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方面这种错综复杂情况陈卅是一无所知,他蹲在磨盘上苦苦思索着小日本到底吃错了什么药。
“你们过来看看,”陈卅在桌面上摊开地图,指着朝阳、叶柏寿方向说道,“小鬼子现在是大军压境。虽然他们一直按兵不动,可总不会放在那里干吃饭吧?如果他们一旦动起来,我敢保证,汤二虎绝对不是人家对手。所以,守住热河是没指望了。既然是这样,那咱们也不能傻乎乎在这儿等死吧?晚打算不如早打算,咱们三十六计走为上,赶紧撤离这是非之地。”
“撤?你要往哪里撤?”宋玉昆问道。
“先到察哈尔再说。”
“一营和老郑他们怎么办?”
“我已经派通讯员联络去了。老郑和一营暂时不动,能捞一把为啥不捞呢?我已经给郑二杆子下了死命令:不带回一个加强团就不用回来了,找棵歪脖树吊死算啦!”陈卅说得很坚决,看来他的决心已经雷打不动。
说走就走,这就是救国军的优势。当夜,救国军军部、二营以及军部直属部队一同开拔奔向察哈尔。
要说陈卅的胆子还真不是一般的大,居然敢在承德城外大摇大摆搞穿插。守城的国军虽然听到城外“呼呼隆隆”动静异常,可是没人理会。只要城池不受威胁,这些小兵当然不愿意多管闲事。否则一个电话报上去,当官的准保叫他出去看看。这年头谁愿意黑灯瞎火冒那份险啊?
所以,救国军从汤二虎的眼皮子底下过去,包括热河省主席地方大员在内,都居然一无所知。看来靠这些人守土抗战,热河省若是能守得住,那可真就奇怪了。
陈卅对国军的表现感到十分满意,骑在高头大马上走着走着,突然放声大笑。
“当家的,你怎么啦?”凤凰俏皮地扭过头。睫毛忽闪忽闪,脸上充满了好奇。
“我想起了一件事情,”陈卅说道,“老蒋这是要把天下拱手相让啊!”
“噢?”这些手下干部全都愣了。郭仲良插科打诨道:“谁也别插话,让他说,让他说!听听他又有什么惊人之语。对了小杨,赶紧拿笔把他话记下来,没准将来能整理出一本书。”
陈卅满不在乎,他指着天上星斗说道:“老蒋的兵是一见日本人就散,而咱们呢?他散多少咱们就收多少。他老蒋是越打人越少,可咱们呢?人会越来越多。再经过咱们一调教那就了不得,横扫天下是迟早的事情。到时候老蒋就是想不挪窝都不行。”
“你那么肯定老蒋一定会和小鬼子死缠烂打吗?”凤凰笑着问道。
“不敢肯定,不过他越不打那就越糟糕。为啥这么说呢?因为咱们抗日啊!这年头谁要是抗日谁就能得民心。得民心者得天下,这可不是瞎说的,老百姓的心里有着一杆秤啊!”
“大胆说得对!”宋玉昆点头称赞道,“我们所做的一切要是对不住百姓,那也会失去天下。前车之鉴后车之鉴,古往今来明白这个道理的人不少,可是真正做到的,又能有几人呢?”
“老宋,你们共产党做得就很好吗!”陈卅突然说道,“我觉得你们将来很可能会得到天下。我这眼睛看事情毒得很,没根据的事情我绝不会乱说。”
“噢?”这些共产党员全都来了兴趣。郭仲良兴奋地问道:“老陈啊!你说说看,你根据什么认定共产党能得天下?”
“就说你们对待老百姓那个实诚,我可从来没见过对老百姓这么好的绺子……”
“嗯!嗯!”郭仲良苦笑着打断他,“老陈哪!咱能不能不用这‘绺子’二字?我听着别扭……”
“行!行!可是……”陈卅扭头问道,“可是不用‘绺子’称呼该用啥?那我可就不懂了。”
“就用‘组织’二字吧!中国共产党是代表人民利益的先进组织。”宋玉昆接过话题纠正陈卅。自从认识陈卅到现在,他第一次感觉到心情是那么的舒畅,提起自己组织名称的时候,也从未像今夜里这样:有着一种痛快淋漓的自豪感。
“好,就叫他组……组织吧!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组织,那对老百姓像对自己眼睛似的。就拿老宋来说吧!论学问那就不用提了,可人家一点架子都没有。手无缚鸡之力眼睛都近视到那种地步了,还时不时帮助老百姓挑水扫院子唠家常,整得跟一家人似的。虽说挑的水还没有洒的多,可是人家的心意尽到了呀!你再看看国民党,我就没听说过哪个国民党肯放下架子帮老百姓忙这儿忙那儿。”
陈卅这几句话说得宋玉昆面皮发热,他赶紧打着哈哈解释道:“过奖过奖……我做得还不够……那个……很不够……”
“你就不用谦虚了,”陈卅笑道,“我这人不会轻易夸人,既然夸你那就说明你做的叫我佩服。当然,也不仅仅是老宋一个人,还有小杨、老郭……你们是我见过的最好的人。”
“别别!你可千万别夸我!”郭仲良赶紧摆手。
“陈军长!我一个小丫头不提也罢。”杨雨也突然变得谦虚起来。这二人倒不是不喜欢被人夸,而是陈大胆夸奖人的方式很特别,刚才夸奖宋玉昆那几句话大家全都领教了,听起来感觉有些怪。
“看看!你们又谦虚了不是?”陈卅很认真地说道,“你就说小杨吧!女孩子家,按理说应该呆在闺房里描龙绣凤,可是人家不一样,啥地方不一样呢?人家和戏文里那个花木兰差不多。花木兰也比不上她,花木兰是替父从军,小杨呢?那是为国从军。就说咱这救国军里,哪个伤员没被她护理过?这还不算,上战场抢救伤员,她比郑二杆子表现得还像个爷们。一个姑娘家,枪林弹雨中钻来钻去,背过的伤员都赶上半个连了……”
杨雨咂咂嘴,品着陈卅的话痛苦地问道:“陈军长,您这是在夸我吗?我怎么总觉得你……”
“别谦虚,别谦虚!谦虚过头那就是虚伪。”陈卅信马由缰,一边走一边叹道,“这还不算,就说咱们在白石村驻扎的时候,有一户人家……好像是老王家……对!就是老王头家。老王家的小孙子病了,发了高烧。这杨雨可了不得,守这孩子守了整整三天三夜。咱队伍上的药向来就是不够用,可是杨丫头为了这孩子,基本上把药箱子都搬到老王头家去了,而且还是免费赠药。后来那孩子好了,你看老王家那一大家子感激的呀!二十几口跪了一整院子,口里不停叫着你观世音菩萨。不明白的,还以为这孩子是你的……哎哟!”
“当家的!你有点嘴德好不好?小雨还没嫁人呢,你这么说也后谁还敢要她?”凤凰心细,抬手在陈卅的腰眼上一拧,及时止住了他胡言乱语。
果不其然,杨雨听到陈卅的“赞美之词”后,羞得连耳根子都红了。她捂着脸,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这个……嗯嗯……”陈卅清了清喉咙,连忙解释道,“我……我没别的意思,是在夸你……这个……夸你……没别的意思……是吧!领会我的心意就行,不必认真。呵呵……这个,我的话还没说完,不过咱就不说小杨了,就说老郭吧……”
“别别!求求您,还是放过我吧!我宁肯挨骂!”郭仲良拨马落荒而逃。
“呵呵……你瞧这老郭,那小脸皮薄的……呵呵……”陈卅笑得很开心。
“老陈哪!你今天怎么有兴趣说起这些来了?”宋玉昆问道。
“我是想说你们共产党哪点都好,就是有一点挺招人烦。”
“噢?你说说看,是哪一点呢?”宋玉昆觉得陈卅这句话很关键,说不定这就是陈卅在通往革命的道路上,迈出至关重要的一步。
陈卅想也不想,继续说道:“你们没事总在一起嘀嘀咕咕开啥小组会,好像有啥见不得人似的。既然你们觉得自己是光明正大,为啥还要在救国军里偷偷摸摸做事?其实这倒也罢,我听说你们这一段时期把我媳妇也给拉进去了,弄得我想见她一面还得问她有没有空?你说说,这像啥样子?要不是相信你老宋,我早就把你们几个捆上好好问问到底是咋回事。”
“你瞎说什么?谁是你媳妇?”一旁的凤凰不高兴了,她伸出手指在陈卅腰间重重一掐,嗔道,“你有点正事儿行不行?那是……的小组会,你想到哪里去了?”
“……的小组会?什么的小组会?你这娘们手可真黑,总往一个地方下手,下次能不能换个地方掐掐?”陈卅揉着腰眼,脸上的表情说不出有多复杂。
“大胆啊!你误会了,”宋玉昆眼见不把问题说破是不行了,他叫过陈卅低声说道,“这是我们党的内部会议,你还不是我们党内的同志,所以没叫你参加。请你不要多想。”
“我不是你们同志?那咱们混了这么久算是咋回事?”
“那是另外一回事。你没有提出申请,所以只能算是党外人士。”
“党外人士?我咋越听越糊涂。”
“所谓党外人士,就是同情我党和我党保持一种朋友关系的开明人士,我这么说你能理解吗?”
“好像有点明白了……对了!我那没过门的小媳妇也是党外人士吗?”
“你是说凤凰?她不能算是党外人士,如今她已经是我们党的预备党员了。”
“预备?还预备党员?”陈卅听得满脑子都是糨糊,“老宋,你能不能说得再明白些?我听着有点乱。”
“所谓预备党员,就是经过一段时期的考察后,证明确实符合我党党员要求的党外积极分子……”
“你的意思就是说,只要凤凰没啥大毛病就可以成为你们的党员是不?”
“差不多吧!”
“太突然了吧?这么大的事情她咋不和我商量?”陈卅挑理了。
“加入共产党要凭个人的自愿,只要她愿意,就没必要请示任何人。”
“郑二杆子呢?这小子是不是啥预备党员?”
“他也快了……”
“你就告诉我还有谁不是吧!”陈卅越来越觉得共产党办事真是干净利落,就凭这办事效率,将来若不成气候,那老天爷真该配副眼镜了。
“老陈,你就没想过要和我们一起干吗?”
“一起干?咱们不是一直都在一起吗?”陈卅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噢……这个……是的,是的!”宋玉昆没再说什么,他暗道,“看来齐书记的话还是很有道理的……”
凤凰一直谛听二人的对话,直到陈卅装疯卖傻故意转移话题时,才忍不住插嘴说道:“他陈大胆是个典型的流氓无产者,除了对金钱和利益感兴趣之外,说别的都是白搭。”帮助陈大胆是党组织交给凤凰的考验任务,她对此很上心。
“流氓?还啥无产者?啥意思?流氓我懂,和我原来的买卖行当差不多,可这无产者是个啥?和你写的那个‘钱世界无产阶级联合起来’有啥关系?”陈卅怎么看,怎么觉得凤凰像是个外星人。
“是‘全世界’,不是‘钱世界’。你脑子里整天都想了些什么?”凤凰想笑又不敢笑。
“有区别吗?这个世界没钱还叫啥世界?你还敢笑?笑个啥?我说错了吗?不好好读书还笑话别人,你个小丫头片子……”陈卅越说越生气,越生气越想说,“我吃高粱米干饭的时候,你还没断奶呢!”
“你这个人哪!”凤凰摇着头一脸惋惜,“自己不读书居然还笑话别人,知不知道你这些话要是传出去能把人笑死?”
“笑我?凭啥笑我?我哪点不对啦?”
“你不服气是不是?那好,我就你一个问题,你若是能答出来,从今往后我一切都听你的!”
“你问吧!谁怕谁啊?”
“你知道世界上第一个无产阶级政权是在哪里成立的吗?”
“这个……是啊!在哪里成立的?说书的咋没讲过?”
“看看?不知道了吧?”
“谁说的?你等会儿,让我想想……我还就不信我不知道……”陈卅抓耳挠腮,苦思冥想了半天,最后转身向宋玉昆问道,“啥是无产阶级政权?”
“不知道就说不知道,问别人能代表你自己明白吗?”凤凰是一点面子都没留给这位未来的“老头子”。
宋玉昆微微一笑,正欲回答,不料凤凰喝道:“宋先生别告诉他!他不是什么都知道吗?那就让他自己说。”
“说就说,这有什么呀?”陈卅左思右想,觉得今天反正是丢人了,索性就丢到底吧。于是,他干咳几声娓娓道来:“这个……这个无产阶级政权……哎?我说,咱们能不能先解释解释这无产阶级?”
“你说吧!”凤凰心中偷笑,她竖起耳朵打算看热闹。
“这个无产阶级……”陈卅咂咂嘴,“这个所谓的无产……啊?那就是没有家产是不?有家有业那还叫啥无产呢?对不对宋先生?”
“有点这个意思,不过……”
“那就对了!”陈卅呵呵笑道,“穷人就是穷人,还整那么文绉绉干啥?呵呵!无产我是答出来了,至于这个阶级嘛……啊?就是阶级……至于政权呢?政权……对了!是不是政府的‘政’字?”
“不错!”宋玉昆点点头。
“那就更对了!”陈卅一拍大腿说道,“那就是政府要有权,是不?政府要是没权就跟那蒋委员长似的——成天看人家外国人脸色。所以啊!这句话连起来就是:穷人阶级的政府要有权,对不对?”
“这个……”宋玉昆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倒是一旁的杨雨,笑得前仰后合。
“你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凤凰哭笑不得,“真难为你还能把这句话解释得如此丰富多彩,佩服,佩服,呵呵……”
“那咋地?难道穷人的政府就不能有权吗?我说错了吗?”
宋玉昆叹口气,摇着头说道,“人糙理不糙,接着说,接着说!”
“所以啊!无产阶级政权也就是穷人的政府,这个穷人的政府是啥时候开山立柜的呢?这个……这个……我好像听张贯一张大哥和我提起过……那是啥时候的事来着?我记着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好像是在笆篱子(监狱)……”
“对对!是巴黎,就是巴黎!”宋玉昆连声说道,一边说还一边用力点着头。
“呦!蒙上来啦?”凤凰吃惊不小。
“那还……”陈卅脸上异常得意,可是心里却在“怦怦”乱跳,“这点事情还能难住我吗?呵呵……”
凤凰撅着小嘴不服气:“我学了半天才明白的事情,居然被你三言两语给蒙出来了?不行!绝对不行!我还得考考你。”
“随便!”陈卅摆出一副无所谓的表情。
“你说说马克思是谁?他是哪个国家的人?”
“马……个啥斯?还……还哪国人的干活?”陈卅一惊之下学起了小日本。
“恩格斯又是谁?他和马克思是什么关系?”
“嗯?”
“你知道列宁是谁吗?他领导的革命叫什么革命?是哪一年爆发的?建立的政权又叫什么政权?”
“嗯?嗯?”
“你知道无产阶级为什么会受压迫,资本家是通过什么手段来积累财富的吗?”
“嗯?嗯?嗯?”
“什么是帝国主义,帝国主义的特点有哪些?”
“嗯?嗯?嗯……哎哟我的妈哎!”陈卅一声惨叫,差点没从马背上栽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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