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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鬼子都不留

第九章 扰敌

  柳林镇鬼子的动静继宗三人很快就发觉了,哥儿几个没往心里去。他们知道,以前鬼子每次进山清剿都会损兵折将、无功而返,这说明游击队对鬼子的行动很清楚,游击队一定有内线,这次鬼子进山也绝不会讨到什么便宜。

  哥儿仨依然还沉浸在前几天田家嘴的胜利喜悦当中。继宗肩上的枪伤也已经结痂痊愈。

  时令刚过冬至,天越来越短,晌午刚过一会儿,还没咋地天就黑了。

  这天傍晚,“桃园酒家”刚上板打烊,大伙还没坐下,就听见店门外传来轻轻的敲门声:“掌柜的,行行好,给口热汤喝吧。”

  “谁啊?”占魁瓮声瓮气地问了一句。

  “过路的,掌柜的,你开开门,我们是逃难的,有老人孩子,麻烦你行行好,给口热汤喝吧。”一个山里口音的男人在外答道。

  继宗一听说道:“我去开门,二位哥哥抄家伙照应着点。”一边朝外喊道:“你们稍等一下,马上开门。”

  张胜一转身进到柜台后,从夹壁里取出盒子枪“哗啦”一声顶上火,占魁闪到门帘后操着一把切肉的菜刀,虎视眈眈地从帘缝里朝外观看。自从和日本人较量上以后,哥儿仨考虑事情越来越谨慎细致了。

  门开了。借着屋里射出的灯光,继宗看见黑压压一片人,足有六七十口子,有老人、妇女、小孩,还有十几个青壮年汉子。敲门的是一个身材瘦小、头发胡须焦黄的汉子,看样子也就四十来岁。所有的人都是蓬头垢面、衣衫褴褛,老人和孩子们在阵阵的寒风中瑟瑟地抖着,一看就是逃难之人。

  看他开了门,大家都仰起头静静地等待着。

  继宗“哗啦”一下把门大开,“赶紧进来,都进来,来来来,屋里坐。”那边张胜二人也赶忙收起家伙迎了出来。

  “老哥,你们这是咋的了,你们打哪儿来?”继宗等干瘦汉子刚一落座忙问道。

  话音未落,坐在灯影里的妇女已发出了压抑的呜咽声,汉子小声呵斥着:“别嚎了,不懂事的老娘们。”

  张胜走过来说:“先啥也别问了,赶快给乡亲们整点热汤热饭,吃饱了再说话。”

  还好,灶里的火还没灭,继宗迅速架柴添煤,占魁往大锅里放油炝葱花,然后添水勾芡,打了十几个鸡蛋,沸腾的锅里立刻泛起一片蛋花来,再撒上白胡椒,滴上香油,这是当时冀北乡间典型的病号饭,很像中原的糊辣汤,消渴解饿不说,还发汗驱寒。

  等大家喝完香喷喷、有滋有味的汤之后,身子立马热乎起来,这时饭菜也跟着备齐了,这些好几日食物没沾过牙的逃难之人便狼吞虎咽大嚼起来。

  看大家吃得差不多了,继宗提来一坛酒,把十几个老爷们聚到一桌边喝边唠了起来。

  “我是桃沟的,他是核桃峪的,这几个是青石砭的。”干瘦汉子给哥儿仨一一介绍着众人。

  “前天夜里后半夜,鬼子进了村,见人就杀、见房子就烧,我们桃沟儿户就逃出来两户。”干瘦汉子恨声说道。

  “我们青石砭更惨,六十多户只逃出来三户。”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把事情说了个大概。

  又是鬼子作的孽,他们找不到游击队就祸害老百姓,这是鬼子的一贯做法。

  继宗听得怒发冲冠、钢牙紧咬,庄家营子的惨象又浮现在他的脑子里。

  一直没言语的张胜插话道:“你们下一步打算咋办?”

  几个人低下头唉声叹气,干瘦汉子指着大家说:“没地方去,山外有亲戚的都已经投奔亲戚去了,我们这些人都是无处可去的。”

  张胜用手捅了捅继宗:“把这些乡亲们安置到庄家营子去,你看合适不合适?”

  继宗也想到了这一点,但他不知该如何说才好。现在的庄家营子空无一人,村外坟茔累累,景象十分荒凉阴森。贸然相邀,这帮乡亲们会不会有所忌讳而不去?可如果他们继续流浪的话,那将十分危险,遇到日本兵不是被抓就是被杀,这么多老人、妇女、儿童就更让人担忧。

  张胜知道继宗的意思。他对干瘦汉子几人说:“庄家营子你们知不知道?那里的房子现在还算完好,田地已经荒废了快一年了,你们哥儿几个和乡亲们商量商量,看大伙愿不愿去,如果愿去的话,等一会儿咱们立马就走,要是等到天亮,让鬼子汉奸看见,可就不好走了。”

  “咳!大哥,”干瘦汉子一拍大腿,“逃难之人还有什么穷讲究,不用商量了,我做主,就让我们去庄家营子陪伴那些故去的乡亲们,也让咱们的下辈人时刻记着这一笔的血债。”

  吃了热汤热饭的干瘦汉子精神已经恢复,浑身透出一股精悍、豪爽的劲儿来。“大恩不言谢,今后但凡用得着我田三的,哥儿几个招呼一声,水里火里就是它了。”干瘦汉子一抱拳。

  说走就走,十几条汉子身上一人扛一袋店里给准备的面,妇女儿童也大包小包背着店里仓促间整好的干粮,继宗、田三在前,张胜、占魁殿后,一行人摸着黑悄悄向庄家营子走去。

  等安顿好大家,东方的天空已露出鱼肚白来,三人匆匆和大家告别,等走出一里多地时,继宗回头想看看自家房子,但他看到田三正带领着老少六十多口人,在村口大皂角树底下,面向他们走的方向长跪相送。

  回到店里,三人急忙差姜庭秀喊来王金龙,将昨夜之事一一叙说。

  王金龙听完,略一沉吟道:“咱们不能看着小鬼子这样胡来。”

  “鬼子大部分人马进山去了,现在据点里人数不多,我们能不能搞他一下子。”

  “对,这里一搞,小岛必然知道,他一定会派人回来增援,山里鬼子人数少了,那里的乡亲们就能松泛些。”

  “好主意,我们要搞就把动静整大点,动静越大,鬼子回来的人就会越多。”

  “干脆这样,咱们今晚就下手。”

  “最好能再弄点油药,搞他个地动山摇。”

  四人七嘴八舌,一会儿就将方法商量妥当。

  留守据点的鬼子只有两小队,其中就有横路敬二所在小队。大队人马走了之后,偌大的据点一下子显得空荡荡起来。

  据点四角是四个炮楼,中间是六排营房,最外围是一圈一丈多深、两丈多宽的壕沟。每个炮楼原驻有一小队鬼子负责警卫和勤务,现在两小队鬼子分开驻守四个炮楼,还要抽出一部分人来巡逻,人手一下紧了起来。因此,除了必须外出,鬼子们一天24小时龟缩在炮楼里,一步也不离开据点,吊桥整天高高吊起,据点里寂静无声,仿佛空无一人。

  当晚后半夜,四人全副武装,提着三桶硝化甘油,王金龙身上还别了几颗手榴弹,悄悄来到东北角的壕沟外潜伏了下来。在他们身后不远处是一片槐树林,完事后他们很容易从树林里撤走。

  按照事先的安排,王金龙负责将绑有手榴弹的硝化甘油扔过壕沟,其余三人负责打灭探照灯和炮楼顶子上的鬼子,西南角的炮楼和这里成对角,是个死角,根本不用去管。

  探照灯如鬼火般转来转去,炮楼顶上鬼子的身影时隐时现,王金龙已将手榴弹全部绑在硝化甘油桶上,趁探照灯转过去的一刹,拉弦、起身、助跑、旋身出手,几个动作一气呵成。

  “咣当——”寂静的夜晚,硝化甘油桶落地的声音显得格外刺耳。

  一阵鬼子的叫声从炮楼顶上传来,紧接着鬼子探出头来往下看,探照灯的灯光也齐刷刷追了过来。探照灯旁鬼子的身影异常清晰,鬼子一探头,三人枪就响了,三个鬼子全倒在了堞墙上,鬼子手里的枪坠下炮楼。

  紧接着又是三枪,东北、西北、东南方向三个炮楼上的三盏探照灯也被击灭。

  “轰!” 一声巨响,大地为之一震,硝化甘油发生了剧烈的爆炸,耀眼的白光将半个天映得白昼一般。

  爆炸声过后,鬼子的十几挺“九二式”重机枪像刮风一样漫无目标地扫射起来,中间夹杂着“三八大盖”清脆的尖叫声。

  由于爆炸声来自东南角,所以鬼子的注意力全被吸引过来,西南角炮楼上照过来的灯光形成的巨大阴影反倒将四人隐身之处罩得严严实实,趁着这空当,王金龙又将剩余的两桶硝化甘油从西北、东南角扔了进去。

  到底来了多少敌人?据点里的鬼子完全陷入了慌乱之中,东一枪西一枪一通乱打。

  四人慢慢退进树林,从树缝里用枪瞄着炮楼上喷着火光的射击孔,不时地搂上一枪。在这么近的距离内射击,四人气定神闲如同打靶一样,几乎是弹无虚发,惹得鬼子枪声一阵紧过一阵,间或还有一两声日式手雷的爆炸声传来。

  打着打着,继宗突然灵机一动。他来到正专心瞄准的王金龙身边,拍了拍王金龙的肩膀说:“哥哥,我觉得这样还不够热闹,你看是不是让你的手下也凑凑热闹?”

  看着王金龙发愣没明白的样子,凑过来的张胜补充了一句:“哥哥,你现在速回你的据点,就说游击队来袭,让你的手下也放放枪凑个热闹,将来日本人问起,你也好搪塞不是?”

  王金龙一下明白过来。两个据点同时被袭,说明游击队人数众多,皇协军自身据点难保,哪儿有余力顾及皇军据点?这是一举两得的好主意。

  想到此,王金龙以最快的速度回到了据点,将手下的皇协军集合到一起,说有游击队来偷袭,得适当支援一下。王金龙在本地皇协军中可是一个传奇式的英雄,说起当年校场之上勇挫日军锐气的场面,谁不挑大拇指。事后酒宴上酒井三郎拉着王金龙坐在自己身边,频频举杯,夸奖王金龙为“支那真正的武士”,就连那几个日本军官也不停过来和王金龙碰杯握手表示敬佩,酒井三郎在醉意朦胧中还龙飞凤舞地专门为王金龙写了一个斗大的“武”字。

  洪吉永就更不用说了,他特别在县城为王金龙摆了一桌酒庆功。

  “没有金龙今日校场壮举,我保安团颜面丢尽不说,今后在日本人眼里,我们也是一文不值啊!金龙今日此举,没有荆轲刺秦、关羽单刀赴会的胆气是不能为之的。”

  喝得有点醉意的洪吉永拉着王金龙的手,眼睛红红的向周围的手下夸赞着。平日里王金龙手面就宽,在上头又能兜得转,手下谁有个大事小情、手头不趁的时候王金龙出手就是十几块现大洋。而且他性格爽朗,从不揽权。队里的事情也不太上心,全交给队副去处理,高兴了不是进山打猎就是随便叫几个当兵的陪自己喝酒,酒到酣处还跟这帮丘八们勾肩搭背、称兄道弟。他越这样,这帮丘八老总们越是敬重他。“咱王队长不是一般人,水深得很呢。”当兵的私下里都这么说。

  这些皇协军以前还是保安团时候,剿匪的时候动辄就见死不救,互相推诿,在此类事情上都是行家里手,所以,王金龙吩咐一下,当兵的自然玩命地开枪放炮,惹得鬼子据点的枪声整整响了一夜。几个小队长都是老油条,唯恐天下不乱,干脆命令手下将成排的手榴弹扔了出去。

  “任务”完成,小队长喊起伙夫弄了几个酒菜,屁颠屁颠围着王金龙猜拳行令喝了起来,王金龙笑眯眯喝着酒吩咐道:“告诉弟兄们好好打,打退了游击队,明天我在‘桃园酒家’请大家喝酒。”

  这样一来,皇协军士兵们更“奋勇”了,由于“奋勇”过了头,有几个士兵居然还负了伤。

  小岛当天晚上通过电台就已得知游击队袭击据点,他非常焦急,丢了据点,他必死无疑,于是急忙指挥着部队往回撤。但当时天色很黑,他又怕游击队半路设伏,因此他让部队保持行军队形,交替掩护着往柳林镇撤退,直到正午时分才走出大山,等到达据点的时候已是下午两点。就在他们熙熙攘攘通过吊桥进据点的时候,出事了。

  事情是因横路敬二而起。

  昨夜打了一夜枪的横路敬二吃早饭时依然是两耳嗡嗡作响,喝了一口汤便觉得有些反胃,于是放下碗回到炮楼,躺在铺上脑子一片空白。

  伙伴们吃完饭陆续回来就寝,这些人累了一夜,躺下后立刻如死猪般沉沉睡去,横路敬二身体已经倦极,但他脑子里的嗡嗡声一直不绝于耳,直到十点多钟才昏昏睡去。

  三小时后,他一跃而起,从枪架上取下自己的枪,机械地来到炮楼顶上。他又开始梦游了。

  炮楼顶上无人站岗,昨夜被打死的哨兵的血还刺眼地残留在垛堞上。地上满是亮晶晶的空弹壳,一挺“九二式”重机枪撇着腿趴在那里。

  “今晚月亮真亮啊!怎么无人值班站岗呢?太粗心了,游击队昨夜才袭击过,今夜会不会再来?”他梦呓着,笔直地站在那里。

  小岛的大队人马吵吵嚷嚷进据点的时候,横路敬二发现了。“游击队又来了,大家准备射击啊!”他大声呼叫着。

  “开枪!”

  潜意识中的这一念头令他俯下身去,抓起机枪对着正在通过吊桥的“游击队”开始了凶猛的射击。此时他的动作变得轻灵异常。

  “九二式”重机枪射速很高,通常射击需两人操作,一名射手和一名弹药装填手,现在横路敬二一人完成得毫不逊色,他激情四射,血气翻涌,决心将这些游击队全部消灭在自己的枪下。

  随着第一梭子子弹的射出,中队长小林少佐被密集的重机枪子弹拦腰打成两截。

  这些跋涉了一夜已经疲倦已极的日本兵反应明显迟钝,他们做梦也想不到会发生这种事情。机枪射击了很长一段时间,许多日本兵还愣愣地伸长脖子往炮楼上看,根本不知道躲避,等到所有人都反应过来时,已经有四十多人中弹倒地,至于栽下吊桥、相互踩踏造成的伤亡已不计其数了。

  小岛也有些发懵,不过他通过吊桥进来得早,躲过了这场浩劫,否则他也有可能成为横路敬二枪下的冤魂。等他明白过来,他几乎要发疯了,拔出佩枪冲进炮楼。直到这时,吊桥上才有些人举枪对着横路敬二射击。

  由于是居高临下,视野非常开阔,“敌人”队形又很密集,所以横路敬二造成的伤亡还在继续。横路敬二兴奋极了,下面射来的子弹在他左右嗖嗖飞过,碰得钢盔叮当乱响。一颗子弹从侧面击中他的面颊,灼热的子弹烫得血肉“滋”的一声,毁掉了他的一嘴牙,但他丝毫没有感觉到疼痛,相反,他变得更加灵活和神勇。他用枪对着下面东躲西藏、狼奔豕突的日本兵疯狂射击着,在他眼里这些人仿佛变成了庄家营子的那些村民,他残忍地狂笑着,手里的枪不停地跳动、回转着。

  此时炮楼里的日军依然还在呼呼大睡,外边发生的事情他们一无所知,直到眼睛都红了的小岛冲进来在他们的头顶上方开了几枪,才将这些士兵惊醒。惊慌失措的他们光着身子,手无寸铁地冲上楼顶,看见横路敬二发疯般对着吊桥上的自己人扫射,这情景让他们目瞪口呆。

  一个日本兵傻乎乎地对横路敬二叫道:“横路君,你在干什么?”

  话音未落,横路敬二狂笑着转过身来,他满脸是血,表情狰狞恐怖,如有厉鬼附体,同时喷着子弹的枪口也转了过来,一同上来的几个日本兵顿时被打成了筛子。

  上等兵横路敬二在梦游中表现出了极高的单兵作战素质。射击的间隙,旁边的一箱子手雷也被他打开了,他觉得敌人已经冲进了炮楼,正在向楼顶进攻,他抓起几颗手雷在箱上一磕,迅速顺着楼梯扔了下去。

  炮楼里空间狭小,根本无法躲避,手雷造成的后果是极其严重的,横路敬二半个小队的战友在几声轰隆声中嚎叫着魂归东洋三岛。

  小岛命大,他被猛然后退的士兵撞翻在地,等他爬起时,浑身已溅满了血迹,不知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旁边横陈着一大堆脑浆迸裂、四肢不全的士兵尸体。

  小岛几乎要疯了,他急速冲进另一个炮楼,炮楼里的士兵们同样在呼呼大睡,他已顾不上叫醒他们,抓起一把步枪冲上楼顶。从这里可以看到横路敬二的侧背,横路敬二依然在那里酣畅淋漓地射击着,底下是他抱头鼠窜的战友。

  愤怒的小岛定了定心神,瞄准横路敬二的心脏扣动了扳机。只见横路敬二哆嗦了一下,然后斜斜地扑倒在垛堞上。横路敬二的梦游终止了,屠杀终于结束了。

  小岛领着三个中队的兵力在山里转悠了近十天,人困马乏、冻饿交加,最后无功而返,返回据点时又让横路敬二给搅和了一下,弄了个损兵折将。

  接连的失败让小岛心里腻味极了,再也不愿进山清剿了,好在有刘大牙在,一篇文过饰非的报告交上去,酒井也只轻轻责备了几句,事情就算过去了,进山清剿的事情也没再提,只是命令他做好来年春季行动的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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