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侦查连

第二十三章

  1

  没想到董玉麟横扫街头棋局这事儿,马上就传遍了南京的象棋界。

  第三天上,有一个七十多岁的老者走上门来,要见识见识大军里的奇人。他穿长袍,戴宽边眼镜,蓄银色长须,很有飘逸之风。连长、指导员让通讯员给老者倒上了热水,对他的要求也不好拒绝,把董玉麟找了来,将就连部,摆好了棋局。

  侦察连的人听见了,都过来看。但指导员不让别人进,他们只好围在门口,叽叽咕咕地边议论边向这边看。

  董玉麟连着和那老者下了三盘。前两局董玉麟赢,本来他们说好了是三局两胜,按说胜负已定,但老者非要下第三局。这一局董老头儿输了。不过老者脸红红的,双手在胸前一抱,说:“我知道是先生让我,惭愧,惭愧。”

  董玉麟说:“哪里,哪里,先生的棋术已经很是高明了。”

  言谈中还是隐隐透着一股傲气。

  连长、指导员客气地请老者喝点水,休息一下。

  没想到这老者也不客气,坐在他们当面,借此洋洋洒洒地抒发开了情怀:“大军里真是什么高人都有啊!在下深表佩服!佩服!其实我早就知道,天下非你们莫属。老夫通读史书,遍览几千年,自汉末以下,腐儒充斥,骨软气懦,华夏早没了堂堂气象,尤近百年来,以广大躯身,竟堕为垂垂病体,任列强剪割,老夫犹深埋窨井,心死久矣!没想到时至今日,霍霍杀出一彪精英,老夫豁然开窍,汉家并非无人,武魂犹在!早年汉武大帝手下有卫青、霍去病两员大将,千里飙击,万军丛中取上将头颅,驱匈奴于万里之远,皆因武帝刻意培养擢拔,明珠终现。如今毛泽东麾下更是猛将如云,人才济济!这样的大将何止千百!只不过汉武大帝从早襟带卫、霍,带出了一种皇家气度,其实就才质而言,大军里的猛将绝不亚于他们。倘日后咱华夏倡勇武,行刚健,以此等威猛精神经营家园,威势四方,则中华兴盛指日可待!在下以区区棋局窥大军魂魄,一番感言,请不要见笑。”

  这边的连长、指导员、董玉麟和傍在门边的一些人,一时听愣怔了:没想到一个棋局,引出了老先生这么一番感慨!他们虽然没全听明白,不过显然表示的是对他们的钦佩之情,心里不觉也有些自豪。看看董老头儿,送去了佩服的眼光,觉得他为他们争了脸儿。

  指导员客气地对老者说:“我们是第一次进入大城市,有好多东西不懂,有冒犯的地方,还望指教。”

  老者连说“哪里哪里”,客气一番,不顾挽留,就告辞了。

  老者走后,大伙问董玉麟第三盘是不是他让的,他不以为然地说:“他也算得上是一个高人,咱的棋不能下绝了。”

  事后他们知道,这老者还是南京一个知名人士。

  谁知就在侦察连里这种自豪感还没过去的时候,当天晚上,连里就出事了。李战胜阴着脸找到许传领:“走!跟我出去一趟!”

  2

  事情出在彭二身上。

  这天晚上,他和鲁秀登一起出来巡逻,他不知怎的换了便衣,只是戴上了军管会的红袖标。

  巡逻了一阵子,他突然想自己走一走,就对鲁秀登说他要到另一条街上巡逻,这样范围可以扩大一些。鲁秀登答应了。

  他们分开后,彭二转悠了一阵,转进了一条僻静的小胡同。这里的路灯隔得很远,瓦数也不高,昏昏暗暗的。走了一阵儿,右侧的一个门开了。一个少妇出来泼了半盆水,又回到屋里了。就在这一瞬间,他看见她家的客厅里有一张桌子,上面摆着一个针线篮子,里边好像就她一个人。这么想着,他已经过了那门,可脑子里老晃着那少妇的影子,不知怎的又转了回来,并且把红袖标也摘下来了。

  走近那门时,就觉得脑子里轰地一热,像迸开了一股热雾,一股劲儿猛烈地泛滥上来,不知怎的手就推开门,走了进去。

  那少妇果然是一个人坐在灯下做针线活儿。他只看到那少妇嘴张了几张,似乎问了一句什么,他似乎也回了一句,好像是说想找水喝,但嘴很干涩,也不知说出来没有。接下来就是他看着少妇丰满的身子,扑上去了。眼前闪过少妇惊慌的眼神,耳边响起了刺耳的尖叫。

  其实这座房子里并不只是少妇一个人,二楼上,她的丈夫和几个人正在打麻将。听见少妇的叫声,一起冲了下来,见一个汉子狗熊似的正扑在少妇身上折腾,真没想到还有这么大胆的,一下子火冒三丈,扑上去就把那汉子按住了,并用绳索把他结结实实捆了起来。拳打脚踢地揍了一顿。

  要在平时,这四个人要捆住彭二可不容易,可当晚彭二就像吃了迷魂药,大脑一片混沌,稀里糊涂地就让人捆粽子似的捆起来,挨了一顿臭打。直到这时他脑子才清醒过来,但已经晚了,一点也动不得了。

  少妇的男人问他是哪儿的、干什么的。彭二想吓唬他们,说:“你们快放了我!我是大军的人!”

  屋里的人有些怀疑,踢他一脚:“胡说!你说实话!”

  彭二反倒更来了劲儿,嚷:“我是103师侦察连的!不信你们去问!我进屋是找水喝的,快放了我!”

  屋里人反倒不服气了:奶奶的,你都爬到人身上了,还说是找水喝!都说大军纪律严明,倒要看看这人到底是不是大军的人,大军能怎么处置他。

  于是他们就让一个精瘦的汉子打听着到了103师侦察连,报告了这件事。

  董家莆和李战胜一听,脑子“嗡——”一响,眼看要炸了。赶紧商量了一下,李战胜决定喊着许传领去核实一下,随机处理。因为许传领是党员,这事儿喊他合适。

  走到那户人家,李战胜和许传领一眼看见那个少妇的领口被撕破了,正在嘤嘤地哭。被捆在地上的果然是彭二,他们心里哭笑不得。不过许传领看他穿着便衣,不觉多了个心眼儿,偷偷对他使了个眼色,上去狠狠踢了他一脚,骂:“什么侦察连的?竟敢冒充解放军?”

  李战胜心一动,也说:“把他带回去!严加处理!”

  许传领上前把彭二腿上的绳子解开,胳膊还绑着,推了他一下:“走!”

  这家人家半信半疑,说:“他真不是大军的人?不过你们可要好好教训教训他!”

  李战胜狠狠地说:“你们放心!对这种祸害老百姓,冒充大军的人,我们一定不会轻饶!”

  回去后,董家莆和李战胜马上对彭二进行了询问,彭二低头耷拉角的,本来想辩解,可当李战胜问他为什么穿着便衣、没带袖标单独出去巡逻,并且让绑在了人家家里,那少妇的衣服还被撕烂了时,他没了话。董家莆恨恨地说:“娘的!你就绑那儿吧!”

  对这事连里当然不能隐瞒,马上汇报给了师部,师部又汇报给了军部。军部下令坚决予以严惩,决不姑息!按规定犯了这种事儿被枪毙是无疑的,军部的坚决予以严惩也是这个意思,可毕竟没明确地指出要枪毙。师里考虑到他战功累累,加之当时他穿着便衣,李战胜和许传领现场处理得当,还没给解放军造成很坏的影响,就决定枪口底下放人,作出了开除军籍、党籍的决定,第二天就让他缴出武器、军装,离开了部队。师部汇报给军里,说是执行了命令。

  彭二临走时,连里问他到哪里去。他说回家。连里发给了他一些路费。董玉麟、许传领几个老战友为他送行,许传领心里怅怅地,劝他:“到哪山砍哪柴,你也甭想多了。”

  彭二看他一眼,眼里有感激,说声:“兄弟再见!”就走了。头也没回。

  这彭二走出南京城不长时间,就找到了三野25军的一支部队,说自己原来是35军104师的侦察兵,掉队了,想参加他们的部队。这个部队的团长听说他是侦察兵,二话没说就把他收下了。

  3

  其实,彭二这是第三次重新参军了。

  他是江西吉安人,家有三亩稻田和六亩竹园。1933年,他家和邻居家发生了一场血案。

  这家邻居姓秦,主人外号“竹耙子”,老婆外号“皮笊篱”,听这外号,就知道他两口儿的为人了。两人是天生的一对。他家有六十亩稻田,三十亩竹园,在村里算得上是富户了。本来,他们两家的竹园隔着一条路,园子离路都还有段距离。可竹耙子任由自家的竹园向外长,一直长到了路边。这年春上,“皮笊篱”跑到老彭家的竹园里挖竹笋,彭二娘看见了,过去责问她,皮笊篱说她挖的笋是自家竹园里的竹子长过来的,彭二娘是多管闲事儿。

  彭二娘说她不讲道理,皮笊篱说你家的娃要是到我家耍,不还是你家的娃吗?咱到底是哪个不讲道理?彭二娘竟然一时不好反驳,但总觉得她就是不讲道理,也没饶她,两人骂着骂着就抓挠起来。皮笊篱没占便宜,带着满脸抓痕,衣衫破烂地跑回了家。

  这一下两家就闹了起来。老彭家还不知道,其实竹耙子早就打他家竹园的主意了,见自己老婆吃了亏,自知机会来了,便叫她浑身包扎,在床上躺下来,到县府递了状子,花了些大洋,县府一纸判决下来,说老彭家蓄意伤人,要他家赔偿大洋一百。老彭家自然不服气,也上告,可没有钱花,哪能有结果?又赔偿不起,县府就把竹园判给了竹耙子家。

  那天竹耙子带人到老彭家的竹园打桩,老彭手持砍刀,抓着竹耙子要拼命,叫他家的帮工一棍把老彭砸倒了。竹耙子让帮工下狠劲儿打,直到老彭憋了气。

  彭二娘跑来救丈夫,也叫人揪住了。皮笊篱赶过来,把彭二娘的衣裳全撕碎了,还往他娘的嘴里塞了大粪。彭二娘赤身裸体地跳了涧。这年彭二16岁。他听见了竹园里的喧闹,跑过来,正好看见了皮笊篱打他娘和他娘跳涧时的一幕,皮笊篱披头散发、两眼血红、张牙舞爪折磨他娘的模样,给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突然觉得女人是这么恶,这么丑!他跳过去要撕碎了皮笊篱,叫人一棍子打晕了。

  当晚,一队红军路过,他参加了红军,队伍上发给了他一把砍刀。

  队伍走到另一个村子宿营时,他偷偷返回去,潜入竹耙子家,用刀剁了竹耙子和皮笊篱。对竹耙子,他就照脖子砍了两刀,对皮笊篱就不客气了,一刀砍晕了后,想起了赤身裸体的娘,也撕光了她的衣裳,连着向她身上砍。在这刹那,他突然觉得身子里苏醒了一种东西,蹿游在血管里,热辣辣地,使他浑身发热、发胀,简直要将他撑破似的,手怎么也收不住,先是砍她的奶子和大腿,接着浑身乱砍。直到像厨子剁馅似的,把她剁了个稀烂。

  完事后,到河里洗了身子,跑回了队伍。

  此后,血里火里地打了几年仗,吃了几年粮,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感到身子里剁皮笊篱时产生的那种发热的东西不但没消失,反倒越来越明显了,说不上什么时候就会泛上来,骚热着、鼓涌着叫他想干点什么。到后来,那劲儿越来越厉害,就像犯病似的,一上来,浑身的激素就开水样咕嘟开了,煮得全身器官涨热,要是不做点什么,发泄出去,简直会把他憋死。不过说来也怪,干什么也不如在战场上刀刀见血的拼杀发泄得痛快。于是,在拼杀中那股劲儿不断地膨胀、生长,又反过来耸动着他更疯狂地拼杀,这使他很快就成了一个豹子般勇敢的战士。

  长征走到贵州的时候,一次歇息,他无意走到一个寡妇家借桶用,那寡妇高他半头,又黑又粗,看到进来一个年轻力壮的小伙,眼波一勾一勾的,痛快地借给了他。在他去还的时候,那寡妇把他喊到屋里,要他帮忙把房梁上的一块腊肉取下来。

  那寡妇搬了一个凳子,却要他在下边扶着,自己上去取,不知怎的身子一晃,眼看要歪倒。彭二刚一扶住她,她就倒在了他怀里。

  往下一段时间,他就觉得是云里雾里、昏头热脑地折腾了半天,衣物说不上怎的飞上了天,像和敌手搏斗似的,你上去,她下来;她下来,你上去,呼哧呼哧的粗喘比风箱还响。待到他清醒过来,看着身边光溜溜的、粗粗大大的黑女人,才品咂出刚才是发生了什么。

  这一品咂不要紧,一股劲儿忽的又顶了上来,扯着女人的腿就把她拽了过来,那女人似乎还要和他对搏一番,手脚乱扑弄,但在中了魔似的彭二面前,怎么扑弄也不行了,几个回合下来,女人就成了一个面布袋,任由他翻来覆去地折腾了。不长时间,他竟然连着折腾了四回,直到那女人成了一摊水。

  这时他才体会到,干这玩意儿就像杀人一样,也他娘的很痛快!痛快得要死了!

  第二天部队离开时,他看到那寡妇站在村头的一棵大树下,眼巴巴地看着队伍。当时许多人也包括他都带着一顶苇笠,他没抬头,就这么离开了。

  4

  从那,他的寡妇缘就开始了。并且逐渐有了个本事,部队不论在哪里住下,附近只要有寡妇,不用几天他就会摸清门子,比猎狗鼻子闻兔子窝还灵。

  当然,这种事儿毕竟做多了,再隐秘也有露馅的时候,这就有了三次重新当兵的故事。

  第一次是红军到达陕北,打了山城堡以后。部队在一个村子里休整,这段时间的休整,吃的也饱,穿的也好,他心就痒痒了,瞄上了一家寡妇的门。

  按他的经验,对一些独门独院的寡妇,只要稍微动点心思,大多能上手。没想到他找个借口进到这家动手动脚时,人家吓得要命,喊了起来。他被人家邻居抓住了,送到队伍上,队伍上二话没说:“枪毙!”

  不过这枪毙要等到第二天,开完大会后执行。当晚他就挖穿土墙,跑了。跑哪儿了?跑到陕北红军第27军,说自己是红一军团掉队的,要参加他们的部队。像这样的老战士,第27军还有个不要?这算是他的第一次重新参军。

  “七七事变”后,27军和贺龙的红二方面军等被改编成八路军第120师,进了山西。

  1938年5月,他们部队打完一仗休整的时候,他又犯了那个毛病,撞到枪口上了,可他同样逃脱了。逃到哪儿去呢?想来想去,他觉得还是离不开队伍,进一步说,是离不开共产党的队伍。

  说到原因,一是他当兵已经习惯了,叫他干别的真还不行;二是他有那种毛病归有那种毛病,可对共产党的队伍还是很有感情的,浑身上下的细胞都叫这个队伍浸透了,要说到别的地方比如国民党部队里去,他想都没想。不过再参加120师的部队他还是忌讳的,让人认出来怎么办?他突然想起来,原部队里有些干部好像被派到了山东,听说那里也闹起了八路军,不然就他娘的到山东吧。于是他凭着坚强的信念,风尘仆仆,坚韧不拔,一路要着饭,叫狗咬了六回,饿晕了三回,走了一个多月,终于到了山东。听说沂水那里有个八路军的“六大队”,就赶过去参加了。这是他的第二次重新参军。

  跟着部队南征北战,闲下来的时候,他身上的那股燥热劲儿是一阵阵儿的,说不上什么时候就会上来。只要一上来,就会鼓得很难受,就会千方百计转悠到某个寡妇家里去。当然总是有危险的,比方他几次都差一点叫许传领碰上了,而且还让他和赵庆江跟踪了至少一次。最令人惊心的还是他在那个叫麻疃的村子里干的事儿。

  那几天,只要有心,村里要开斗争大会,并且要砸死一些地、富分子的气氛,都约莫能感觉到。这天,他偶尔听见村干部嘀咕,说这大会第二天就要开。

  他早就注意到,在村西头有一家富农,为人刁钻歹毒,名声比村里的地主都坏,他全家肯定会被列入被砸之列。他膝下偏有一个好闺女,长的白白净净的,彭二碰到过几次。他就琢磨,这样的闺女要被砸死,不可惜了吗?偏偏这天晚上轮到他站岗,他在富农家门前转悠了一会儿,终于见到那闺女出来找她的弟弟,说他有话要对她说。

  那闺女知道他是八路军,在当时的气氛下,有这么个八路军很亲切地对自己说话,就像在大水里看见一块木板那样向往,自然就答应了。当下就跟他走到了村北的坟地。到了那儿,彭二就不客气了,硬扑上去糟蹋了她。她嘤嘤地哭,说要到队伍上去告他。他本来就愁着怎么对付那闺女,听她说要告他,又想到她是个就要被砸死的富农分子,杀心顿起,堵住她的嘴,捆住她,狠劲儿糟蹋了几番。在这当儿,他心里蓦地浮出了许多杀戮的影子,杀皮笊篱,杀国民党士兵,杀日本鬼子,甚至杀牲口,一股热气直顶脑门,一把抓过匕首,就动了手……

  这事过后,他后怕了一阵子,也有一段时间没踩寡妇的门槛。但一阵儿过去,还是照样儿。碰到有的寡妇对他有了感情,怎么也要他留下来过日子。这一点他是坚决不会点头的。不论怎样说,他还是乐意过打仗的日子的。论起杀人那痛快劲儿,干什么顶得上当兵机会多?而且他也只乐意参加共产党的队伍,因为这样的队伍才是杀“竹耙子”、“皮笊篱”那样的坏种的。

  这次进南京城后,最吸引彭二眼球的就是大街小巷里的那些女人。她们多是穿了旗袍,走起路来身子一扭一扭的,胸、大腿、屁股立鼓立显的,从自己身边走过,那香味儿袅袅的,好久不散,心里别提有多痒痒了。想:要是和这样的女人睡上一觉,真是死了也值得。这时他才知道,原先和自己睡觉的寡妇是多么地不上档次了。

  可城里人口密集,房子挨房子,像在乡下那样找家独门独户的寡妇就很难了。“美聚院”那种场合,都放了岗不说,你也没有那么多钱去。过了几天,实在憋不住了,一股火鼓在心里,麻糟糟的,干什么都安不下心,后来就越来越厉害,直至烧得浑身发热,好像不干点什么,身子就会被鼓破了似的。

  于是就有了那晚的事儿。接着就是他的第三次参军了。

  5

  说来也真是,侦察连好像到了多事之秋,刚处理完了彭二,又跟着发生了一件事儿:邹见富不见了。

  连里连同师部撒下人马,四处寻找也没找到。尹洪亮汇报说:这几天,他好几次看见邹见富摆弄他的一个挎包,里边叮叮当当地响,一次从里边掉出了一块银圆,叫他看见了。当时他怀疑,问他怎么有那么多钱,他说是攒的。可攒哪能攒那么多?现在想想,他是不是带了那么多钱跑了?

  这可不是小事情啊!要是新兵犯了事儿还好说,偏偏犯事的是两个老兵,邹见富还是个党员。更主要的是,他们都是第一船过江,进入南京的英雄。就那么几个人啊!师里已经把他们几个人的材料报到了第三野战军政治部,报的那可是特等功啊!全野战军也没几个!可这两个家伙偏偏出了事儿,你说叫人说什么好呢!

  对邹见富这事儿,师部也没办法,只好以失踪处理了。不过把政治部副主任和沈洪义派进了侦察连,帮着李战胜使劲抓思想教育,并对认为表现异常的人挨个谈话,好一阵子才渐渐平静下来。

  对这事儿,许传领说不上是什么滋味。怎么说呢?彭二和邹见富都是一营侦察班的老兵,说起来和他们都有些恩怨,可恩怨归恩怨,是是非非的,总也是个心理依托。他们这一出事,他心里就像有个风筝断了线,一下空落了许多;又好像心里原先有个很牢靠的东西,被松动了几下。你说说,仗打了多少年,血里火里都过来了,怎么偏偏在进了大城市后出了事儿?难道人这一辈子,就不能有个很牢靠的想法儿?碰到点馋人的事儿,说变就变?真他娘的没出息!

  不过,这几天许多部队驻地包括侦察连的驻地成天很热闹,不长时间,许传领就把那点烦事儿忘掉了。最热闹的就是连驻地天天围着一群南京中央政治大学的男女大学生,打听着要参军。尤其是一些女生,嚷得更厉害。

  因为一下要求参军的太多,部队不敢做主,向上汇报,惊动了中央,周恩来下令绝对不能全部接收,因为这样会在国际上酿成事件,说共产党裹胁学生集体参军。于是103师挑选了部分学生,其余大部分都动员回去了。

  这一下,103师师直各部门一下增加了不少大学生,热闹了不少。

  其中有一个叫魏仪的女生,要求参军时去过侦察连多次。她围一条红围巾,衬一张白里泛红的瓜子脸儿;穿一件浅黄薄呢长裙,顺身体流水似的耷下来,显出了令人眼热的腰身,简直叫你承担不了。

  也怪了,她见了许传领就打招呼,问他战斗故事。他被问多了,有时也扯几句打仗的事儿。他说话的时候,她毛茸茸、乌溜溜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他,里边还有火苗儿似的东西在跳。但他不敢看她,眼皮一麻达,就把眼光躲过去了。他觉得那只是城里的闺女好奇而已。

  她参军后被留在了师宣传队,许传领遇到她,她每次都高兴地和他招手,乌溜溜的眼睛还是那么看他。他看她穿军装的样子,和以前又有不同,乌黑的短发在帽檐下露出来,衬着白皙的脸,帅气又妩媚,真是要多好看有多好看。想不到世界上的女人还有这么好看的。

  他想,她怎么老是那么看自个儿呢?城里的闺女和老家的闺女就是不一样,老家的闺女才没这么看人的呢!那还不叫人笑话死?是不是她对自个儿……他不敢想了,一想脸就热,脸一热就更不敢想了。人家是大学生,又是城里的闺女,听说她家里开着好几个厂子,钱老鼻子多,怎么能对你有那种想法呢!你拉倒吧!再说眼下是个什么日月?成日里玩刀弄枪的,女人你搿得起吗?

  他突然想起了秀菊,下意识地摸摸内衣布兜里的钢笔,眼一热,湿乎了。

  其实他是低估了自己。就他在男人群里也少见的体魄,那隐藏在成熟的气质后边的硬悍和冷锐来说,足以构成一个吸引异性的强大的磁场,何况一个对革命、对现实中发生着的一切都正神秘着、向往着的少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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