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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亮军刀

第036章 阵痛无声

  陈锋是第一个赶过来的,带着一营的一帮兄弟扑过来救火,整个机枪阵地被炸得支离破碎的,隔着几丈远火苗子都烤得人脸上像贴上热水壶一样。

  大家就地取材,有拿铁锹的,有掰了树枝子的,围成一个大圈打火。

  这时陈锋还不知道李雄明死在这个阵地上,他和李雄明也是老搭档了,合作打过不少会战。打火打了好半天,有兄弟认出李雄明的佩枪,他用的是把英国左轮枪,说左轮打得准,全团就他有这种手枪。

  李雄明被烧得已经扭曲的焦黑的躯干下面抱着另一个兄弟。陈锋接过手枪,心顿时拎起来,赶忙让人去团部找人。这时王卫华也赶了过来,接过手枪看了一下,号啕大哭。

  当天下午天上阴云压着,像是块巨大的吸饱了水的抹布挂在空中一样。团里为中午死难的兄弟举行了个简单的葬礼,棺木都是拿弹药箱子改的。有几个兄弟的遗体抱在一起,怎么也分不开,陈锋说就让他们抱着吧,都是兄弟不要紧。

  棺木一个个下葬,全团将士肃穆敬礼。这时天上划过惊雷,雨点落了下来,噼里啪啦落在棺木上,发出滴滴答答的响声。陈锋看着这些棺木心里特别酸楚,仗打了这么多年,究竟要牺牲多少兄弟才能把小鬼子打回去。但就是打到了最后一个人,最后一发子弹,咱们中国人也要打下去,陈锋暗自想,兄弟不能白死。

  此后数日,团里士气很低落,一营所属的公路被炸得尤其厉害,大家对于能否修好公路几乎都有点绝望了。

  随着筑路的进行,勉强能通车了,但部分路段还是得人推,团里时常要停了手上的活帮军车垫土、抬车。

  一直到端午节前后,日军的轰炸才渐渐地少了下来,一营把公路又往前推进了好几公里。端午节这天团里也接到后方的慰问物资,好多是吃的,分发到各个营去。丁三带着自己的班去营里帮厨,主要是萝卜炖猪肉,还有粉条子、豆腐什么的,连里还到远处的市镇上买了好多白菜、莴笋,正打着仗呢,大家对这样的饭菜非常满意。

  晚上吃完了饭,一帮兵听丁三唠嗑,丁三听过不少古时候侠客的故事,就给大伙讲七侠五义。唠嗑到了小半夜,丁三打发大家睡觉。当时班里和团里其他连队一样,都是住在山上拿木头搭的简易棚子里面,臭虫、老鼠很多,前段时间居然有兄弟连队在棚子里面打出条长虫来。

  后半夜的时候,丁三听见有动静,长期的战争使丁三养成了睡觉警醒的习惯,一般都睡得很轻。他听见门口有个黑影,好像抱着一团东西,他以为是起夜的,就没太在意。但等了半天那个影子也没回来,丁三突然脑子一激灵,坏了,怕是有逃亡的。

  他赶紧抓起衣服把大家都叫醒,一清点,少了新补充的四川兵张东。又到兄弟班的棚子里面找,还是没有。丁三心里骂自己,回到自己班摸出冲锋枪就出去找。

  天刚刚下过雨,黑漆漆的,丁三知道张东一定走不远。他顺着公路往后方找,一路上磕磕绊绊地摔了好多跤,膝盖一层油皮摔破了,汗沁上去,刺得生疼。丁三走得急,一会儿汗就出了一身,衣服黏黏地贴身上,汗珠子顺着眉弓流到眼睛里。丁三后悔怎么没带上水壶什么的,他有一个缴获的小鬼子的水壶。

  身体一脱水,精神就变恍惚了,丁三几次差点栽倒在路边上,恨不得把冲锋枪扔掉,省得它死沉死沉地撞着背。

  丁三走得汗如雨下,刚才出来得急,也来不及打绑腿,现在小腿肚子走得直转筋,肌肉里面一阵阵酥痛。差不多追出了十几里地的样子,终于看到前面有个影子,丁三把子弹顶上火,撵着几步跑了过去。

  那个黑影听见身后有动静,就忙着往前跑,丁三对天开了几枪,那个黑影才停了下来,借着星光,果然是张东。

  丁三一把拽着,自己也实在累得不行了,就拉着张东坐倒在路边上休息。

  “你个小样,真把我给累死了。好好的怎么跑了啊?”

  “班长,我就是想家了,想回家看看。”

  “操,说得好像谁不想家一样。再说,你这么回去也不光彩啊。”

  “可我真是太累了,天天干活,吃不好睡不好的。”

  “小老弟,不着急,等打跑了小鬼子,我们日子就好过了。”

  “可什么时候才能打赢啊?”

  “不怕,咱得有个爷们样,不把他打败,咱就没完了。打完了仗你打算干什么?”

  “我想干个小买卖,我家有两个子儿,想开个火锅店。”

  “好啊,那我给你跑堂去。”

  “班长,别笑话我了,还不知道能不能活到那时候呢。”

  “不是笑话你,我是认真的。你想啊,你要是跑了,大家也都跟你一样,个个都跑回家了。那敢情好,去球,仗还打不打了。其实打仗很简单,你就想着自己在为这个火锅店打仗,咱中国人自己的地方,想干点啥不行,做个买卖也成,要是让他个狗操的小日本占去了,那不亏大发了。”

  丁三点了根烟,想了想,不能这么坐下去,身子累了越坐越想坐,就拉着张东起来,两个人往回走。

  等回到自己营里都快天亮了,夏天天亮得早。丁三走在头里,看到营里的游动哨,打了个招呼,打发张东回自己连,他和游动哨抽烟扯了一会儿闲篇。

  “你们班的?是跑了的吧?”

  “当然我班里的,别人班的我才懒得管呢,哈哈,其实小伙子人不错,就是胆子小。”

  “谁他娘的胆子大啊,这不是被逼的吗?要不是小鬼子打过来,谁他娘的遭这份洋罪。”

  “对了,兄弟,帮我个忙,这个事别四处散,让人知道了不好。”

  “放心,这事我绝对烂肚子里头,别人咋也不能知道。”

  “谢了兄弟,我回自己班上看看,你先忙着。”丁三又从他烟盒里拿了根烟,往自己班里走。路上碰见早起的陈锋,赶忙把烟头扔地上打了立正敬礼。

  “哟喝,起得够早的。看你一身露水,干什么去了?”

  “报告长官,下面一个弟兄起夜迷路了,我去找了一下。”

  陈锋什么人,在行伍里面混好多年的老油子了,马上听出了门道,但他也不点破。

  “哦,你现在当班长了,要学会拢人,得让兄弟们服你,明白了吗?”

  “是,长官。”

  “没别的事,赶紧回去补个觉吧。”

  陈锋回了军礼,看着丁三走远了,心里在盘算,最近部队里面总有士兵逃亡,这可不是个好事。

  中秋

  自从团里来这里筑路,累计逃亡的士兵加起来估计最少有一个连了,而且各个营都有,陈锋的这个营还稍稍好点,其他的几个营更加严重。

  筑路期间团里每个人都异常疲惫,一整天的大强度劳动,但只能吃上两顿饭。工地上经常有饿晕了倒下去的,一般只要抬到背阴的地方灌点水都能缓过来。另一个困难就是天气,现在眼看着天越来越热,公路上面石头被晒得能摊鸡蛋,连树都蔫巴了叶子,就更别说人了。站那儿都不用干活,站上一袋烟的工夫,浑身全部汗湿了,跟个毛巾一样,衣服能拧出水。往往干上一会儿,不适应的就会脱水,脸煞白,但出不了汗,接着就倒地上。

  为了应付这种天气,团里也被迫改变了作息,早上四点做饭吃饭,吃完了跑操。这个是陈锋坚持的,无论到什么地方,就算是筑路,也要坚持基本的训练。跑完操稍稍休息,大家整理内务,五点开始干活,干到上午十点钟休息,然后下午四点吃饭,继续干到晚上八点,各营回到驻地休息。

  团里就这么着在天气、饥饿和日军轰炸中将公路修好了,在正式通车那天,师里和地方的一些官员过来搞了一个简短的通车仪式。闻天海代表师里作了通车仪式的讲话,因为这条公路是军民两用的,所以地方的官员也对闻天海长官带领部队为地方政府修路的事迹表示感谢,没几天闻天海的照片就上了地方报纸的头条。

  仪式结束,参加仪式的官员和团里的军官开车到城里吃馆子,陈锋懒得去,留在营部和营里的一帮兄弟去苫鱼捉青蛙。

  忙活到了傍晚,收获还真不小,几个人围了至少几十斤鱼,两弹药箱子青蛙,大家兴高采烈地抬着回营部。

  营里的炊事员张拐子张罗着做饭,其他几个人过去帮厨。张拐子其实是个绰号,他本来是个班长,在武汉会战的时候负了伤,以后走路就只能使拐棍了。按道理说,他的伤可以回老家的,但他家里人都死在轰炸中,他也懒得回地方当老百姓,就留在部队,成了炊事班的班长。

  张拐子手艺很一般,大概只限于把东西煮熟,不过大家都不挑剔,陈锋嘱咐着营里把鱼和青蛙在各个连都分上一点。陈锋又把丁三找过来,营部里面有几坛子酒,也是张拐子去采办的时候陈锋托他买的。

  酒虽说不孬,但陈锋喝不惯,这边的酒都是稻米酿的,陈锋喜欢喝高粱或者玉米酿的,度数高的烧酒喝得过瘾。

  青蛙都是拿水煮的那种,用刺刀把头一削,顺着皮剥了,扔水里煮开了,放上葱蒜,点上酱油。做得虽说简单,但大家肚子里面都没有荤腥,所以吃得也挺美。

  陈锋注意到大家都吃得热,但碍于军纪都不敢在陈锋面前脱军服,陈锋就自己先把军服脱了,光着膀子吃。大家看到长官先脱的,也就自在了很多,天气热,围着一大锅鱼和青蛙,加上喝了酒,大家早就热得汗流浃背了。

  营部里面的马灯火苗子拧得老高,几盏马灯悬在帐篷的把角上,蚊子、蠓虫都围着灯飞。灯光摇曳,大家互相打量着对方,多数人身上都有累累的伤疤。酒过三巡气氛开始变得凝重起来,大家都闷头不说话。米酒后劲足,陈锋觉得脑袋一阵子眩晕,胃里面一下一下地往上顶,赶紧冲到帐篷外面哇哇地吐。丁三端了碗水跟在后头,等陈锋吐完了把水递过去。

  陈锋漱漱口,回到帐篷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给自己又满上一碗。大家看在眼里,都知道陈锋醉了,但谁都不敢劝他,都默默地端着碗跟他碰。陈锋酒到杯干,又喝了两碗,酒劲上来后眼前一阵恍惚,似乎死了的孙寒、唐路、司南的面孔直在眼前晃,他伸了手想要抓住什么似的,咣当一下栽倒在地上。

  大家把陈锋扶到地铺上,盖上薄被子,丁三也不回自己班里,找了雨布铺地上,和衣而眠睡在陈锋边上,好半夜伺候着。

  醉酒的陈锋嘴里嘟囔着几个人的名字,以前的旧伤口一阵子瘙痒,他伸手抓,一道道血痕。丁三醒过来,把他的手攥住,等到陈锋平静下来才把手松开,盖上被子。

  第二天一早,丁三刚睁眼,天还没亮,他伸手一摸,陈锋地铺的被子在自己身上,自己赶紧起来去找。等出了营部,看见陈锋已经漱洗完了,蹲在炊事班边上端着碗米汤在那儿喝呢。丁三过去行了礼,陈锋几口把米汤喝完了,从石头礅子上拿起武装带扎上,招呼丁三回自己班里,待会儿准备上操了。

  半上午,团里来人叫,团部开会,连以上的军官都参加。会上主要布置了几个事情,一个是团里修完了路就重新归建师里的建制。二是各个连把损耗、缺员的情况拉个单子,回头团里要统一申请整补。

  现在的防区回头要交给另外的一个连队,这几个月鬼子的轰炸基本上停止了,估计兵力不够用,他们把主要的精力放到了别的战区。而团里要离开现在的防区,到师里的驻地边上,先是接受新兵,然后以前抽调到别的团的重武器要还给团里一部分。

  新驻地的边上是一大片荒芜的梯田,草长得足有一人高,这里离战区前沿已经很近了,只有不到二十多公里。而师里的几个团都作为战区的预备队放在后头,前头是装备相对精良一点的新的几个整编师。

  团里在修路的半年时间里也有伤亡,主要是空袭造成的,此外还有一些是开山放炮时候的小伤亡。另外一部分是修路期间的士兵逃亡,这个数字差不多和空袭造成的伤亡持平。所以团里在整补期间补充过来的新兵几乎抵得上一个营了。

  而团里此前补充过来的新兵也都没有时间很好地训练过,除了陈锋的营之外,其他各部队战斗力都不强,这让团里很伤脑筋。

  经过了前几次会战的老兵这个时候多数成了班长,是他们保证了部队的战斗力和人心士气。所以这次整补期间又抽调了很多老兵到教导队,打算在他们当中选拔更好的人到一线去当班长带兵。

  一直到中秋节前后,从云贵两省补充过来的新兵才陆续到位。他们和原来东北籍的兄弟生活习惯、地域文化都不怎么一样,所以部队里面经常东北籍的兄弟和云贵过来的新兵有冲突。团里也几次开会强调了这些问题,随着有经验的班长陆续下到各个班,情况多少有些好转。

  由于离战区很近了,原来的一些战场纪律被严格地执行起来,比如时刻打绑腿,军官必须随时挎手枪,各个连队平时必须保证武器妥当。此外游动哨、警戒哨在驻地边上布置起来,口令一个礼拜一换,团指的周围警卫连严格地按照前沿的要求警戒。

  而与此同时紧锣密鼓地进行的是新兵的训练,由教导队牵头,全团按照以前训练的方法,针对班级火力掩护、进攻和防守,营连一级的战术配合以及指挥、联络、通讯等方面。

  但团里面临的问题很多,一个是给养的问题,直到整补完毕,全团上下每人不足四十发子弹,迫击炮和炮弹也奇缺。另一个是训练,好多新兵在后方只接受了最基本的队列和射击训练就被派到前线来了,战斗力非常低,而且新补充过来的士兵年纪偏小,好多只有十六七岁,普遍厌战怕死。

  甚至好多军官也都有这种情绪,团里现在的军官好多是教导队出来的,以前都是班长,现在被提拔成排长。这样的军官占到排一级军官的一大半,好多打仗还行,但带兵方法粗暴,指挥也跟不上,往往只知道一味地蛮干,猛打猛冲还行,不善于动脑筋。

  所以陈锋在团里特地建了一个基层军官的训练队,白天军官训士兵,晚上训练军官。陈锋找来一块大门板子,刷上黑漆,拿石灰块子在上面画。

  好多军官识字都不多,但陈锋讲得浅显易懂,从带兵方法、战场态势判断、单兵训练、班与班之间战术配合方法、火力袭扰等方面入手讲。他讲的虽然听上去简单,但比教导队讲得好,大家也爱听。另一方面,陈锋还根据自己和日军作战的心得体会油印了一个薄薄的小册子,发给大家平时看。特别是针对于日军火力准备、偷袭、火力急袭、侧翼包抄的打法讲得非常详细,具体的对策也掰开了揉碎了讲得很认真,大家听得直点头。

  陈锋和别的教官不一样,他教得比较灵活,讲完了一课就随手点个人上来讲体会,然后根据他的体会再分析。有时候把团里以前打过的仗翻出来讲解,结合大家以前的作战经历讲战术,尤其是那些败仗讲得更加细致。后来白天安排一个连队模仿日军的战术搞进攻,其他的连队轮流防守,让军官和新兵了解、熟悉日军的作战习惯,然后参照以前的回忆,模仿日军的阵地构筑工事,让各个连、排来进攻,然后陈锋根据训练中的情况再具体讲解。

  同时,根据以前的经验,团里特别针对团指的指挥方法、通讯方法作了调整,重点明确了团指作战、通讯、机要、给养、侦察各个作战指挥单元的功能和协同。

  整补期间淘汰了一部分老旧的中正步枪,团里的警卫连换装了以前见过的大八粒。这个枪是美国造的,比中正步枪打得快,不用重复拉枪栓,而且能装八发子弹。警卫连的战斗力也得到了很大的提高,好多经验丰富的老兵从教导队直接调到了警卫连,原来换装下来的步枪全部补充到了团指和其他人员。

  这个时期也补充过来两门老旧的山炮和若干门迫击炮,陈章组织人员重点训练这个,尤其是针对日军进攻和防守中的一个特点,进行了专门的步炮间的协同进攻、防守训练。由于重武器缺乏,团里还特地组织了两方面的训练,一个是各个营的大刀队,另外一个是各个连基础上的爆破队,陈锋还特地安排楚建明专门指导大刀队的训练。

  就在紧张的整补、训练中,天渐渐地冷了。入了冬之后天干,驻地边上的荒草一夜之间全部变黄。因为怕天干起火,团里预先组织了烧荒,把梯田里的荒草烧掉。

  王卫华和团里的几个军官看着山丘上的烟雾和火光,不禁想起了以前坚守过的好多阵地。陈锋所在营本来是在山脚下的,因为烧荒的烟呛人,就转到这边了,陈锋也跑过来和他们几个一起看热闹,抽烟扯着闲篇。

  死守

  晚上王卫华把陈锋几个团里的老人找上,一帮人在团部喝酒,天气冷了,最近大伙忙着训练,正好凑一起暖暖身子,谈谈心。

  酒喝到一半,机要的进来说师里有紧急命令,王卫华手上全是油,陈锋就把电文接过来看。原来师里命令团里明天立刻起程,要接兄弟部队的一个防区,昨天中午日军开始了进攻,兄弟部队被打退了,防区出现一个空当,需要团里填上去。

  听到这个大家有点意外,因为现在团里的训练和给养根本打不了仗,尤其是给养,特别是弹药严重不足。

  王卫华叫来管给养的兄弟问,现在团里仅仅是子弹就只能补充到人均三十多发左右,而且山炮、迫击炮的炮弹也严重不足,机枪的弹药勉强能支撑一到两天的消耗。听完了王卫华皱着眉头,嘱咐赶紧往师里回复,尽快将给养特别是弹药运过来。除了弹药之外,现在团里冬装也没发下来,现在天气转冷了,但兄弟们身上还是穿着夹衣,只有少数老兵可能有以前的冬装。

  当天晚上团里开了会,把命令传达下去,要求各个连自行想办法调剂弹药和被装的问题。第二天一早,一营前出搜索,其他各营跟在后面,向预定防区开拔。

  半路上慢慢车辆人员就多起来,多数是兄弟部队运送伤员的。好些地方车辆、马匹、人员拥挤不堪乱成一团。丁三带着兄弟们走在最前头,一路上轰炸留下的大坑越来越多,硝烟刺鼻,好多负伤的马匹被开枪打死,起火的车辆冒着烟,一对对伤兵搀扶着往后方撤退。

  再走了一截子,前面有一队兵看来是撤退下来的,个个脸上还是惊恐万状的样子,眼神中透着疲惫和无奈的麻木,就像一队木头一样向后方挪动。

  丁三想走上去问问前沿情况怎么样,就凑到路边一个老兵模样的人边上问:“兄弟,你们是哪个部队的?小鬼子有多少人?”

  “不知道多少,反正有很多,还有伪军,好多坦克,炮打得也非常凶。”

  “你们是哪个部队的,好像伤亡得挺厉害。”

  “唉,根本抗不住,你们有大炮吗,没大炮的话也抗不住。”

  “打不过也得打,我们是刚调上来的。”

  “刚调上来的?你们真是玩命,你不知道吧,侧翼的阵地已经丢掉了,你们去了也有一场大仗要打。”

  丁三笑笑:“我们是东北军,本来就是干他小日本的。”丁三注意到退下来的兄弟部队还带着弹药呢,“把你的弹药给我吧,我们走得匆忙,身上的弹药不多。”

  “好吧,兄弟,你多保重。”

  丁三带着兄弟们在路边上收集溃兵身上的弹药,一帮兄弟站在路中间找退下来的兄弟要弹药,子弹、手榴弹都要,有迫击炮炮弹也要。陈锋看在眼里,悄悄传下命令,一营的兄弟尽量从路上撤退下来的兄弟部队那里要弹药。

  团里其他的几个营和教导队得到了陈锋的通报,也学得一样,团里一边开拔一边沿途从兄弟部队那儿找弹药。

  一直到晚上,团里才到了预定防区,炮火连天,热浪隔着好远都能感觉到烤得脸上生疼。到了半夜的时候,团里找到了兄弟部队的主官,把防区的交接办完了,又问了一些日军的情况。目前日军和伪军大概有两三千人在阵地的正面,而且火力占有绝对优势,相对来说阵地的地势也不是非常好,一马平川的,非常有利于日军的机械化部队运动。

  半夜里团里开了作战会议,陈锋沉默了半天说了自己的看法。这个阵地日军攻了那么久,看来是志在必得的,我们现在火力根本无法压制他,即使把人填上去也不见得就能守得住。但在阵地的后面,是一个丘陵地形,而且是一大片密密的森林,日军的机械化部队很难运动,而且火炮的观瞄也会比较困难。

  最后团里普遍同意了陈锋的意见,当天晚上团里主动撤退几公里,在丘陵边上构筑工事,依托地形,完全可以俯瞰下面的几条公路和桥梁。全团上下不顾疲劳地修工事,好多人手上打了水疱,磨出了血,但还是坚持着挖工事。有经验的老兵被组织起来,利用树林里面的树木构筑防炮坑。大家都很清楚,团里不知道要在这里守多久,工事修得越扎实,活下来的人就会越多。

  第二天一早,日军对着空无一人的老防区一顿狂轰滥炸,还出动了飞机来回扫射轰炸。这时大家才明白幸亏没有死心眼守在老防区,否则还没交手就不知道死了多少兄弟。

  日军在充分的火力准备后,中午顺利占领了空无一人的老防区。而这时团里也初步修好了工事,各个营抓紧时间吃饭睡觉,准备应对日军的进攻。

  到了半下午,天上开始下雨,接着是小冰雹,然后飘起了雪花。这是今年入冬的第一场雪,老天保佑,越是糟糕的天气对于鬼子的进攻就越没好处,最好连着下上几个月的雨,让他的机械化部队天天陷到泥泞里面去。

  当天日军进行了试探性的进攻,大概一个小队的鬼子缓缓地边搜索边前进,沿着公路边上慢慢地接近了团里一营的前沿防线。

  陈锋命令所有人保持静默,自己默默地趴在泥地里用望远镜观察着那队鬼子。看了一会儿,他让人把杨棋找来,指着前面的公路对他作了布置。随后,他自己带上一个连,悄悄下到公路边上。此外把营里的三门迫击炮布置好了,他亲自安排好了信号和射击诸元,又让带队的兄弟复述一遍,才让他赶紧回去准备。

  公路上的那一个小队的鬼子小心翼翼地前进着,他们估计前面可能会有中国军队,或许没有,在他们印象中如此猛烈的炮火下面,中国人也许撤退到十几公里之外了。他们带队的小队长命令队伍停下来,他在中国也打了整整五年仗,能从一个基层的士兵升到这个小队长,完全是因为他侥幸地活了下来,而他的上级多数在战争中阵亡了。

  他的经验告诉他,或许周围有点什么动静,但是他也不能确定,内心深处他在咒骂这场该死的战争。本来他在大阪的一个中学里教书,有个丰满而性感的妻子,而他的收入稳定。可是该死的战争把他送到了新兵训练营,接受老兵的打骂,现在又把他带到了这个泥泞的山谷中。

  他也曾经如同禽兽一样在南京屠杀过手无寸铁的平民和俘虏,但他觉得这就是战争,战争折磨了他,而他要报复、发泄,就这么简单。

  他举着望远镜查看着四周,突然视野中他看到一个树丛后面有什么动静闪过,他仔细看了看,突然看到一个中年军官浑身泥泞地站在树干后面,手上端着一杆步枪。瞬间,步枪的枪口一道火光,一颗凝结南京死难者冤魂的子弹高速穿过望远镜镜片,打破他的颅骨,带出一蓬子血,洒在他身后的泥土中。

  陈锋是先看到那个小队长的,他把冲锋枪跟边上的兄弟换了,自己端着步枪瞄准了那个正举着望远镜观察自己这边的鬼子。一声枪响,那个举着望远镜的鬼子倒在地上。陈锋吹响了哨子,从阵地上,迫击炮弹立刻打过来,在炮火的掩护下,陈锋带着兄弟们迅速断了鬼子的路。

  与此同时,杨棋带着自己的连也在公路边上埋伏好,鬼子见着前面有阻击,而且自己受到了炮击,立刻脱离战斗往后撤。结果一头扎进杨棋他们设置好的火力网,从公路两边的树丛中,密集的步枪、机枪子弹打过来,公路上面毫无遮蔽,一个小队的鬼子被打得嘁哩喀喳倒下去一大半。

  杨棋带着人冲过去,剩下的几个鬼子想冲上来拼刺刀,被杨棋端着机枪一顿扫射,倒在地上呻吟。杨棋迅速清点战场,把重伤的鬼子拖到公路边上拿刺刀全部捅死。其他轻伤的鬼子被缴械,拿绑腿捆上,押解到营部去。

  整个战斗几分钟就结束了,而国军这边无一伤亡,杨棋带着缴获的步枪、机枪回到了自己的阵地上。

  负伤的鬼子被简单包扎了一下送到团部突击审讯,审讯的结果大出意料。原来在阵地的正面,集结了日军一个半联队和伪军的两个大队,总兵力相当于团里实际兵力的三倍,而且还配属了两个炮兵中队,火力也占了绝对优势。

  听到这些,王卫华不禁倒吸一口凉气,看来后面真是有一场硬仗要打了。当天下午,鬼子又派出了一小队骑兵进行侦察,被前沿枪法好的兄弟当场撂倒几个,其他的撒丫子滚蛋,营里的兄弟要追,被陈锋制止了。

  下午,鬼子进行了火力试探,陈锋所在营被重点轰炸了一遍。好在陈锋事前有了预判,把部队及时拉到了防线的后面,仅仅在防线正面放了几个观察哨蹲在防炮坑里观察。

  但鬼子下午并没有进攻,这让团里多少有点意外,傍晚的时候,团里在原有的工事基础上再次进行了加固,重点是构筑防炮工事和布置火力口袋。

  当天晚上,谢天谢地,师里运送物资的大车赶到了,拉了五辆大车的弹药。但被装还得等上几天,师里还带了十几床毯子,说是配发给军官用的。

  陈锋在自己的营里带着人冒着雪挖工事,一直到天黑透了,他又带着人挨个防线检查,又让几个连长报告了晚上布防、警戒的情况,特别是游动哨和固定哨。回到营部之后,又从老兵当中找来几个人,连夜出去摸鬼子的布防情况。由于一整天都穿着湿衣服,再加上气温骤降,到了晚上陈锋觉得眼皮发烫,一摸脑门子,自己看来是发烧了。

  营部里的兄弟赶紧找来干燥的衣服让他换上,拿被子裹着,又让炊事班煮了姜汤趁热一口气喝下去。

  陈锋捂了半天,出透了汗,觉得好多了,半夜的时候饿得不行,让炊事班做了碗水饭就着咸豇豆吃了两大碗,感觉身上就没那么软绵绵的了。

  这时出去侦察的兄弟也都回来了,陈锋让他们几个过来赶紧先喝上一大碗姜汤,然后听他们汇报侦察的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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