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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争启示录

第十章 步步紧逼 二

  这几天可把北平武官今井武夫忙坏了。前几天他匆匆赶到天津,去试探得了心脏瓣膜病已陷于奄奄一息的天津驻屯军司令官田代皖一郎,接着又去参加他的追悼会。对于这位正当年的中将的逝世,他的心情很沉重,他惋惜将军死得太不是时候,因此各种谣言不胫而走,传说因忧虑局势自杀、或被本军谋杀的流言很多,幸好关东军早已在田代重病期间就委派了香月清司中将到任,总算没误大事,这使他还稍感安慰。在田代躺在医院做垂死挣扎时,今井武夫便跟着临时代理司令官的参谋长桥本群,马不停蹄的到前线视察。那些天偏赶上阴雨连绵,并时有暴风雨袭击,道路泥泞,他只好白天到前线,夜晚便宿在扶桑旅馆。由于日军逞威企图在中国守军夺走龙王庙和东辛庄后再重新夺回来,伤亡很重。今井武夫不得不向冀察当局交涉开开城门,把伤病员送进同仁医院救治。他马不停蹄地奔跑于前线与中日官方,累得他简直要吐血。10日——也就是卢沟桥战争爆发后三天,他第一次接到东京发来的"不扩大事件,就地解决"的训令。于是他和日本特务机关长松井太久郎大佐,挖空心思,拟好了三条要求:一,要求冀察第二十九军代表向日军道歉,处分肇事者,并保证今后不再挑起类似事件。二,中国军队不得驻屯在卢沟桥附近及永定河东岸。三,鉴于本事件系在蓝衣社、共产党及其他抗日团体的领导鼓动下挑起的,故今后对上述团体应彻底取缔。应向日军提出承认以上各条的书面文件。承诺以上条件后,日华两军立即撤回原驻防地。但卢沟桥附近驻军应按我方要求执行。

  这个书面条件,是由今井武夫亲自跑到天津,交到中国选派的谈判代表——天津市长兼第三十八师师长张自忠的。张自忠那时正在寓所患严重的肠炎,而且他的胞兄刚过世不久,心情异常抑郁。他看了日本提出的蛮横条件,便对今井武夫表示:"从卢沟桥撤兵和惩处肇事的负责人有困难,"因而谈判陷入了僵局。

  今井武夫以一个职业军人的眼光来判断,他以为日军所处的战略形势极为不利。他已觉察到,如果开到卢沟桥的日军不寻求什么借口使之后撤,就会面临被优势的中国军包围的危险孤立境地。正在他踌躇不前、进退维谷的时候,他万没有想到,当他刚回到北平特务机关时,早已有天津军司令部打来的专线特急电话在等他了!他拿起电话,便响起情报处参谋寺田盛寿少佐的声音:

  "喂!是今井大佐吗?我奉命通知你,今天下午两点钟,东京的内阁会议下定重大决心,决定调动国内的三个师团和关东军、朝鲜军的有力部队。多年悬案的中国问题,如今才是解决的绝好机会。所以,没有必要进行谈判,如已达成协定,也予以撕毁。"

  电话里传来的欢快而强硬的声音,使今井武夫有些惊愕。他想根据他了解的实际情况插问一句话,都被对方那盛气凌人的语调严厉地予以拒绝了。放下电话,他陷入了迷惘与恐慌之中。仅仅在上午,东京的命令还是"不扩大方针",而下午传来的派兵通知,大相径庭。东京不再征求当地的意见,只凭独自对局势的判断,突然决定出兵华北,甚至发出了动员的密令,仅仅几个小时,竟有如此的天渊之别,这是不是说明东京的方寸已乱?抑或是军部与内阁中强硬派战胜了温和派?还是总在争论不休的"南进派"战胜了"北进派"?但是他不想就这个问题再捉摸和思考下去了,做为一个执行国策的日本军人,他只相信一句格言,那就是:"军刀既拔出,焉能不见血而入鞘!"

  7月16日,陆军省根据今井、桥本群提出的那个较为温和的谈判条件,17日经东京内阁审议,下达给天津军的强硬方案就变成了这样:

  一,以7月19日为期限,履行协定。最低限度做到:

  1.宋哲元正式道歉;

  2.做为处罚负责人,免除冯治安师长职务;

  3.中国军队撤出八宝山附近;

  4.在11日的解决条件上要求改由宋哲元签字。

  二,中国方面如不在上述期限内履行日方要求,则停止当地谈判,并对第二十九军实行武力讨伐。为此,期满后将调动国内部队,派往华北。

  17日刚返回天津的宋哲元,接到今井亲自送达的这份通牒,18日就急忙到天津驻屯军去拜会11日在战斗机的护卫下到达任所的司令官香月清司,进行两军阵前的"摸底"。19日他匆忙回北平返任,立即决定撤除市内一切防御设施,同时撤回增调市内的部分军队。20日就向市民发布了这样的布告:

  卢沟桥一战实事属局部地区问题,望同胞安心,勿轻信谣言。

  但这时蒋介石却突然改变了主意:他觉着这时派遣中央军介入华北问题,正是赶走宋哲元旧西北军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于是一方面派副参谋长熊斌来见宋哲元,一方面批准了调中央军五个师北上的提议。宋哲元在他回山东老家前,跟李大波深夜谈心时所担心的那件事,终于选择在这个时机发生了。

  今井武夫匆忙地从天津回到北平使馆武官室,宽解了那身军装,摘掉军帽,露着稀疏卸顶的脑袋,摘下近视眼镜,洗完脸,打开了电扇吹风,曹刚就带着殷汝耕的郎勇井上乔之来到了。他们之间早就认识,所以一见面用不着说客套浮词,就单刀直入地谈实质问题。今井对殷汝耕非常信任,尤其对他率先在华北举起自治旗帜,内心还有几分感激。所以他一口答应,一旦考虑华北行政长官人选,也绝不会忘记他的功绩。

  "曹丧,你不来我也正要找你,"今井武夫戴上眼镜,微笑着说,"你知道吗,形势已完全明朗化了,内阁已做出派兵和战争动员令,以后,我还要更多地依靠你呢,还有乔之兄,你也不例外,也请你把这件重要的军事行动的秘密消息,带给殷汝耕长官,唯后,他大展鸿图的机会有的是。让他尽管放心。"

  那一天老朋友见面,谈得非常投契、愉快,今井武夫奔波了这十几天,还没有回过家,更没有在家吃过一顿安生饭,他就笑着,咔叭咔叭弄响他的手关节提议说:

  "喂,到我家去吧,我请客。"

  "好,那我们可就叨扰啦!"

  今井武夫带他俩穿堂过院,来到一个有假山石的后花园小院,廊上的一只大木盆里,早已摆好冰窖工人每天送来的天然冰,散放着冷气,不一会儿小藤桌也在院里摆好了。

  今井夫人穿着带家纹的和服,从屋子里走出来,向他俩鞠躬,表示欢迎。她依然显得哀伤忧郁,因为虽然时隔一年半①,她依然没从丧失刚入小学的长子这件不幸的事件中解脱出来。她带着哭容的微笑和客人周旋。见到丈夫平安回来,她悬着的心才安定了。

  ①1935年12月底,今井在日本丧子,携家属来北平就任。 

  他们吃了一顿纯日本的"天不罗",那是用大漆盖碗盛着浇了菜汁的?只烹大虾。然后冲一碗名叫"味噌汁"的大酱汤,配一盘鲜黄色的腌萝卜,喝一杯三月啤酒,就算是很丰盛的一顿饭食了。

  正当他们吃完饭,坐在躺椅上舒舒服服纳凉时,忽然传来了时而稀疏时而密集的枪声。

  今井武夫扔掉嘴里的牙签,吃惊地从躺椅上跳起来,高声地说:"怎么回事?怎么回事?难道中国军队要在我们的军队还没有调来的时候就要打吗?"他奔向屋里的电话,抓起话筒,快速地喊着:"摸席捉席!①"

  ①为日本人呼叫电话的声音,相当于我国的"喂,喂!"

  一会儿事情就弄清楚了,是天津驻屯军以保护日本侨民为名往北平派来的广?乘二十七辆大卡车强行进入广安门而引起了两军冲突。面对日军的蛮横,二十九军被爱国思想激励的下层兵士,再也按捺不住他们满腔的愤怒了!

  今井武夫急忙穿上军装,抓起帽子,对曹刚和井上乔之二人说:

  "怕是要戒严了,你们快走吧!我要赶紧设法通知散居在北平城内的二千二百名日侨,集中到享有治外法权的东交民巷来。"

  他俩和今井武夫握手告别,匆忙地穿过肃王府亭台楼阁的空旷大院,朝门外奔去。

  刚到日本使馆门口,曹刚就意外地发现毗邻的美国使馆院内,理查德挽着他的妻子,正和威尔斯武官告别。

  这意外的邂逅使他喜出望外。他正要找理查德,而他却自动地送到他眼皮底下来了。他紧走两步,站在美国使馆门口,挥着手喊着:

  "哈啰,李会督!我的时候,想不到在这儿碰到您,真是巧遇啊!"

  理查德一见减叫他的人是曹刚,身边还跟着一个地道的日本人,他的心里早已经腻味了,"哼,又是这个该死的两面特务!"他心里骂着,但还是把微笑挂在了脸上。

  "李会督,我有一个重要的消息要向你报告。"

  "什么消息呀?"理查德本能地反问着。

  "您的教女李蓓蒂又失踪了吧?"

  "是呀,你怎么知道的?"

  "我看见她了。"

  理查德有了兴趣,连爱弥丽都忍不住插问:

  "她在哪儿呀?"

  曹刚凑到理查德的耳根,低声地告诉他:"她跟一个男人住在一起,那个男人就是我追踪的一名共党分子。"

  "啊?!"理查德惊呆了。

  爱弥丽双手抱着头,叫得更欢:"哦,我的上帝呀,饶恕我吧!"

  理查德的脸一个劲儿变颜变色,但稍过片刻,他就冷静下来。一种政治上的好嫘暮投?徒怕蚀本的思想,使他迅速在心里决定他不放弃这个山女,他要破釜沉舟地追踪下去。

  "快告诉我,她究竟在哪儿?"

  "在通州。李会督,你能跟我去堵她吗?"

  理查德沉吟了一会儿说:"我暂时离不开,我派乔治跟您去,行吗?"

  "行,一言为定,明早我来接他。"

  理查德喜出望外地跟曹刚挥挥手,上了使馆的奥斯汀牌的汽车。他把头靠在背座上,坐得更舒服些。他的脸上挂着微笑。他没有料到,这些天他一直为他那个"东方尤物"的失踪难过,却在俯拾之间失而复得。

  "你真准备让乔治跟这个姓曹的小子去通州吗?"

  "当然,我派他去,完全是出于对他的锻炼,他已经不小了,不能总是躲在老母鸡的翅膀底下偎着。"

  由于意外中得到红薇行踪的消息,把他这些日子以来对战争的不安、对教务的惶惑、对失去教女的忧愁,都一扫而光了,心里只留下老穆德的那封信带给他的欢乐和思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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