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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狼突击队

第16章

  他们出发了。两辆罩着防雨篷布的十轮大卡车,装载着完成盗墓任务所需的设备,武器弹药、粮食、药品及野外帐篷,悄悄地驶出新京。

  此时间天色已近黄昏。鲜红的落日正悄然向远处的地平线坠落,扇面形的云霞渐渐变成波浪似的形状。然后又出现一抹玫瑰红,旋即。又悄然增添了层层叠叠的暗紫色。就如同是群芳争妍的花圃。各种颜色时隐时现掺和在一起,整个天幕和山峦也随着云霞的色彩而渐渐的暗了下来。

  汽车由新京市区出发,经公主岭、四平街、哈福站,进入了群山环抱的长白山的尾部。向东南望去横断天际的长白山山脉,像一堵沉睡的高墙。莽莽苍苍的原生林带展现在眼前,使进入长白山的每一个人,都不能不感叹大自然的鬼斧神工,都不能不哀叹天之高远,山之博大,人生之渺茫。

  坐在车厢上的别动队队员们,兴奋地又喊又叫。而坐在驾驶室副驾驶位置上的武藤信义,却在忧心忡忡。他知道这次任务的复杂与微妙,更清楚这种事情的严重后果。渐渐地,他陷入朦朦胧胧的困倦之中-------。

  他就觉得周围全是乳白色的云雾,他摇摇晃晃地走了进去。他感到很惊讶,这里的景致他竟然是那么熟悉,又是那么陌生。群山环抱的绿色田野,望不到边的青纱帐,阵阵微风飘送来泥土的芳香。蓦地。他看见有几个中国人在挖掘一个很深的墓坑。他好奇地走近去看。只见在墓坑的左侧的泥水里,扔着一块污浊不堪的石碑。上面刻着一个他相当熟悉的名字——武藤信义之墓。

  他愈发感到纳闷。他问那几个掘墓人;“喂,你们在干什么?”

  那几个中国人答道;“我们在掘墓!”

  “在给谁掘墓?”

  “在给武藤信义呀!”

  “不对呀,武藤信义还活得好好的呢?”

  “不!你错了!他的灵魂已经向地狱报到了——!”

  “咦,什么是灵魂?”

  “就是你的心哪。”

  “我的心怎么了?”

  “你的心已经黑了,所以你已经死了!”

  “为什么?”

  “因为你们闯进别人的家园,作恶太多了!”

  “怎么会呢?我们是胜利者,历史是由我们来写的。”

  “你错了!在中国这块土地上,历史从来就不是由侵略者来书写的。因为他们永远成不了最后的胜利者!”

  “那由谁来书写?”

  “上帝——!”

  “上帝?上帝是谁?”

  “是我们!是给你们掘墓的人——!”

  汽车猛地一摇晃,武藤信义的头部重重的撞在前风挡玻璃上。他这才发觉原来是作了个梦,他使劲摇了摇脑袋,又擦了擦满头的汗水。带着从噩梦中惊醒的骇异神情向车窗外望去,整个天幕之间早已是墨一般漆黑。

  临江(今吉林省白山市)。她位于欧亚大陆的东端,东北地区的东南部。她东与延吉市相临,西与通化市接壤,北与吉林市相毗邻,南与朝鲜隔江相望。当属长白山之腹部。南北相距163公里,呈东西走向。或许是太远离大都市的缘故吧,连年的战争动乱并未给这里留下太多的残垣断壁。她的周边既没有高大坚固的城墙,也没有星罗棋布的碉堡与挂满铃铛的铁丝网。粗略看去,简直就是一座不设防的城市。就连日本鬼子和‘皇协军’,与当地的老百姓也极少发生冲突。更多的是以充满敌意与戒备的眼神来发泄对彼此之间的仇恨。

  这里的秋天来的早。尚未到重阳时节,漫山遍野就已是一片金黄了。在落日余晖的映照下,枝叶上的露珠早以被白花花的霜降所替代。阵阵晚风掠过,林涛波翻浪涌。西边的天幕间,一抹斜阳渐渐被厚重的山峦吞没了。

  暮色笼罩了大地。天地之间渐渐变得模糊了。洛处长这一行人趁着黑暗与混乱,悄然进入长白山腹地——临江地区的二道白河。

  此时已是酉初时分了,风不知什么时候停了。天色已晚,满街麻苍苍的。市面上虽非熙熙攘攘,却也热闹非常。街路两边、胡同口上卖烧鸡的,熟食的、面点的、各种糖果小吃的比比皆是。每家店铺或摊点上都点燃着一团团、一簇簇的羊角风灯,一声接一声的叫卖声,在各个街头巷尾绵延不绝。

  或许是南方人无法适应东北大山里的气候吧。小四川丁川揉着冻得发红的鼻子问道;“丁秘书,你们这里咋这么冷呢?”

  丁秘书;“这里是长白山地区气温最低的地带,海拔高度约在2000米左右。为东北地区最高点,冬季气温最低值约为零下42度。”

  “我们今晚住哪儿?总不会让我们连夜赶路吧。”

  “怎么会呢?”丁秘书笑了。“放心吧,我已安排好了。今夜驻在镇子里的安顺客栈,那是咱们的老关系户。”

  跟在后边的范天华,不时抽着有点伤风的鼻子。瓮声瓮气地说道;“格老子的,都说这地方的日本娘们多得满街乱窜。我怎么就见不着哇?”

  他话音还未落,叶成林抬腿照范天华的屁股就是一脚。“龟儿子的,你就不能说点吉利的话吗?告诉你,哪有日本娘们,哪就有日本兵!你他妈的是不是闻不到血腥味,你难受哇?”

  走在旁边的安鹏举拍了拍老范肩膀,说;“咱老范从此改名字了!”

  “改名字?”范天华有点糊涂。“为什么?”

  安鹏举揶揄道;“就凭你做鬼也要风流的德性,还是叫‘犯天条’最好!”

  “去”范天华乐了。

  他们就在这嘻嘻哈哈的打闹之中,来到县城中心的“安顺客栈”

  客栈掌柜的是位年约五十岁的男人。一身靛青布袍,外罩黑竹布短褂。雪白的袖头略向上挽,左臂搭一条又宽又长的白羊肚(儿)毛巾。显得干净利落。他笑呵呵地迎上前来。高腔大嗓地喊道;“客官。这么冷的天,难为各位客官了。快请进来喝碗老酒,烫烫脚,暖暖身子。------”说着,他又向后一招手,“伙计们,快送各位客官进房休憩。热汤热水------。”

  眨眼之间。几个与老板几乎同样打扮的年轻伙计,左臂搭一条白毛巾,右手提一盏风灯。热情地将他们这一行人,陆续送入一楼最靠西侧的客房。

  掌柜的随即又压低了嗓音,对丁秘书小声说道;“按您的吩咐,都已准备好了!”

  “这里是不是还住有别的客人?”丁秘书警觉地问道。

  顾掌柜显得很无奈地回答道;“午后四点来钟,这七个日本人就闯了进来。说是要住店,怎么解释都不行。”

  丁秘书不满地说;“我不是告诉你,不要留任何客人吗?”

  顾掌柜;“他们根本就不容我说话,就把汽车开了进来。虽说他们穿的是便衣,可又明显是带着刀枪的。一举一动无不流露出受过严格军事训练的军人,才会有的仪容和姿态。”

  “算了!”处长挥了下手;“咱们开的是客栈却拒绝留客,这本身就让人生疑。还是即来之则安之吧。咱们小心点也就是了。”

  丁秘书见处长这样说,也只好作罢。“那几个日本人住在哪几个房间?”

  顾掌柜忙答道;“我将他们安顿在二楼最靠东侧那三个房间了。咱们的人都住在一楼最靠西侧的房间。在桌子底下有一条暗道,以备不时之需。”

  丁秘书;“就这样吧。把饭菜送到客房里来。另外通知你的人,严密监视那几个日本人。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开杀戒!”

  顾掌柜笑了。“没问题!算起来我们也顶半个特工了。”

  说话间。店里的伙计早已将他们送入客房。又是铺垫行李、又是往灯上添油、炕下加烧材、一盆盆热水走马灯似地送了进来。为他们洗脚净面,为他们烘烤衣帽鞋袜,为他们沏茶倒水-----把这几个行伍出身的汉子,舒服得眉开眼笑。就连骨头缝里都透着那么一种舒坦与满足。

  功夫不大,热腾腾地饭菜端了进来。偌大的两张八仙桌摆满了酒菜。黄颜色的是狍子肉。透着亮光的是鹿蹄筋。红颜色的是酱鹿肉。白颜色的是爆炒银针。(猴头蘑)还有什么山鸡炖白蘑,清蒸松花江大鲈鱼,凉拌‘嫩刺芽’-----。喝的是当地酿造的老白干,和具有朝鲜风味的米酒。最后上来的主食,是豆腐皮口蘑馅的宽汤水饺。

  处长把丁川叫了过来,小声说;“你到周围转转去——!”

  丁川明白处长的担心。他抽身溜出房间,悄悄将客栈周围的建筑格局街道的走向。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他发现整座客栈除了住在一楼最靠西侧的他们之外。再就是住在二楼最靠东侧的三个套间有灯光及吵闹声。他知道那是穿便衣的日本人住的客房。

  丁川又悄悄转到后院。后院相当宽敞,沿墙堆放着许多煤炭。还有码放非常整齐的烧材垛,及闲置的厨房用具。在通往院子后门的通道上,停放着两辆土黄色的军用卡车。车厢上还蒙着防雨篷布。他向四下里看了看,静悄悄的空无一人。他一闪身就窜到汽车旁,一纵身人就似狸猫似的上了车。车厢里黑黝黝的,清冷的月光从篷布的缝隙间偷偷溜了进来,光线里漂浮着隐约可见的尘埃颗粒。车厢里的物品被分成三部分。靠近车尾处堆放着少许大米白面,鸡蛋、食用油。还有野外露营时必备的帐篷,炊具、中间部分摆放的是TNT炸药箱。导火索、雷管、继电器、两部手摇发电机、一部日军特务机关专用的高性能野战便携式通讯电台。及许多根约有胳膊粗细呈螺旋形状的金属钻杆。最靠里侧则是几把铁锨,镐头、钢钎、铁锤、绳索、还有三只颇为精致的小箱子。他好奇地掀开一看,他就觉得眼前一亮。天哪!原来是日本富士兵工厂生产的高精度夜视测距仪。(形似一只双筒观测望远镜)另只箱子里分别装的是同一家兵工厂生产的,自动安平水准仪,它的精确度能达到20海浬内,正负误差不超出0。8MM。并可根据需要成360度角旋转。第三只箱子里装的是经纬仪望远镜。它的定位功能足以让人惊叹不止,无论是白天还是黑夜,它的精度定位正负误差竟然会在0。5毫米之内。更让他感到惊讶的是,他在一个角落里发现了九把金属铲子。而且是三种规格俱全。这种铲子的外观类似于瓦筒状,两侧边缘略向里卷曲,很薄、但又非常坚硬,用手指敲打可发出一种非常沉闷的嗡嗡声,而且余音很长。而在这几把铲子的底下,还堆放着十二套全封闭式橡胶防毒面具。

  丁川的心脏就觉得猛然向下一沉,他似乎猜测到了,这几个日本人来到深山老林的真实目的了!

  他不敢再此长久停留,悄然回到客房。并将侦察到的情报向洛处长详详细细作了汇报。汇报完毕,大家全沉默了。

  好一阵子,孙常发才摇了摇脑袋。说;“不对呀?防毒面具是只有防化学兵才会用的专用物品,这些日本人带它干什么?”

  叶成林也感到困惑不解地说;“总不会跑到长白山里来放毒气吧?”

  丁川也愣了半晌,才说道;“他们要怎么办?我说不好。但有一点我敢肯定!”

  “你敢肯定什么?”处长愈发感到不解。

  丁川说;“这几个日本人,肯定是要盗古墓——!”

  “你根据什么这样说?”

  “就根据那几把洛阳铲!”

  “洛阳铲?”丁秘书有点糊涂,她问道;“什么是洛阳铲?”

  丁川放下酒杯,卷了支烟说道;“洛阳铲是盗墓贼发明的一种专用工具。是从最早使用的探钎子演变过来的。据传是洛阳人李鸭子发明的,所以,江湖上又称为‘鸭子铲’。它的形状类似与瓦筒状,短柄、铲子相当锋利,铲子及两侧边缘有一个向里凹陷的弧度,往地下一戳能带出许多土来。”

  丁秘书不以为然地说;“不就是把铲子吗!有什么呀?你总不能说凡是在街上卖铲子的人,全是盗墓贼吧。”

  丁川笑了。说;“这种洛阳铲是绝不会在市面上出售的,更不可能公开买卖。它只能是私下里传授或暗地里买卖,而且还必需要有可靠的介绍人。这种洛阳铲的制作难度相当高。即便是有经验的老铁匠,制作的成功率也绝不会高出1/30。而且完全要手工制作。难点主要有三点:一、铲子及两侧边缘向里弯曲的弧度与铲子本身的倾斜度,必须要精确在同一点上。二、使铲子戳进土里和抓住土与带出土,这三种功能要在同一瞬间完成。而且带出的土还不能散。制作洛阳铲的材料,必须是优质钢材。太硬了。铲子底下的土就松了,下一铲就带不出土了。太软了。铲子插不进去,即便进去了也带不出土来。太厚了。你用的力气就得加大,整座墓坑土质的完整性与粘结度就破坏了,很容易就造成大面积塌方。太薄了土就散了。而且它的弧度必须在铲子的中心略靠上的部位,才能形成着力点。否则,这把铲子就是把废铲。”

  “那第二难呢?”范天华颇感兴趣地问道。

  “所谓的难,其实是难在淬火度的掌握上。什么时候出炉?淬火需要用多长的时间?水的温度是多少?这些全凭经验与悟性。这种眼力是很难掌握的。”

  “那第三难呢?”

  “这其实指的是制作这种铲子的原材料。据说是用榴弹炮的炮弹皮,还要加入一种铁。什么时候加?每个点及边缘各加多少?就全凭眼力与心力来掌握。所以。只能手工锻造,它的成功率不会超出1/30。”

  “这种铲子是不是得相当贵了吧?”

  “那是当然!因洛阳铲的作用是探洞,采集‘样土’(或叫标本)。再通过对土质的分辨和比对,就可判明地下是否有古墓。通常的用法是装上一根腊木杆,安上特制的绳索,就可以打入地下几十米深。”

  “这么说洛阳铲是盗墓贼必备的工具了!”

  “可以这么说,但又不完全对。洛阳铲主要是长江以北的人用,这叫北派。长江以南,尤其是云南、福建、广西一带。是根本不用洛阳铲的。”

  “那他们盗墓用什么呢?”

  “用南方人看风水,寻龙脉时的地理知识。他们选好地点后,确定中心点,再选几个不同的方位。在不同的时间段上,利用阳光和水流的走向来判明是否有古墓葬。其准确率和成功率是惊人的。所以。这又叫做‘南派’!”

  洛处长挥了下手,截断了他的话头。“不管这几位日本人是不是来盗墓,但有一点是肯定的,他们并未发现我们的真实身份。既然如此。咱们不妨在等待家里指示的同时,把这几个日本人看住他,盯死他!看看他们到底是要干什么?如果真的是要盗古墓,那可就真的要对不起了。与其让他们盗,还不如我们自己盗。至少还能闹个肥水不流外人田吧!”

  安鹏举扔下啃了一半的鸡腿。说道;“处长这话说得在理。据说这劫道的不如砸‘窑’的,砸‘窑’的不如当军官的,当军官的不如吃兵血的,吃兵血的不如盗墓的。说的就是这个理,那叫一夜暴富啊!咱再加上个爱国的名义,那可就是光辉加灿烂了。”

  处长;“就这么定了!酒不要再喝了,免得误事。”说到这里他停了一下。他问道;“是不是还有一个备用联络站?”

  “是的!在郊外一个山坳里。”丁秘书答道。

  “那就好!马上收拾东西,准备转移。这里不能再住了。”他又转向马小羽,说道;“小羽。你是东北人,况且。关东军及宪兵司令部里没有你的照片和资料。你以这家店里小伙计的身份,潜伏在店里。这里的伙计及老顾都会配合你的。任务只有一个——看看这几个日本人往哪里去?另外从现在起,马小羽的名字不能在用了。”

  “那我该用什么名字?”

  “就叫顾富贵,是这家客栈顾掌柜的侄子。”

  “他们明天要是动身了呢?”小羽问道。

  “你尾随即可,但距离不要太近,丁川与范天华会配合你的。”

  “可问题是人家是汽车,我这两条腿能跟得上吗?”

  “你放心!古墓不可能埋在公路上,只能埋在荒山野岭。所以他们弃车换马的可能性极大,除非他们不是来盗古墓。”

  “哦,这我就放心了。”

  洛处长想了一下,又说道;“这几个日本人不住军营和警署,而是住在客栈里。这就说明他们也不想太惹人注意,不穿军装,只是想掩饰真实身份。这又为什么呢?是因为他们要做的事太不光彩了。所以,只能以日本国民身份出现,而绝不能以政府与军方形象出现。但就凭这几个人几条枪,他们绝对不敢闯进长白山深处的。怎么办呢?我估计他们会调拨宪兵,从远处将古墓地点包围封闭起来。他们也不可能采用那些盗墓贼的传统手法,汽车上的炸药与雷管就充分说明了他们将要采用的方式。总之一句话,我们得不到的东西,也绝不能让日本人得了去!至少它还是埋在中国的大地上。”

  “那咱们也得不到吗?”

  “除非你不想活了——!”

  “嗯?”范天华楞了,他忙悄悄捅了冯镇海一下。问道;“处长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冯镇海笑了;“当你拿金银财宝时别忘了,后脑勺上还有一支小鬼子的三八大盖呢。

  天亮了,当时钟指向早晨七点三十分时。驻临江地区的日本警备队,就送来了备好鞍辔的九匹东洋战马,及十匹备有驮架的大骡子。

  武藤信义对客栈掌柜老顾吩咐道;“叫你的伙计们。把汽车上的物件都卸下来,再分别装到骡子的驮架上。”

  马小羽知道机会来了。经验使他懂得最好的跟踪方法,无疑是混入敌人内部,这才是最佳的选择。于是无论是卸车,还是往骡子身上捆绑货物。他不但干得最卖力气,还主动承担起了技术指导的工作。他教会了日本人如何巧妙地使用驮架,如何在众多马匹中挑选识别及驾驭头马。如何组织排列马匹行进时的先后顺序。

  “这头骡子是怎么回事?宪兵队来送马的人呢?”武藤信义不满地叫喊起来。

  “我在这呢。出什么事啦?”一位宪兵军曹慌忙跑了过来。

  武藤信义指着一头站立不稳的大青骡子,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只见在客栈的角落里,歪歪斜斜地靠着一头健壮的大青骡子。它只能用三条腿支撑着全身的重量。右后侧的那条腿悬吊在空中,好似不敢着地,并不时在瑟瑟发抖。

  “啊!是这事啊。”那个军曹放心了。解释道;“在来的路上为躲避汽车,这头骡子被挤到路边的沟里去了。再站起来时就成了这种样子。”

  “为什么不换一匹牲口呢,这种样子还怎么用?”

  “它摔倒的地点距离客栈已很近了,只好先把它带来了。总不能把它扔在半路上吧。”

  马小羽慢慢踱到这匹大青骡子面前,仔细地观察着。并用手轻轻抚摸着骡子右后侧的胯骨,那匹骡子的腿部也不时在微微抖动着。

  半晌,他才说;“这头骡子脱臼了!”

  “还能治吗?还是送兽医站吧。”

  “不用,我试一下。”说罢。他朝各位宪兵拱了拱手,说道;“各位太君,请给闪开个空场。”随后他弯腰从地上拣起鞭子。

  宪兵们见他的架式是要给牲口瞧病,都很好奇地躲闪开了。

  马小羽慢慢踱到距大青骡子头部约两米远的地方,背转身叉开双腿站稳。大青骡子警惕地注视着马小羽,似乎在防备着他。然而马小羽却根本就不看它。只是把鞭子抱在怀里,仰脸看天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渐渐大青骡子放松了警惕,开始吃地上的草料。他这才将鞭子在空中抡出一串鞭花的瞬间,一个急转身右腿向后一撤,双手猛然向回一收。那条凌空飞舞的鞭梢,就像突然爆发的闪电。重重抽打在大青骡子的左耳尖下处。

  剧烈地疼痛,使猝不及防的大青骡子骤然跳了起来。两只前腿扬起在空中,上半身高高抬了起来,并发出一阵愤怒的“咴咴”嘶鸣。那只悬吊在空中的右后腿,顿时落在地上并发出“呱噔”一声脆响。随即,这头大青骡子的身体平稳了,四条腿舒适自如地来回踢踏着。

  它那脱臼的胯骨,已顺利地接胯复位了——!

  周围的人们顿时爆发出一阵惊讶的欢呼声。

  宪兵少佐石井岸龙说;“队长,咱们最好把这小子带上,到了山里肯定用得上。”

  武藤信义点了点头,并信口说道;“也不知长白山里的路好不好走?”

  “那里根本就没有路——!”

  武藤信义愣了,他这才认真地打量着马小羽。怎么说呢?就体形而言似乎略显瘦弱了点,肌肉及四肢都还算挺拔结实。全身的轮廓和线条都是圆的,就仿佛是他的性格与语言,没有什么楞角。又黑又亮的眼睛里布满血丝,仿佛还没有睡醒。在阳光的直射下,略显黑里透红的脸庞上,还可以清楚地看见一层柔软发亮的汗毛。那颗沾满灰尘的脑袋,就好像随时都会缩进去的蜗牛。显得是那样的柔弱卑微,让人不能不生怜悯之心。虽说五官的各个部分还算是完美无缺,但总给人一种极不真实与极不协调的感觉,就仿佛是从戏班子里租来的道具。

  武藤信义伸手叫住了马小羽,问道;“小伙计。你是从哪学来的这些知识?”

  马小羽答道;“太君。我从小就跟着马帮在长白山和兴安岭跑运输。”

  “这么说山里的路及事情,你都知道了?”

  “不敢说都懂,但至少能知道个八九不离十。”

  “跟我进趟山怎么样?”武藤信义饶有兴趣地问道。

  马小羽看了看顾掌柜,小声说道;“我还得在店里干活呢。再说也不知太君是不是能给工钱?”

  武藤信义说;“没问题!工钱大大的。”

  “钱少了我可不干,进山多辛苦啊!”

  “当然!金票大大的!”可他心里想的却是这小伙计有点贪财,但他爱钱总比爱国要强!况且,我还真需要这么个人帮忙。

  以武藤信义为首的这一行日本人,加马小羽骑着马牵着驮满物资的骡子,终于离开了客栈。负责接应的范天华,已接到客栈掌柜老顾的情况通报。他并不认为马小羽擅自改变计划,有什么不妥。所以当这些日本人并不是直趋长白山,而是进入驻在当地的日本宪兵中队营房时,他也并未予以太多的留意。

  宪兵中队的营房并不是驻在郊区,而是驻在白河镇的中心点,与伪警察署毗邻。它的对面则是当地最繁华的商业区。什么饭馆、店铺、烟馆、茶馆、影剧院、洗浴按摩、修脚及妓院等一切风尘场所倶在其间。算得上是烟花风流地,销魂吞金窟。此时虽说不是夜间黄金时段。然而各家烟馆妓院门前,也仍然是张灯结彩。许多烟花女子挤在门前搔首弄姿,向过往的男人打着招呼。各种黄包车、华丽的马车及小汽车络绎不绝。院落里、门洞里不时传出笙簧弦板及打情骂俏的挑逗声。

  范天华只觉得有点头晕目眩,还有点眼花缭乱。他回头向宪兵中队营房仔细观望,却根本看不到武藤信义这些人的踪影。他抬腕看了下表,已是上午九点三十七分了。根据以往的经验,他估计日本人是不会动身了。至少一个小时之内是不会有什么行动了。那么这段时间该如何打发呢?能不能也找点什么节目来消遣解闷呢?他在大街上信步浏览着。无意间,他发现一辆黑颜色的“托地多”俗称“土豆”的日本小汽车,缓缓地停在附近“贵妃池”的门前。从车里走出一位留着短平头,仁丹胡、身穿一套日本仙台制作的名贵和服,足登木屐的日本商人。在一位日本侍女的搀扶下,款款走进“贵妃池”。

  范天华知道那是一家相当高级的洗浴场馆,而且是允许男女“同浴”的。他笑了。妈的!我正好利用这辆车,游览一下这小镇上的风光。而且还不至于误事。他迅速靠近这辆“托地多”牌小汽车,车内恰好无人。他眨眼之间就撬开了汽车的门锁,坐在了驾驶员的位置上。他熟练地发动了汽车,沿着狭窄的街道缓缓滑行着。

  在这期间,他已用眼角的余光看到三个向他打招呼拉生意的妓女。这些人的年纪都不是很年青了,况且又是中国人,似乎并不怎么合他的胃口。当他驾驶小汽车行驶到马路拐弯处时,一位身穿粉红色碎花和服的日本年轻女子进入他的视线。范天华乐了,经验告诉他这是个风尘女子。他知道这才是他要寻觅的目标,才是足以满足他猎奇心理的货色。

  “喂。宝贝,上来怎么样?”范天华用熟练的日语和她打招呼。

  这个日本女子愣了一下,她仔细打量着身穿绸缎长衫,架一副玳瑁色墨镜,驾驶着小汽车的范天华。在她的想象中,这肯定是个日本商人。而且他那一口带有“北海道”韵味的乡音,尤其使她感到亲切。

  “小姐。不敢上来吗?”

  这个女子嫣然一笑。说;“谢谢!我还是步行的好。”

  “上来吧,我真的很喜欢你。”

  “不行,我该回去休息了。”

  “喂!宝贝,我有一个更好的休息方式。而且还能让你挣一大笔钱。”他让汽车与那个女子保持着同速。

  那个日本女子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并靠近汽车的前门。说道;“你真的舍得花钱吗?我的价码可高哇!”

  直到此时。范天华才不得不承认这个女子确实非同凡响,至少也是别有一番风韵。他连忙说道;“没问题!只要你能让我满意!”说着。他掏出几张二十美金的钞票,在那个女子的眼前晃动着。

  那个日本女子停下了脚步,苍白的面容浮起两朵红晕。又黑又亮的瞳孔里跃起几点渴望的光团。

  范天华得意地说;“这些钱都可以给你,但我要知道你是不是值这么些钱?或许还值更多?”

  女子说;“只要你试一次,你就知道什么叫物有所值了。”

  说罢。她熟练地拉开车门,跳进驾驶室坐在范天华的身旁。一伸手就将那几张墨绿色的美金抢了过去。

  “喂!你还没为我服务呢?”范天华惊讶地说。

  “按规矩这叫定金,你还怕我跑了不成?”话音未落,她已伸手解开了范天华的裤腰带,她的一只手就犹如水蛇似的伸了进去。娇媚温情地说道;“去旅馆吧。”

  范天华就在这个瞬间全身血脉贲张,他情不自禁地发出轻微地“丝丝”声。他忘了汽车仍在行驶中,并已在明显地加速。

  “怎么样,还值吗?”那个日本女子笑了。

  “值-----太值了------!”范天华美滋滋地眯起眼睛。并用另一只手将日本女人楼进怀里。高兴地说;“未到旅馆之前先亲亲它,让我也好好享受一回。”

  “你看着点路,急什么呀?”

  “来!先亲亲它。”他的声音由于冲动,已显得有点沙哑;“我有点等不及了,快来!”

  日本女子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说;“那的味太大了,再说你还没洗澡呢。”

  范天华毫不犹豫地掏出一张五十美金的钞票,顺手塞进那女子的乳沟里;“这是奖金!”又毫不客气地将女子的头部按在自己的裆部。

  女子顺从了,对金钱的贪婪压倒了对自身安全的谨慎。而范天华则是在欲望的发泄中,失去了军人的理智。他(她)们犯下了一个相同的过失,他(她)们是在拿自己与别人的性命开玩笑!

  当那个女子含住范天华的阴茎还不到五秒中。一辆日军大卡车从一条斜伸出来的叉路口上,鸣着喇叭闪电一般扑上主干道。庞大臃肿的车身,高大沉重的轮胎“嗖”的一声,就从小汽车的前保险杠前擦身而过。

  范天华仓促之间。一脚踏死刹车踏板,拉回手刹车装置。猛然受到制动的车身发出尖锐刺耳的啸叫,像是在用全身的重量来抗衡强迫性的制动。轮胎在路面上因剧烈磨擦冒着白烟。被制轮揳钳制住的车体,顿时轻了起来。惯性将车子甩向左边,又猛然旋转起来。范天华就觉得眼前一黑,旋即整个车体突然横向翻滚起来。他还没明白过来是怎么一回事,就觉得自己的裆部,似乎被一股尖利的锯齿重重地切了进去。剧烈的疼痛使他杀猪一般嚎叫起来。

  当车轮再次着地时,范天华的头脑迅即清醒了。他费了好大的劲,才从早已破碎的风挡玻璃处爬了出来。他这才发现车顶从头至尾被压瘪了几公分,四个轮胎都瘪了,满地都是碎玻璃。两侧车门早已变形了,根本打不开了。

  那个被吓得脸色苍白的日本女人,倒是没有受伤。只是满嘴是血蜷缩在汽车里,含糊不清地哭嚎着。

  范天华这才发觉自己的裆部涌起一股被撕裂的痛楚,并开始向大腿处流出一股潮湿微温的液体。他低头一看;“妈的,那个日本娘们差一点儿把我打种的傢什咬掉。”

  丁川的任务是作为范天华的策应。这就是说他必须按范天华的眼色及实际情况,采取相应的配合行动,而不能去干扰他行动的自由。不错!他也发现马小羽他们进入了宪兵部队的营房,有一阵子没有出来。让他感到奇怪的是范天华不在附近监视,竟然跑去偷了一辆小汽车。他要干什么呢?匆忙之间,丁川只好拦截了一辆具有俄罗斯风格的拉客马车远远跟随着他。

  直到范天华驾驶的汽车在空中横向翻了两个跟头,他才意识到出事了!此时间车祸现场已被围得水泄不通,伪满洲国警察正从远处跑来。而范天华双手沾满了血,捂住裆部在原地又蹦又跳。

  他知道老范的身上带有两把短枪,警察一旦靠近势必暴露身份。情急之中,他掏出一大把钞票和大洋抛向空中。趁人们哄抢钱币时的混乱,他冲到范天华的身旁。一探身将满地乱蹦的范天华拽上马车,眨眼之间便消逝在胡同深处。

  当他将受伤的老范安顿在一家诊所里,再返回宪兵队营房时,马小羽早已跟随武藤信义这一行日本人悄然进入了长白山。

  这就意味着和小羽断绝了联系,他已无法得到及时有效的支援和配合。而于此同时。却又将整个小分队置于一个相当危险,更是进退两难的尴尬境地。

  范天华傻眼了。他知道这是严重失职,是要被执行战场纪律的。现在的问题已不是他那从不安分的雄性器官,是不是能保住。而是他吃饭的“傢伙”能不能保住的问题了。况且若马小羽真的出了事,那么这就是一笔永远也偿还不清的良心帐!

  马小羽生死未卜,以武藤信义为首的日本人去向不明,而从那达数千公里的长白山里寻人无疑是大海里捞针。特别行动小分队沉默了,他知道问题严重了——!

  门开了。范天华将自己五花大绑慢慢走了进来。他嗓音梗咽:“对不起大家,是我坑了马小羽!是我害了大家——!”说到这里,他又长长叹了口气:“嗨,罢了!罢了!老洛,给我来个痛快的。二十年后,我还跟着你一齐干——!”

  大家腾地一下全站了起来,惊愕的目光转向处长。冯镇海心有不甘地说:“处长!老范跟了你那么多年,出生入死他容易吗?难道你就真的不念患难与共的情份吗?”

  丁秘书说道;“老范是少帅身边的人,是立有大功的人。他几次犯有大错,少帅都没舍得杀他。现在你把他执行战场纪律了,日后你又如何向少帅交代呢?”

  处长无奈地说道;“可这件事的性质与后果-------,你让我怎么办呢?”

  孙常发;“难道就不能以观后效吗?若是马小羽平安无事,岂不是冤杀了老范吗?”

  处长叹了口气。说;“恰恰是因为他功高,所以他胆子也大。他才敢无视党纪国法,才铸成今日之大错!他不懂得,或者说他根本就不想懂得,纪律是我们的事业生死存亡的关键!”

  处长话音刚落。就见小分队的全体成员包括丁秘书都齐刷刷地跪了下去。叶成林流着泪说;“处长,我们不能没有老范哪!请你高抬贵手吧,给范家留一线香烟,给咱们大家留一点念性!”

  范天华跪下了:“谢谢大家了!大家能为我求情,我老范就知足了。祸是我闯的,我必须承担责任!”他又对处长说:“老洛,我不怨你,你也是责任所在。我只求你给我老娘捎个话,并替我照顾老娘。我在九泉之下也就感恩不尽了——!”

  说到这里,他已是泪流满面了。

  处长给老范端来一碗酒,无奈地说;“老范,你能意识到错误的严重性就好。但马小羽若真的出了事,你应当知道该怎么做!你先不要参加这次行动了,会有交通员送你去齐齐哈尔情报站的。你先把伤养好,并认真反省自己的错误。”

  “那我以后呢?”他有点担心。“你不会把我扔在东北吧?”

  “怎么会呢!我们这边的事一完,就会去找你的。”

  范天华咧了咧嘴,无奈地一仰头将这碗酒喝了进去。大声说道;“那我先去打前站了——!”说罢他大踏步走出去了。

  处长燃起一支香烟,声音低沉地说道;“眼下的当务之急,是找到马小羽的确切下落。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大家仍然沉默着,似乎还没有从沮丧中醒悟过来。只有冯镇海慢条斯理的说:“我认为这件事不会毫无头续,至少应当是有迹可寻。”

  “怎么说?”处长的心里突然一翻个。

  冯镇海冷静地分析道;“无论日本人是不是盗墓,他都不可能隐瞒住所有的人。至少宪兵中队的主要负责人是清楚的。否则。武藤信义在临进山之前,去宪兵中队干什么?总不会是只喝酒,而不谈正经事吧?”

  “对!”叶成林说道;“按常理他们肯定是去宪兵队,协调具体行动芳案。也就是说宪兵中队必须知道该如何配合,该什么时间配合!”

  安鹏举说;“这可就难了,那些小鬼子们可是宁死也不会告诉咱们的。”

  丁川;“这就好办了。”

  “怎么说?”丁秘书没听明白。

  丁川说;“日本人要进长白山是肯定的了。所以他们必定要和翻译官核实地图上,标示的确切方位。及了解山里的风土人情。否则他们就成了瞎子与聋子。”

  孙常发兴奋地一拍大腿,喊道;“就是这个理!咱们把那个翻译官掏出来,顺藤就摸着瓜了。”

  处长想了一下,说道;“这样吧。丁秘书通知你的人,尽快查清翻译官的所有资料。包括姓氏名谁,家庭住址、上下班时行走的路线、生活习性及常去的场馆------。因为我们不能跑到宪兵队里去抓人,只能在路上或家里动手。所以。情报一定要精确。”

  丁秘书答应道,并立即去布置了。

  当天色已近黄昏时,各种情报线索接踵而至。宪兵队的翻译官——于进,是何许人也。此人三十九岁。汉族、本地人、已婚并生有一双儿女,其妻现在家相夫教子。他年轻时曾去日本留过学,归国后在当地搞过教育。五年前就任宪兵队翻译官,并于三年前在当地开了一家“祥瑞”饭庄。在镇中心十字街的东头买了一套单门独院的住宅,门牌号为104号。现归他的姘妇所用,也是他经常留宿处。他的家属居住在祥瑞饭庄的后院,各住处均安装有电话。他随身佩带有手枪,但无贴身警卫。因宪兵队与饭庄和家中距离较近,故上下班总是习惯于步行。就人性而言,无功但也无大恶,口碑与人缘尚好。

  “他有什么比较特别的生活习性或爱好吗?”

  “好寻花问柳,但对妻儿老小都还好。倒是对名马相当酷爱。前年他花了几百大洋,从一位日本军官的手里买了一匹棕黄色东洋高头大马,简直是视如珍宝。”

  洛处长笑了。说道;“情况都清楚了,你们三个今夜去把事办了吧。”

  叶成林问道;“是否留活口?”

  处长想了一下,说;“看情况吧,能不杀还是不杀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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