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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色落日

第三章

  看着少主人一进门就绷着脸,垂头丧气的倒靠在沙发上,山本猜到可能是跟田中谈得不太愉快。他拾起被少主人扔到一边的军帽,轻柔的询问:

  "少爷,您如果累了,就先去休息吧。歌舞伎就快来了,都是很年轻的姑娘哩。"

  "不用了!今天晚上,我还有更重要的事。"宇田雅治沉思了片刻,摩娑在唇瓣上的食指不小心被自己的牙齿咬到,这突如其来的刺痛,激发了他许多古怪的念头。

  猛然站起身,动手松开勒得他有些发紧的领口。

  "那女人现在被谁看守着?"

  "是打扫房间的两名佣人看着呢。刚才我去看过了,没有异样。"山本向大厅内的佣人一招手,示意少主人要宽衣,让她们将少主人在家常穿的浴衣拿来。

  换上浴衣后,宇田雅治顿觉畅快不少。他扭扭脖子,活动一下略显僵直的筋骨。

  "给我准备一桶水。越冷越好。"

  "少爷……您是要洗脸吗?"

  "去办吧。"宇田雅治没有多说什么,只身走向偏厅。他那神神秘秘的表情,着实让山本摸不着头脑,纳闷极了。

  接过山本拎来的水桶,他又吩咐在里面多加几块冰。约莫四分钟过去,他用手指搅动了下冰块,觉得这个水温最合适。这才让山本将看守的佣人都叫走,独留她一人。

  门板慢慢在合拢,所剩无几的光源正一缕缕被眼前这个不怀好意的日本人所遮盖。繁韵有种预感,非常不好的预感。她吃力的将身子一点点往后挪,每个伤口都像被炸开一样的揪心。

  突然——这男人动手了!一股刺骨的冷冽瞬间封闭了她所有思维,冻结了她本就不活跃的神经;钻心的刺痛,冻人的冰块,皆源于他手中的一桶冰水。

  "把你这张恶心的鬼脸给我擦干净了!不要侮辱我的房间。"宇田雅治将水桶丢弃一边,决然颁布着自己的命令。没有人可以违背他的意愿,中国的女人更是不能允许!可今天让他洋相百出的偏偏就是这个卑贱的女人,他真想一刀砍断她的脖子!

  好一会儿,繁韵才从'冰天雪地'中缓过神来。她知道这个时候不该再激怒他,可是她管不住自己的嘴。

  "真可笑,有你们这些丑陋的日本人滞留在我们中国境内,才是玷污了中国的土地!面对你们这样的禽兽,何需真颜?!"

  "不识抬举的东西!"宇田雅治揪住她湿淋淋的衣襟,将她一下抵在墙上。

  繁韵闭紧双目,等待他一记耳光的惩戒,最好是一枪的了结。那样,或许她还会感激他!

  没有耳光,没有枪响,而是一抹袖襟的扑面。繁韵诧异的睁开眼睛,难以置信会出现这种局面!

  他并没有打她,而是用自己的袖子擦拭着她脸上的污垢。他擦得很重,好像要把她的面皮也一并擦去。脸颊越来越热,他擦得越来越重,繁韵感觉自己的脸就快要被他擦破,变成一具血肉模糊,面目全非的恐怖骷髅!

  就在这忧虑的下一秒,她无意瞟见了他腰胯上别的一把手枪,她想也没想就将它拔了出来!见他惊骇的向后弹开,繁韵拉开了保险,对准他的头颅一枪打过去——没有后挫力的震动,手枪以一种沉默的姿势瞄准着宇田雅治。

  这是一把不会呐喊的手枪——也是一把没有子弹的空枪——握在了一个极缺运气的枪手掌中。

  繁韵绝望了,他却笑了……

  连串响亮的鼓掌声,即是对她的讥笑,也是对她的欣赏。至少在这一刻里,宇田雅治觉得她确实与众不同。

  他飞速抢过被她夺去的手枪,拉打枪膛,倒出数枚子弹。如果她再连续发几枪,或许自己真的会死在她手上。这也正是他,为何会将第一发和第二发子弹取出的原因。

  "我开始还在想,这个女人敢不敢抢我的枪,有没胆子朝我开枪,结果真是意料之外。"笑声嘎然而止,宇田雅治的手已经伸到了她的胸口,粗鲁的撕开本就残破的和服。他像拆礼物一样,迫不及待的想揭开最后一层包装纸,让他的玩物毫无遮拦的袒露在自己眼前!

  少女光洁娇嫩的肌肤暴露在暧昧的月光下,犹如富士山顶冰清孤艳的白雪,让人克制不住欲望的饥渴;她越是奋力反抗,越是宁死不屈的拒绝,就越是能勾动他不断膨胀的兽性;他忍受不了这种无心的妖魅,他必须摧毁令他发狂的美!

  "放开我!卑鄙小人!亏你还是军人,居然会靠欺凌妇女来填充你的成就感!"

  "太可悲了!太可怜了——"

  繁韵越是在他身下挣扎,肌肤间的摩擦就越剧烈,燥动的狂热迫使他发疯般扯住她的头发,俯身撕咬着她胸前含苞待放的柔嫩。每咬一口,他的欲望就无限扩大,如同抽吸鸦片一样成了瘾;他这个瘾君子,要的就是她年轻的身体,能满足他无数次冲动的工具!

  "啊!"宇田雅治澎湃的热情忽然搁浅,一落千丈。他气急败坏的扬起身子,摸着脸颊上热辣的痛患,一丝淡淡的红色液体招摇地跃立在自己指尖上。

  该死的!这个女人居然敢咬他?!难道她真的这么大无畏嘛?!要知道,他随时可以把她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不超生!她居然敢用这种方式来拒绝他?!实在不可原谅!

  他手才刚扬起来,这个女人竟然像预知了他的举动一般,摆出一副即将被砍头的模样,等待着他的手起刀落。

  "不要再让我看到像你这么可悲的军人!杀了我吧!那样我会感激你!"

  哦?杀了她,就会得到她的感激?可笑!中国女人有什么资格跟他讨价还价!宇田雅治对她的’慷慨就义'不屑一顾,可是准备赐给她的一巴掌,却悄然撤了下来。

  他冷酷的轻笑,忿然将地上被撕烂的和服重新抛砸在她身上。他得提醒她,在这里谁才是上帝!

  "我不会让你如愿的!对待违背我的敌人,我会让他一辈子都记得我宇田雅治,一直到死……"

  繁韵木然的望着他,紧攥住破败不堪的衣裳,分秒防备他再次的突发偷袭;面对一个随时都可能兽性大变的男人,她无法教会自己不去畏惧。她很怕,难以想象这个拥有异常俊美容貌的男人,为何会有如此邪恶阴狠的一面!原来她没有骂错,世间上真的有心如禽兽的人种!

  屋外听到动静的山本,以为少主人出了事,连忙开门冲进来。不料,却见到两人衣冠不整的尴尬场面。见少主人杀气腾腾的盯着那个女人,他心知肯定是这女人闯祸了。而自己这番冒失的闯进来,实在是太不明智。

  他愧疚的低下头,慌忙解释。

  "山本办事不利!请少爷处罚!"

  "不关你的事。"宇田雅治深吸口气,强压住满腔的怒气。

  "那……"山本斜瞟了一眼那个坏事的女人,改口说:"这个女人要押回地下室吗?"

  宇田雅治面无表情的瞄向她,盯着她泛着泪花的双眸,半晌才道:"唔……带下去吧。在我没有提审她的时候,暂时不用对她动刑了。把她身上的伤治好,我不喜欢看见那些丑陋的伤疤。"

  "遵命!那山本先告退了!来人啊!"山本唤来一群日本宪兵,死推活拉的将人犯强架往地下室的牢房。繁韵还没有开得了口,嘴巴又被封个严实。推搡之间,身上的新伤旧伤又开始发作,连同心里的那份屈辱。

  宇田雅治别过脸,故意不去看她,反正在她脸上永远都是那副苦大仇深的表情,真是无趣!他现在只想一个人静一静,谁也别来打扰他。

  一头倒在还有些湿润的榻榻米上,窗外的月光似乎也变得粘腻腻的,就像她那个臭脾气。他无意识的触及到结痂的脸伤,心底产生一些莫名的情绪。或许现在,他更该苦恼的是怎么同人解释这脸上的伤痕,是被猫抓的吗?

  他苦笑,难得的苦笑。

  ※ ※ ※ ※

  一觉醒来才发现,他居然会在潮湿的榻榻米上睡了一夜。看来他真的太累了,否则不会在那个肮脏女人碰过地方留宿。

  宇田雅治略显倦态的倚靠在窗下的条几旁,揉捏着发胀的太阳穴,试图刺激下过于低迷的神经。

  屋外透进一缕鹅黄色的光束,分不清是晨光的羽翼,还是午后的骄阳。总之,他不喜欢这种太透明的光芒,更不喜欢被这份亮所萦绕。

  他眯着眼,尽量将脑袋往后仰,躲过这束光,藏住自己的影。

  如此静谧的时刻,他居然会想到一个人。似乎脸上的疤痕带来的不仅是皮外伤,还有后遗症。

  真是烦人!这该死的伤痕!

  "山本!"他知道山本一定在,至少不会离他太远。话音刚落,山本已经在屋外待命。

  "少爷,您起来了。早餐已经准备好了。"

  "哦……辛苦你了。叫佣人进来,今天我要出去一趟。"

  "是,少爷。"山本瞧见了少爷脸上淡淡的伤疤,但什么也没问。

  适时的沉默,是生存下去的不二法门。何况,他还是个口碑很不错的管家。使馆上上下下,大小事务,他都打理得妥妥当当,不让宇田雅治为家里的事情多操一丝一毫的闲心。对于主人的隐私,他也故意视而不见。所以宇田雅治每逢出门办事,都会带上他这个得力助手,这对于等级制度十分森严的日本人而言,已经是极大的恩赐和眷顾了。

  宇田雅治无精打采的站在那里,由着佣人给自己穿军装。偏过头见山本忙着张罗,他也漫不经心随口的问道:

  "她今天情况如何?"

  "已经叫人严加看管了,过会军医就去看伤势。"山本一闻言,立刻就领悟出少爷的意思。话说三分,绝不多加言论。

  "哦……要加快速度了。繁熙的人头……"宇田雅治喃喃自语,倦怠的双眸悄悄绽放出一丝狡黠的余辉,释放着致命的毒……

  ※ ※ ※ ※

  "喂!吃饭了!"一名伪军没好气的将饭盘子丢在繁韵腿边,汤水合着饭粒,有一半被震了出去。一股隔夜的馊味顺势钻进了繁韵鼻子里。她厌恶的皱起眉,蜷缩身子退到牢房最里面的角落。

  如此不识抬举的行为,惹火了奉命斥候她的士兵。

  "给你吃你还挑啊?!找抽呢?!"这名伪军没由来的发火,气得将铁门狠踹了一下。转瞬就跳到她面前,抓住她的头发就要扇几掌。

  繁韵当然不会乖乖就范被这个汉奸扇自己嘴巴子,可正当她要反击的一霎,突然瞧见男人手心用墨水写的一句话:繁熙无恙。

  这……

  繁韵蓦然抬起头,惊讶的望向这个古怪的伪军。只见在那顶黄色的旧军帽下,一张干净而神气的面孔正浅笑的瞅着自己。他警惕的向四周张望,见外面暂时没有人经过,这才悄声细语:

  "我是你哥哥的战友彦骁宇,在这里做内应。你哥哥得知你被抓后,到处想法子救你。他没事,你放心。"为免走漏风声,他将她的脑袋扳近自己唇边,几乎是贴着她的耳朵在说话。"等下会有日本军官给你看病,你一定要拒绝,最好装疯卖傻吸引牢里人注意,声称不是中国大夫就不看病。剩下的事情,我都会安排好的。记住了!"

  他松开手,远离了繁韵的身体,而繁韵的心,却还在疑惑。到底这个人,自己该不该相信呢?

  "嘴巴这么硬!不吃就饿死你!看谁狠!"彦骁宇又恢复常态,故意气愤得将盘子踢翻,泼了繁韵一脚的饭渣子。巡视的日本宪兵见他为个囚犯恼羞成怒,只当是他找乐子被拒才这般刁难,也就笑笑走开了。

  彦骁宇这时候不能再久留,临走前复又望了她一眼,只祈愿她会依计行事。

  他一走,繁韵开始犯迷糊了。她趴在铁门上,从那唯一的四方小窗口往外瞧,目光随着他的背影一点点游离,一点点回收。她开始陷入了自己与自己的抗争中;试图说服自己,又唯恐掉进另一场阴谋中。

  她该相信吗?

  似乎,也没有再抉择的余地。无论如何,她已是阶下囚,不逃最终只能是死路一条。日本鬼子昨天可以不杀你,不代表以后都不会。最怕的是连死的机会都不给你。

  如果要在日本鬼子和那名神秘的伪军之间,繁韵必须做出一番选择,答案岂不是呼之欲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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