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侦查连

第七章

  1

  大梁家大集是在大梁家镇西边的河滩上,两天过去后,许传领和邹见富头戴瓜皮帽,肩上搭一件褡裢,上穿黑色对襟大褂,当腰揽一条带子,下穿灯笼裤,走到大集东边一个路口的大树下坐下歇了起来。之所以在这里歇下来,是因为从据点出来赶集的人都要从这里经过。

  根据许传祥的说法,谢洪顺是大个子,四方脸,脸上有几个浅麻子,好戴灰色礼帽,穿灰色长袍,脖子上经常围一条深蓝色的围巾。不知怎的,他对自己骑的马很爱惜,说是能丢了老婆也不能丢了马,谁向他借都不行。那马是枣红色的,很猛气。许传领早记住了这些。和邹见富坐在一棵树下,看着来往的人群。

  谢洪顺好像今天出来得晚一些,直到快天晌了,才出现在路口。毕竟他是高个儿,骑马的人又少,所以一眼就看到了。他的穿戴,骑的马,和许传祥说的一点不差。脖子围着那条深蓝色的围巾,显得很跩。马后边跟着两个步行的手下,一个留分头,一个戴三页瓦毡帽。一行人看去倒有几分威风。

  许传领精神提了起来。老天爷开眼,没叫扑了空。他和邹见富装做在争一笔账儿,他说邹见富欠的是两块三,邹见富说欠的是两块一。眼看着姓谢的一行从他们旁边走了过去。他们起身跟着进了集。

  谢洪顺下了马,让三页瓦牵着,挨着熟肉摊儿逛起来。这里有猪头肉、猪蹄、猪耳朵、猪肝、猪肚、猪肺、猪肠,还有烧鸡、狗肉冻等等的玩意儿,空气里飘着一股浓重的肉香。这样的摊儿旁边一般都有一张小桌子和几个小木凳,讲究的还要搭上一个布篷子。有的客人喜欢当时叫摊主切上个半斤八两的,要上一瓶酒,坐那儿抿上几盅。

  此刻谢洪顺就选了这么一个桌儿,坐下来,吆喝着叫摊主切上半斤猪头肉,半斤猪肝,四个红烧猪蹄,再加一个烧鸡。摊主自然认识这尊神,挑了些好的,秤打得老高,急忙把东西上全了。谢洪顺叫留分头的手下拿来一瓶酒,让另一个手下把马拴在就近的柱子上,三个人就美滋滋地喝起来。

  不多会儿,许传领和邹见富也过来了。在谢洪顺的邻桌坐下来,许传领也大咧咧地喊了一斤猪头肉、一瓶烧酒。因为任务特殊,临来时他们到老范那里支了两块钱的北海票子,本来想要三块的,老范要命不给。他们只好将就这两块钱,到合作社兑换了在敌占区流通的联合准备银行发的票子,算计着花起来还是有余头的。

  他们坐下后,许传领高声大嗓地和邹见富干杯。邹见富刚开始有顾虑,但叫他一咋呼,劲儿也起来了,他要干杯,就和他干,不多会儿脸就红了。

  谢洪顺开始注意这俩小子了。娘的这个集上谁见了老子不老老实实地尊着让着?他们倒好,坐在自己旁边喝酒不说,还吆吆喝喝的,能得不赖!他朝留分头的使了个眼色,留分头的走到许传领跟前,问:“你们哪里的?”

  许传领眼一斜楞:“你哪的?”

  留分头的一愣:“咦——知道不?俺是便衣队的!”

  许传领说:“便衣?什么便一便二的?俺在这儿喝二两,碍你啥事了?”

  谢洪顺突然觉得这俩小子好像有点脸熟,对了,是不是刚刚在东边路口树底下坐着的那两个人?怎么有点不对劲儿啊!他突然掏出枪,走过去,对准了许传领:“站起来!别动!把棉袄解开!”

  许传领站起来说:“干吗这是?掏枪弄棒的?俺们可是本分的老百姓!”

  谢洪顺警惕地后退一步,把手指扣在手枪扳机上:“别啰嗦!解开棉袄!要不老子真开枪了!”

  许传领把棉袍子解开:“你搜就是了!”

  他说着把胳膊张开,那袍子也随着张开了。其实他的那把“张嘴蹬”掖在后腰,所以不怕敞开怀。谢洪顺见状,有些放松了,让三页瓦搜邹见富,分头在一边监视着,自己把枪向枪套里一揣,开始搜许传领的身。这一搜,他的头就低到许传领的袍子底下了。

  这当儿,旁边一些看热闹的人看见,许传领的袍子不知怎的就合上了,只看见谢洪顺的上半身被包在袍子里,露在外边的两条腿在乱蹬,却一时不知是怎么回事儿。待他两个手下人觉得不对劲儿,想掏枪时,许传领和邹见富已经把枪掏了出来。只不过许传领是用左手掏的枪,他的右胳膊夹着谢洪顺,一动也不动。那两人对着黑洞洞的枪口,一时傻了眼儿。

  许传领说:“鸟样!在一营侦察班面前还要耍威风?看把你们能的!牵上马,老老实实跟俺走!”

  邹见富上前把他们的枪掏了出来。这时候谢洪顺的腿早就不蹬了,许传领的右胳膊一松,他就像一截木头似的一下从袍子底下掉了下来,嘴角上挂着血,眼瞪着,身子挺了。刚才许传领的右胳膊铁棒一样夹住了他脖子,硬把他夹憋了气儿。

  许传领掏出一张告示,放在了他身上。那俩人的脸都吓白了,乖乖地跟着向外走去。围观的人群都惊呆了,醒过神来后,掉头就跑开了。

  刚才的集市还像一潭平静的湖水,就因为这里卷起了一个旋涡,一下就暴市了,赶集的人一边跑一边嘀咕五团一营侦察兵打谢洪顺的事儿。不多会儿集市就散净了。

  2

  许传领押着两个人,邹见富牵着马,早就走出了集市。越向前走,两个俘虏越害怕。他们这些便衣在周围的村子里几乎都作过孽,要是让他们带到八路军根据地,叫百姓认出来,还能饶了他们?分头向三页瓦使了个眼色,在过一道沟的时候,他们两个先爬了上去,趁后边的人没爬上来,拔腿就跑。

  邹见富慌了,喊着要追。许传领根本没当回事儿,爬上沟沿,抽出手枪,“啪”一声,子弹落在了他们两个前边半尺远的地方。他们向后一躲,“啪”地又一枪,子弹又跟着落在了后边半尺远的地方。他们想向左跑,左边半尺远的地方落了一颗子弹;他们想向右跑,右边也落了一颗。分头慌得尿了裤子,挺起身子硬蹿,一声枪响,他的脑袋被凿了一个窟窿,一股血纷纷扬扬地喷向了天空。三页瓦吓煞了,脸白得像石灰水刷了一遍,腿哆嗦着,转过身想走回来。但许传领不领情儿,又在他前边开了一枪,他一哆嗦,神经错乱了,眼直直地,啊啊地狂喊着,掉头就跑。许传领又是一枪,敲碎了他的膝盖。他一个趔趄就倒下了。

  许传领吹吹枪口,对邹见富说:“咱走。”

  邹见富说:“你——你——怎么开枪上了瘾?他本来想过来投降的,怎么还杀他?”

  许传领说:“你怎么知道他是投降的?俺看他是想跑。”

  邹见富说:“把他打伤了,怎么带他回去?”

  许传领说:“带他回去,你给他养伤啊!就这么叫他回大梁家镇吧,报个信儿,别叫他们太扎煞了。你知道不?有的人可以叫他投降,有的杂碎就是该杀。便衣队的杂碎个顶个的该杀。”

  邹见富很反感他的态度,一是违背俘虏政策;二是他心太狠。不论怎么说也是一条命,都要回来投降了,怎么还敲碎了他的膝盖?这不一辈子残废了?还不如一枪毙了他呢!这号人是拿着人命当玩笑耍了。回去一定要汇报,这种习惯不改还中?

  回来后,班里对许传领却很满意,宋加强偷偷问他:“乐意加入党不?”

  许传领一愣:“加入党?”

  他突然想起来,噢——就是加入共产党啊,怎么想起来叫俺加入呢?管他呢!叫加入就加入,要是加入了,嗯,起码会比彭二厉害一点。高兴地说:“乐意!咋不乐意?”

  宋加强说:“那你还要好好表现自己,除了作战勇敢,平时也要注意纪律,啊?”

  不知怎的许传领想起了和赵庆江偷炕饼等等的事情,脸热了一下。他奇怪地问:“怎么俺乐意了还不成?还要好好表现?”

  宋加强说:“那当然了。入党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儿,说入就入了。”

  许传领有些失望,想:“拉倒吧,叫俺入俺就入,不叫入拉倒!什么表现不表现的!那不是糊弄人嘛!”

  不过他对宋加强还是很感激的,觉得他看得起自己。班里除了班长,爱管事的就是他和邹见富了,可他管事和邹见富不一样,他是什么事都明着来,而且是该管的管,不该管的不管。

  3

  不过杨副教导员对许传领可不满意了。邹见富向他汇报了后,他起身在屋子里来回走,想:“土匪!这是标准的土匪习气!宋加强还要发展他入党,哼!什么水平!”

  他决定此事不和营长打交道,先和武教导员私下里沟通一下。对侦察班里的臭毛病再不当回事儿,要犯大错误,捅大娄子的!他不信面对这样的事实,教导员还会装糊涂,和稀泥。

  武坤的住处是在营部的西里间,炕上放着一个小方桌,平时他就在那上边看文件,写东西。眼下杨义隔着方桌在他对面的炕沿上坐下来,说了那件事后,看着他,想听他到底是什么意见。

  武坤脸一凛,说:“这小子,净惹事儿!咱该调查的一定调查!要真有严重违纪的事儿,一定严肃处理!”

  杨义有些高兴了:事到临头,教导员还是明事理的。

  武坤又说:“不过,不过——嗯,你的看法不能说不对,是对咱部队负责哩!说实话老杨,没有你这样的同志,咱部队真还形不成战斗力!可我觉得呢?看问题也要从多方面看。侦察班的人,都是百里挑一的,什么叫百里挑一?就是和多数人不一样呗!没个小性儿,没个特点,也成不了侦察兵。你想想嘛,鬼点子多、打仗不要命的,不都是这样的主儿?他们性子很硌棱,都有毛病,可一些危险的任务多数还得靠他们完成。一个部队要是没有这样的兵,真还撑不起来。刚才不是说到战斗力了吗?从这方面说,尊重他们,也是尊重战斗力。你说是不是?”

  杨义不同意武坤的话:怎么还非得有毛病的兵才能当侦察兵?岂有此理。他奇怪地看着武坤,乍看他比罗积伟要斯文一些,其实骨子里真还是半斤八两,只不过教导员这个职务使他不得不稳重一些罢了。本来只以为他是没原则、和稀泥,真是大错特错了——原来对侦察班那帮二大爷的偏爱,他比营长还厉害啊!还拉得一套一套的呢!不过都是标准的偏理、歪理!按说这个武坤和罗积伟一样,也是红军干部,既然都是红军干部,觉悟怎么都了了呢?看来就是因为没有文化。

  杨义倒感觉自己应该负更大的责任了,一股神圣感油然而生。他严肃地问:“照你的看法,野蛮还成了战斗力了?”

  武坤说:“你看,你看,不能这么说嘛!我主要是从怎么看待战斗力这方面说的,在一些事儿上,咱们能包涵的还是要包涵一些。当然这也有个限度,不能没原则。我前边说过了嘛!要真有严重违反纪律的事儿,该处理的还是要处理的。要不还了得?”

  杨义紧逼一步,问:“那你看许传领这件事,是不是违反纪律?就这样的人?还能发展入党?”

  武坤说:“这些情况我一块了解了解吧。不过把他列入入党的考察对象,是他们班里报上来,我同意的,就是个考察嘛。”

  他果真找邹见富和许传领了解了一下,过程差不多,但解释不一样。许传领说他开枪打他们的前后左右,是想压住他们,让他们回来。他们硬要跑,才把他们打死的。

  武坤回去对杨义说了许传领的理由,杨义明知道有狡辩的成分,可也不好反驳,只好算了。

  4

  许传领对邹见富咬耳朵根子瞎汇报的事儿很生气,老子叫你跟着完成任务就不错了,你还在后边挖墙脚儿,什么玩意儿!他把这事跟赵庆江说了。他早把他当成是贴心兄弟了,有什么心事就对他说。

  赵庆江皱皱眉说:“是得扎鼓扎鼓他。”

  许传领看着他的脸,看他有没有好主意。

  终于他的眉头松开了,说:“你跟俺来。”

  许传领悄悄跟他到了房东家的伙房。这时都是下地的时节,房东家里没有人。赵庆江踩着凳子,从房东家高高的后窗台上,拿出一个纸包,里边是一挂鞭炮,说:“上次俺帮他扫房子看见的,咱摘几个下来。”

  他们摘下了三个,把别的又放了回去。

  许传领问他干什么。他说:“你尽管等着看就是。”

  晚饭前训练完刚回到住处,邹见富把枪放下就走了出去。赵庆江冲许传领使个眼色儿,悄悄跟着他走。

  老乡家的茅房太小,加之人家家里有女人,队伍上的人住到房东家后,只要有条件,一般都会在外边搭一个自己用的茅房。眼下在这家老乡家外边的沟沿上,他们就用土坯搭了一个没有顶的简易茅房,由营部和侦察班共用。

  邹见富进了茅房,眼见得他蹲了下去,赵庆江和许传领溜过去,赵庆江从布兜里摸出那三个鞭炮,把捻子拧在一起,又递给许传领一个火镰,小心擦着,点着了捻子。赵庆江看看捻子快烧完了,顺着墙头放了下去,接着就和许传领蹑手蹑脚地跑开了。

  他们听到,后边先是传过几声沉默的声响,接着就是人的咋呼声。不过那是两个人的声音,另一个好像是杨副教导员。

  许传领有点害怕了,想:“毁堆了,里边怎么还有个他?”

  他把担心说了,赵庆江大咧咧地说:“他也不是个好东西!扎鼓了就扎鼓了!”

  他们从前边绕回了住处,好像是刚从出操的地方回来。

  不久就传开,那时真是杨副教导员和邹见富蹲在茅房里拉屎的,有人把鞭炮扔进茅坑里,炸起一些屎,溅了他们一腚。本来杨义和邹见富以为是有敌人开枪或者扔炸弹,吓得不轻,看清是鞭炮后,虽然放了心,但也窝囊得不行,找地儿擦洗了好半天才算利索了。

  不过杨义还是认为有坏人搞破坏,嚷嚷着要查,可也没查出个所以然。

  倒是邹见富觉出了点什么,皱着眉头冲许传领看了好多眼,可愣是瞅不出道道,生了一阵子气也就算了。

  可打贺本斋许传领是捞不着去了。本来许传领掏了谢洪顺,彭二眼见得他的成绩越来越大,眼都红了,非争着去完成打贺本斋的任务。正好许传领打谢洪顺的事儿引起了争议,董班长就让彭二和李乃好去了。说起来,侦察班里就李乃好认实儿,好搿乎,和谁配帮都中。不过他们还是采用了许传领的方案。根据据点里送出的情报,贺本斋的婚礼在大梁家镇香四海酒家举行,不论怎么说这也是个机会。

  5

  第二天也就是十六号天傍黑的时候,彭二和李乃好进了大梁家镇。这一次他们戴的是呢礼帽,穿的是海昌蓝布长袍,手里拎着两个点心盒子。尽管因为发生了刺杀谢洪顺的事情,盘查有些严,但因为他们早准备好了良民证,所以顺利地进了据点门。

  他们直奔香四海酒家。

  看来,昨天大集上的事儿并没有影响贺本斋的兴致。毕竟这是在据点里边,保险得很。酒家里外披红挂绿,喇叭唢呐锣鼓鞭炮鼓破了天,一拨拨前来贺喜的人络绎不绝。来人在门口的红案上登记一下,递上红包礼品,就可以入座。因为人多,许多人并不认识。彭二和李乃好登记的姓名是张福奎、明常财。递上点心盒子和包着几十块钱的红包,就进了门。

  他们打量了一下里边的情况,见来的客人分了两拨,日本人和一些贵宾在二楼,一般的来客在一楼。一楼天花板当中吊着两只汽灯,大厅里摆了十几张桌子,来人随便坐就行。他们选了靠楼梯的一张桌子,和早坐在那里的几个人点点头,就坐下了。这里离灯远了点,又有楼梯挡着,有些昏暗。贵宾的目标大,且多是贺本斋的熟人,彭二他们不方便上二楼,只能在一楼等机会。

  不多会儿酒宴就开始了。他们与同桌的几个人互相介绍了一下,他们说是贺本斋小老婆舅家门上的表弟,那几个人说他们是在临沂做买卖的,日常得了贺本斋的关照,特意来贺喜。他们几个人就一边喝酒一边海吹胡唠开了。

  过一会儿,楼梯那儿响起了一阵脚步声,大厅里一阵骚动,原来是贺本斋下来敬酒了。他身穿印花大红绸布长袍,头戴绣着红围箍、插着两根红翎子的礼帽,满面红光,挨着每个桌子敬酒。说话间就来到了彭二的桌子边上。因为来人有小老婆的娘家人,有临沂、莒县、日照甚至苏北各地的商人,他不可能都认识,所以不论走到哪儿,都是一套例行的客套话。他脸胖乎乎的,很白,看去倒是一副文雅的样子。

  他敬完酒,刚要离开,彭二突然用本地土话说:“哎——对了,表哥,俺三娘托俺问您个事儿。”

  他离开座位,走到贺本斋前边,说:“俺三娘的意思是叫俺三叔到临沂城开个布店,不知中不中。”

  他边说边向贺本斋的身子靠,好像下边的话要悄悄说。

  贺本斋皱着眉头,他当然一时弄不清这个叫自己表哥的人是谁,他三娘又是哪个门上的。这个倒无所谓,小老婆门上的新亲戚多,凡是有用的,以后慢慢认就是了,问题是他觉得眼前这人有点逼人的味道,在一时反应不过来的时候,就让他向后逼了两步,身子不觉间贴近了楼梯。

  彭二把嘴堵在贺本斋的耳朵上,脸上笑眯眯的,不知说着什么,身子堵住了来自大厅的大部分视线,贴近了贺本斋。不一会儿,彭二离开了。不过贺本斋的身子还靠在楼梯上。

  彭二还是一脸浅笑,举着酒杯,好像要到别的桌子上敬酒,离开了这里。李乃好也跟着离开了。靠近门口的时候,他们径直走了出去,看见门口放着好多来贺喜的人的自行车,两人别开两辆自行车的车锁,跳上去,飞似的射入了暗夜。

  这时候酒店里才炸了锅。原来,人们一直觉得和贺本斋说话的那人与贺本斋的关系肯定很亲密,对他们靠着楼梯说话不奇怪。直到那人离开一阵儿后,才有人注意,怎么贺本斋老站在楼梯那儿不动呢?待觉得不对劲儿,过去看时,才心惊胆战地叫起来。原来,贺本斋当胸插着一把匕首,只露出很小的一截把儿,匕首尖牢牢地插在他身后的木质楼梯上——他被钉在了那儿。

  彭二和他说话的时候,一把匕首早揣在了棉袍的袖子里,悄悄对贺本斋说:“你不知道我是谁吧?……”说话间,他胳膊已经抬起来,照准他心脏的位置,匕首猛捅进去,又狠狠地推了一下。贺本斋只来得及在嗓子里哼了一声,所有的意识就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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