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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争启示录

第九章 虎穴 一

  李大波带着红薇、王淑敏在通县南门外火车站下了车,便径直穿过城里,来到鼓楼前的北大街,照直来到高升黑白铁活铺。那时不过是早7点半钟。狭窄而古老的大街上,除了四郊进城的掏粪农民和稀疏的清道夫以外,绝少行人。除了炸果子、卖豆浆的早点铺,其余的店铺都还没有落板开门。连他们乘坐的这趟短途火车,除了跑单帮和趸货的买卖人,也没有更多的乘客。这对于他们,简直是一种天然的荫蔽。

  小力笨儿海鹏给他们开了门,见来了两位堂客,他有点惊讶,这时刚洗漱完毕的杨承烈见来了红薇和王淑敏,他的脸上立刻浮上笑容,他忙走到小院跟她俩握手,对李大波开玩笑地说:

  "好极了,大波!你到底搬来了两员女将,本事真不小啊!这下可好了,我们能顺利地开展工作了!红薇、淑敏,我真要感谢你们呢!"

  红薇和王淑敏见杨承烈这身小手艺人的短打扮,笑得弯了腰,她俩异口同声地说:

  "老杨同志,您这身打扮,在街上碰见可不敢认呀!"

  老杨笑着摆手:"以后你俩可要改口,千万别称呼我老杨同志,往后都要叫我郑掌柜,哈,你们看我像那么回子事吧?这就叫干什么吆喝什么。"

  海鹏已经拉起风箱,锅里熬上了小米稀粥。红薇拿出那袋夹火腿的三明治,他们便在小院的地桌上,吃起早点来。李大波和杨承烈边吃边互相交换着两地和前线的情况。饭后,海鹏走到铺面房去支应门脸儿,他们四个人便商量起今后如何开展工作的具体问题了。首先讨论了李大波在伪"冀东防共自治政府"的管辖内担任什么职务更便于开展工作。杨承烈说,有一位办公室主任,是我们北方局派来的秘密工作者,他利用有根底的社会关系,在这里扎下了根,很得殷汝耕的信任。通过他,可以得到殷汝耕秘书的职位。李大波考虑了一会儿,便提出他要去见张庆余,听听他的建议之后再做安排。

  杨承烈看着王淑敏始终害羞地低着头不说话,便对她说:

  "淑敏!我还是第一次看见你像今天这么腼腆,过去你给我的印象是泼辣,猛打猛冲的,……我想问你,你愿意承担这个任务么?这里的生活比较艰苦,没有经费,吃饭、花销,全凭铁活手艺挣钱……"

  "我并不怕艰苦!……别以为就你能艰苦!"王淑敏带着被误解的委屈神态,倔强地反驳。

  "好,好,你说的对!"杨承烈笑了,看一看她和红薇两人穿的绸子旗袍说,"当铁铺老板娘这身小姐打扮可得改换。"

  "人家换装还不行吗?"王淑敏噘着嘴说。

  红薇笑起来,她看着王淑敏胀红的脸用打趣的口吻说,"你太不了解别人的心思了,嘿!你就放心吧,郑掌柜!我淑敏姐可能干哩!准能把这内掌柜的角差儿当好,你就请好吧!"

  红薇的话惹得他们全都笑起来。最后是决定李大波和红薇去找一处合适的房子,租赁下来做为党的秘密交通站。事情就这样商定了。吃罢早饭,李大波便赶往城外的宝通寺,去见张庆余。他在保安队大队部呆了多半天,到下午才返回铁铺。依照张庆余的建议,为了便于开展工作,李大波不妨身兼二任,在政府这边是"殷长官"的秘书,在保安队那边,是张大队长的联络官,举事的时候,就是二十九军的代表。午后李大波返回铁铺休息了一会儿,喝了两碗防暑败火的绿豆汤,就带上红薇顶着炎热的太阳,在通县城里到处转游,一来是为了熟悉这座小城的路径,二来是按照告示牌和电线杆上贴的招租条儿去寻找租房的地点。天公作美,到黄昏时分,他俩居然按图索骥地找到了一处比较理想的房子。地点就是文庙街里正对着"冀东防共自治政府"的大门那条叫武功卫的胡同里。据说卢沟桥炮声一响,通州城里也着实慌乱了一阵,有些有钱的阔老乡绅,为避战祸纷纷南逃,便有大批的房子空下来,李大波就是根据"吉房招租"的大红帖子找来的。那是很大的一座院子。威武的黑漆大梢门上,有大红漆的对联:"忠厚传家久,诗书继世长"。一进门朝南,上高台阶为一偌大院落,内又套两层院,前有佛堂,后院住房,是房主人称"金善人"自宅。院里有廊庑相连,还有枣树、梨树和海棠树。浓荫遮地,十分幽静。出得这院往北,又拐进一座大院,一进院门便有一处玲珑小院,有南北两间小屋,非常别致,小院内有两棵丁香树,他们租下的就是这处僻静的独门独户小院。小院外是一片很大的空场,遍栽钻天杨树,尽南头还有一片民宅,约有十来处各立门户的人家。真像一处村寨。李大波和红薇进来时,那大院里正有许多孩子在踢球玩。这一片宅第连云的大宅院,都是"金善人"的房产。李大波对租下这处小院非常满意,因为虽是大宅门,却分小院、小院之外还有十来处民宅,进进出出,有如蜂进蜂房,在这里居住,隐蔽非常方便。更加上大梢门外钉着一块木牌,上写"积德修好、免费舍药",来往不少穷人,进出领药,又多一层障眼。

  金善人是一个矬胖墩子,圆头圆脑,上身穿和尚领布衣,下身因为寒腿,这无风六月还穿一条夹套裤,黑飘带扎腿。李大波来时,他正在佛堂念经。他领着这看房的走了一遭儿。他见李大波身穿淡灰色湖绸长衫,戴一顶台湾细草平顶帽,手拿一把十股撒金折扇,样子潇洒、飘逸,文质彬彬,又见红薇年轻貌美,天生丽质,身穿一件浅粉底蓝花绸旗袍,长统丝袜,一副大家闺秀模样,又听说这男人已在文庙里作事,觉着一定很有来历,便一口答应租赁。免得被那些给日本当翻译发贼横或私开"白面房"卖毒品的"高丽棒子"①强行租去稳妥上算得多。

  ①  国人对30年代借着日本势力无恶不作的朝鲜浪人的蔑称。 

  "好,欢迎您,葛先生①,您既然是带着太太,有家眷租房合乎保甲规定,就成交啦!"金善人笑得满脸像个开花馒头。

  ①李大波在通县时化名为葛宏文。 

  李大波很高兴,为了不使这个房产主产生任何疑心,他一下就付给金善人三个月的押金。双方商定第二天就搬来。

  傍晚天擦黑时,李大波和红薇回到了铁活铺。顺便在东大街有名的大顺斋火烧铺,买了自古以来通州著名的红糖麻酱烧饼和油炸馓子,带回来给大家吃个新鲜儿,解解馋。红薇还在一家绸缎庄给王淑敏扯了一身做短装裤褂的黑纺绸。

  红薇一回来就发现,她在跟李大波外出的时候,杨承烈和王淑敏两人一定已经进行过一次推心置腹的谈话。她发现王淑敏的眼圈儿发红,大概是哭过了。她把王淑敏拉到一边儿,悄声问她:

  "淑敏,怎么,你哭鼻子啦?你不乐意跟老杨一块儿在这儿吗?"

  "不,怎么会呢,"王淑敏有点害臊地说,"老杨还不知道我的后娘,说起这次出走,没有向我爸爸告别,心里一难过,我就掉泪了。"

  "那不要紧,等打完这一仗,你不就可以回家了吗?来,咱们吃糖火烧吧,你看,我还给你买了一身做老板娘服装的衣料哩!"

  她们来到小院地桌前,围着桌子坐在蒲墩上。小海鹏已做好焖小米干饭和家常熬茄子,大家全都欣赏着香甜酥脆的红糖火烧。小海鹏吃得真香。

  "红薇,你往后可不该这么破费哟,你一下子就花这么多钱,还给我买衣料,可不敢这么大手大脚的,往后日子还长哩!"王淑敏像个老大姐似地说着。

  红薇笑笑说:"没关系。这几年毛子给我的零花钱和买衣服、化妆品、看电影的钱我都积攒起来了,够咱们花一阵子哩!啊,光许他俩自费革命?淑敏,咱俩算一拨儿,咱们也自费革命!你说是不是呀!"

  大家都为红薇那泼辣的带有山野味道的孩子气逗乐了。小院里那一晚始终洋溢着快乐的气氛。晚上,当月亮悄悄爬上天幕时,小力笨儿海鹏到铁铺屋里睡觉去了,他们便坐在丝瓜架下,商议了很长时间的工作,和明天搬新居的事儿。直到三星偏南,他们才歇息:红薇和王淑敏两个女的住在那间连家铺的小屋里,李大波和杨承烈,因为是在头伏节气里,受不了夜寒,两个人便宿在小院的蒲草褥子上睡着了。两堆潮湿的艾蒿,在他们的头前脚下点着,冒着青烟,薰着蚊子。

  第二天清早,李大波便雇了一辆小排子车,把昨天在家具店看好的几件简单的家具,拉到武功卫胡同金家大院里那个北边院落的第一个小院里去。红薇已快乐得像一只欢跃的小麻雀那样提前等在那里,帮助收拾屋子。小家不到一天就收拾得既简单又干净。按照李大波的意见,两间南北独间小屋,都收拾成卧室和工作间的样子,北屋放一张双人大床、南屋放一张单人小床。挨着南屋的一间小草厦子,做了厨房。收拾停当后,李大波握着红薇的手像个老大哥似的说:

  "小妹,你自己在这儿当一会儿'压寨夫人'吧,太委屈你了,你不害怕吧?"

  "去你的吧,我是兔子胆儿呀?"红薇撇撇嘴说。

  "好,那我可就去报到了,"李大波在他的书籍里,找出一本用麻纸印的很粗糙的小册子,递给红薇,"这是毛泽东同志的文章《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你好好地读读。谁来叫门你也别开,我自己有钥匙开门。好,再见!"

  红薇像个大孩子,在李大波脸前又撒开娇了,她用两只手吊在他的脖子上,轻声地说:

  “丢下我一个人,真够闷的,还不如前线火爆热闹!……好吧,我只好读一会儿文章,……可别忘了我作饭等你回来啊!”

  李大波在她那光润而白皙的额头上亲吻了一下,才摆脱了她的两手在他脖子上的缠绕,他走了。

  "你呀,小薇!还依旧是个调皮鬼!"他忍俊不禁地笑着说了一句,便碰上了那个绿色油漆小板门上的肚脐锁。

  李大波走后,院里很静,她拿了一张椅子,坐在丁香树下,便读起《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她读得入了迷,竟忘做午饭,幸好李大波被殷汝耕留在文庙的大雄宝殿吃便饭没有回家,她煮了点挂面,拌点麻酱,算是好歹吃了一顿午饭。

  李大波在午后五点半钟,用钥匙开了门锁,回到家。红薇正在草厦子做饭。她独自闷了一天,现在见李大波回来,高兴地跑出来迎住他,帮他脱大褂,拿拖鞋,打洗脸水。

  李大波今天头天上班,由张庆余和那位地工的办公室主任孙啸川领着,晋见了殷汝耕。

  "不错,一切都很顺利,我到底打入到这个头号汉奸手下当秘书了。"李大波边洗脸,边喜悦地学说着白天的情况。"我也见了那一群牛鬼蛇神,是各厅的厅长,都是些过去北洋军阀时代潦倒的政客,他们为了财势、权势,都挤到通县这个小朝廷来过官瘾了,哼,这纯粹是一群恬不知耻的民族败类!"

  晚饭摆在北屋的小桌上,小绿门早已上了锁,安静得很。

  红薇给李大波做的晚饭是烙饼摊鸡蛋,拍黄瓜、熬的绿豆稀饭。李大波看看摆好的饭桌,又看看腰间扎着花布围裙的红薇笑着说:

  "哦,你做的饭食真好,完全是家乡饭,我太爱吃了!红薇,你真像个家庭小主妇了!"

  "本来就是么!"她歪着头,噘着小嘴儿说,"只要你爱吃,我就没白受累。"

  这一顿饭真充满了小家庭的味道。红薇正像她山乡的妈妈对待她爸爸那样,遵循着乡俗,也给李大波吃一碗亲自下手盛一碗,李大波不好意思,便推让着:

  "我自己来,这么热的大伏天,你支锅燎灶地做饭就够累的了。"

  "我累什么,你才累呢,支应这一天,而且还得处处加小心。我在家呆着,多清静呀!"

  红薇说的对,李大波在班上精神是非常集中的,既要充分地了解情况,又不能有丝毫的疏忽大意。现在回到这个小家,他那股紧张的揪心,就完全松弛下来了。饭后,他们在小院里纳凉,微风过处,丁香树摇动着一股苦香味,偶或有萤火虫绕树飞舞,闪着蓝绿色的萤光。是呀,这正是"小扇扑流萤"的季节啊!

  红薇低声地问道:"卢沟桥前线有什么新战况吗?""没有,"李大波长叹一声,"我只觉得文庙里的这群汉奸,个个都非常兴奋,巴不得日本占了北平才好。那样,他们就不用在通县这个小县城里窝着了。……在办公室,他们公然大谈华北五省自治问题,这群臭汉奸!"

  "大波,你每天上班,那么忙,我整天家蹲,吃闲饭,也该做点工作吧?"

  "好,你和王淑敏的任务就要来了,你俩装着上街买菜,要一条街一条街地绘下详图,标记上日伪机关地点、土膏店、白面房,大汉奸的住宅,以便举事时,给这些残害中国老百姓的他们来一个'一锅端'!时间紧迫,你俩分工抓紧绘制,要心记,回家来画,不要露了马脚。你看,这任务够繁重的吧?"

  红薇高兴了,拉着李大波的手说:"行,我明天就动手干起来!"

  "好极了!我们这回举事,对敌人的打击大小,你们的工作关乎着成功的一半!"

  夜已深了,大院里借着月光踢球的孩子都回家睡觉了,纳凉的人也都停止了说话,只有树上的夏蝉和蟪蛄还"伏天儿,伏天儿"地叫着。李大波疲倦地打起哈欠,便站起身,伸着懒腰说:

  "天不早啦,咱们都该休息了,你在北屋,我在南屋睡吧!"

  红薇吊住了他的脖子,撒娇地说:"我害怕,我俩就在一个屋里睡不可以吗?"

  "当然可以,不过……"

  "'不过'什么呀?"

  李大波把红薇的双手从脖子上拿下来,紧紧地握在他的双手中。他太激动了,激动得浑身冒火,这是一个30岁男人的凶猛的激动,他把她那苗条的身子紧紧地搂在自己的怀里,她能感到他的心脏在怦怦地狂跳。就在这一刹那,他猝然冷静下来,他在臂抱里把她渐渐地放松,然后他用眼睛那么深情地望着她,才吃力地说:

  "小妹,我非常爱你,但是……"

  "但是什么呀?!"

  "我跟你说过几次了,我的处境很危险,随时都可能坐牢,……"

  "坐牢就坐牢,反正我等着你!"

  "也可能死在前线……"

  "我不让你说这丧气话!"她用手堵住他的嘴。

  "我怕留下你,让你一个人受罪,还是那句话,我的年龄比你大得太多!……"

  “我不嫌!”她把他搂在自己怀里,鼓足了勇气说下去:“万顺哥,我只知道我爱你,这就够了!我不是轻率地做出这样的决定,我什么都想过了,坐牢,甚至守寡,……你也应该想到,自从我参加了‘民先’组织,难道我本人就没有人身危险吗?我也可能坐牢,枪毙,你可能成为光棍儿,……这一切我都想过了,而且做了充分的准备,我不能违背我自己的心愿……你不会知道,当我在河滩上见到你的时候,我就爱上了你,是妹妹爱哥哥的那种爱,以后,在天安门游行时,我发现我是以一个少女在爱着你……在我的眼里,你是世界上最值得爱的男人,我和我最爱的人,在一起生活,哪怕是非常短暂,我认为也是最可宝贵和值得的。那么,我们为什么不大胆地相爱呢?”

  李大波被红薇这番话感动得只有连连地吻她,才能表达他此时升华的感情于万一。他怎么也不会想到1931年9月26日他在逃避日军追捕时,在一座树林中遇到的美国传教士那辆马车上拉着的那个昏迷不醒的山乡小姑娘,竟会变成他的妻子!这真是命运的安排。他现在还能依稀记得她那逗人爱怜的小样儿:穿一身农家自织的瓜条布裤褂,一双鸳鸯卧莲栽绒头的布鞋,拖着一根红头绳的小辫,双手侧枕在脸颊下面。还有在天津新开河的河滩上,雨过天睛,她光着脚丫儿,绾着裤脚,提着竹篮下河去捞螺蛳的可爱样子,一古脑儿像演电影似的,一幕一幕在他的眼前重新闪现着。

  月亮在青色的天空浮泛着,那远射的清辉照亮了周围的一切。也照亮了她那张美丽光洁的脸庞,她那妩媚的大眼,闪着月亮般的光辉。她那克服了娇羞的果敢神态,使她在外形的柔美之外,更增加了心灵美的魅力。她站在月光下,给李大波的感觉是她真像拉斐尔笔下那个头戴光环圣洁的玛丽亚,或是达·芬奇笔下面带微笑的蒙娜丽莎。她挽着他的手,把他拉进北屋。

  她拧开电灯。迅速从床底下的一个包袱里,找出那本《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的麻纸书,翻开扉页,露出来一帧毛泽东小小的照片,她把这立在桌上,靠着墙壁,孩子气地说:

  "万顺哥哥,让咱们的大头目给咱俩作证吧,我们向他发誓,永不变心!"

  李大波这时的激动,达到了沸点。他握住她的手,用颤抖的声音说:

  "对你,和对革命,永不变心!"

  他俩不约而同地都望着那张小小的照片。在有一颗红星的八角帽下,他们似乎感到了自己的领袖,正用那对慈祥的目光在祝福着他俩。那目光对他俩来说,就是一盏黑夜中的明灯,温暖着他们的心,在这间小屋四外茫茫的昏夜中,在这被白色恐怖紧紧包围的氛围里,他们的心中,充满了光明和对未来的追求。

  他俩紧紧依偎着肩并肩地坐在床头。李大波用手托起她那美丽的脸庞,她没有反抗。她扬起脸,用那么温存、柔顺、信赖和爱慕的眼神,看着李大波。这是一个纯治的少女在为爱情而委身给一个伴侣时所特有的目光。这种目光是多么惹人怜爱和引人做出相应的牺牲啊!李大波在这圣洁的目光鼓励下,勇敢地把红薇搂在怀里,热情地一遍又一遍地亲吻着她;她把双手无力地放在李大波的双肩上,随后搂着他的脖颈,就像常春藤缠绕在树干上一样。她轻轻地哭了起来。

  "小妹,小妹,你怎么了,怎么了?……"李大波有些慌张地问。

  "万顺哥哥,我真的太激动了,……"眼泪从她的眼里迸溅着,但她却害羞地微笑了,她把脸扎在他的脖子旁边悄悄地说:"永远记住这个日子,从今以后你是我的了,我是永不会反悔的。"

  "啊,你是我的至宝,作我的好妻子,让我们永远作革命的夫妻吧!"

  他激动地把她抱起来,轻轻地放到床上,为她解着衣扣,在她耳畔小声地说:"别害羞,从这一刻起,我俩就是世界上最亲密的人了!"

  于是他熄灭了电灯,躺在她的身旁了。

  皎洁的月光,从纱窗中斜射进来,小屋筛动着银色的雾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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