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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血红时

第十四章 英雄泪

  一个晴朗的上午,在天长县东区,天保单人独马向北奔跑。他训练当地游击队工作只做了10天,梅老一封鸡毛信来,天保把队伍交给叶飞派来的几个干部了。

  梅老信里说,郑斌与张道之合作拉起一支队伍,叫“八路军第344旅独立大队”,有700人枪。他和郭渭川刚找到郑大队,发现韩军97旅也向郑部靠近,因此商定,郑大队西移,天保必须今天赶到郑家,明早西进三十六套,待梅大队过来,收笼严支队和苏团,整编成五个小团,对外是皖东民军,对内就是新四军淮河支队。

  任务紧急,天保也无心观赏自然景色,心里只是想着,小苏,我们就要团聚了!现在环境不稳定,我们不可能也不应该像社会青年那样,生活在所谓甜和温的梦乡里,你能让我好好看一眼,我也就满意了。

  有一卖小吃的游乡货郎,天保买些烧饼喂马,顺便问问路。那货郎倒说起来安县东南角,桂、韩双方在开仗,打得很凶,怎么个凶法,货郎说不清。天保又上马赶路,心里不好受,日军在准备进攻长沙,韩、桂两家在敌后开战,真是国家之大不幸……又前行约15里,听到枪声,有些韩军官兵跑来跑去,符号表明他们是117师351旅。天保穿一身灰军衣,什么符号牌牌也没佩,他问乱兵们打谁?

  “打广西猴子!”乱兵们答。

  “这是对自己同胞的污辱!”天保斥责道。

  “你他妈的吃里扒外!”乱兵们吵叫着。

  天保催马走开,从乱兵吵叫中听出,有一股桂军占据一座村寨,351旅全旅攻一夜才攻开,又追下来20余里,队伍跑乱了,也无人来组织他们。在一座土地庙前,韩方一名少尉斜躺着休息,天保问他:

  “火线还在150里外,这里哪来的桂军?”

  那少尉挺烦:“莫德成大队嘛,明知故问,讨厌!”

  天保也曾多次找莫大队未找见,现在碰上了,得说服四哥到二哥三哥一起去。在天保印象中,莫德成还是个爱国军人,战场上也打得,就是嘴碎一些。复前行七八里,不见韩军了,近前一座小山上有众多的人声吵吵着,天保一抖缰绳,那蒙古马一声长啸冲上小山。这地方所谓山,都是丘陵,这座山高不过50米,山顶上韩军一名下士官领10名小兵,围住一个骑骡子的青年妇女和一名小勤务兵,说下流话,取乐。近旁有一韩军上尉,衣冠不整地斜躺在石头上,累得哼哼唧唧的。天保勒住马,训斥韩军:“你们这样多人欺侮人家一个青年妇女,太没有军人道德了!”

  那下士官挂着枪喘息着:“为了这娘们咱们整追了俩钟头,抓住了,让弟兄们开开心还不行!”

  天保怒气地说:“你没资格同我说话!我说你这上尉是干什么的?纵容大兵乱来,就该处罚!假如你的眷属受到这样欺辱,你会怎样?”

  上尉把帽子推向脑后,半合着眼说:“好大的口气!你知她是谁,莫大队长娘子!贵台哪儿来?是下级朝我鞠躬,是上级我向你敬礼,你把身份报明了,也好打发你。”

  原是她就是徐姗姗,天保当然要尽保护之责,他下了马,把僵绳递给姗姗小勤务兵,又抽一支驳壳枪给他,交代道:“谁敢靠近莫太太,就照他心窝上开枪!”然后,天保也学着陈毅一个习惯动作,又臂环抱胸前,问上尉:

  “你是哪个教官训练出来的学生?一点军人仪表也没有,给我当马夫我都不要!”

  “兄弟虽然不是军校生,上海抗战前也在88师士官队受训半年,教官就是李啸天将军,也是经他手提拔的军官,上海撤退后流落到苏北,你是老几?就看我这不是那不是的,你还能比李将军高明!”上尉被天保气势镇住了,嘴巴还硬,人也站起来了。

  天保道:“这么说,你是李将军学生,有个名字没有?我在同谁说话呀!”

  上尉已然心虚,便自报家门:“351旅702团第九连连长王德贵。”说着就自己动手整军容。

  “李啸天将军是个极重义气的人,你既是他的学生,也该讲义气呀!”

  “那当然,不讲义气不是人嘛,半个月前我还去给李将军和七小姐上过坟哩。”

  天保又问:“你可听说李支队王家店结义?莫大队长是李将军结拜兄弟,莫太太受这种欺侮,还是李将军学生纵容部下所为,叫他的亡灵怎么安生?”

  徐姗姗听到这里,胆也壮了,跳下骡背,带点委屈神气说:“是啊,没想到李大哥学生会欺侮我。”

  天保说:“好了,王连长,放莫太太走,打仗是李品仙同韩德勤之间的事,你们这些下级官犯不着为大老爷们伤朋友和气,给他个瞒上不瞒下。”

  上尉犹豫一阵,说:“要论面子放人,只有魏大队长跟关天保,别的人……”

  “哪个魏大队长,你又怎么知道关天保?”

  “我说的是魏祥,当过李啸天勤务兵和副官,是关天保封他的区大队长,今年春上我见过他,他小子没能耐,关天保一走,他的队伍就越弄越小,听说现在跟一些杂八队在仪征乡下由关天保训练他们,说早些,他是接我的手当李啸天勤务兵的,他跟我讲过王家店结义,他最佩服关天保,说别的人我也记不住,关天保这个人,在东战场我就知道,是抗日英雄,可惜没见过。”

  天保哈哈大笑:“还这么个连环套关系!”说罢取出他的几件臂章,符号递过去,“你看我是谁?”

  上尉看了那些证件,赶快立正敬礼:“职下不知是你老驾到,包涵些个!听魏祥讲过,你老是李将军最知已的朋友,也算是我的老长官。

  天保这才朝徐姗姗点点头:“四嫂受惊了!我就是天保,都是朋友,拿点见面礼吧。”

  “谢天保兄弟!”徐姗姗拿出一包大洋,“请天保兄弟代我送他们一点茶资吧。”

  天保把钱交给上尉,上尉点头哈腰称谢,然后领上他的兵下山南去。不一会莫大队反扑回来,老远就听莫德成那高桑音喊:“丢那妈!打来打去,把老子婆娘也打丢了。哪个先见我太太,我赏他八百大洋!”

  “这赏我领了,四哥!”

  “天保!”莫德成一马当先冲上山来,“是你救了姗姗,虽是巧遇,总是自家兄弟可信啦。”

  “此处停不得!”天保迎着莫德成说,“对方兵力过大,再被围住可出不去了。”

  莫大队向北撤去。他们有700余人,抗日也还起过些作用,这一仗打掉了四成,还剩400多人,莫德成要一位连长带队,他夫妇俩陪天保走在后面叙谈叙谈。徐姗姗不时偷看天保一眼,心里在说,小苏这家伙挑女婿是内行……

  天保与莫德成边走边谈,莫德成说起他这“寇”在路东也无法“流”了,现在就绕道去路西定远城,邱光说过,会给他安排适当位置,天保邀请道:“算了,四哥,别去桂军了,把你队伍带到三哥一起去,加入皖东民军,你做个团长或副指挥都行,我还是参谋长,李支队失败,我们三位营长都在,继续干下去吧。”

  “这个……”莫德成沉吟一阵说:“邱光还叫我邀请你哩,他从多方证实你并未加并入共产党,准备聘你去替他管作战,实授陆军上校。”

  天保笑道:“我不是广西人,怎能入桂系。”

  “广西军可不是江苏帮,外省的军官多哩。”

  “四哥,桂、韩混战,祸国殃民,你应当跳出这个漩窝,我们还是一起走吧,脱离派系,坚持抗日。”

  “情况我统晓得,天保。梅大队和滨淮大队究竟什么面貌,邱光派人监视两个多月,没发现与共方有联系,才放了心,可是梅老头早年是左派国民党,很容易同八路军搅到一起去,要我当八路,老实讲,我还不想去。”

  天保听了这番话才知道邱光监视过这两个大队,不过他查不出名堂来,这两个大队目前不与八路军接触,新四军实力表上,也没他们名号,山东八路军最近找祝娟接头,她拒绝承认与共方有关系,所以外界是查不出什么的,天保没说这些,却道:“明白了,四哥现在口袋满了,所以特别怕共产。其实公有制社会,只是人们理想,在当前,没有正确的金钱观,还会坑害自己,盛云清……”

  莫德成打断他说:“莫讲那些,我有我的计划。我不当财主,不盘剥他人,管他公有私有,整不到我头上。”

  “现在还要抗战呐!”

  “王八蛋才不抗战!”

  “这你就自相矛盾了!你已经投入一个军阀集团,不仅不能好好抗日,还会与人民为敌的。”

  “王八蛋才与人民为敌,我的枪口只对着东洋仔。”

  天保耐心说服道:“到时候就不由你喽。还记得石五哥的话吗?‘想救国就别沾老爷们,沾老爷们就别想救国!’什么道理呢?那些集团、那些老爷们已经退化的朽了,在他们骨子里,抗日是国家的、是大家的事情,不是他们自己的根本利益所在,他们抗日,也就三分钟热情,危机稍微平稳,就会借抗日争自己的地盘,抬高自己的身价。抗日,他们是靠不住的。”

  “等他们把利益都补全了,嘿嘿!”

  “他们的利益能满足的了吗?旧的利益还没吃够,新的利益又出现了,天下利益那么多,那项利益不比抗日重要?那满清吃了200年都不够,还带着洋人一块吃呢。”

  “现在国军有210个步兵师、11个骑兵师,另加38个独立旅和大量兵种部队,都是你所谓‘老爷们’控制的军队,不靠他们抗日,靠谁?你不是说‘不是中国人不行,而是中国管事的人不行吗?’那我们升上去了,不就行了!”

  “那我们也会成为新军阀,我可不能倒退!想想那些老爷们就够了,最好听的话是他们说的,最自私的事也是他们做的,都是人格分裂者。我劝你也不要倒退。”

  “你真糊涂!吃了这么多的亏,怎么还这么学生气?真让人替你着急。你说‘你爱国,国不爱你’,现在广西军在皖执政,给你官你却不坐,你这是叶公好龙,自己不爱自己,‘百无一用是书生’,可惜了你一身本事。”

  “你退步了!”

  “你危险了!”莫德成担忧了:“你这样下去,搞不好会成为共产党的。”

  “共产党有什么不好?大敌当前,人家新四军下山抗日,你们广西军倒好,人强马壮,却自相残杀。”

  “嗨,人打江山狗坐店!当年国民党多么革命?推翻满清,打倒军阀,北伐统一全国,都是惊天动地的大事业,现在又怎么样呢?你信我的,正所谓‘十官九恶’,任何党派得了天下,都会成为老爷们的,到时候看你怎么办?那时你也老了,看还革谁的命?”

  “那是50年后的事情,我是说现在……”

  “现在你就是一个书呆子。”

  说着来到一座大村,莫德成让副官安排队伍住下,办酒招待天保。他俩也不说了,越谈距离越远,他们在村头上下马,各自盘算着怎样说服对方。

  两对野鸭子从村庄一侧掠过。

  徐姗姗又偷看天保一眼。

  郑大队开罢行军动员大会,已是黄昏时分。

  这个新成立的独立大队,共756人,编五个连,一个25人的小政工队,都住在一个大镇上,这大镇在高邮湖西35华里,这地方是富庶之区,教育发达,全大队兵员中,高小毕业以上程度的约占七成半。

  散会以后,大队政委二哥张道之先生和大队长三哥郑斌,陪天保检查部队准备工作,边走边谈,三人都很高兴。张道之34岁,身量偏高,体型略胖,气宇轩昂,处处像个大知识分子,他也是个货真价实的知识界人士,东京“帝大”毕业的日本通。郑斌刚30岁,中等身材小团脸,当过多年军官,还是一副白白净净利书生相。道之先生原是李支队的民政长,性情随和,爱同天说笑,他说:

  “天保,你大舅子真不是东西,对你同祝娟来个弹打鸳鸯散,这回你们团聚了,就用他的法子整他。”

  “他是个伪丈夫加坏人,刘颖已经同他离婚了。”天保也同张道之说笑,“刘颖蛮好,现在叫嫂子就别扭了,叫她嫁给你,就成了嫂子万岁啰!”

  三人都哈哈一笑,郑斌说:“天保,你虽然碰了些钉子,到底从陈大老板那块学了些真本事。我接连拉队伍失败,搞得倾家荡产,所幸者你三嫂爱我如昨,穷而不怨,还给我生个了胖伢子,刚满百日,哈哈!”

  “三哥爱国精神,我一向敬佩。”天保道,“陈毅同志教育人方法挺高明,他最后一次同我谈话,叫我用唐僧八十一难和我历次失败作比较,没讲政治概念,我倒一下子省悟过来了,我倒霉都倒在易怒上了。就说丁家镇突围,我如果处于冷静状态,出街后还可以挽回败局。”

  张郑二人同时哦的一声,齐说:“是的,是的。”

  他们走到大街一端,政工队已经列队恭候了。队长是女的,20来岁,挺漂亮,操一口扬州话,代表全队要求三位领导讲话,天保和郑斌都有事,道之先生便被众星拱月似的拱入院内,不一会先生那口南京话便传到院外来。

  “同志们!本大队是白手起家,一甫开张,便很兴旺,将来是大有希望的。现在是初创期,等郭部长给我们带些骨干来,尽快建立人民军队各种制度。你们都是青年学生,加入八路军行列,是光荣的……”

  天保对郑斌说:“张二哥平素马马哈哈的,所以叫无恒先生,干革命他可不马虎。”

  郑斌道:“是啊,不是他,我也拉不起队伍来。”

  原来这个郑大队才成立八天,起因又在道之先生身上。还是在徐州会战后期,张道之跑到鲁西南找到八路军,就在115师344旅政委黄克诚处做高级翻译。1938年底,黄克诚派几个人南下了解情况,张道之写封信,托他们找找郑斌,希望郑斌拉队伍投八路去。信使找到郑斌,已是今年清明节前了,此时郑斌已是九起九落,穷得家徒四壁,再拉队伍已很难了。他第九次拉队伍是今年旧历年关,仅百余人,下江南投新四军,行至江边被游杂武装打散。也就在这次,郑斌无意中找到张道之儿子,孩子叫张开德,母亲早被敌机炸死,他奶奶哭瞎了双眼,又没有生活来源,只好由9岁的孙子牵着要饭。虽然这孩子不到10岁,是全家讨饭的顶梁柱,后来奶奶冻饿而亡,孩子也天天挨饿,却内疚了很长时间,无奈流落在仪征乡下,出雇给人家牧牛。郑斌给张道之回了信,讲了自己处境和小开德之发现,张道之收到回信后,大病了一场。

  30余日后,张道之房东家的一头母牛,因所生小牛被人牵走,母牛倍受母子生离死别的痛苦,彻夜号啕大叫,一声接一声,一声比一声凄惨,像是人在哭诉。是夜,张道之一宿未眠,他痛妻母惨遭死,又思子心切,第二天便请假南下看儿子。黄克诚考虑到部队流动性大,索性写封信介绍张道之去陈毅处工作,九天前张道之来到郑家,他是穿了八路军干部服,骑着大马,公开来的,晚上多喝了几杯,道之先生便把信给郑看了,信不长:“……介绍张道之同志来新四军工作,该同志1938年4月参加本军,任高级翻译,团级待遇。一年来,张道之同志工作认真负责,有诸多突出贡献,是个好同志……”

  尽管道之先生并未说明自己是不是共产党员,信上那四个“同志”似已表明他政治面貌,郑斌又邀他一同拉队,说八路军影响早已传到这里,用八路军旗号,准能成功,道之先生起头倒是踌躇了一阵子,随后也就欣然赞助了。他在八路军里也学了些人民军队基本知识,便开大会,发表演讲,号召青年参军,吁请各界同胞献金、献枪,两日之内就有了这支队伍,郑斌是大队长,他是政委。

  梅老与郭渭川是沿大运河两岸收拢小游击队的。在高邮湖东收拢了300余人,都是地下党组建的,因为已经暴露,便拉到湖西岸来。到了湖西岸才知道有这么个郑大队,梅、郭二人昨天赶到这里,了解一下情况,当即给天保去了鸡毛信,郭渭川今天下午去湖边带那批游击队,预定明早赶到这里,一同去苏家圩。

  天保在途中未能说服莫德成,还是分道扬镳了,赶到郑家匆匆吃了晚饭就参加动员行军大会,现在他同郑赋到街外来了,天保看了几个警哨位,对郑斌说:“要防止33师干鬼,你的队伍只是一群刚穿上军衣的小青年。”

  郑斌道:“沈青皮同我是世交,难道……”

  天保打断地说:“那些关系,屁用没有,苏祝周还是我大舅子呢!”

  两人又回到街里,约张道之一起,召排以上干部开会,部署应变措施,规定了撤退路线和掩护方法,带干部看地形,区分任务,一直忙到晚10点整,天保回到住处,梅老同小开德说这说那的,一老一小,都很高兴,孩子刚满10周岁,聪明又俊秀,梅老准备带他回梅家上学,以填补因小保子参军而造成的家庭寂寞,道之先生也同意了,他爱儿子,当了政委就顾不上管孩子了。天保进屋,李长山领孩子去前屋休息,梅老叮嘱道:

  “97旅近在眼前,警觉些,睡觉也要睁一只眼。”

  “你老放心,别管出了什么事,咱们也能行动得了。”李长山应着,领上小开德走了。

  天保坐下喝茶:“你老为华中革命大计奔走不息,将来淮南斗争史上,你的勋劳也应占有合理篇什。”

  梅才只是淡淡一笑:“我并未想到要在什么史上写我老梅一笔,只想在有生之年为国家多做点实事,其实我的作用有限,主要功劳是你那位郭叔,我同陈司令讲好了,请老郭做淮河支队政委。”

  “让张二哥做敌军工作吧,现职与他专长不合。”

  “你这位张二哥……”梅老点上一支烟,抽一口,叹口气,“简真是宝贝嘛!”

  “他在李支队时威望就很高。”天保一向尊敬张二哥,“在八路军工作到现在,政治上就无长进?”

  “他在八路军是高级翻译,处处受优待,自己要求自己不严,宝贝脾气也没改造好。”梅老怨气地说:“就说这个郑大队,办得多毛糙,此地是韩军势力中心,这点力量打八路军旗号,等于晒肉招狗。我同老郭赶来,批评他们不应该一起手就闹得这么红,改旗号也不可能了。他这个政委更是胡闹,他根本不是共产党员。”

  天保吃一大惊:“什么!他未入党?”

  “今天上午老郭同他谈话。我也在场,他如实说了他尚未加入组织,一念之差,骑虎难下。他说了准备把队伍拉到扬州以东交给叶飞,请叶飞另派政委,他去向陈毅做检讨,然后还当翻译,老郭同他熟,狠评评他一顿。可事已如此,当下最要紧的是挽救这支队伍。”

  “我的张二哥呀!只有他才能做出这种荒唐事,哎!”

  “其人也欤!真可谓可恼又可爱,好人,就是马里马虎,办事毛手毛脚。”

  谈一阵,休息,天保也跑乏了,他用练武内功调息功法,极快静下心来,睡着了。不知睡了多久,忽听梅老惊叫,他一骨碌爬起来,外面枪声与喊声混为一片,居民们奔跑哭叫,简直闹翻了天,进镇的韩军也在喊叫:

  “翁坦少将传韩主席令,对郑大队要一网打尽!经查询,项英将军不承认路东有共方部队,郑大队乃非法武装。”

  “沈师长特准,消灭郑大队,士兵自由三天。”

  “翁处长命令,梅老头同关天保都在镇,要强请他们去兴化与韩主席谈判。”

  天保恨骂道:“我在江南请沈、翁二人喝酒,算喂狗了!”他让李长山保护梅老马上先走,他抱起小开德垮上马背,“抓住叔叔腰皮带,千万别松手。”

  小开德哭了:“我爸同郑叔怎么办?”

  天保安慰孩子:“我把你同梅爷爷送到安全地方,再来协助你爸打韩军。”

  梅老长叹一声:“我们对情况估计不足,痛心哉!”

  天保催促道:“快走,你老不能让韩军劫持去。陈司令是把淮河支队具体指挥责任交给我的,没料到会有这种事,看来我也是命中注定多难。”

  他们从后门冲出去,就听张道之在激愤地呼喊:“全大队指战员同志们!我以光荣的八路军名义号召你们,不要自我紧张,团结奋战,我们一定胜利!”

  郑斌也在呼喊:“沉着,同志们!这没什么了不起,本人经的恶仗多着呢,韩家几个烂兵没啥可怕的。通信排长带两个通信骑兵冲出去找郭部长,叫他们不要来,等打退了敌人再同他联系,全大队靠拢,准备反冲锋!”

  天保喊道:“三哥!别恋战,尽快转移,我把梅老送到安全地方,再回来协助你。”

  郑斌发怒地喊着回答:“不许你回来!你只有一个任务,保护梅老安全,明白么!”

  天保对李长山说:“我打冲锋你殿后,冲出去!”

  李长山道:“我当伪军不光彩,跟日本人学了个反手枪绝活儿,谁追我,他就甭想活。”

  他们从一条小街向西南方向冲去。天已微明,能看到韩军乱哄哄地向街里冲,天保驱马冲击,一面威吓道:“我就是关天保,谁要抓我领赏,站到街心来!”

  李长山也在恐吓韩军:“老子专会倒打一耙,不怕死的就追我,兔崽子!”

  三匹马呼啸而前,韩军却纷纷躲让,他们冲出去了。

  天明了,镇上居民向外逃,近街的村民也在逃,遍野难民群,只是不见郑大队踪影,梅老他们立马于镇西五里地一道土楼上,遥远劫难中的街镇,痛心已极。

  天保对梅老说:“看来,郑大队至少是被打散了,事已如此,我们停在这里,无益而有险。”

  “立刻西进!”梅老决断道,“我们这就去苏家圩把滨淮大队,严支队和区、乡武装集中起来,可以组织三千人的队伍,由你统一指挥,打回来!”

  “不用那多人,那么做也会延误时间。”天保建议道,“只要滨淮大队就够了,我带骑兵先行动,突袭对方指挥机关,把翁胖子同沈青皮抓住,逼他们交还郑大队。”

  “可以,快走!”梅老同意了,“抓住胖子同青皮,我要各抽一百鞭,两个混账!”

  一行催马向西跑去,四个人,老的老,小的小,都很懊恼,他们是想尽快会合祝娟,有了滨淮大队这支强队伍,才有挽救郑大队的力量,目前路东地方的混乱有增无减,谁也说不清又会发生什么意外事故。

  翌日上午8时整,梅老一行来到洪泽湖西南角,湖淮交流处南岸,走进一座大村。他们马不停蹄奔波27小时,真跑得人困马乏,村里人对梅老挺尊敬,给他们安排住处,办酒款待。李长山把三匹马牵到淮水边,拿钱请人买好料喂马,还要给马儿洗汗,饮水,检修蹄掌。

  梅老要了解情况,便把本村保长找来。这是个中年汉子,有些拘谨,问一事,答一事,不敢多说话,梅老耐不得,因道:“不要拘束,把这里发生的大事都说给我听。”

  保长说:“我这里无大事,苏家圩那边倒有点事。”

  梅老急问:“什么事?”

  保长答说:“五天前苏祝周回来了,讨来个少将司令头衔,带来一些土匪兵,打出三个团番号,号称五千之众。昨天听抗联会的人讲,苏大少的兵是邱光给的,没那多人,连李士良队伍在内,还不满两千人,打仗也不着(不好),后首他们主动找祝娟小姐谈判,划分防地,还谈什么,我不知道。横竖苏祝周不敢主动惹滨淮大队,大小姐恐怕一下子也吃不掉她哥,两头都有些紧张。”

  梅才强制罢一蹬足:“又晚了一步,苏团也完了!”

  天保让保长回去,之后宽慰道:

  “梅老,不用急,还有三家,队伍还能编起来。我建议仍照原计划行动,另派人传梅大队和严支队靠拢三十六套,等我们救回郑大队。再合力扫除苏祝周。”

  梅老拍拍顶门:“好吧,陈仲弘教育你的话对我也适用,急躁是失败的前奏。”

  饭还没熟,梅老心绪不宁,便牵着小开德,和天保一同登上村南小山,览景驱烦。小开德这27小时奔跑,一直用带子系在天保腰上,杈在马后,睡着了若干次,孩子很坚强,也很懂事,知道大人心境不好,他一次也没哭。

  现时是农历五月中旬,沿淮地方已经很热,田野里玉米长得很旺,是个好年景。然而,狼烟四起,时局不宁,好年景也被压得黯然失色。梅老遥望着东方,喟然长叹:“真没想到郑大队如此迅生迅灭,这真是,新旅初生便有灾,奸人暗箭无情摧,这个,奸人暗箭……”他本想口占一首小诗,抒发闷气,谁知念了两句就继不上了。

  小开德泪汪汪的仰望着这位刚认识的爷爷,哭腔地续念道:“阿爹生死谁曾卜,附叔随爷淮上来。”

  “好聪明的孩子!”梅老把孩子抱起来,“你妈死后你曾雇给人家放牛,怎么学会做诗的?”

  “我不会做诗,爷爷,只懂得一点点。”小开德抹泪,“我爸妈都是教书的,我从记事时就读书认字,给人家牧牛,也照‘挂角读书’故事,念妈遗留的课本。”

  “好孩子,有出息!”梅老亲着孩子的小脸,“你和小保子一样聪明勤奋,爷爷一定把你当亲孙子看待。”

  “爷爷,”小开德抱着爷爷的脖子哭叫着。

  天保也夸赞孩子聪明,之后把他抱过来背着,他也从孩子身上触发了许多感想:“哎!中华民族历史悠久,可是人事制度反倒今不如古,不知埋没了多少人才。”

  梅老也发了感慨:“文明古国成了帮派之国,国难如斯,各大派倾轧依然,吁——”

  南面突然传来密集枪声,随之炮声和手榴弹爆炸声也响了,距梅老他们立足处不到10华里。中间隔着许多村庄,青纱帐又密,用望远也看不清什么,梅老判断说:“苏祝周已投靠了桂系,说不定引来了韩军,发生战斗了。”

  天保道:“这种罪恶的内战,只有新四军迅速控制路东区,才能制止,我们要抓紧工作,能在半月之内占领沿淮一条线,东接叶飞、陶勇,西接胖老罗,局面就会改观,失去的时间还能夺回来。”

  “唉!”梅老又叹口重气:“这江淮之间,自从南京失守就乱得一团糟,现在是无数的小猴子归并为桂、韩两大派,倒咬得更凶了。现在新四军内部也是步调不一,指挥头绪紊乱,白白失去了大发展的黄金时间。”

  他们下了小山,准备吃饭,刚进村,李长山领来一个广跑码头的小船主。此人也是青帮哥儿们,认识梅老,口称师伯,行个江湖礼,又报告一个坏消息:“严支队集体逃了!昨晚闵专员带三个支队来打他,让严家提前发现了,就紧急集合,带上全家随队行动,后半夜渡淮南逃,不知去向。闵专员打严扑空,也退回去了,今天一早张贴布告,说他已截获证据,严志远接受某方指使,要武力夺权取代他,所以来个先下手……”

  梅老简直烦透了“这下子好了,我又少了一家!这才叫祸不单行,我怎么这样倒霉。他妈的!”

  天保道:“别急,吃了饭我去追严支队。”

  梅老苦笑一下:“吃饭,到三十六套再说。”

  饭菜很丰富,他们也都很饿,但吃得都不多,谁也没有笑脸,谁也举不起酒杯。刚吃完饭,苏祝山跑来了。他现在是刘颖抗联会的区队长,照皖省规定的区、乡武装名称,叫“国民预备队”,其实就是区中队。他是乘马跑来的,人和马都是一身汗,下得马来,神色紧张,对天保的归来,也顾不上表示高兴了,张口就是一个更坏的消息:

  “严支队被韩军消灭了,只跑出来一小部分人,我也是跟他们一起突出来的。”

  原来刚才那阵枪炮声是严支队的覆灭之战。

  天保听了很恼怒,但倒把往日的虎暴劲控制住了,刹时间,严家人对他友好那一面,一件件涌上心头。他只是恨声地说:“严支队虽然鱼龙混杂,抗日总也起过一些作用,这样垮得太冤,韩军也他妈的太无耻!”

  梅老气得直哼,压住烦躁说:“祝山,详细讲。”

  苏祝山太累,也未经过这种复杂事,讲得很罗唆。

  自从苏祝周回来,抗联会作了些预防措施,苏祝周也未主动惹事。他找祝娟谈判,祝娟派政工队长出面应付,没谈出什么结果,闵子玉已经预感到要出事,派他的秘书长来找祝娟,要求共同防苏祝周,祝娟答允了,这位秘书长是半公开的共产党员,也是洪泽湖西共产党“工委”一位领导成员,他又同祝娟接谈那个“内部联系”,祝娟严守郭渭川规定,除了郭渭川指定的人,不与任何人谈那种关系,当然拒绝了秘书长的热心。闵子玉专员有进步的一面,也有摇摆的一面,秘书长是他至交,讲了滨淮大队仅仅是进步武装,专员先生对祝娟的疑惧才完全消除。

  祝娟曾经七次救援闵专员,闵部官兵对她也服从,苏大小姐在这一带名气快要与天保不相上下了。然而,苏祝周在搅浑水,大小姐事前并不曾料到。严志远收到了“邱光亲笔信和委任书”,升他为专员兼保安司令,要他联络反闵力量,干掉闵子玉;如遇不测险情,可以把队伍拉到路西,扩编为“游击纵队”。严志远本来老于世故,这回却官迷心窍,真在积极活动着,同样内容的信和附件,由另一条什么渠道落入闵专员手里,他竟然也中了计,在调集人马,准备武力解决严支队。

  祝娟和关八昨晚才得悉这一情况,当即派人分头向闵、严双方说明原委,呼吁团结,共防邱、苏。然而晚了,天黑后闵部已出动,严志远全家随队南逃了,午夜时祝娟得知严家出走,便写封信派苏祝山来追拦,祝山上午八时半才找到严支队,刚交上信,韩军33师99旅包上来了。韩军是来偷袭苏祝周的,倒同严支队打起来,血拼40分钟,严家三口都被炮弹炸死,部众战亡千人以上,陈小头组织残部300余人,用牲口驮上严家三口尸体,冲出来向洪泽湖方向跑去。严支队打仗没套数,但机枪多,韩军99旅也被杀伤一千几百人,仓皇东撤……

  梅老火了:“长山,你马上回去,要梅大队今夜过来,明天合力扫除苏祝周,此害不除,后患无穷!”

  “路西也出事了!”苏祝山说。

  “又是什么事?”饱经风霜的梅老,不愿听坏消息了,然而,苏祝山说的事并不是好消息,他说:

  “十天前鬼子占了定远东区池城镇,蒙团事前逃走,至今下落不明。鬼子占一天就退了,群众逃得早,受损失不大,昨天拂晓,鬼子又占了池城,群众受害不小,桂军176师528旅在池城以南30里布防,拦阻新四军北来。四支队有一位营教导员带两个连到了梅家湾,同梅大队一起去池城打鬼子,祝陶表哥还传令滨淮大队同严支队直接去战场,信差昨天下午刚到,可是……”

  “可是什么?”梅老不听了,“快去三十六套,要防韩更要防邱,我现在觉得头脑发胀。”

  一行又上马赶路。小开德说不舒服,天保给他点摩几个穴位,还用带子把他系在背上,跟上梅老放马跑去。

  苏祝山在马上打瞌睡,差点摔下来,惊醒之后对天保说:“自接到郭部长的信,祝娟每天都出来等你。”

  天保没作声,却很兴奋,脑海里许多事不幸往事一一让位,只有祝娟的身影活脱脱地伫立着。然而,他的眼睛发花,接连发生错觉,把他自己也搞得好笑起来,前头来一骑驴小媳妇,驴后跟一农家青年,可能是她丈夫。天保却把她看成是祝娟,把驴后人看成了穿军衣的通信员,那驴简直是一匹威猛的战马。走到近前,哈哈……近旁有一小村,一位农家大嫂在赶打一个偷吃她黄瓜的邻童,天保又听成是祝娟叫着他名子急奔而来。走拢去,嗨!“我太困了吧?”天保问自己,是了,我同小苏的事,别人理解不了,那些斗争那些血,那些曲折那些泪……

  “天保”,梅老问:“滨淮大队单干苏匪可行?”

  “可以,”天保思想被唤回现实来,“未必能全歼,把苏祝周基本力量打掉是能办到的。”

  梅老问祝山:“你们实力有无变化?我这次出去太久,对家里情况生疏了。”

  祝山答说:“半个月前石立景调梅大队当大队副,还带去30名军事骨干,齐大成升任本大队副。后首杜连长又带来150人,全大队共1220人,基本都是李支队老兵,我的中队120人,12乡自卫队加起来360人,主力加地方武装,能拉出1700人打仗,战斗力强。”

  梅老一挥手:“我决定立刻扫灭苏祝周匪兵,由天保具体组织指挥。”

  “我们大队走了呀!”祝山说。

  “什么!”梅老又烦躁起来。

  “你怎么不早说?”天保埋怨祝山。

  “你们没问呀!”苏祝山打呵欠,“我这几天实在拖累苦了,所以说话颠三倒四,所以……”

  “简单说说怎么回事?”梅老沉浊地哼一声。

  苏祝山又说得很罗唆。他是个青年人,说话并不罗唆,就是没经过复杂情况锻炼,明白的事让他讲乱了,听者也得条理一下,才能明白他说了些什么。

  闵子玉部属下有七个支队,队伍有大有小,政治态度也不尽相同,其中有个魏支队是共产党组建的,现在半公开了,他们也与滨淮大队搞统战,最近奉淮北区党委指示,要派人来帮助工作,祝娟婉言谢绝。

  今年春在三十六套西北50里,出现一支400人的游击队,叫“五河游击大队”,政委是当地人,知识分子,大队长是江西人,从八路军来的老资格。政委不会打仗,老资格不会打游击却又固执,三天前与日军两个中队遭遇,他硬干,结果被围在一座大圩寨里,派人向魏支队求援,魏支队也只800人,去了,日军也增兵,把两个队伍都围住了,但围而不打,放长线,钩大鱼,少量人员进出,敌人也不拦。再一次搬兵,齐大成带全大队步兵和两个骑兵排去增援,现在还不知结果。现时在三十六套的部队,就剩两个骑兵排和苏祝山的区中队……

  梅老听罢,难过地说:“行了,我的右臂被拉走,民军指挥部也就空了!”

  天保也着急:“见到祝娟再说。”

  大家都不说话,催马快跑,这一连串的变故,他们对许多事都耽忧了,生怕再来个什么“意外”,天保觉得身上有一股冷气在旋动,真怕连祝娟的面也见不上。他在想,我的要求不高,只希望看到她的脸,听到她的声音,她也一定希望看到我的脸,听到我的声音。大自然呐。无形的命运主宰,请不要作难,让我们见一面吧!

  前头有几个乘马军人迎着跑来,领头的恰是个女兵,天保精神大振,不错,祝娟迎来了,双方对跑,一会儿就跑到一块儿了,那女兵……原来是刘颖,天保还没失望,刘颖看着他,哇的一声大哭起来,梅老急问:

  “这是怎么了?人家都说你参加革命以后进步很快,也能自觉改造自己,你,你哭什么?”

  “我未能为天保留住祝娟,让他们盼望那久的团聚不能实现,我为他们难过,伤心!”刘颖边哭边说,“祝山走后,齐大成派小杜连长回来,说三家队伍不协调,有全军覆没之险。魏支队长有些才干,但指挥不了江西老资格,老资格也指挥不了这多队伍,齐大成人好魄力差,也扭转不了危险局面。他要求祝娟再带一个骑兵排去,由她指挥,才有办法。祝娟为难一阵,还是决定去,如果这些队伍都垮了,湖淮地区将会出现更大的混乱和伪化,她给你老和天保都留下了信,凌晨两点带队出发了。

  天保受到极大刺激,他太难过了。他扭回脸在忍,在忍,在忍受这个消息给他造成的创痛。忍啊,忍啊,到底忍不住了,两行热泪夺眶而出,从他脸上滚落到孩子脸上,孩子歪着头睡着了。天保啊!你这孤儿,你这勇士,在同龄人中被认为是奇才怪杰,你毕竟也是普通的青年人啊,这……不!他立刻擦去泪水,转回脸来:

  “嫂嫂,没什么,祝娟做得对。”

  梅老问:“一下出了这么多事,你们怎么办?”

  刘颖止住哭,答说:“闵专员今早来同我们达成了防苏协议,他上午就派一个支队来三十六套,他带其余部队全力增援祝娟。他懂得,没有滨淮大队,他就失去了南翼屏障。日寇奔袭他七次,都是我们救了他,他不增援祝娟,会失去民心。刚才关八召我们开了会,决定明天公开宣布为新四军根据地,因为江西老资格这么一闹,我们原先应付外界办法不灵了,不如主动些好。”

  “这……”梅老挠头了,“怎么办?天保。”

  天保回答很快:“滨淮大队和湖淮区工作领导,陈毅同志授给我全权,请嫂子和祝山马上转告关八,别为事物表象迷惑而自乱,不许宣布为新四军根据地,坚持原来面貌。与闵家关系可以更靠近些,苏匪暂时尚无挑衅能力,抗联会要保持镇静,我从莫德成口中得知桂方上层有矛盾,闵专员应向廖磊申诉,制约邱光。”

  “天保没浪费江南人白米”。梅老这样称赞着。

  刘颖面有难色:“还有一件事,叫我怎么讲?”

  梅老说:“有什么不好讲的呢,你我虽然都不是共产党中,总也是革命干部嘛!”

  刘颖又有了泪:“祝娟走时讲,她五日之内必回,我主张天保留下等她。可是关八决定,请天保带我们仅有的一个骑兵排,护送你老速回路西,路西是主阵地,邱光又很坏,你老应当早过去,苏祝周同李士良都是特务,什么坏事都干得出来,所以必须加强你老警卫。”

  梅老伸手揪自己短胡子:“考虑考虑吧,我这几天算倒霉透了,步步不利,全是他妈的失败。”

  天保也苦笑一下:“是我难星未满,连累了你老。”

  李长山道:“现在情况复杂,我是关东人,地方不熟,很希望有天保这个赵子龙同行。可是,那又会误了他跟祝娟同志团圆,我也为难了!”

  天保迅速作出决定:“关八这则意见正确,传骑兵排来,我护送梅老去路西。我的名气不大,吓吓苏、李之流还可以,就在附近开个民众小会,我亮一下相,让苏、李二人知道关某在此,他们就得小心些。”

  “我总担心祝娟那边。”刘颖忧虑地说,“被围作战,日寇不断增兵,真是个险局啊!”

  “相信祝娟吧。”天保宽慰道,“她知道怎么办,在这种情况下,应当利用日军的轻浮自大,拿出我们绝招来,招曰:予形必胜者复示以其必胜之形,以固其念,惰其兵,求其阵,裂其势,尔后可以出矣。”说罢跳下马,解开带子,抱起孩子,忽然惊叫起来:

  “哎呀!孩子发高烧,我还不知道,真该打!”

  “谁的孩子?”刘颖下马,把小开德抱过去,“好俊的娃娃,怎么病成这样了?”

  “张道之的儿子张开德,也是我刚收的孙子。”梅老下马,简要说说他收孙子经过,摸摸孩子头,他也慌了,“糟了一天一夜飞跑他都系在天保背上,一定是睡着了受了凉,病还不轻呢。这孩子很可怜,妈死了,爸又生死难卜。唉!天保不会带孩子,我也老糊涂了,就没想到小孩经不住这样奔波,得赶紧治,耽误不得。”

  天保又给孩子点摩穴道:“我的功法只能自医小病,医他人只能缓解一下病情。”

  “把孩子交给我吧!”刘颖忽然触发了母性,泪眼地望着梅老,“我不抢你孙子,也让他做我儿子吧,道之先生我虽未谋面,他的为人,祝娟同我讲过。”

  天保很高兴:“这好,小开德蛮聪明,会做诗,将来你们母子唱和,有福在后呢。”

  刘颖抱着孩子呼唤:“开德子!睁开眼,妈来了!妈马上请人给你看病,妈在面前,开德子!”

  小开德神志不清地睁开眼看刘颖一下,又合上眼,伸手抱住刘颖的脖子,喃一声地叫出一个单音:“妈——”跟着就有两行泪,在他那烧得通红的小脸上滚落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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