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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狼突击队

第20章

  夜幕降临了。

  潮湿的低气压逐渐开始在峡谷间徘徊着,游荡着。灰黑色的云愈来愈厚,稀薄的月光渐渐被堆积的云层吞没了。光线在不停地暗淡下去,周围的景物已显得模模糊糊的了。风已变得愈来愈肆无忌惮,在峡谷的缝隙中发出“嗖嗖”的吼叫。那些枯枝落叶瞬间便恢复了生命的活跃,在风中蹁跹起舞。远处的地平线上,不时闪现出一道赤练蛇似的闪电。把暗淡地天幕撕开一角,露出点点惨白的光亮。潮湿的泥土翻腾起浓浓的腥气,散发出暴雨来临前的凉意。

  进入墓道的那堵石墙早已被顺利拆开了。这就是说几个小时之后,他们就可以安全顺利地通过墓道进入主墓室了。

  这些宪兵们早已用完晚餐,也喝完了传统的日本菊花茶。奇怪的是他们并没有像以往那样,长时间的喧哗吵闹。也没有在临睡前都要谈论一番女人,便匆匆忙忙地沉入了梦乡。

  唯独队长武藤,仿佛有着永远用不完的精力。他只喝了一小杯家乡的菊花茶,便拎着冲锋枪在古墓附近缓缓巡视着。几天的忙碌奔波,已使他的精力消耗殆尽了。石井君的突然死亡,铃木君几近残废的臂膀。都使他从内心深处滋生了一种,人生若梦逝者如斯的落寞与苍凉感。又在痛失左膀右臂的遗憾与苦闷中,渐渐地升腾起一种从未经历过的惶恐与战栗,一种足以使他窒息的沮丧与茫然。

  他知道这种令人战栗不安的感觉,是从今天的太阳升起来的时候才笼罩了他的整个身心。直觉在不断的提醒他,有一双眼睛在附近窥视着他,在跟踪着他。而让他心虚的是,他却无法寻觅到这双眼睛。是野狼突击队?还是抗联的余部?抑或是山中的土匪?可无论这双眼睛来自于哪里,他都必然是一双燃烧着仇恨与愤怒的眼睛!

  武藤茫然地向四周环顾着。雾更浓了,夜色中的峡谷似乎凝固成一座立体的三维雕塑。重叠交织的叶片低垂,滴落着清亮的露珠。敞开洞窟的古墓,就像野兽张开的大口。他敏锐地意识到在古墓的四周充满了死亡的气息,在每块黑黝黝的岩石、每处茂密的灌木丛、每道阴暗险峻的沟壑、每棵粗壮的大树后面。都可能潜伏着土匪或抗联,都有可能架设着一支等待发射的枪口。

  他不能不承认关东军宪兵司令部——犯了一个难以挽回的错误。他们把擅长特种作战的精英,变成了下贱的盗墓贼。又将小分队置身于诡秘阴暗的峡谷里,成了砧板上待宰的羔羊。而且其行动的目的性与价值极为模糊,包括实施的步骤都是极为轻率与不负责任的。不行!我必须尽快撤出峡谷!必须在对方尚未动手之前,撤出这片危险地域!

  他毅然决然地站起身,想去做提前终止行动计划的前期准备工作。然而。他的双腿一软,就觉得从足底至胯部已全然没有了知觉。他颓败无力地瘫软在地上,他的眼皮变得异乎寻常地沉重,脑海中恍恍惚惚地升腾起一团团缭绕盘旋的烟云。浑身的血脉似乎已停止了运转,变得粘稠混浊了。从胸腔的最深处在向咽喉间,缓缓弥漫着一种惰性的基因。他那已迷离恍惚的瞳孔间,渐渐由峡谷中的景象转换为一片空白。陡升陡降的血液潮汐,令他肌体的温度与清寒的夜色形成极大的落差。一种模糊惊疑的预感陡然浮上他的心头,挟带着一股不成熟未经证实的恐惧与绝望,在软化和麻痹他的神经中枢地同时给了他一个极为沮丧的提示;“完了。我们中计了!”

  小马先将武藤拖回帐篷,又将日本人的武器弹药藏了起来。当时间已将近午夜时分时,他手提一盏风灯,面向西南方向环绕身体划了三个圆圈。突然他心内骤然一翻,他似乎想起了什么。他忙跑回帐篷将宪兵栗原捆得像“棕子”似的,又将他的嘴用布堵严实,并将他拖到另一个更隐蔽的岩穴里用茅草掩盖上。为什么这样做?他也说不清楚,只是觉得有点于心不忍。他相信战争结束后,栗原若不死,必会成为一个出色的厨师或饭店老板。

  附近的丛林中陡然飞出一声熟悉亲切的“唿哨”声,眨眼间。野狼突击队所有成员从不同方向的丛林里钻了出来,并迅速聚集在古墓周围。

  处长轻声问道;“时间紧迫,咱们长话短说。小羽,这座古墓中的有毒气体及粉尘,是否散尽?墓道及主墓室是否有各类机关和陷阱?”

  小羽有点不好意思地说;“这些我还没来得及核实呢。但毒气与粉尘肯定是散尽了,至少是对人无害了。”

  丁川插了进来,说;“通常所说的各类机关,其实是指设在主墓室两侧及附近的弩箭,匕首、飞镖、或投枪。这也只是流于一些传说当中,在所有被盗挖的古墓中从未见过。况且就算有,千八百年了也早就该锈蚀腐烂失去功效了。至于陷阱,也无非是指在坑上置有翻板,坑里埋置竹签,尖桩、及带刺的、带钩的暗器或有毒的液体,这倒不可不防。”

  “那么这些讨厌的东西,该如何破解呢?”

  “这样吧!”马小羽胸有成竹地说;“这墓道宽有七米五,正好可以并排走三匹马。我骑在中间那匹马上,进去探下路不就可以了吗!”

  “这倒是个好办法。”丁川说道;“但小羽不行,一旦出事会很麻烦的。还是我去吧,毕竟我的功夫要好一些!”

  小羽当即沉默了。

  处长说;“你去把握要大得多,咱们这些人中你的轻功是最好的。但要把几匹马的缰绳联在一起,嚼子与辔头戴好。防止马匹乱叫,鞍韂的松紧一定要调整适当。你要戴上钢盔,以防不测。”

  丁川说;“小羽你别多想,我们这是对你负责任。你先去牵三匹马来,配好鞍韂。”

  处长吩咐道;“周小双,你负责看守日本战俘和那部电话。小安子与叶成林分别监视古墓东西两侧的日本宪兵分队,能不开枪尽量不要开枪,其他人准备随我进古墓。”

  一声令下,大家分头准备去了。

  此时夜色更加晦暗凝重,寥寥无几的残星在黑沉沉的天幕间闪烁着。丛林深处猫头鹰有气无力的嚎叫着,夜鸟惊叫着掠过古墓的上空。清凉的夜风已失去了白天的温顺,变得愈来愈猛烈。突然间。在黑漆漆的天际间投射出一道赤练蛇般的闪电,使大地在瞬间变得昏惨惨、白茫茫。随即,天地之间滚动着一串震耳欲聋的雷声。就仿佛是要把天体炸裂。接着那掠地而起的滂沱大雨,铺着天、盖着地、吼叫着、跳跃着、扭曲着。在雷鸣电闪的助威下,从东扫到西又从南扑向北。峡谷间的枯枝落叶及一切可以乘风而起的东西,霎时都恢复了生命的活跃。在细小砂砾的伴随下,漫天起舞四下里飞。风、树、岩石、雨、雾、黑暗混在一起,联成一片。横着、竖着、都是灰茫茫、雾腾腾、冷嗖嗖、一切看得见的物体都在视线里模糊了,消失了。都在暴雨的呼啸中,与夜幕结成一体了。凝固了、冻结了、溶化了、天“疯”了!

  处长笑了:“真乃天助我也——!”

  丁川和马小羽等人都有过盗墓的经历。可从他踏入地下玄宫的瞬间,便从内心深处升腾起一种,从未经历过的走近死亡沦落地狱的恐惧和战栗。

  墓道里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手电筒投射出去的光线,竟然是那么微弱渺茫,又是那么飘忽不定。墓道里静寂得能听得见彼此间心脏的跳动,能感受到血液在血管里的流动。马蹄踩踏在青砖铺垫的甬道上,发出“踏踏-----”的音响。就如同雷鸣一般在耳畔轰响,给了人们一种生命犹在的提示。

  当丁川驱动马匹,进入地下玄宫十五米时。仍然是那样的寂静,没有发生任何不愉快的事。

  处长一挥手;“跟我来!”他大步流星跨入阴森森的地下玄宫。

  “处长,等一下——!”只见孙常发捧着几根手臂粗细的松明子跑了过来,他气喘吁吁地说;“咱又不是盗墓,犯不着像做贼似的。”他边说着边给大家分发松明子。“来!点上它。”

  “对呀!”丁秘书赞同,说;“咱这也是抗日爱国行为,堂堂正正的吗!”

  “妈的,你怎么不早拿出来?”

  “我这也是一着急,才想起来。”

  随着几根火把的燃起,地下玄宫顿时亮堂了许多。

  大家这才惊诧地发现,这条地下玄宫竟然长四十米,宽七点五米,高近九米。墓道略向下倾斜,座北朝向东南。两侧墙壁是用平滑洁净饰有波纹的青色城墙砖砌垒的。顶部用褐色石板起拱。地面是用与墙壁同样材质的青砖铺垫成的甬道。墙壁上用白灰打底,又用浓墨重彩绘有大幅壁画。左侧是头戴乌纱帽的文臣,与头盔两侧悬有两条“狐尾”的武将。在众多侍女簇拥下入宫朝拜的场面。右侧墙壁上的绘画,则非常近似宋代的清明上河图。众多的平民百姓熙熙攘攘穿行在集市上,就仿佛是在赶庙会。人群中依稀可见几位留着‘髡发’,身穿圆领袍衫的契丹人。驾驭着马车在集市上游览。车旁伴有数个身着汉族服饰的顽童,手里扬着小马鞭或扬柳枝在追逐嬉戏。并绘有大量的房舍,桥梁、店铺、手工作坊------等作为点缀。形态逼真,线条流畅,布局合理、构思巧妙、用笔严谨。明显带有汉、唐时代的风韵与特色。

  丁川已进到地下玄宫的最深处了,他已模模糊糊地看到那扇颜色颇为怪异的大门。那就是进入主墓室的门,也叫金“券”石门。

  他知道凡是在古墓里设下机关的,必定是在这道金“券”石门的两侧及附近。如若真有机关,那么当你离“金券”石门只有八至十米范围时,你的神经中枢便会感受到浓浓的杀气。。他谨慎地收紧缰绳,拢住战马。就在此时,他突然感觉到在墓道与石门左侧壁角间,似乎有物体在悄然移动,并伴随着轻微呼吸时的丝丝声。透过微弱的光线,他眼角的余光里隐隐约约地站起来一个黑黝黝的身影。更让丁川毛骨悚然的是,这个黑黝黝的身影,却有一条又粗又长并拖到胸前的鼻子。他的眼睛是连在一起的,就如同是躺倒的葫芦。异乎寻常地又圆又大,并在微弱光线的照射下,发出白亮亮的光。应当是嘴的部位,却向外高高的凸起。妈的!这是人,还是鬼?

  丁川心头一震。他那肾上腺素陡然升腾起痛下杀手的狠辣与拼命的疯狂,就听“呛啷”一声,丁川的手里多了一柄锋利的短剑。他整个人从战马上腾空而起,身形在空中一闪,双脚在战马背上重重一蹬。整个人倏地变成一支脱弦的利箭,搅起一团浓浓的杀气,向那黑黝黝的身影斜射出去。

  那个黑黝黝的身影,惊愕地“咦——?”了一声。

  他的声音未落,短剑的锋芒已直抵左侧胸口,他整个人都已在剑气笼罩之下了。犀利的剑锋犹如惊鸿掣电般一掠即到。他不能抵挡,也无力反击,何况他已无路可退了。就在剑锋刺入肌体的瞬间,他的胸膛突然陷落了下去,就如同一张纸似的牢牢地贴在墙壁上。旋即。伸出右手横向推出,就在他手掌触及剑刃的瞬间,倏地用食指、中指、大拇指“咔”地一下,将那闪电般刺来的剑锋掐住了。并顺势向外一翻,整个身形借力向另一侧滑去。人登时便脱离了剑锋的威胁。

  此时,丁川的双足才刚刚落地。他怎么也没想到对方,竟然能以“缩骨藏胸”术与拈花指,破解了自己这招凌厉的“单凤点水”。他意识到对方,无疑是个在剑术的浸染中,已达炉火纯青的高手。惊诧之余,他大喝一声。左掌一翻,兜起一股劲风,猛击对方右肩锁骨。短剑由下向上直取丹田穴。

  蓦地,墓道里陡然飞出一声惊叫;“妈的,你怎么连我都杀——?”

  这声音是那样熟悉亲切,又明显流露出几分老友重逢的惬意与调笑。丁川心头骤然一翻,双腿本能地向下一屈,收住了招术稳住身体。

  此时。处长已与众人冲了过来。在火把的照耀下,那个黑黝黝的身影才摘下防毒面具,露出了庐山真面目。

  “天哪?”洛处长惊诧地叫了出来;“范天华——!”

  “嘿-----嘿----”老范神情尴尬地苦笑着。

  “你-----是人----还是----鬼----?”丁秘书疑惑不解地问道。

  范天华伸手挠着乱蓬蓬的头发,嗫嚅道;“看你们希望我是什么了?”

  “你不是回齐齐哈尔了吗?”丁秘书惊讶地问道;“怎么又跑到这里来了呢?”

  “我不回来怎么办?”范天华一肚子委屈。“小鬼子挨门逐户地搜查我呢,再不回来岂不是让鬼子抓了去了,弄不好还不得把情报站给牵连进去呀。”

  “你又惹祸了吧?”

  “什么话呢?”老范不满地嘟囔着。“我总不能看着鬼子杀我吧?!”

  “处长。反正小马也平安无事,你就原谅老范一回吧?”冯镇海替老范说情

  处长将目光转向大家,问道;“你们的意见呢?”

  马小羽抢先说道;“处长,老范也不是有意犯下的过失,况且也没造成什么不好的后果。再说他既然都回来了,又何必非得撵他走呢?”

  冯镇海说;“处长,原谅他一回吧?”

  处长也哭笑不得地说;“算了,回就回来吧!”他又转向老范:“你若再拿战友的生命与战场纪律开玩笑?我饶了你,天都不饶你呀!你好自为之吧——!”

  丁川松了口气,问道;“老范,你什么时候钻进来的?干嘛还装神弄鬼的?”

  “算了。”处长挥了下手,说;“以后再叙旧吧。时间不多了,还是书归正转吧!另外。古墓外面负责警戒的人,显得太单薄了点。老范你和小马,分别配合小安子与叶成林,负责监视日本宪兵的动静。具体注意事项,周小双会告诉你的。”

  范天华与小马,应声走了出去。

  几根熊熊燃烧的火把,照亮了这道“金券”石门。这是用整块红褐色玉石,雕琢成的两扇石门。门高7.1米、宽3.5米、厚0.25米。门的顶端砌有黄色琉璃瓦屋檐,整座大门镶嵌在呈“圭形”门券中。在火把的照耀下,闪烁着丝丝缕缕血痕般的光艳。虽历经千百年,仍光滑如镜艳丽如初。每扇门上有乳状门钉,纵横各九排,总计八十一枚。门面上雕有口衔圆环的兽头,人称“辅首”。门券上绘有彩色门神,均是“髡发”身穿契丹族圆领长袍的武士,手持金骨朵。表情严肃、形态逼真、栩栩如生。

  大家愕然睁大了眼睛,又不由自主地伸了下舌头。兴奋掩饰了困惑。又在与生俱来的好奇与贪婪的欲望之中,滋生起一种难以名状的恐惧与茫然。

  丁川抚摸着红褐色的玉石门面,感叹道;“你们知道吗?这就是溶血玉呀!”

  “溶血玉——?”丁秘书好奇地问,“什么叫溶血玉?”

  “所谓的溶血玉。其实是将那种近乎透明的纯天然青白玉,(原产自新疆和田地区)置于许多具女人尸体之中,任其腐烂。也就是将玉石浸泡在鲜血中,使鲜血自然地渗入玉石的纹理中。数十年之后,原本清澈无暇的玉石,则变成内含丝丝血痕的溶血玉了。”

  洛处长插话道;“我听说长白山出产一种极为稀少的红褐色玉石,就是指的这种玉吗?”

  “不是!这两种玉从外貌上看极为相似。但溶血玉无论在任何环境下,它都是温润光滑,并有淡淡的清香。这是其它玉石不可能具备的。”

  “那这两种玉的价值,相差很大吗?”

  “远不在一个档次上!溶血玉是不可能再有的绝世之宝玉。而你说的那种玉,也只能是一种稀世珍宝,一种只需时日便可得的玉。”

  “溶血玉是哪个朝代的?”

  “据说西汉的吕后搞了几块。但玉尚未成,便因内乱而莫名其妙地失踪了。后大辽王朝的萧太后,无意间在大宋朝一位被俘官员的家里,发现一块尚未成的溶血玉。经审讯,得知详情后。萧太后便将由俘虏或囚徒,改为用汉族年轻女子来炮制。也就是在巨大的石棺中。将这种青白玉放在底部,上面堆满刚杀死的汉族女子。封闭并埋入地下,数年后再取出,溶血玉即成。”

  “你是怎么知道的?不会是瞎想的吧?”丁秘书不相信会有这么残忍的人。

  “我在峨眉山学艺时,曾看过一本古书《玉石鉴》》,对这种溶血玉有详尽记述。后在河南洛阳的一所寺院的镇塔宝物中,曾见过用溶血玉雕琢成的玲珑杯。故有此印象。”

  “你们快来看,”孙常发惊叫道;“这门前后不一样啊。”

  “怎么了?”

  “这道门横面成梯形。前面薄,后面厚。(也就是两扇大门的对接处)它们的比例竟然接近2:1。”

  “这是怎么回事?”处长将目光转向丁川。

  丁川仔仔细细地观察着,又思索了一会才说;“这样整扇门的重量,就全集聚在门轴上了。而石门上下的门轴,均呈圆球状。这样就减轻了门轴的摩擦力,开门、关门就省力多了。又使大门更牢固。”

  “这就是说古人在那个时代,就懂得运用杠杆原理。”

  “这是肯定的了。”

  “天哪!古人无疑是比现代人,多长了颗脑袋。”

  “准确地说,是现代人少长了颗干正事的脑袋!”

  丁秘书着急了,说道;“快想办法把它打开呀,总不能只站在门外面吧?”

  丁川挠着头说;“这样吧。孙常发、冯镇海、咱们三人背靠在门上,用千斤坠的功夫将门推开。”

  冯镇海想了想说;“这怕不行,这门里面不可能没有门闩或机关!”

  丁川说;“如果有,他们就不会将门设计成这种样子了。”

  “就算没有。可千斤坠是向下用力,也不是向后用力呀。”

  “瞧你那个笨哪,你就不会将受力点收拢在腰背处。并在瞬间向门猛然一撞,不就撞开门了吗!”

  孙常发咧了咧嘴,说;“丁川,你可弄准了。老子可不想死在这鬼地方。”

  “放心吧!”丁川不在意地说道;“但有一点要记住——两扇门只能各开1/3,千万不能全推开。尤其是靠咱们右手这扇门。”

  孙常发咧了下嘴,嘟囔道;“闹了半天,还是有机关。”他摇了摇头;“丁川,你在右边,我得在左边,出事我好跑哇。”

  丁川哭笑不得地骂道;“妈的,就你命值钱。”

  “快点吧,时间不多了!”处长着急了。“也算我一个。”说罢,他便站在两扇门的对接处。

  于是,他们四人互相使了个眼色。“嗯——!”了一声。气沉丹田、双腿微下蹲成盘马弯弓式,将腰背部猛然往石门上一靠。

  顿时。那两扇沉甸甸的大门,微微晃动一下。旋即。门板与门轴之间,便发出几声沉闷悠长的“咯噔”声。接着整扇大门在缓缓移动着,不时发出“隆隆”的声响。就如同几辆载重卡车在地下玄宫里驶过。巨大的声浪在这极度缺少阴离子的墓道里滚动着,传递着、飘浮着。使墓道里的每个人,都在毛骨悚然的同时冷汗奔涌而出。

  顺敞开的门缝,霎时间便冒出大量的有毒气体。摇摆不定的光线中,可以清晰地看到浓密的粉尘,散发出腐烂难闻的气味。即便都戴着防毒面具,也感到胸闷气喘。睁不开眼睛,成串的眼泪簌簌而落。

  峡谷间,雨更急,风更狂。震耳欲聋的雷声,在峡谷里奔腾着,呼啸着、翻滚着、像是要把整个山体炸裂似的。滚滚而来的乌云,惊蛇似的闪电,疯狂地将整条峡谷抛入可怕的“地狱”之中。

  雨在疯狂地向大地泼洒着,黑沉沉的天幕间不时划过几道金蛇似的闪电。黑暗裹挟着潮湿的夜气,从四面八方向古墓合拢过来。

  马小羽和范天华,将潜伏哨位设在距古墓东面五十米处的一座向里凹陷的岩壁里。这里的观察视线极好,还具备天然避雨的功能。向东看。可隐隐约约地看到宪兵队那两座黑髽髽的帐篷,就像两座孤零零地坟头。向西看。古墓的洞口就像鳄鱼张开的大口。向北和南看。则是陡峭险峻的崖壁。无论从哪个方向接近古墓,他们在潜伏哨位上都可一目了然。

  他倆将雨披铺展在身下,就像卧伏在射击台上似的。将冲锋枪握在手里,缴获的日本小型号军刀放在顺手处。不时将耳朵贴在地面,仔仔细细地倾听着地面传来的每一点音响。

  已是午夜零时三十分了。处长他们仍没有从古墓里出来,雨渐渐地稀疏了。丛林间忽然升腾起浓浓的灰白色的雾气,在峡谷里翻滚着,盘旋着,迅即弥漫了整座峡谷。那一座座黑色的山峦,在这浓浓的雾气中慢慢地飘浮起来。

  马小羽捅了一下不时在打盹的范天华。小声说;“喂!范大哥,你这几天都跑哪去了?”

  “嗯——?”老范愣了一下,继尔,他恍然大悟。神情抑郁地嘟囔道;“妈的,我不是被洛处发配到齐齐哈尔去了吗。”

  “拉倒吧!没人相信你会真的被发配,只是谁也不说就是了。”小羽撇了撇嘴。“你不会是在齐齐哈尔又闯祸了吧?”

  “怎么会呢?”

  小羽看着老范的脸说;“那你这五天是怎么过的?”

  老范挠挠头,他不知应从哪讲起。他的眼神显得有点迷离恍惚,他的语气显得有点神不守舍。在他记忆的荧屏上,那些显得荒诞不经地零星片断,渐渐串联成一条完整清晰地曲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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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喜欢齐齐哈尔,在他看来这是一座风格别致景色俱佳的城市。如果说上海的建筑特色是拥挤不堪的“鸽子笼”,北京的建筑特色是小巧的四合院。那么齐齐哈尔市的建筑特色,就是扩展了的四合院。无论你从哪里来,或是要到哪里去。只要你的双脚踏上了这块土地,她就会在你的心间留下长久的记忆。

  天色渐渐暗淡了,灰黑色的天幕上飘浮着厚厚的云团。凄冷的夜风搅起地上的枯枝落叶,使路上的行人顿生倦怠之意。

  交通员“齐凯”勒住了马,伸手向前一指。数道;“咱们已经进入齐齐哈尔市了,这里是郊区。”

  范天华茫然地向四处张望,他发现这里的房屋虽说有点低矮,路面高低不平,却甚是热闹。大街小巷纵横交错,到处人头攒动。沿街都是各式店铺,茶楼、酒店比比皆是。远远地就听见叫卖烧鸡卤肉,馄饨、水饺、锅贴、凉粉(儿)的喊叫声,狭窄的街道两旁挤满了小摊贩。什么古董玉器、针头线脑、布匹绸缎、泥人、瓷器、名人字画、拆字打卦、走江湖的、卖膏药的应有尽有。用竹竿挑起的各色幌子与灯笼,一直伸到当街。将本来就不宽的街道,显得更是拥挤不堪。

  此时范天华可真的是饥肠辘辘了,这沿街的各种酒店自是对他产生了极大的诱惑力。他抹了把脸上的汗水,目光落在不远处的一盏大红灯笼上。

  那盏大红灯笼缚在一根竹竿上,高高地悬挂在门外。在夜风里不住地摇晃着,摇曳的烛光映出灯笼上的四个金黄色的大字“平安客栈”。

  “平安客栈”老范思忖道这名字是俗了点,可也真能给人带来一种平安到家的感觉。他转头对老齐说道;“咱俩先住下吧,明天上午再进城?”

  “行,按你说的办。”

  他们来到平安客栈门前,却发现店门已关闭了。范天华伸手“嘭、嘭、”拍打着那被漆成黑色的大门。好一阵子里面才传来一个懒洋洋地声音,问道;“是谁呀?”

  “投宿的。”老范没好气地说道;“做生意还有这么早就睡觉的吗?”

  门扇推开了,一个披着夹袄的年轻人探出了身子。问道;“客官,有良民证吗?”

  “有怎样?没有又怎样?”

  “有,你就可以住下。没有你就快点跑。”

  “为什么?”

  “皇军要砍你头的。”说罢他又凑上前来,眯着眼睛端详着老范的脖子。信口说道;“你这脖子可抗不住大刀片呀。”

  老范本来心里就不痛快,又听小伙计这么说话。他的火气腾地窜了起来。他一把揪住小伙计胸前的衣襟,冷冷地说;“你他娘的说什么?”

  那小伙计顿时惊愕地睁大眼睛,哆哆嗦嗦地说;“客官------”

  他忙劝住了老范。又对小伙计说;“我们有良民证,可你也别这么说话呀。”

  小伙计仍很惊恐地说;“是!是!”边说边敞开了大门。

  老齐将马车赶进了客栈,又对小伙计吩咐道;“把车卸了,给牲口喂点精料。再给我们安排一间客房。”

  “二位客官,是要通铺还是单间?”

  “你看我俩像是睡通铺的吗?”

  小伙计缩着脖子,还不时吸溜着淌出来的鼻涕。小声嘟囔着;“你又没说。”

  老范笑了。骂道;“妈的,我怎么看你傻乎乎的呢?”

  小伙计也笑了;“你也看出来了?我姓于,他们都叫我傻于子。”

  老范好奇地问道;“傻于子,这掌柜的干嘛要雇你呀?”

  “他不用给工钱哪!”

  “你白给他干活啊?”

  “他是我爹!”

  老齐走了过来,不耐烦地说;“带我们去客房吧。”

  这家客栈的规模并不算大。三间正房,坐北朝南。东西两侧各有四间厢房,后院是马厩。临街有两大间和一小间是饭店,主要是为住店的旅客服务。他们住的是上房,足以睡倆人的小火炕。一个八仙桌,两只靠背椅。墙角有一副洗脸架,一架梳妆台。

  门开了,一个年纪约十八九岁的女子走了进来。她一手拎着茶具,另一手拎着一桶热水。把东西放好后,边为他们泡茶边问道;“客官,晚饭是给您送进房间,还是去前面饭店吃?”

  范天华;“还是去前面饭店吧。”他发现这是一个长得很清秀的女子,椭圆形的脸,又黑又长的睫毛,一对水汪汪的大眼睛。浓黑的长发垂到腰际,白皙的皮肤。下身穿一条撒花长裤,上身穿一件月白夹袄,内衬一件乳黄马甲。举手投足之间,流露着几丝女子的羞涩与谨慎。

  “您们都想吃点什么?我好告诉厨房给准备着。”

  “不用多,捡好的来三四样荤菜就可以。但要有好酒,主食给上宽汤馄饨即可。”

  这个女子应声走了出去,“傻于子”抱着一捆劈柴拌子进来了。边往火炕下的灶坑里添柴边骂道;“这狗日的日本人,跟咱们就是不一样。”

  “怎么了?”

  “只要上了酒桌,只认鸡别的都不认了。吃鱼还非得吃生鱼,而且还得是活的。要不他就拿大洋刀,往你脖子上比划。”

  “你这店里还住有日本人吗?”

  “没有,这三个日本人只是在这吃饭。”小伙计不经意地说着。

  “刚才那个姑娘,也是店里的雇工吗?”

  “不是什么雇工,她是我妹子。”说罢他也出去了。

  老齐有点担心地说;“老范,咱们还是在房间里吃吧。”

  “怎么了?”

  “就你那脾气,你能和鬼子在同一个房间里安生吃饭吗?”

  “什么话呢?不就是去吃顿饭吗?”

  他俩抬腿出了客房,眨眼就来到饭店的门前。可还没等他们进去,就听到从饭店里边传出一阵杯盘碗盏被砸碎“稀里哗啦”的声音,及桌椅板凳被撞翻时的“哐噹”声。旋即从饭店里面连滚带爬的冲出一群人,一个个面带惊恐与愤怒之色。

  老齐伸手拽住一位险些被挤倒的老者;“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别提了——!”老者欲言又止住了,慌忙躲到一边去了。

  老齐这才想起应拦住范天华时,他才发现范天华早已冲进了饭店。只见饭店里到处是杯盘狼藉,桌子翻了,椅子倒了。那位年近五旬的于掌柜,满脸是血跌倒在地上。“傻于子”鼻子里留着血,眼里流着泪、缩在墙角里在瑟瑟发抖,并不停地抽自己嘴巴子。他的妹妹正被一个穿军装的鬼子按倒在饭桌上,另两个穿西服的日本人,正在使劲往下拽姑娘的裤子。

  姑娘奋力反抗着,呼喊着、厮打着、挣扎着、并声嘶力竭地呼喊着;“杀鬼子----啊!------杀----鬼子----啊!-----”

  范天华什么都明白了。不错,他从不喜欢东北人。在他看来东北人的骨血里,少了一种南方人生来就有的钙和盐。而今天他终于看到了一个弱女子,在生死关头竟毅然决然地选择了尊严。并以生命的全部熔铸为一个受屈辱的民族理应有的疾呼与抗争。顿时一种男子汉的血性陡然升腾而起,他浑身的骨节已发出“咔、咔、”的声响。他出手了!他顺腋下闪电般抽出左轮手枪,并迅即扣动了扳机。顿时一颗11。43MM口径的子弹,发出尖利刺耳地啸叫,以每秒近三百米的速度,射入那个穿军装的鬼子粗壮的脖颈。第二颗子弹则准确地在他眼角与耳轮之间钻了进去,又从另一侧钻了出来。第三颗子弹已毫不留情地,在那个穿深灰色西装鬼子的肺里爆裂。鬼子们的眼睛一下睁得大大的,似乎还无法接受这个残酷的现实。他呼呼地喘着气,像被塞进一大团棉絮,吞不进也咽不下。鲜血从他破裂的肺里咳了出来,在他的眼前弥漫着红色的“血雾”。子弹的爆裂、炸出来的鲜血、及颅骨的碎片四处飞溅。

  那个身穿褐色西服的鬼子,似乎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他的手迅即伸向插在腰间的手枪。然而一柄雪亮的匕首,已从他肋骨之间的缝隙一掠而入,瞬间就撕裂了他的心脏。他就觉得像是给一记铁锤重重的击了一下,全身顿时涌起一种轻飘飘地感觉。眼前开始发黑,随即便飞溅起数不清的金星。他微微摇晃了一下身躯,颓废不堪地倒了下去。

  老齐费了好大劲,才把匕首从鬼子的尸体上拔了出来。这时那个始终躲在墙角哭泣的“傻于子”,似乎才意识到自己的责任和勇气。他抡起菜刀扑了上来,在那个还剩一口气的鬼子身上发疯似的砍着,痛快淋漓地切割着。

  范天华忙拉了他一把。“喂!你他妈的“剁饺子馅”呢?”

  “剁死他!剁死他!”他圆睁着充满血丝的眼睛,愤怒地呼喊着。

  “他已经死了!还不赶紧带着你妹妹和父亲,先找个地方避一避?”说罢,他又从鬼子身上撕下一块布,蘸着鬼子身上流出来的血。在墙上写了几个大字;“杀鬼子者,八路军野狼突击队范天华也!”

  此时街道上早已乱成一团,远处已传来警车的嚎叫声。

  夜色渐浓,丝丝秋风裹挟着白天的燥热,在嫩江水面上掀起层层叠叠地波纹。一轮圆月升上枝头,大地及枝叶上已悄然覆盖了一层薄薄的秋霜。

  范天华晃晃悠悠地爬下小船,登上了“泗水岛”。朦胧地夜色里,他那轮廓分明地面容上,已不难看出略显疲惫的风尘之色。唯有那对眸子还是那么犀利明亮,在那弯钩状鼻子的衬托下,总能给人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孤傲。乍看上去,就仿佛是一头从原始大森林里蹿出来的豹子。

  一位身穿道袍的年轻地道士,头戴方巾、腰系灰色丝縧、足登芒鞋、手持拂尘。从灌木丛里闪身迎了上来。躬身施礼道;“请问,来者可是齐施主吗?”

  老齐拱手答礼道;“师傅,正是在下。”又伸手指着老范说;“这位就是我给你们送来的客人,姓范、名天华。”

  那位道士很仔细地看了一眼范天华,又略施一礼。“我是仁安寺的第子,法名水清。奉住持之命,来迎接二位施主。”

  “那就麻烦小师傅领路了。”

  范天华没表示什么,他只是在冷眼观察着。他一眼就看出这位小沙弥是练过武功的,而且武功并不弱。

  水清缓步走到范天华面前,轻声问道;“施主,您就是那位名震白山黑水的关东花雁——范天华吗?”

  范天华微微一愣,“小师傅,您知道我?”

  水清微微一笑。“久闻您的大名,却只是无缘得见。但我想找您,也不是一天半天了。”

  “找我?”他不解地看了下老齐,“你找我有事吗?”

  水清没有正面回答,只是右肩微微一动。就见从他那宽大的袖筒里,流星闪电般激射出一点寒光,直扑范天华的左胸。

  范天华一愣,经验告诉他这是一枚江湖上早已失传的金钱透骨“镖”。而这个小沙弥的功夫与内力明显还欠火候,以至于在发“镖”的瞬间身体抖动较大,“镖”在空间飞行时尾音较杂。他在“移形换位”的同时,右手一扬便将这枚金钱透骨“镖”抄在手中了。

  老齐颇为不解地看了看老范,又看了看那小沙弥。而水清却发现那看似极普通的“移形换位”的招式里,分明揉进了“风摆杨柳”与“叶底藏花”的招式。只有将,形、意、眼、手、融为一体的人,才会达到这样的境界。

  水清双膝一软“扑嗵”一声跪下了,给范天华恭恭敬敬地磕了个头。

  范天华和老齐惊诧地几乎蹦了起来。

  “义士,请原谅我方才的鲁莽。我只是想试试您是不是真的“关东花雁”。

  范天华不解地说;“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

  “若不是,我们仍会以礼相待。因您毕竟是抗日的义士,是我们老住持的朋友。”

  “朋友?”老范有点糊涂了。“什么朋友?可我不认识你们的住持呀。”

  老齐;“你还不知道吧?老住持就是洛处长的舅舅。说你是老住持的朋友,还抬举你了呢。”

  “若您是真的关东花雁,那我师傅的大仇就可以报了!”

  “报仇?报什么仇?”范天华愈发糊涂了。

  蓦地、一阵沉郁悲怆地钟声,在夜色里轰然作响。随后又是持续不断的五十三下钟声,才方始停止。那袅袅余音随着清寒的夜风,渐渐消逝在远方地平线的深处。留下来的只是一股股阴沉悲怆的肃杀之气。

  范天华疑惑地问道;“小师傅,这钟声好像是从寺院里传出来的。”

  老齐也觉得奇怪;“这钟声怎么听起来这么晦气?让人心里直发瘆。”

  水清脸上的肌肉在微微抽搐着,两行泪水顺着面颊簌簌滚落。他长长叹了口气;“玄空长老圆寂了!”

  “什么?”老范与老齐惊愕地张大了嘴,他们知道圆寂意味着死亡。

  “怎么会呢?”老齐问道;“我前几天和你们的住持见面时,他还神情爠烁谈笑风生呢?”

  然而水清却什么都顾不上说了,只是大步如风地向寺院奔去。

  很快他们便来到“仁安寺”的山门前,这是一座金碧辉煌的寺院。矗立在陡峭险峻的崖壁前,一曲红墙隐没在苍翠的丛林之间。就其建筑规模而言虽说算不上宏伟,可也自有一番凛然正气。花刚石砌就的台座基石上面,朱红色的山门已大开。隐隐约约地传来金钟玉磐之声。山门上一方匾额敕书“仁安寺”三个斗大的金字。

  跨进山门便是“三清大殿”,殿内香烟缭绕烛光高照。唯一与佛门正殿不同的是,此处供奉的神像较少。殿内正中神橱里供奉着,玉清元始天尊、上清灵宝天尊、太清太上老君的巨大塑像。大殿两侧分坐二十八星宿,三十三天帝子、四功曹、六丁六甲、天罡地煞。

  由大殿东侧门进入“四圣堂”,堂内供奉着“真武大帝”、太乙真君、南极老人、紫微大帝的神像。点着许多盏“法灯”,奇香扑鼻烛光高照。在浓郁的香烛烟雾笼罩之中,使人有一种诡异神秘的压抑感。

  他们一行三人从正殿折入通往偏殿的回廊,最后才进入殿后的石室。(也称丹房)石室中靠里侧筑起一座九星法坛,上面停放着一具棺木。老住持长髯垂胸,头戴巍峨道冠,身穿八卦风火道袍,脚登朱舄,手持一柄拂尘,双目微合,平躺在棺木之中,只是神态似有痛苦恐怖之状。

  “道长的伤口在哪里?”范天华轻声问道。

  “在咽喉处。”水清答道。

  范天华这才发现在道长的颈部,有一条极其微细却又很长的刀口,就如同是一条红丝线那样纤细精致。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噤,他知道这是一位技艺高超的杀手,而这杀手必然是出自“忍者”世家。

  “玄空长老是如何遇害的?”

  “今天下午,长老去六角塔看望春山君。在回来的路上遭到日本宪兵小池少佐的截杀,长老不幸遇难。时间约在黄昏时分,具体愿因就不得而知了。”

  “长老没有留下什么话吗?”

  “没有,他老人家是颈部中剑当即身亡。”

  “道长去六角塔作什么?”

  “半年前,日本人强行征用了六角塔。其后在塔内便住进一位年约五旬的日本人,大家都叫他春山君。此人并没有人身自由,其实是被宪兵软禁在塔内。据说生活待遇相当好,只是每天都要由宪兵监管着。他信奉道教,对儒家学说及围棋都颇有研究。所以每星期都要到我寺院来上一次,与道长参禅论道。而道长也每星期必去六角塔一次,与他品茶对弈。”

  “那个小池少佐是什么人?”

  “他是满洲同文书院驻松江分院的柔道与剑道教官,还是负责六角塔警卫工作的指挥官。他手下有十几名宪兵,基本是寸步不离春山君。他还有个绰号,叫什么“108刀”呢。”

  “108刀?什么意思?”

  “据说他曾斩杀了108个会武功的中国人。”

  “你们的住持是不是也会武功啊?”

  “是的,而且武功的根基相当扎实。他的少年与青年时代,基本是在武当山寺院里度过的。”

  “道长随身带有兵刃吗?”

  “不带,况且进六角塔日本人是要搜身的。”

  “你们见过那个叫小池的鬼子吗?他使用的是哪种招式?”

  “听那两个前去接道长的师弟说,因距离较远前边的招式看不清。但鬼子杀道长的那一招倒是基本看清了。”

  “哪一招?”

  “那个鬼子原本已落下风,可忽然间整个人就像陀螺似的飞快旋转起来。瞬间就变换了三个方位,速度之快是惊人的。只见他那把刀在道长的身前身后上下翻飞,当他稳住身子时道长已倒下了。”

  范天华没有再问什么,他似乎已经想到了这是什么。他略加思索便问;“那个六角塔在什么位置?”

  可水清究竟说了些什么,范天华并没注意听。他的思绪似乎已飘出了很远。

  夜色如墨。清寒的山风已失去黄昏时的温情,咆哮着扑向广袤的松嫩平原。裹挟着枯枝败叶,将天地之间搅拌成混浊一片。

  范天华悄然伏在六角塔下西侧的阴影里,仔细地观察着。他发现日本人在塔的周围铺设了一层路障和铁丝网,并设有哨兵一名。在距塔五十米处的东南角,有三顶长方形帐篷,估计是宪兵们的临时住处。塔高15.42M、由塔基、塔身、塔檐组成,塔基高2.5M,宽8.6M,圆形空心。为砖砌成棱形(取莲花之意)须弥座,塔身四方开门。七层悬山式塔檐,向上渐次缩小,顶部莲花瓣状的座上为贴金喇叭状。每层塔檐的脊上装有小金塔,禽兽和火焰状琉璃。塔身、塔基、抹浅红色泥皮,镶有彩色玻璃。每层塔檐均悬挂有风灯,或许是因风大的缘故吧,几乎都熄灭了。

  他抬头看了看天色,估计已是午夜时分了。该行动了,可如何才能进去呢?他正在思量间,恰好刮过来一阵风沙,他头顶及西侧塔檐上的风灯霎时便熄灭了。他闪身而出双臂一张,身子陡然拔地而起,一个八步登空,身子便轻飘飘地便落到第一层塔檐上。又双手在塔檐上用力一按,身子凭空弹起金钩倒挂,人就伏在第二层塔檐上。他警惕地向四外观察着,并仔细谛听周围的动静。夜阑人寂、月暗星稀、哨兵已转到南面去了,他这才悄然闪身摸进塔内。

  塔内每一层都还算宽敞,颇类似一个多边形的房间。贴塔壁处有一架木质楼梯,盘旋直至顶部。墙壁上开有圆形窗户,每层都有一扇狭小的木门。室内摆有一张八仙桌,两把靠背椅,桌上置有一套蓝花青瓷茶具。墙上悬挂几幅水墨丹青图。

  突然间楼梯上传来“笃笃”的脚步声,他忙闪身在楼梯后的阴影里。脚步声渐近,一个鬼子宪兵顺楼梯下到二层塔内。范天华闪电般贴身直进,伸手点了他的哑穴。又用擒拿手法将他掀翻在地,用刀横在他的咽喉处,这才解开他的哑穴。用日语冷冷地问道;“老实说,这塔里关押的是什么人?”

  那个鬼子看了一眼雪亮的锋刃,才哆哆嗦嗦地说;“是春山君。”

  “他是做什么的?”

  “原是满铁株式会社情报课的负责人。后因反对战争扩大化,并主张和重庆政府和谈才被军部关在这里。”

  “那个小池少佐呢?”

  “在帐篷里睡觉呢。”他眸子中闪动着一丝狡诈的光圈。

  “那个春山君关押在第几层?”

  “最底下那一层。”

  “还有谁和他在一起。”

  “特务机关长衫田将军。”

  “你在这里干什么?”

  “我是负责伺候他们的。”

  范天华左手顶住这个鬼子的后脑勺,右手从下面绕过他的脖子,握住自己左上臂的二头肌,用力向后扭了一下他的脖子。颈椎骨折断时发出的声响,就如同是拧嫩白菜帮,很清脆但声音并不大。他将鬼子的尸体拖到塔檐处,藏到灯光照不着的阴影里。将两把驳壳枪的大小机头张开插在腰间,又抽出那柄日本武士刀拎在手里。屏住呼吸,蹑手蹑脚地沿着楼梯向底层摸去。塔内静极了,灯火全无。只有塔底层,隐隐约约地有灯火闪烁,并不时有轻微的说话声,透过门的缝隙传了出来。

  所谓的塔底层,其实是塔基的中心空间。约有可铺三张“榻榻米”的面积,四周的墙壁饰有山水图画。宽敞、明亮、只是隔绝了光亮与声音的小天地。透过门的缝隙,范天华发现室内有两位身穿和服的中年男人,正围着一副棋盘在品茗说话。面对门这一侧的人,正是衫田将军。另一位背对门的男人,想必就是那个春山了。

  范天华心动了,他很想把衫田友彦这个老牌特务头子干掉。可他不知道室内是否有埋伏及机关设置,自是不敢轻易冒险。

  “衫田君,你我对弈胜负已分。你是不是也该说心里话了?”

  “啊呀,春山君你我已有多时不见了。你仍是风采依旧,棋艺却非往日可比了。我自认技不如人,输得是心服口服啊。”

  “其实这几盘棋,你输在求胜心切杀心太重,自然就要反失先手。”

  “春山君,你我老友重逢何必咄咄逼人呢?岂不闻棋道渊深似海,又岂在方寸口舌之间。”

  “你又错了!我只是借棋势而论人事评国事,又怎会拘泥于方寸口舌之间。”

  “那我倒愿闻其详。”

  “棋道合于人道,人道合于天道,黑白云子无非三百六十,却合周天之数;黑白各半,却合阴阳之变;岂不闻‘棋静’有如地安,‘棋动’有如天变吗!尤其是当你手掌乾坤口含生杀大权时,更不能擅动杀机。得一国尚属不易,失一国却只在‘覆水’之间。须得以如履薄冰如临深渊之谨慎,尽人事听天命而循大道才得有胜算。”

  春山君缓慢而又平静地说着,可在衫田友彦听来,却是如骨在喉如刺在背。他心头火起,却也只能淡淡一笑说;“先生言重了,充其量是某些机会没把握好,否则何至于如此呢?”

  春山满腹惆怅地说;“老兄,你我都是老牌特务了。又何必巧言令色呢?就围棋而论,棋分九品:入神、具体、通幽、坐凿、用智、小巧、斗力、若愚、守拙。我们的大本营及内阁的棋品充其量是七品,也只能局限在斗力的层次上。而蒋委员长呢?他的棋品已达‘若愚’阶段,他以‘空间换时间’,‘以失地换主动’的国策,就将我们的军事、经济实力、战争资源的再生能力拖垮了。而我们真正地对手——共产党的八路军、新四军,则已是九品中的顶尖高手。他们只巧妙地提出了统一战线联合抗日,就赢得了人心壮大了自己。又极明智地实施了让开大路占领两厢,开展敌后游击的战略方针。就将我们彻底置于覆巢之下焉有完卵的困境之中,他们已随时都可以‘收官’了。”

  “何至于如此悲观呢?我们毕竟还握有战场上的主动权吗。还有近八十万关东军做战略储备吗。”

  “那八十万关东军,我们还敢动一兵一卒了吗?”他长叹一声。“算了吧,当你跨进我的牢房时,我就什么都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

  “明年的今日,便是我的周年忌日!”

  “为什么要这么想呢?”

  “棋盘上,你输给了我。在个人生活与婚姻上,我输给了你。可你我之间还会有胜利者吗?军部、内阁及我们共同输掉了这场战争。我们输掉了整个大和民族啊!”他的身体在微微抖动着,眼中溢满了泪水。

  “哎,你又何出此言?”

  “衫田君,难道你面对一个既将死去的人,都没有说真话的勇气吗?你今天不就是来给我送终的吗!你不是已经在茶水里下了毒吗!----------

  他话还未说完,坐在他对面的衫田友彦已惊出一身冷汗。他知道作为老牌特工出身的春山君绝非善类。

  然而春山只是缓缓站了起来,平静地说;“我不恨你,因你的下场不会比我好的!两年前我和你及梅津司令官打赌,约在今年底见分晓。现在败势已露,我还能活吗?理由呢?只是因为我赌赢了。而你及梅津司令官却输了。可输掉的难道仅仅是你个人吗?输掉的难道不是我们整个大和民族吗!”说到这里,他的身子猛然一阵摇晃,一股撕裂肺腑的刺痛迅即向周身扩展。他知道毒素已进入整个血液循环系统了,他的神经意识已开始模糊了。他的眼前弥漫着一团红色的云雾,一缕黑红色的血流了出来,他的身子缓缓倒了下去。

  妈的,这老小子用毒了!他是如何用的毒?可还没等范天华想明白,就觉得有一股杀气陡然直逼过来。招式之快刃锋之凌厉,使他根本就没有招架的余地。匆忙之际他一个大弯腰,斜插柳、躬身换步,堪堪躲过这一刀。又顺前倾之势迅即“翻刀倒绞”,在招式尚未用老之时,手腕一抖使了个“回风戏柳”,“噹啷”一声才将刺来的长刀荡开。

  他这才展眼观瞧。然而塔内灯光昏暗,双方又都在快速依动身位,面部五官根本就看不清。所能看清的也只是对方那并不高大,却异常灵活的身姿。然而他那身宪兵少佐军官制服,却是异常鲜明。范天华心中大喜,妈的、我终于把你“钓”出来了。可他知道这里绝不是久留之地,必须将他引到远离六角塔的地方。想到此,他脚踏七星方位一招“极目沧波”,连人带刀扑了上来。小池少佐竟然将刀向斜上方翻搅,瞬间换成“白鹤啄鱼”的招式,化解了范天华的招式。

  范天华研习的是无极刀法,揉进了太极武当派的刀法之长。迅猛刚烈之中却又不失轻灵狠辣,尤其注重以内力驱动刀法。急切之间他将刀一撤,前胸及腹部门户大开。小池惊喜之中,一记“蛟龙出水”杀将进来。范天华移身换步,手中的刀突然“一删”,将小池的刀锋绞锁住。左掌闪电般向小池当头劈去。小池猝不及防只得右手刀一翻并向外推去,同时以左掌迎了上去。只听得“蓬然”一声。范天华借力使了个“乳燕穿云”,整个人就顺窗口窜了出来。当身体尚未落到塔檐上时,双手在塔檐上一按使了个“细胸巧翻云”,人就似断线的风筝轻飘飘的落到地面上。还没等周围的鬼子扑过来,他纵身一连几个“燕子三抄水”人便越出铁丝网,消逝在昏沉沉的夜色里。

  小池少佐这才意识到范天华使了个障眼法,借他的力窜出了包围圈。他气得暴跳如雷,却又无可奈何。他是出自日本有名望的武士世家,自是心高气傲。他意识到对方使的是上乘的内家功夫,是以无极刀法为主,辅以太极与武当剑法的轻灵犀利。他很早就想研习这套刀法,却始终无缘得见。今日才初识此刀法之风采,他焉能轻易放过。况且今日不杀此人,他日必成后患!他自忖有取胜的把握,在交手中他已窥见到对手的一个微小瑕疵。想到此他大叫一声,跳出六角塔。随从给他牵来一匹战马,他吩咐道;“我要和这个支那人单打独斗,你们谁也不许过去助阵。保护好将军,我一会就回来。”说罢他打马追了上去。

  不知是流水落花有意,还是天地原本就有情。肆虐咆哮的风静止了,仿佛是怕摇落枝叶上的秋霜。被厚厚的云团遮掩的圆月,盈盈的露出皎洁圆润的月亮。宝蓝色的天幕就如同是铺展开的天鹅绒,洒满一天星斗。聒噪的蛙鸣已悄然停止了吵闹,唯恐惊扰了夜的温馨。就连那粗犷奔放的嫩江,也变得如同少女般羞涩与柔顺,就仿佛是随意画的不规则的曲线。

  范天华停下了脚步,他在仔细地观察周围的地势。这里已远离日军重点设防的六角塔,不必担心受到围追堵塞。这里地势较平坦,长满深不及脚踝的青草。它长约二十余M,宽约三十五M,周围布满了灌木丛。背后约五十M处,则是奔腾不息的嫩江支流。他笑了。作为决斗的场地,是最恰当不过的了。场地宽敞平坦,便于施展手脚。胜,自是没有二话。败,就借灌木丛的掩护溜之大吉。他心里有数,最好还是用刀干掉这个鬼子的好!这叫“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若风头不顺,他腰间的驳壳枪是绝不吃素的。他可不想为什么狗屁江湖规矩,而便宜了这个屠夫。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而近疾驰而来。只见一匹栗色的战马,飞也似地从夜雾里冲了出来。当它距范天华不足十M处,骑在马上的人猛地勒紧缰绳。随着战马的嘶鸣,一个身形陡然飞掠而起,又稳稳的落到草地上。

  范天华淡淡一笑;“如果我的估计没错,你就是那位小池少佐吧?!”

  小池微微一愣,随即也笑了。说;“你就是野狼突击队的高极特工范天华吧?!”

  这回轮到范天华发愣了;“咦,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我手上有你们野狼突击队所特工人员的照片与资料,而你是位居首位,我当然记得你的尊容。”

  奶奶的,哪个汉奸给“漏”出去的?这不是要我好看吗:“我想知道你为什么要杀仁安寺的老道长呢?”这是范天华很想弄清楚的事。

  小池并不想隐瞒什么:“道理很简单,他知道得太多了。他知道了许多他不应知道的事,所以他就必须死。”

  “就没有武功高底的考虑吗?”

  “就武功而言,他远不是我的对手。”这个鬼子很坦率,因在他看来对一个也即将死去的人没必要撒谎。

  范天华愣了,他不明白这是什么强盗逻辑。可他想了想又乐了,他故作神秘地说;“喂!我可知道你们的祖宗是谁?”

  “你说什么?”小池不明白他指的是什么。

  “当年徐福带了三千童男与三千童女,去给秦始皇寻找长生不老药。他们登上了你们那三座兔子都不瘌屎的荒岛,他们在那生儿育女过日子。于是这个世界上便有了日本这个国家了,而我们中国人就是你们日本人的祖宗!”

  小池这回可听明白了。他气得破口大骂;“你放屁!八格牙路------”

  可范天华却不生气,他笑嘻嘻地说;“何必生气呢,我还知道你家族的姓是如何来的?”

  这小鬼子又有点发愣了,他还真的弄不清家族的姓氏是如何来的?几乎所有日本人都弄不清,自己家族的姓氏是如何来的。因日本人最初的姓氏,并没有一定之规。他疑惑不解地说了一句;“这不是胡说八道吗?你怎么会知道?”

  “我当然知道!你们的孩子出生时,父母就要根据是在哪搞的性交,来给孩子取姓名的。你的父母是在小水池子里做的爱,所以你就叫小池。若是在松树旁的水井里搞性交,你就得叫松井了-------”

  话未说完,小池再也忍不住了。他大喝一声,身体陡然前倾,一掠数尺,两个起落。他便以“苍鹰扑兔”的架式,连人带刀扑了上来。范天华忙“斜弯腰、倒插柳、右臂斜沉”,小池的刀嗖的一声从头上掠过。他这才猛然伸腰,使了一招“风卷落花”,刀倏然倒卷了上来,雪亮的刃锋横截小池的手腕。不料小池并不后撤,而是斜身跨步,展开“顺水推舟”的招式,避开了范天华的刀锋,随即将刀一旋,抖起一圈寒光,竟使出了日本独有的“绞刀”之法。范天华也不收招,刀身翻转变为“三星夺月”,并偕左臂回身之力,斜窜了出去,身体陡然向后一滑避开这一刀。

  两人都不由自主地打量对方一眼,又不能不暗暗感到惊诧。

  然而小池旋即又一次扑了上来。长刀展开挟着风声,吞、吐、抽、撤、沾、挂、击、斩、砍、刺、撇、贴、删、招式愈来愈快,变化愈来愈多。时而如鹰隼飞天,时而如猛虎伏地,道道刀光上下翻飞。

  奇怪的是范天华并不接招,只是闪展腾挪,轻灵地身姿滴溜乱转。眼见着刃锋切入要害部位,可他总能贴着刀锋安然滑出。更可气的是他还不停地骂着,“日你仙人斑斑的------你这孙子敢打老子-------连祖宗都不要了-------”

  突然小池“啊讶”惊叫一声,身子闪电般向后一跃。旋即就见他脸色大变,手忙脚乱地一阵划拉。只见一只毛茸茸的松鼠,灵活地从他的左腿蹿到右腿,又从右腿蹿到肩上,最后才跳到草地上溜之忽也了。小池对各种暗器并不陌生,可他从未想到活蹦乱跳的松鼠,竟然会成为暗器。却让他百思不得其解,莫不是给松鼠喂了毒---------

  范天华说话了。“停一下!停一下!”

  “你要干什么?”小池警惕地盯着他。“又要往外扔什么?”

  “哪能呢?”他笑嘻嘻地说;“我平时喜欢玩个松鼠啊,蛇什么的。我只是想让你停一下,没有恶意。”

  “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我得撒泡尿。你总不能让我尿裤子吧?”

  “什么——?”小池头一次见到在生死决斗的关头,竟然要求停下来撒尿。而且还是以这么一种让人哭笑不得的方式。

  范天华又说话了;“你若不答应?小心我在给你扔出一条蛇来。”

  小池“蹭”的往后跳了一步,面露惊恐之色。天哪!他在心里暗自骂道;我怎么碰到这么一块滚刀肉呢?“我若答应呢?”

  “待我撒完尿,咱们大战一场,决出胜负!谁也不许用暗器,也包括枪。”

  “行!一言为定。绝不许反悔!”小池知道范天华对蛇是颇有研究的。看他玩松鼠都那么老练,这要是真的弄出条“毒蛇”来也麻烦。

  范天华摇摇晃晃地跑去撒尿,可并未走远。他边撒尿还一边大声说着;“你知道你们的女人穿和服时,在腰上别块布是为什么吗?”

  小池并不回答,他在想这要真的扔出条毒蛇来该咋办?

  范天华继续说着;“你说你们这是何苦呢?都跑到中国来杀人放火,害得你们的女人在家没有男人用。闲得难受,于是就跑到野外去找野男人。碰到男人时,就把那块布往地上一铺,既干静,还免得弄脏屁股。”

  范天华这样说和做是有道理的,或许也正是他的聪明之处。从他与小池交手之初,他就意识到这是个相当难对付的劲敌。小池用的是日本武士刀,可却巧妙地揉进了剑的轻灵与犀利。武士刀与剑的形状很相似,可用法与变化的区别却极其微妙,看似相同而实异。然而他却能运用得心应手,虚实变化妙在毫厘之间,招招狠辣,步步凶悍。况且小池得天时、借地利、占人和,可自己呢?逆天时、无地利、失人和,外加还有伤。未交手,就先自底气不足。所以他采取了以静制怒的激将法,使小池发怒上火。怒则燥、燥必乱、身、形、意、就达不到最有效地协调与发挥,这就犯了兵家之大忌。自己这台戏,才有必胜的把握。

  所以他还在摇头晃脑地说着;“所以你们只知其母,不知其父。因你妈不知,你到底是哪个男人的种。”

  小池是个心高气傲的人,从未受过如此羞辱与戏弄。军人的血性之勇,男人的阳刚之气,都不会容许他保持沉默。他长啸一声,身子陡然一摇,手中的刀已如风飘落叶一样倒卷上来。从“猿猴摘桃”变为“旋风扫叶”。范天华倏地转身,一招“铺地锦”身随刀转,两柄刀“噹啷”一声碰个正着。小池大吃一惊,他发现自己的刀竟然被对手用“内劲”粘出外门。匆忙之间他左掌使出了“推窗望月”,一股疾风直扑范天华的面门。范天华见已失有利地位,只得收刀回撤。二人堪堪打成平手,却已全无轻视对方之心了。

  但小池毕竟在刀法上浸染近二十年,又出自武士世家,刀法自是非同凡响已近乎炉火纯青的程度。他冷笑一声,手中的刀霍地再次展开。夜色之中,顿时涌起一圈杀气,恍惚见影不见人。一柄武士刀如“灵蛇吐信”,寒光闪烁冷气森森。指东而打西、指南而打北,时而凌空高蹈、宛如鹰隼飞天、时而贴地平铺、宛如蝶舞花影。他的左掌砍、劈、指、戳、有如一支点穴笔,变化的繁复精奇,让人眼花缭乱。有如惊涛卷地,浪花飞空。一招一式、翻翻滚滚、层层叠叠。

  他知道小池是在用最迅捷的刀法逼自己也快起来,他可不想与鬼子简单地争勇斗狠。他知道高手对决,绝对不能动怒斗狠。他稳住心神,在闪避中仔细观察着。十几招一过,他已将小池的招式路数了然与胸了。他刀法一变,展开了“落风刀”的精奇招数。此刀法兼有无极、太极、武当刀的特色,八十四式连环刀法可回环运用。此时他身形飘忽不定,刀法虚实并用。总能巧妙地将来势消淤无形之间,可你又看不清他的招式。

  小池愈战愈勇,刀法也愈来愈快。可范天华的刀法却倏然一变,手上就如提着千斤重物,刀法已有点散乱,步伐也已踉踉跄跄,就如同喝醉了酒似的。小池狂笑一声,在跃起的瞬间使了一记“乌龙盘树”刃锋直指范天华的后背。范天华迅即回身,只听“呛啷”一声,两柄武士刀的刀身碰在一起,锋刃却并未触及。小池忙用力抽刀,却纹丝不动,就仿佛被粘住似的。他的额头登时就冒汗了,他知道这是太极刀法中的“粘”字诀,他的呼吸渐渐急促,心跳开始加剧,他手里的刀已不能随意收缩了。

  蓦地,范天华猛然收刀回撤。小池一愣,旋即又是一喜。整个人陡然似陀螺般旋转起来,眨眼之间,“守离宫、走坎位、盘膝拗步、”武士刀舞起一圈寒光,横跃三步,顿时刀尖颤动,一记“大鹏双展翅”雪亮的刃锋直逼范天华的颈部。

  范天华笑了,这就是那极其狠辣的一招连三式“大鹏双展翅”。他知道最可怕最阴险的,则是隐藏在招式中的“雏凤三点头”。此招是一手接一手一式连一式,而老道长就是死于这招的。

  他冷冷一笑身形陡然一翻,一招“鲁志深醉卧山门”,旋即变成“孙悟空夜盗蟠桃”,然后才是“八戒拜师”,最后又是“唐僧雪夜过天河”。这原是青城派与蓬莱派的功夫,竟让他用得颠三倒四驴唇不对马嘴,居然没有一招是对的。他是歪歪扭扭、踉踉跄跄地晃悠过来的,就如同是个醉鬼。可他却在间不容发的空隙之中,堪堪避开了那致命的四刀。尤其是“唐僧雪夜过天河”,本应是大步向前,姿势俊秀潇洒,可他却是左腿跛、右腿拐、硬是成了“铁拐李雪夜过天河”。可就是这颠三倒四的步伐却使小池的刀锋屡次走空,而且胸腹部门户大开。

  小池微微一愣,这是什么招式?这不分明是个醉鬼吗。可还没等他缓过神来,范天华陡然长啸一声;“小子,拿命来——!”他手中的刀骤然舞起一圈银光,搅起层层杀气。推出一记“流星赶月”,刃锋过处洒下一片血雨。

  小池惊叫一声;“完了”,只见他的一条臂膀随着刀锋就飞了出去。未待招式用老,范天华手腕翻转,一招“风卷残云”已接踵而至。就听夜空里传出“哧——”的声响,小池的腹部已被横向剖开了。可还未等他那黯青色的肠子流出来,范天华便使出了达摩一百单八式中的“金蝉戏浪”,这是武学之中的绝学。刀锋掠过,小池的脑袋陡然凌空飞起。

  月光下,范天华的眼前顿时弥漫着一团红色的“血雾”。奇怪的是,他那掉落到草地上的脑袋,似乎还无法接受这个无以更改的事实。那玉米粒般的牙齿,咬着沙土“咔咔”直响。那已失去头颅的尸体,却并未立即倒下。而是歪歪斜斜地向前冲了几步,才摇摇晃晃地仰面跌落在地。

  没有人知道他在生命最后的瞬间,到底想到了什么?也无人能说得清他那声惊呼“完了”,又究竟意味了什么?如果说: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应是人生的感悟!那么小池少佐在血泊中,理应醒悟到一个最浅显易懂的道理。天理昭彰、报应不爽;善恶到头终须报!这原本就不是写在字里行间的,而是刻在天地间,蕴藏在万物之中的!什么八泓一宇;什么大东亚圣战;终归不过是痴人说梦也!因为中国这块土地,对于大和民族而言,永远是一部未解之迷,是一部足以让侵略者魂飞魄散的梦厣。如果说大和民族的精神支柱,只能是中国儒家的道德规范和理念。那他就只能怪父母,为什么不早让他懂得多行不义必自毙呢?否则又何必去以生命为代价,才悟彻到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的古训呢?

  小池倒下了,范天华这才缓缓收住了刀。他知道这不是自己第一次杀人,更不会是最后一次杀人。可他从来就没有觉得这么身心疲惫,这么让人心灰意冷。他知道他杀了一个武学上的奇才,他知道小池那最凌厉最漂亮的“大鹏双展翅”将会彻底失传了。他仰天长叹:“天哪,非我杀你,乃天杀之!我不代天行道,天焉能容我。故非我杀你,实是你杀自身也!”

  说到此,范天华显得极为沮丧。

  马小羽捅了他一下:“说什么呢?你不杀他,那108具无辜者的冤魂怎么算?”

  “嗨,我不是说他不该杀,而是可惜了他那一身的功夫。”

  “我还真没想到你竟然还这么多愁善感,幸好我没出什么事,否则真不敢想你会怎么样?”

  “嗨——!”他长长叹了口气,才说;“还能怎样?现在你能平安无事,我也就心安了!”

  “老范。”小羽打断老范的话头,他显然不愿意在这件事上纠缠。他指着不远处日本宪兵的帐篷说;“这些鬼子若是过来查看,咱们怎么办?动手吗?”

  “嗯?”范天华也是一愣,“不动手怎么办?总不能看着不管吧?”

  “动手?鬼子来的人少,那好办。咱们可以用刀,你我绝对不会‘尿’他。可若是人多呢?是不是得用枪啦?可洞子里面的人怎么办?就算咱们的人能冲出去,那些金银财宝也能带走吗?”

  “那还带个屁了!能把人平安带出去就不错了。”

  “既然左右都是留给鬼子,那咱们来干什么?吃饱了撑的吧?”

  “嗯?”老范想了想,说;“你怎么知道鬼子肯定会过来?”

  “那你又怎么知道,鬼子肯定就不会来呢?”

  “哎——”老范歪着头,仔细打量着这个浑身都透着机灵气的小伙子,疑惑地问道;“你是不是又有什么打算了?”

  “说不好。我只是觉得和小鬼子斗,是绝不能存侥幸心理的。鬼子的战斗力之所以强,有一个很重要的因素,就是他们的每一个军人几乎都能尽忠职守。这对于任何一支军队来说,都无疑是一大劲敌。而咱们原本就处于劣势,要战胜他们就必须首先赢得主动。”

  范天华不能不承认,马小羽并没有说错。战争使这个连胡子还没有长的年轻人成熟了。他略思衬,则说;“待我去和洛处说一声。”

  “不行——!”马小羽拦住老范。

  “为什么?这种行动可绝不是小事啊。”

  “不知为什么?洛处最近总有点恍恍惚惚。能不杀,他总是不让开杀戒。我看你最好还是先找冯镇海商量下的好。”

  “也对!老冯那‘傢伙’精得就好像比别人多长了个脑袋。”

  突然,老范的嘴被小羽捂住了。并在他耳边轻声说;“有人来了。”

  他倆同时将耳朵贴在地面上,隐隐约约地听到皮鞋踩踏地面时发出的声响,及碰断枯枝落叶的咔嚓声。

  “是鬼子——!”他们意识到危险临近了。

  他二人分别隐藏在两块较大岩石的侧面,仔细观察着,等待着。

  渐渐地,这两个鬼子走近了。他们并没有意识到等待自己的将是什么,仍然在摇摇晃晃行走的同时,又在嘻嘻哈哈地说着什么。

  就在这两个鬼子的身影,刚刚跨过那两块较大的岩石。范天华手中的日本军刀,已凌空劈了下来。右边那个鬼子还没有明白是怎么回事,他头颅的前半部份,便已被锋利的军刀劈了下去。左边那个鬼子稍一愣神,马小羽手中的军刀已从他的咽喉一掠而入。旋即他右手一推刀柄,鬼子的头颅便已歪斜向另一侧肩头。断开的筋脉、血管、仍在微微抽搐,鲜红的血浆如喷泉般激射而出,这两个鬼子一声没吭便倒下了。

  范天华边在鬼子尸体上,擦拭着军刀上的血迹。边说;“妈的,现在想不开杀戒,都不行了。这才叫月黑杀人夜,风高放火天哪!小羽,你去通知老冯,我在这监视着。”

  冯镇海对小羽的汇报,似乎并未感到意外。他只是叹了口气,说道;“该来的,终于还是来了。”他想了一下,又说;“这样吧,我去通知洛处。看来只好先解决东面的宪兵,再回头解决西面的了。”

  此时,洛处他们早已进入主墓室。展示在他们眼前的是一座近似天井的空间,它长六米,宽四米。墙壁及地面均是用褐黄色的“金砖”铺设的,上面带有明显的波纹状图案。顶部是用长方形石板砌成圆拱形,墙上绘有大幅壁画。

  在天井的中心位置,摆放两只颜色呈深绿色的玉石宝座,分别面向西南与东南。宝座前有黄色琉璃“五供”,(一个颇为硕大的香炉、两个白银烛台、两个精致绝伦的青瓷花瓶。)“五供”前有两只青花云龙大瓷缸,里面装满了油腻粘糊糊已成黑色的物品,已凝固板结。上面还放有一只已长满绿色铜锈,以看不出本色的铜瓢。缸边还悬有小孩手臂粗,看起来很类似灯芯的东西。整个缸的直径足有七十厘米。

  孙常发抓起铜瓢,从青花云龙大瓷缸里舀了一勺闻了闻。说;“是香油。应是长明灯了。”

  在天井的两侧,各有一配殿。东西各长2.6米、宽约5米、高约7米,各设有一圆拱形门洞。其中东配殿设有棺床,但并无棺槨。而西配殿则设有一只檀香木制成,并漆成朱红色的马桶。角落里还置有一只呈椭圆形的大浴缸,长约1.9、宽约1米、深约50厘米。浴缸内外被研磨得光滑细腻,犹如现代的水磨石。

  丁秘书指着浴缸说;“这也是溶血玉吗?”

  “不是。”丁川仔细用手摸了摸,说;“这应是产自长白山的褐红色玉石。”

  “这应是洗澡用的物品,可它的水源在哪呢?”

  孙常发调侃道;“你不懂,阴间洗澡不用水。”

  洛处长笑着骂了一句;“就他妈你懂,我还以为你去过阴间呢。”

  当他们转身返回主墓室,他们才明白什么叫做富丽堂皇。

  这座墓室长12米、宽15米、高9米。一副巨大的彩绘棺槨,是用金丝楠木制成的。这种材质的纤维密度相当高,其硬度不亚于金属。它长2.5米、最宽处为1.3米、最窄处为1米、最高处为0.9米。棺木以红黑两色为主色。棺槨上绘有仙鹤、凤凰缠枝、牡丹、祥云等图案。其中仙鹤与凤凰,均为鎏金。棺槨四周设有一圈檀香木制作的栏杆,悬挂有上下两排铜铃。棺首部位有一封闭的小门,门板上缀有纵横二十一颗小拇指甲大小的乳状门钉。镶有两只怪兽的头,怪兽的鼻子里悬挂一玉制的圆环。怪兽双目圆睁,正视前方。看上去颇为恐怖狰狞。两扇门板上各绘有一个鎏金卫士,手持骨朵。

  “那道小门是做什么用的?”孙常发好奇地问。

  “那是供墓主人的灵魂进出用的。”丁川答道。

  棺槨的顶部呈长方体六角形状,六角各有一铜狮头。顶脊部卧伏一只玉石雕刻的猛虎。在棺槨的尾部,置放一块高约1.2米、宽0.4米、厚0.15米的石碑。上面镌刻有契丹文字与汉字,各一千五百余个。自体清晰饱满、排列匀称、凹凸有致。封盖上刻有五朵牡丹花。其中一朵牡丹花居中心位置,其余四朵牡丹各居四角。四条边各有三个奇形怪状的人像,分别代表十二生肖。

  丁川指着这块石碑说;“这就是墓志铭了。”

  占据主墓室近1/2面积的,是一张巨大的棺床。棺床是用青色城墙砖砌垒的,共有八层。高度为0.5米。砖上有波纹状图案,并留有制作者的手印。沿棺床顶部边缘,设有镂空的檀香木栏杆。棺床上有莲花状雕塑,佛家称为须弥座。将棺槨置放在棺床的须弥座上。

  无论是在墓室的天井里,甬道里、东西配殿、供桌上下、棺床的上下、都摆满了种类繁多的陪葬器物。价值昂贵的金银玉器,精美的瓷器-------

  丁秘书感叹道;“由此可见墓主人身份的尊贵。”

  洛处长应声答道;“此人肯定是皇亲国戚,至少也得是个亲王级的人物。”

  孙常发有点担心地问;“外边不会出什么意外吧?”

  “不会。”洛处长很有把握地说;“如有事,他们会发信号的。咱们的问题是,如何将棺槨的顶盖掀起来?”

  他们卸下栏杆,跳上棺床,围着棺槨仔细察看着。

  丁川兴奋地叫了起来;“真是天助我也!”

  “怎么了?”

  丁川说;“它并没有用棺材钉将棺槨封闭。”

  孙常发却有点担心地说;“可这顶板就将近二十厘米厚,论重量怕不会少于八百斤吧。”

  “天哪!”丁秘书的脸色突然变得像纸一样苍白。她手指着棺槨的顶脊,嘴唇颤抖着却说不出话来。

  洛处长将火把移近棺槨的顶脊,人们才发现在棺槨顶脊上。卧着那只虎形雕塑的两侧,用契丹与汉族两种文字,写着两行黑色镶金丝边的文字。一行是“盗此墓者必遭天谴!”另一行是“盗此墓者终是墓中鬼也!”

  一股阴森恐怖的惧怕,顿时从他们的足底陡然升腾而起。一种从未经历过的神秘,怪异、诡谲之力,旋即弥漫了整个墓室。霎时间就让他们感受到了地狱门前的恐怖与绝望。不错!他们都是从死人堆中拼杀出来的人。生命的意义,对于他们原本要简单得多。然而。在这足以让人魂飞魄散的咒语面前,他们就不能不生敬畏之心。就如同使人惟恐避之不及却又无法抗拒的死神,张开翅膀扑天盖地压将下来。就如同是从地狱深处飞出来的毒蛆之幽灵,在紧紧追赶着他们。并在瞬间就将潜藏在胆汁中的绝望、痛楚、恐惧中的战栗顺每一根毛孔间喷涌而出。

  整个墓室霎那间,就变得格外寂静。静得能听得见彼此之间心脏的跳动,能感受到血脉的波动。他们的神情已变得是那样晦暗与凝重。

  处长双膝一软,“扑嗵”一声跪下了。大家也情不自禁地跪下了。处长双手抱拳,举在胸前。朗朗说道;

  “墓室主人的在天之灵,请鉴谅!我等绝非盗墓之人。实是不甘心让日本鬼子践踏您的修行之地,更不能允许他们盗取您老人家墓中的珍宝,去屠杀您的后代儿孙,才不得已而为之。我们会将您老人家墓中的珍宝,妥善深藏于长白山中。使它们不离您老人家的在天之灵,不离您老人家的视线之内。待战乱平息,打败日本鬼子之后。我们必当为您老人家重修陵寝,再塑金身——!皇天厚土,神明在上,其心可悯,其情可鉴乎——!”

  墓室中仍是那样的寂静,直至他们深深的叩拜了三次之后。阵阵山风,呼啸着掠过林涛,传出几声近似于叹息的回音。

  旋即,处长一挥手。说道;“开棺——!”

  他们四人分别各守棺槨一角,气沉丹田、双臂用力。“嗨——!”一声,棺槨顶盖板应声而起。然后又将顶盖顺棺槨一侧慢慢倾斜,直至在棺床上放置稳妥。他们才长长处了口气。

  墓主人呈仰躺姿势,身躯已严重腐烂。身上遮盖的丝绸物品也已腐烂。但仍可清晰辨认出这是个年轻的女性。她头放在饰有金花的银枕上,戴金面具。枕畔放置一顶“金丝凤翼冠”,冠上用金丝堆出双凤朝阳图案。孔眼均匀,丝毫看不出人工接头的痕迹。造型生动、形象气势非凡。金丝龙口衔一颗硕大的夜明珠。左右两凤凰的口中各衔一串红玛瑙珠。

  丁川好奇地将“金丝凤翼冠”拿了起来,反复欣赏着。发现在“金丝凤翼冠”衬里的边缘上镶嵌金制口圈。用翠鸟羽毛粘贴的凤翅,做展翅欲飞的姿态。凤冠上缀满了大小不同的珍珠、宝石、及用珍珠编缀的牡丹花。用翠鸟羽毛粘贴的翠鸟,在用金丝编缀的如意云和花树之间穿行嬉戏。凤冠后面的六扇“博鬓”左右分开,如五彩缤纷展开的凤尾。他轻轻掂了掂份量,惊叹道:“天哪,这足有六斤重啊!”

  孙常发也兴奋地说;“咱们把这顶凤冠卖了,咱们几个可就全成百万大富翁了。”

  墓主人全身罩有银丝网络,并佩有琥珀缨络。腰部围着饰金丝带,上面悬有各类珠玉饰品。她的双手十指均有金银等珍贵饰品。身上盖着厚厚的鹅黄色织锦被,上绣朱红色经文。被下面塞满了金、银、玉器,身下铺的是一床织锦被。身体头东脚西,双臂下垂,双手撂在腹部。脖颈上套红玛瑙朝珠。脚旁放一根近似马鞭状的物品,是用金丝线编成的。墓室里包括东西配殿,甬道里、天井里、供桌上下、都堆满了成匹锦缎。香料、青花瓷瓶、檀香木制作的仪仗和旗幡。她头戴黑纱尖顶圆形帽,沾金钗。上身穿绣凤腾云黄绸锦衣,下身穿黄色缠枝莲花夹裤。外罩绣云龙长裙。足登黄缎鞋,脚外侧还另外置备一双绣有金花图案的银靴。身体两侧各放一条精美绝伦的佩带。此佩带是用双层黄色锦缎制成。上缝缀二十块镶嵌金饰件,每一金饰件均为扁金制成的缠枝花形金托。上镶祖母绿宝石一块,四周镶嵌石榴子红宝石及珍珠数颗。佩带上共有祖母绿宝石二十颗,石榴子红宝石九十一块。另外。在陪葬器物中,还有一饮酒用的金爵杯与金酒注,更是引人注目。金酒注上刻满云龙花卉纹,它腹部两侧以白云雕成的盘龙。龙的眼睛以鲜艳的红宝石点缀,取画龙点睛之意。金爵杯的外壁缀有浮雕式的二龙戏珠,显得玲珑有致具有一种鲜活的立体感。

  只有丁川在墓主人身体右侧腰胯处,确切地说是在金银玉器的掩埋之中。发现一条卷成一盘的腰带,黑里透着一点桔黄,因年代久远腰带已明显腐烂了。然而。在已腐烂的皮革残屑中,却隐隐约约间透出星星点点的白光。

  “这是什么东西?”丁川一伸手去摸。突然他浑身一震,就觉得手指触摸到一条滑溜溜冷冰冰竟然还会动的东西。不知是出于一种本能还是下意识的条件反射,他的大拇指与食指用力一捏。

  就听棺槨中发出“呛啷”一声脆响,他登时就大吃一惊。在将手缩回的同时,双脚在棺床上用力一蹬,整个人便倒退出去。奇怪的是当他的双脚尚未着地之时,棺槨之中突然闪出一道耀眼的亮光。就如同赤练蛇一般,在狭隘的墓室里的空间一掠而过。并发出金铁交鸣时才会有的“嗡嗡”之声,瞬间又转化为丝丝冷嗖嗖的寒意与杀气。

  处长、丁秘书、孙常发在闪避的同时,又扑了上来。只见那道如同赤练蛇般的白光已然落地,它已失去了光泽,直挺挺地躺在地上仍颤动不已。借着火把的光亮,人们才看清。它原是一柄剑,它长约96厘米、宽20毫米、剑前端呈扁圆形、剑柄很短、几乎没有护手。

  丁川抓住剑柄,把它提了起来。只觉得轻飘飘的,软绵绵的,就如同是一条腰带。可他试着用力抖动腕部,并使了一招“铁锁横江”。就见这柄软绵绵的剑骤然挺直,就有如横空出世划出一轮耀眼的白光,腾起一圈阴森森的杀气。

  “来呀——!”孙常发喊道;“试下剑。”说罢,他抽出日本军刀当头劈了过来。

  丁川挥剑,使了一招“长虹贯日”迎了上去。墓室里顿时爆起金铁交鸣之声,再一看,孙常发手中的那柄日本军刀,已被截为两段。

  “天哪——!这是宝剑哪!”他情不自禁的赞叹道。

  “既是宝剑肯定会有名字的,快看剑柄。”孙常发提醒道。

  果然在剑柄处,镌刻有三个蝇头小楷“冥天剑”

  丁秘书急不可待地问道;“这剑怎么会突然从棺槨中飞了出来?”

  处长拿过剑来,反复观看着。解释道;“应是丁川在无意间,触发了这柄剑的锁簧装置。它原是卷曲成一盘的,你触发了它的锁簧,才使它激射而出。近千百年的压抑卷曲,一旦得以舒展它的反弹力自然是惊人的。”

  丁川说;“应当是这样的。而且这柄剑肯定是用东北的白金(铂),经特殊锻造工艺精制而成的。”

  这时,冯镇海匆匆而入。神色紧张地说;“处长,出事了!”

  “怎么了?”

  “有两个全副武装的鬼子宪兵,方才进入老范负责监视的区域。迫不得已,老范和小羽只好用军刀将其力毙于刀下。”

  “这两个鬼子隶属于哪支部队?”

  “经查验,他们应隶属于驻防临江地区的宪兵中队。从他们进入的方位判断,应当是负责监视与封闭古墓东面那条三叉路口的。”

  “三叉路口处,总共有多少鬼子?”

  “据小羽讲,确切地数字应是十二位。”

  “这样吧!”洛处长一横心;“与其被堵在洞里,还不如拼个鱼死网破。丁秘书你和孙常发留在墓里,将能带走的贵重物品装入麻袋。封好口免得误事。安鹏举负责监视西面的鬼子。冯镇海仍负责看守电话及已昏迷的战俘。其余的人跟着我,先将东面的鬼子干掉。记住: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开枪。而枪声一旦打响,咱们的人务必将所有财宝一律抛弃。按指定方案,采取轮番掩护交替跃进的方式,尽快撤出战斗。”他又扫视了大家一眼,问道;“还有问题吗?”

  “没有了——!”

  处长抬腕看了下表,已是子夜零点四十五分了。他淡淡地说了句;“各就各位,准备行动!

  雨已停止了,阵阵山风呼啸着掠过峡谷。密匝匝的树冠海浪似的涌动着,给这莽苍苍的丛林及峡谷,平添了几许诡异与神秘。

  处长他们向东面五百米开外鬼子的帐篷悄然摸去。前行不到百米,地形突变,地势陡然升高。小道两侧草深林密,灌木丛中藤条纵横,茂密的山茅草高达人的肩部。而有的地段则是低矮的荆棘丛生。

  范天华从岩石背后走了出来,说道;“处长,咱们这就动手吗?”

  “不动手还能怎么办?”他又转身小声问马小羽;“你能确定对面的鬼子,和从新京来的鬼子之间并不熟悉吗?”

  “能!对面的鬼子是从临江调来的,和从新京来的鬼子接触的机会与时间极少。充其量是双方的队长之间还算是熟悉。”

  “他们的具体人数你能确定吗?”

  “咱们对面的日本宪兵,应是十二个。我和老范干掉两个,帐篷外总要有一位哨兵吧,帐篷内应还有九名。”

  洛处又对丁川说;“你在前边大大方方地走,装出一副醉态。我们在暗中跟着你,你的任务就是搞掉那个哨兵。”说罢。他又从背包里掏出一瓶白酒,交给丁川。“记住:风是从你背后吹来的。距哨兵较近时,你再将酒倒在身上。若回答哨兵问话时,一定要说日语。从现在起,你的名字是山口,而不是丁川。”

  夜色中,丁川已是步履蹒跚。浑身散发着浓浓的酒气,不时顺喉咙里冒出几声响亮的饱嗝,还夹杂着一串奇臭无比的放屁声。

  对面帐篷外面那名哨兵,正倚靠着一株大树在昏昏欲睡。夜色中,他那迷离恍惚的眼睛,发现一个人影摇摇晃晃地向他走来。并且随风飘来阵阵浓浓的酒气,与丝毫也不加以掩饰的放屁声。

  他仔细观察着,并举起了枪。渐渐地他看清了,走来的是个日本宪兵。手里还拎着个酒瓶子,嘴里哼着早已跑了调的乡间俚曲;“-----原野上-----的------樱花-----已----已凋----谢-----谢----了。我仍在------树-----树下等------等----等------你来-------相-----会-----吧-----”

  他熟悉这首歌,他知道这是本土九州一带曾风靡一时的乡间小调。他那绷紧的心弦放松了,顺手关闭了枪上的保险,并从树后闪了出来。

  “喂!这么晚了,你不睡觉,跑到我这里来干什么?”

  丁川含糊不清地骂道;“睡-----睡觉----?睡----什么-----觉?都-----都----他妈----发----财----去了-----嗯-----丁川又猛地弯腰,哇一声,大口呕吐起来。

  那个日本哨兵苦笑着跑了过来,并顺口骂道;“没出息的,你倒是少------”

  可他的话音还未落,就听到夜色中传出“呛啷”一声脆响。眼前突然闪出一道亮光,腾起一股阴森森的杀气与寒意。军人的本能使他瞬间便意识到——完了。

  他就觉得左胸口处一凉,随即就升腾起被烧红的铁条炙烤的疼痛感。这种奇怪的感觉,又猛然撞进用以支撑生命,青春的活力、梦想、与热忱的心脏。并毫无眷恋地从后心窝处“破土而出”。于此同时,丁川的左拳猛击在哨兵的喉结处。他的双眼一下子睁得大大的,只发出轻微的“呃”了一声,便瘫倒下去。喉结及心脏被撕裂的痛楚,将他未及出口的惨叫声窒息在胸腔里了。浮现在他意识中的最后一丝影像,则是他家乡村口的,一棵枝繁叶茂的秋梨树。

  丁川用力从鬼子哨兵的尸体上抽出“冥天剑”,并向后面发出信号。随即。以处长为首的五个人,如下山的猛虎扑进帐篷。

  这是一座规模并不算小的帐篷。十二张地铺分左右排列,只有九张地铺有人。篷顶悬吊一盏雪亮的汽灯,武器分放在每人的铺位旁。

  处长用日语大喝一声;“集合——!”

  这九名鬼子不知发生了什么,只是出于服从命令的本能,慌忙跳了起来。

  小分队的成员终于动手了。

  叶成林与范天华从帐篷的最里面向外杀,洛处与马小羽从门口向里杀。丁川手中的十二把飞刀,在狭隘有限的空间嗖嗖飞窜着。

  当范天华手中的军刀从一个鬼子头颅斜上方砍进去的瞬间,一股激射而出的鲜血猛然扑上他的面门。他一惊,军刀卡在鬼子头颅的耳轮处。情急之中他将刀柄猛然向左推去,又骤然向右一压。就听“嗤咔”一声,鬼子的头颅骨竟然让他硬生生掰了下去。

  马小羽手中的军刀,在那几个还未完全清醒的鬼子人群中上下翻飞。他的双眼湿润了,大颗的泪珠簌簌滚落。他的眼前浮动着不得不杀身成仁的父亲,浮动着那被鬼子追杀,不得不投井自杀身亡的母亲。一个鬼子兵翻身扑向范天华,他手中的刀已从这个鬼子兵的颈部斜劈进去。就听到不是很清晰的“喀嚓”一声,他那挥刀的手便感到一丝软软地阻力,随即则是如入真空的畅快,那被砍下来的脑袋向高处弹跳而起,一股滚烫的鲜血猛然溅到他的面门上。那是怎样的一种颤栗般的酣畅,那是他梦寐以求的欣慰!

  处长在一个鬼子的头颅飞起的瞬间,抬脚将另一个扑上来的鬼子踢得凌空倒飞了出去。当这个鬼子的身体尚未落地之时,叶成林手中的军刀已从他的左肩劈了进去。当他落地时,身体已然成了两截-------。

  到处是淋漓飞溅的鲜血,到处是碎裂的肢体。到处是雪亮的军刀,划出的无数道彩虹般的血色抛物线。没有一个人发出呼喊与抗争,甚至于都没有一个鬼子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因为中国军人的刀剑一旦出鞘,就只能义无反顾了。他们已不可能再有其它的选择,有的只能是毅然决然地以死相拼!在这个瞬间,他们已变成一台严格执行操作程序,并具有高精密度的机器。他们淡漠了“不战而息他人之兵,善莫大焉”的境界,泯灭了“上善若水厚德载物”的宽容。他们是疯狂的,是暴怒的。是在以淋漓尽致地屠杀来慰祭因太多的痛苦而近乎麻木的心灵,来验证自我生命的强悍,来完善至真、至美、至善的真谛。

  “处长,完事了!”叶成林顺手将带血的军刀扔在尸体上。

  处长环视了一下周围,又看了看手表。满意地说道;“不错,恰好一分钟。现在除叶成林与范天华留下监视附近的鬼子警备队,其余的人随我马上返回古墓。”

  古墓里,丁秘书与孙常发已将贵重物品分别装入四个麻袋之中。

  “装完了吗?”

  丁秘书擦了把脸上的汗水,答道;“差不多了。只是有些太大的物件没法装,装了也带不走啊。”

  “算了,就这样吧!”处长转身说;“小羽,你去牵四匹骡子来,咱们把麻袋捆绑在驮架上。另外,通知周小双马上撤回来。丁川呢?冯镇海呢?”

  “在这呢!”他倆应声从暗处闪了出来。

  “你倆留下善后,知道该怎么做吧?”说着处长又在丁川的肩头重重拍了两下。

  丁川笑了,回答道;“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那就好。记住:我们得不到的宝贝,也绝不能让鬼子得了去。否则老祖宗都不答应!”他又指着那道溶血玉石门,冷冷地说道;“我相信老祖宗留下的诅咒——!”

  说话间,大家已将麻袋分别捆绑在驮架上。又偷着往怀里揣了点金条,金砖、金叶子等物件。

  处长全当没看见。

  “处长,一切都已整理完毕。”

  “好吧。按预先指定的路线,撤——!”

  他们牵着四匹骡子,沿古墓东侧的那道三叉路口,迅速进入东南方向的密林之中。

  这是一天中最黑暗的时辰。阵阵山风呼啸着掠过山谷,密匝匝的树冠海浪似的涌动着,发出的声响声震群山。

  他们所进入的这片丛林,根本就没有路。漫山遍野全是近人高的灌木丛,附近坠落岩石的背后,涌出的泉水如同瀑布似的倾泻下来。左侧距他们行走路线不足百码,则是裂开大口子的深谷。右侧不足二十码,则是一堵陡峭险峻的崖壁。盘根错节的葛藤攀附在崖壁上,使人望而生畏。寒气就像是山峦的呼吸,一股股从谷底盘旋而起。

  叶成林曾为自己敏锐的夜间观察力而感到庆幸,但此刻他却在内心暗暗地咒骂着。他深深吸了口气,稳定一下心态。并尽力驱赶那一阵强似一阵的眩晕。他清楚地意识到这片狭窄的灌木林,随时都会将他们引入悬崖绝壁的边缘。稍加疏忽,整个人及骡子就会堕入那魔鬼般的大裂缝中去。

  十五分钟后,他们顺利通过这片狭隘的灌木地带。开始沿山脊盘旋环绕,深入到一片枝繁叶茂的原生林带。幽暗的山谷里,杂木丛生。有几座低矮却又很陡峭的山峦矗立在周围,茂密的丛林覆盖着小金字塔似的山丘。丛林中到处都布满了奇形怪状的岩穴。

  处长停下了脚步,向四周巡视了一遍。手指着一座黑黝黝的洞穴说;“就是这里了——!”

  这座洞穴并不大。高不会超出1米、宽度约0。6、深度约为7米,四壁俱是由大块岩石组成。洞穴内的空气很干燥,地面也较平滑。洞穴的最深处铺着一层已薄薄的山茅草,不时散发出一股浓烈的腥骚气味。

  丁秘书捂着鼻子说;“处长,你挑个什么地方不好,怎么还选到狼窝里来了?”

  “只有狼才能找到的地方,人就更找不到了。”

  大家将装满贵重物品的麻袋卸下来,依次放入洞穴的最深处。又搬来早已选好的岩石,将洞穴口堵得严严实实。再弄来许多潮湿的胶泥,碎石将洞穴填满。又挖来两棵完整的酸枣藤,深深地埋入洞穴口的泥土中。并将洞穴掩饰得与附近地表形成一体。

  随后他们便迅速撤出了长白山。

  丁川仔细地将黄甘油涂抹在那道溶血玉石门的门轴上。又不时将耳朵贴在门上仔细倾听着。

  冯镇海觉得好生奇怪,他问道;“你在搞什么名堂?”

  丁川诡异地一笑,说;“我在作墓中这位老祖宗,最希望我作的事。”

  “你还真信那两句诅咒啊?”

  “我信不信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必须让鬼子信!”

  “你他妈的就装神弄鬼吧。待我把炸药埋没好之后,你得和我去把那几个鬼子干掉。”

  “拉倒吧,那几个鬼子的命不属于你我。”

  “那他们的命属谁呀?”

  “属于墓中这位老祖宗。另外。你弄的那点炸药够不够啊?”

  “足够了。这些鬼子竟然带了120管黑色炸药,加上咱们带来的近30斤炸药。妈的,炸山都够了。”

  “电线够长吗?”

  “没问题,没200米也足有160多米长了。”

  说话间。他已将电起动雷管插入炸药中,接上电线并固定好。丁川帮他铺设电线,并将暴露在地面的部分掩蔽好。

  随后。他二人便悄然隐蔽在距古墓170米开外的山坡上,将继电器接上电线,静静地等待着。

  日本关东军宪兵司令部特种作战小分队长武藤是第一个从昏迷中苏醒的人,他就觉得脑袋像灌了铅似的沉甸甸的,嘴里又苦又涩。他想站起来,却浑身酸软无力。摇摇晃晃地双腿,似乎已无法支撑全身的重量。

  他向四周望去。只见他的几名部下横七竖八地歪倒在地铺上,仍在鼾声大作。那一张张像患了“黄疸病”似焦黄浮肿的脸色,不时在微微抽搐几下。皱巴巴地皮肤,带有黑眼圈的眼框,眼角堆满了大团粘糊糊的眼屎。干裂的嘴唇淌着口水,俨然是酩酊大醉后的窘态。

  天色已是清晨,一轮鲜红的太阳正从远处山峦的深处缓缓升起。为这幽静的山谷,披上了一层淡淡的金黄。

  武藤迷离恍惚地来到帐篷外面的空地上,他的眼睛一下就睁得大大的。只见在古墓与帐篷之间的空地上,布满了杂沓零乱的脚步。偶尔还可看到几块散落或遗弃的金砖,金条、金叶子。马小羽已是踪迹皆无,战马虽在,但骡子却丢了几匹。

  武藤的眼前顿时一片昏暗,就如同一盆冷水兜头浇下。他知道中计了,被人暗算了。他声嘶力竭地吼叫着;“集合——全体集合——!”并拔出手枪,对着天空胡乱放了几枪。

  这些仍然昏沉沉的宪兵,终于被这一连串的枪声及吼叫声惊醒了。他们摇摇晃晃地爬了起来,踉踉跄跄地冲出帐篷。然而帐篷外的景象,却让他们目瞪口呆。

  “快——进古墓!”武藤气急败坏地喊叫着,并带头冲向古墓。

  这一声叫喊,提醒了这些有点发蒙的宪兵。他们跟着武藤一窝蜂地冲入古墓。

  “叮铃-----叮铃------”一串刺耳的电话铃声,骤然响起。

  这铃声似乎使武藤猛然想起了什么,他转身奔回帐篷抓起话筒。

  话筒里传出警备队长的声音;“是武藤君吗?”

  “是我-----”

  “你那里出什么事了?为什么打枪?”

  “我这里出事了,你们马上向我靠拢。要快------”

  武藤还未说完话,就听到古墓里传出一声天崩地裂般的爆炸声。一股巨大的气浪,几乎将帐篷连根掀了起来。旋即无数砂石、草屑、树根陡然从天而降,几乎将帐篷埋了起来。

  他费了好大的劲,才从被砸倒的帐篷里爬了出来。可他这才发现古墓已从他的视野里彻底消失了,古墓所在的那座山峦已基本垮塌下来了。原本还算陡峭的崖壁,现在已变成一片较为倾斜的漫坡了。

  武藤顿时瘫软在地上。他的理智混乱了,他的思维停滞了,他被这一连串的变故彻底击垮了。

  那么,古墓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呢?

  当这些日本宪兵冲入古墓的地下玄宫(墓道)时,古墓里仍是那样的寂静。只是由于太阳光的缘故,古墓里已模模糊糊地可以看清周围的景物。当那座溶血玉石门展示在他们眼前时,留在他们印象中的只是这道门的华丽与富贵。却绝没有意识到这仅仅敞开只够一人进出的门,究竟隐藏着什么?在他们的头脑中这仅仅就是道门。一道给有钱人设立的门。

  就在他们将两扇门完全推开时,门轴处只发出几下难听的“咯蹬”声。当他们都进入主墓室的瞬间。两扇门顶部的四块石板骤然落下,砸得地面上的“金砖”訇然破碎。随即从石板脱落处,便有稀稀拉拉的沙子簌簌落下来。整条墓道的顶部开始发出“吱喀”与“咯噔”的声响。

  宪兵少佐伊东惊叫道;“坏了,要塌方,快撤——!”

  就在他们刚要向外冲的瞬间,进入地下玄宫的大门处便传出一声惊天动地的爆炸声。一股巨大的气浪,沿着墓道猛然将他们扑翻在地。旋即墓道及主墓室顶部的石板一齐脱落,随即数百立方、数千立方的沙土如决堤的洪水一泻而下。确切地说这些砂土已不是在向下流淌,而是几近于整座山峰在同时向下沉落。

  山口惊叫道;“队长------”一块巨大的岩石骤然砸在他的头部,将他尚未说出口的话永远淹没在血泊中了。

  铃木只来得及喊出了一声;“妈妈------”便被汹涌而至的砂土埋没了。

  伊东流泪了,他与安次紧紧抱在一起同赴黄泉。

  村上君的身体被紧紧挤在溶血玉石门板上,汹涌的砂土旋即埋到颈部。他的面部涨得由红变紫双眼高高地鼓了出来,突然一块棱形石头砸在他的头顶正中,顿时他的头颅爆裂了,一股鲜血激射而出。

  石原缩在墓室的角落里,迅速升腾而起的砂土已将他的腰部埋没。他毅然拔出匕首猛然刺入胸膛,汹涌而至的砂土瞬间便将他吞噬了。

  至于那位被马小羽藏在另一岩穴里的栗原,醒来时已是拂晓时分了。眼前那惨不忍睹的景象,几乎使他魂飞魄散。他终于领悟了马小羽的良苦用心,才从大难不死的幸运中感受到了中国人那知恩必报的胸襟。他意识到不能再与中国人为敌了,否则必遭天谴!他从坍塌的帐篷里寻到了武器弹药及有用的物品,牵了几匹战马迅速消失在大山深处。

  他跑了,他藏入长白山的最深处,靠打猎与种地谋生。二战结束后他返回家乡,还真的开设了一家以经营满汉全席为主中国餐馆。每到年节祭日,他总要率全家老小给马小羽的牌位上香并三鞠躬。他不会忘了长白山,更清楚谁才是他们家的恩人。

  丁川与冯镇海隐蔽在附近的丛林中,仔细地观看着。并不时发出很得意的微笑,而且还笑得十分怪异。

  冯镇海好奇地问道;“你他妈的,到底在搞什么鬼呢?”

  丁川答道;“我没必要瞒你,古人在那道溶血玉石门的顶部设了一道机关。”

  “什么机关?”

  “翻板!”

  “什么叫翻板?我怎么没看出来?”

  “其实这座古墓顶部的石板,并不是砌筑的,而是拼装上去的。它在每块石板的四边刻出阴阳槽,让石板紧紧咬合成一体。它的难度在于圆拱的弯曲度,及石板咬合密度的计算上。但这种设计有个特点;若有一块石板脱落,其余石板相继脱落。所以古人将这个机关,设在溶血玉石门板的顶部。但它并没有让门板顶在石板的正中间部位,而是顶在石板靠门一侧的2/5处。你若将门推开仅供一人进出,这就恰好让门板顶在石板的1/2处,这就是最安全的。你若将门推得再大一些,那石块就失去了依托自然就成了翻板。”

  “你是怎么发现的?”

  “你没见在顶部的石板上有数字符号吗?而且是依次排列的。”

  “那你干嘛还非让我埋没炸药?”

  “你也不想想这座墓足有近千年的历史了,古人在石板上面堆积的砂子很有可能被压实或板结,这就是说这道机关作废了。而咱们埋设了大批炸药,就是要靠爆炸产生的巨大震荡,促使砂子落下来。又能迅速封闭洞口并使整条墓道彻底塌落,这叫万无一失。”

  “听起来倒是这么回事。问题在于,他们会不会再派人来掏开这座墓?”

  “不可能!鬼子的心眼还没缺到这份上?”

  “怎么说?”

  “盗墓这个行当,有一句话叫做: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头顶见水。”

  “这句话什么意思?”

  “就是说再高明的机关也能破解,但若古墓顶上流水就危险了。只能是砂锅捣蒜一锤子买卖,成就成了,不成千万不能再碰它了。像这座墓,墓顶上流瀑布,旁边(脚下)是湖泊。只见水进湖泊,却不见水往外流。那水都到哪去了呢?现在这座墓坍塌了,可瀑布也没了。那么水又流哪去了呢?”

  “是啊,水呢?”

  “这就是说在墓的底部或山的腰部,有处流量惊人的水源。他若敢挖,还不得弄出个水漫金山才怪呢!”

  “若是这样倒好了,那墓里还有好多宝贝没拿出来呢。将来咱不是也能有个指盼。”

  “指盼?”丁川神色抑郁地长长叹了口气;“你老兄是不是忘了棺木上的那两句咒语?是不是忘了跪在棺木前发的誓约。除非你我不想活了,否则还是本份点的好!”

  听他提到咒语与誓约,冯镇海就觉得从脊梁骨上冒出一股冷汗。“妈的,看来这不义之财动不得呀?”

  “问题是咱倆现在该做什么了?”

  冯镇海向远处的古墓望了一眼,说;“跑吧,总不成还等鬼子来抓咱吧?”

  “那咱就跑他娘的。”

  话音方落,他倆已同时跳了起来。眨眼间,就窜入莽苍苍林海之中。

  武藤瘫倒在古墓前的空地上,他的双颊及嘴角不时在剧烈地抽搐着,扭曲着。他那充满沮丧与绝望的眼睛,无奈地注视着早已成为一片废墟的古墓。

  天哪!这就是长白山吗?这又是一座什么样的山脉呢?她到底又隐藏着什么样的精灵与魔鬼呢?现在他终于明白了——长白山是活的,她有鲜活的生命与跳动的灵魂。她有不容亵渎的行为标准与嫉恶如仇的性格。她是现实的,又是虚构的。是抽象的,又是具体的。作为异族人,你永远也无法窥视到她的全貌,你也无法寻觅到长白山的秘密与精髓。如果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那么非你所属又焉能容你呢?因为她本身就是一个梦厣!然而你若想征服满洲,你就必须首先赢得长白山的认同。否则,她还报于你的只能是复仇的强悍与疯狂!

  他的眼睛湿润了,大颗的泪珠夺框而出。他的耳边回荡着石井君临终时的话语;“你以为我们就真的能赢得这场战争吗?你以为中国人会放过我们吗?”

  他那迷离恍惚的眼睛里,渐渐幻化出一首用拉丁文刻写的铭文:

  这是双重的墓穴,

  他在此埋葬了财富。

  他把一切都托付给上帝,

  却把诅咒留给人类。

  他死了,却还活着。

  他寂寞,却不孤独。

  他知道——

  将有更多的贪婪

  来弥补他的寂寞与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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