,也无人围观看稀罕。

  客人被领到祝娟住处厅堂,医务所临时派两个女兵当招待,照顾客人洗漱,刘颖领两位女客到房里方便一下,然后一同落座。桌上烟茶水果全有,洋小姐会抽烟,也爱喝茶,闲话数语,祝娟起立致辞:

  “诸位远道而来,我们不仅是欢迎,而且感到荣幸,想不到我们这点小队伍,会惊动大报和外国朋友光顾。然而可惜,我们的事不好报道,因为我们这个队伍是原南京战区独立支队残余发展起来的。我们的苦难经历,诸位大概知道,那些事不能宣扬,所以,我们对于诸位之到来,仅仅是欢迎加荣幸了。”

  闵子玉一听就着急,抢先表示态度:“要报道,要报道,他们是记者,懂得新闻与政治关系。”

  姓高的男记者说:“贵部经历,我们当然有所知闻,不过我们此来之目的,是采访苏小姐今次战役功绩。”

  祝娟欲笑不能的说:“我本是女学生,没有李支队的悲惨遭逢,我怎么会领兵打仗?”

  闵专员忙说:“大妹,有外国人在,说话注意点,他们来采访今次战斗,怎么作文章,不用管他。”

  祝娟道:“你是这次战斗总指挥,就宣扬你吧,你是委员长学生,宣扬你,文章也好写呀!”

  姓刘的女记者说:“我们是专来采访苏小姐的。闵专员也要宣扬,敌后专员像他这样,也是难得的好人。”

  刘颖道:“好人难为呀!若不是有本大队在,加上湖淮地区多种势力并存,他这专员早让人家搞掉了。”

  闵专员不愿在外国人面前讲中国内乱,建议只讲这次战斗,莫言其它。这次战斗轮廓,记者们都已了解,现在就是提些具体事问祝娟。又是姓高的先问:

  “今次战斗干得漂亮,只是起因还不甚明白。那个什么五河游击大队,不过是共方组建的喇叭队,游而不击,扩大影响而已。他们是八路序列,不思华北守土,擅自南下劫掠,骚扰地方。对这样的喇叭队,闵部某支队去增援,乃指挥官间私交使然,苏小姐冒大险而入围,以致牵动了闵专员全部兵力不得不援,这就很难说得通。”

  “高先生,”祝娟勉强地笑笑,“请先把事实弄清楚,五河游击大队正因为只击不游,未能量力而行才被围的。从军事角度看,他们是错误的,而他们敢于同强敌死打硬拼精神则是可敬的。至于哪一方,哪一土,我们不管,谁抗日我们就支援谁,这方面,闵专员是最好的证人。”

  “苏小姐襟怀,令人敬佩。”姓高的说话越发带有挑衅性,“你这样做大概是关中校传授的统战策略。关中校兄弟不曾谋面,听说很受陈毅器重。”

  “你说我们是共产党更好,国共合作,当共产党也不犯法!”祝娟脸色变冷了,“天保去江南考察过,在新四军做过临时团参谋长,只相当于国军少校团副,可他在冷欣那里做过副旅长,在忠义救国军做过前敌指挥,以此相比,谁最器重他?要说以大局为重就是什么统战策略,共产党先驱就不是马克思,而应当是蔺相如。”

  闵专员圆场:“大妹,高先生对你敬佩,言多必失,不必当真,让外国朋友说吧,高先生也说累了,歇歇。”

  洋小姐倒是记者说话习惯:“站在女性立场,我很想听听苏小姐与关中校爱情生活,你受了重伤,他离你也不太远,不来会你,从爱情逻辑上无法理解。”

  “小姐,”祝娟友好的对她说,“你会讲中国语,可惜对中国没作深入了解。中国历史悠久,同时又苦难重重,没有仁人志士之牺牲奋斗,中华文化早就消亡了。所以,中国自古就有爱国传统,我和天保都是立志献身于国家的人,祖国命运才是头等大事。这些话好像是唱高调,而我们就是这样做的,我和他相距不太远,但都在岗位上,战士离开了岗位就不是战士了。这,就是我们的爱情生活!贵我两国文化不同,遭逢不同,风尚也不同,我只能作这些回答,很难满足你的要求。”

  刘小姐道:“这就是当代中国式的爱,高尚的爱。”

  开饭了,席间不谈政治,客人也都吃得酒足饭饱。饭后,记者们提出要在这里住两天,再采访些生动事例。刘颖代表主方表示欢迎,但不许谈党派问题,只能讲抗日。高记者又要祝娟谈谈华中局势,祝娟知道他还要诱诈点什么,也无须回避,便如实答说:

  “目前江淮之间苏皖两省境内,桂、韩两大军事集团总兵力30余万,不是抗战而是争地盘,争夺热点在津浦线至大运河,即所谓路东区。这片地方有人口400余万,原是富庶之区,再闹下去,地方就被搞烂了。近闻外间传言,说是罗炳辉将军要到路东来,老百姓讨厌韩军与桂军内乱,都盼罗将军早来呢。”

  姓高的问:“罗胖子是共军司令,小姐不怕赤化?”

  祝娟扳起面反问:“请问,官方报纸是否还把八路军叫共军?你所谓的赤化,又是什么意思?”

  “休息,高先生喝多了。”闵专员把姓高的拉到西套间,关上门,埋怨道:“我对你讲过,这个队伍特别能打,对政府方面虽有怨气,毕竟不是共方武装。你是怎么搞的?满口战前警察讲话习惯,这只会给政府惹麻烦!”

  祝娟和刘颖把两位女记者领进东套间,刘小姐关上门才说,他们是廖磊派人护送到梅家,再到池城访问了小蒙,没让邱光知道。说罢掏出一封信给祝娟,说明道:“天保君的信,我俩见天保君是瞒着高某人。这位美国女士是斯诺先生介绍来中国的,到过延安,不用戒备她。”

  天保的信不长,内云:“……我现在忙得不可开交,暂不能去看你,罗支队东进后,相聚有日也。两位女记者皆进步分子,当以挚友待之……”

  祝娟看了信,再与两位女记者热情握手,那位美国小姐唱开了:“多梭米多,米发梭拉梭……”

  她唱的是《新四军军歌》曲谱,祝娟、刘颖和刘小姐一同和着她唱,曲调雄壮而又优美,四个人越唱越高兴。然而,她们歌声都很低很低,门窗还得关紧。

  滨淮大队杜参谋长还是小青年,杜聿明的堂侄,挺能干,今天可着了慌。他跑来把祝娟和刘颖喊到前屋,报告道:“那个八路第三大队突然来把咱们驻地包围了,看样子来头不善,想动家伙哩!”

  祝娟双眉紧锁:“恼火,实在叫人恼火!”

  小杜道:“打又打不得,跑也跑不了,闵专员跟记者们又在这里,怎么应付哩?”

  祝娟答复道:“小杜去叫我们政工室主任,快去找对方政治处主任,今天乱子得由他们主任出面解决。嫂子向闵专员他们做点解释,我来迎候老大哥团长。”

  小杜说的这支八路军是鲁西来的,有3000余人,其实是个大团。八路军发展快,番号繁杂,局外人根本弄不清他们的序列关系。这个第三大队已来此月余,政委因病未来,团主任带教导连联系游击队,团长带主力活动。团长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人,但政治上是个二杆子,祝娟被围时他没按令增援,另去拔踞点,打了胜仗也有伤亡,就强编一支游击队,人家不服,跑,他追,双方都是八路军武装,倒互相“游击”起来。昨天下午,团主任赶来,制止了团长胡闹,也给祝娟来了信。原来团主任在“12·9”运动时是南下请愿学生代表之一,同祝娟认识,信中说,团长姓鲁,办事鲁莽,请祝娟帮他们消除不良影响。没想到这个老大哥部队今天又鲁莽到这儿来,事情当然不好应付,尤其在今天。然而,现在的祝娟已经有能力敷衍这种尴尬局面了。

  鲁团长来了,年约三十上下,个头不高,派头可不小,带兵12名,全背着手提式冲锋枪,从大门到厅阶放了五道对哨,还剩二兵跟进厅来,祝娟起身相迎,先自报姓名身份,而后烟茶款待,表情半冷半热:

  “团长阁下来,不曾预告,招款欠周,还望包涵。”

  鲁团长渴了,喝两杯茶,抽烟,说话完全是上级口气:“你们这个小队伍不错嘛,咹!一个连有12挺机枪,我一个连只有两挺。”

  祝娟不想让他扯这些,因道:“鲁团长太谦虚了!八路军是华北抗战主力,装备当然也是第一流的。”

  鲁团长道:“真的!我这个团现在叫八路军三大队,是去年在豫鲁边由许多股游击队合编而成,从主力下来的骨干150人,走过二万五的连我在内才12人。部队打仗打干部,干部打仗靠主官,本团打了不少胜仗,装备还不理想。我本人在江西跟林彪师长当过特务员,到陕北跟彭总当过警卫连长,我们才是正宗党军,我本人,对党中央和八路军总部意图了解得最透彻。我……”

  祝娟摆手拦话:“贵党贵军以及阁下本人光荣历史,我们一向钦佩,这些就不用讲了。”

  鲁团长扳起面孔:“什么贵党,你不也是党员?!”

  祝娟反问:“你根据什么?”

  鲁团长道:“你一个反动地主家大小姐,不是共产党员,抗日怎会这样坚决?”

  祝娟没好气地说:“蒋委员长也抗日。他是共产党?”

  团长用教训口气说:“糊涂,蒋介石抗日是假的!”

  祝娟拍一下桌子:“请注意自家身份!蒋委员长作为抗战统帅,工作得好坏,国民都有权力评议。而阁下身为现役军人,如此信口开河,这是不能许可的。”

  “我们是八路军。”

  “八路军番号又是谁给的?”

  “好了,我没时间同你开玩笑,把你们队伍编到我团里去,共产党员嘛,应该到正宗党军来。”

  “岂有此理!有赖打赖骂的,哪有赖党的?”

  鲁团长发火了:“我的话就是命令,我命令你们立刻解散编进我的团,明天回鲁西!”

  祝娟当然不示弱:“谁给你这么大的权力?”

  “本人只对彭总负责。”

  “我相信彭将军绝不会要你这样胡来!”

  两人正吵着,跑来一个八路军干部:“团长,部队已经进村接受老乡欢迎,参观民军骑兵表演。”

  鲁团长一拳打在桌上:“我没说话,谁敢撤围?”

  “我!”随着话声又进来个青年干部,他正是鲁团政治处主任。他进来就向祝娟赔礼道歉,“苏小姐,贵部政工室主任先生已经向我把民军性质说明白了,他转达了小姐意思,我们同意开个联欢会,晚饭后我们就动身北上,咱们团长喝多了,胡说些什么,小姐请多包容。”

  鲁团长火冒三丈:“你敢改变我的决定?”

  主任态度很严肃:“陈老师长来了电报命令,由我暂代政委,重大问题也由我最后决定,我决定部队今晚行动,留一个工作组与各游击队联络。”说着对兵们喊:

  “我以党的名义命令你们,立刻把团长送出去!”

  12个战士呼的一下拥过来,拖拖拉拉把鲁团长请走了。在战士们意识中,党的名义是神圣的,总司令也得服从,别说团长了,他们走了,主任又道:

  “苏小姐,贵地的双沟大曲真能要人命,团长爱喝,醉了就闯祸。至于本军游击队和地方党,我派人分头做工作,当地专员闵子玉先生处,相烦小姐代我们作些解释。小姐虽然哪党也不是,但你是进步的抗日武装,同闵专员关系也好,只有你出面才合适。”

  祝娟满口答应:“好说,这个忙我帮得,大家都是为抗战嘛。闵专员是个开朗的人,不会计较这些,八路军是伟大的,绝不会因为一个团长多饮失言而有损贵军之总体光荣,主任同志放心好啦。”

  闲谈几句,祝娟答应抽10挺轻机枪给鲁团,口头上说是支持八路军,实则给鲁团长一点面子。客人告辞,两套间里另一种客人全出来了。闵子玉抢先与祝娟握手:

  “大妹真是巾帼英雄,今天的事处理得很得体。你也不用向我解释什么,请转告他们,我闵某人对八路军一向敬服,绝不会因为个别人耍酒疯而动摇我已有信念。”

  刘小姐激动得含泪了:“八路军真了不起!她有一个伟大力量指导着全体,个别人胡闹也坏不了事。”

  洋小姐没吭声,姓高的对祝娟倒恭敬有加了:“我马上跟闵专员回专署,直电总社,把小姐事迹报告委座。现在你们那个大学已改叫中正大学,委座兼校长,马上给小姐补办文凭,委座学生,又会打仗,当然是本党党员。”

  祝娟笑起来了:“好,我一个无党无派青年,今天交了好远,两党同时来抓我小辫子了。”

  闵子玉与几位女士握手道别,带上姓高的从后门走了。跟着小杜又来报告说,两位主任商定,联欢会规模不宜太大,祝娟的伤还未全好,不出席,本大队讲演人选个军校生讲。祝娟表示同意,小杜领上两位女记者去了会场。

  人全走了,刘颖抚掌大笑:“大妹这出戏导得不错。”

  祝娟道:“是一台小戏,导演可不是我,是两位主任。这位姓鲁的团座,在大部队行列里打仗大概还能冲两下,单独行动,没个强政委压阵,非闯大祸不可。”

  小杜又跑来了:“刘小姐从我口音里听出我跟杜聿明可能有关系,问起来,可能讲实话?”

  祝娟回答说:“当然可以讲。杜聿明同天保的关系,天保也没瞒过谁,你有什么不能说的?”

  “这个八路军鲁团部队还不错,就是装备太差,我们库存那多好枪,再给他们一些吧?”

  “走!”祝娟领着小杜向外走,“这要秘密地做,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刘颖在感叹,革命部队内部也这么罗唆……

  同天下午,池城镇以东公路上,关大队10余名战斗骑兵常步东去,天保牵马步行,一面听小蒙讲事情:

  “……李品仙字鹤龄,今年虚岁五十,保定军校第一期出身,广西人,只是个跳板桂系。他外号叫‘隔夜油条’,意思是香臭俱全,软硬不吃,老奸巨滑。他在桂军里声望不高,同邱光弄在一起,是想通过陈诚向上爬的。邱光也是广西人,根本不是桂系,就是投靠陈诚早,水涨船高上来的。这两个人都不是名将,在广西军里都没有资本,搞军事反共,拿不出什么高招。”

  天保道:“好,以后你多听少讲,新四军的人一般不到你这儿来,来也是礼仪性的,你也只能一般应酬,别太热情。我去侦察过路点,准备随罗支队东进,但我要单独走。这里工作我有安排,待会儿再说,先同你说说嫚子事。仪征那边我们有些小游击队,陶勇已经派些干部去了,嫚子也在其中,我要她最近来一下,以后到她姐那儿工作一阵,公开亮相骂苏祝周几次,还得回仪征去。你同她的关系,一定要保密,千万别暴露。”

  两人边走边说又讲到邱光,这位将军多疑而寡断,对天保还在观察,他的主要精力在经营地方,准备力量,先向谁开枪,现在还说不准。谈一阵邱光又谈打仗,天保在路西只打了两仗,影响可不小。第一仗,现在小蒙已经知道,有胖老罗在暗中相助,天保的“前台角”也干得漂亮。第二仗是天保通过莫德成向邱光提出的,还是天保挂帅,日军两千余人刚离开营房10里就被伏击垮了。战后小蒙去了立煌,昨天刚回来,他困惑地说:

  “古人兵法讲,避其朝锐,击其惰归,你指挥我们以同等兵力击其朝锐,倒打胜了,什么缘故呢?”

  天保笑道:“运用之妙,存乎一心,别用教条主义态度对待古人兵法嘛!日军自大狂已经是不治之症,他朝而不锐,被打散之后,滁县机场几十架飞机都吓跑了。”

  小蒙也笑了:“姐夫打仗真没说的。”

  “老罗才高明,我算老几?”天保站下了,“别送了,我交代你一件事,区副官同黑崽要同你拜把子,区长,张次,你三。这次结拜可非同儿戏,我快要走了,以后你要听大哥、二哥的。”

  “那两个特……”小蒙脸紫胀起来。

  “我同你说过,天下乌鸦并不一般黑,黑的也未必就是乌鸦。”天保神情很严肃,“这也是胖老罗的主意,以后你会明白其中之妙。”

  “那两个特……”

  “他俩不是特务,应该是说特务的对头。”

  天保又同小蒙解释一遍结拜的意义,上马东去。

  半小时后天保赶上了骑兵们,他们立在一株大树下,又多了四人四马,马是普通马,人都穿便衣,正是阿四与桂子,苏祝嫚和梅家小保子。阿四现在叫陶勇部张科长,什么科,他自己也不知道,反正他和桂子就是做社会联络工作和搞情报。他和桂子是专程护送祝嫚来秘密会小蒙的,小保子是叶飞要他回家看看,途中碰到一起的。祝嫚已经是大姑娘了,真是越变越好看,只是晒黑了些。小保子也是个小大人了,还是那么粉装玉琢般的俊美。两下相见都很高兴,祝嫚说,陶勇刚听说祝娟受了重伤,急得不得了,要她捎些补品送给祝娟,还给“关二甩子”带来50块大洋零花钱。说罢陶勇说小蒙,她说:

  “我最耽心悟子被捧坏了,蒙杰大哥牺牲以后,从老蒋起,不知有多少大官给他发慰问电,廖磊又请他去立煌大吹,大捧,他可不要忘了自己姓什么。”

  “别操那份闲心。”天保在她面前是姐夫加兄长。“小蒙虽然年轻,是个有思想有抱负的人,老爷们捧不坏他。你们先到我住处去,怎么活动,我有交代。”

  小保子递封信给天保:“叶司令的信,他到扬州以东了,想念你呢。我和阿四叔要去见一次罗司令,了解五支队动向,叶司令说,打开局面想要你到他那里工作。”

  天保接过信,笑道:“我姓关的如今可红得发紫了!江苏帮,忠义救国军,桂系,都跟我瓜葛上了,将来谁要审查我历史,没有陈大老板作证,我一生也说不清楚。”

  阿四也递片纸头给天保:“郭部长写的,他叫你安心于现在这副面貌,历史会正公地对待你。”

  “我不天天在做戏么?”天保又笑,“郭叔现在何处,身体可好?”

  “他在管文蔚那里。”阿四答说,“郑大队失败以后,他带那几百个游击战士转移到吴桥就病倒了,现在刚好转一些。以后,他主要活动在路东这边,你到路东,他也会到罗司令这里来。”

  天保问:“郑大队可有消息?”

  阿四道:“没有。我们多方设法查找,查不到郑大队踪迹,可能垮散掉了。”

  谈一阵,阿四一行上马西去,天保也带骑兵们向东走。此时的“关中校”脑袋里乱哄哄的,不知有多少事情挤在一起,分不清眉目来,只有祝娟的身影是清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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