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硝烟散尽狼烟

第05章

  掌灯时分,郑东贵从口袋中掏出六块现大洋,咬牙切齿狠狠拍在桌面上。尽管心痛那六块大洋,但是在江永的屁股上狠踢几脚之后,他彻底认命了。陈卅拾起一枚掂了掂,吹口气,举在耳边眉开眼笑地听着……

  “瞧你那副德行,还知道北不?”输得太冤枉,郑东贵想找个茬儿和陈卅干一仗。

  “大胆啊!你是不是再考虑一下?这个……让瘭子去搞侦察是不是有点……”宋先生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你们放心,他绝对误不了事。”

  “可是他万一……”宋先生还是不放心。

  “就连你们都觉得他不适合做探子,更何况是小鬼子呢?有谁能把这样的人看成是个探子?”

  “话是这么说,可他万一出现什么差错,我们可就……”宋先生苦口婆心,几乎就是在哀求。

  “那好吧!”陈卅扭头向倚在门框上打瞌睡的汤怀书喊道,“那个那个谁!你去把瘭子给我叫过来!就说相亲的来啦!”

  汤怀书打了个激灵,勉强睁开眼睛点点头,晃晃悠悠走出房门。

  时间不长,一脸憨笑的瘭子嚼着核桃仁,随着哈欠连天的汤怀书,一瘸一拐走进来。

  “呵呵……”瘭子笑着抹了抹鼻涕。

  “你别吃啦!我有话问你。”陈卅从簸篓里抓出一把花生仁撒在桌面问道,“瘭子,你要是能说出有多少粒花生,喏!这些花生全归你。”

  宋玉昆和郑东贵皱着眉,一五一十地数着……

  瘭子向桌面上轻瞥一眼,憨声憨气地回答道:“六……六十二……呵呵……”

  当宋玉昆把最后两粒花生米丢进簸篓,他整整花费三十秒。

  “宋先生,不知他说得对不对?”陈卅问道。

  宋玉昆没吭声,从头到脚,细细打量着憨态可掬的瘭子。

  “他扫过一眼就能准确判断出个数。我想问问,在座的谁有这本事?”陈卅的表情极其严肃,他用手一指瘭子又道:“他跑路的速度你们也看到了,如果小鬼子不用屁驴子(摩托车),我担保瘭子能累出他们的尿。再有,我陈大胆自认头脑不输给任何人。可是这个瘭子,三言两语就把我给涮了。你们说说,到底咱们傻还是他傻?”

  郑东贵撩起眼皮,瞧瞧瘭子那满嘴的黄鼻涕,越看越恶心。

  “大胆,”宋玉昆说道,“就算你说得在理儿,可是你能担保他分清哪是鬼子,哪是自己人吗?还有,你敢保证他能认识机枪大炮吗?总之,我还是希望你能够慎重。”

  “宋先生!”陈卅一指倒在一旁打瞌睡的汤怀书,“他现在知道什么是机枪大炮吗?我敢跟你打赌,他恐怕连洋灰马路都没见过。但是我有信心,我的信心就是一定能把他们教会、教明白!”

  “可是这瘭子……”

  “他总比狗熊聪明吧?”

  “那倒也是……”

  “这不就行了?反正我对他很有信心,我希望诸位三老四少也能有点信心。”

  第二天是新兵训练的日子。一大早,原东北军的七位战士整整齐齐站立在打谷场,目不斜视威风凛凛。

  “出操啦!”陈大胆举着纸糊的喇叭筒,冲着村子一通鬼叫。

  村子里不见一个人影,只有吃草的黄牛还能稍微回回头有点反应。

  “妈个巴子的,都他妈死到哪里去啦?快给老子滚出来!”在郑东贵似笑非笑地注视下,陈卅觉得很没面子。不争气的部下冥顽不灵,急得他跳脚大骂。一只母鸡从东墙飞到西墙,“咯咯”叫个不停。

  郑东贵“呵呵”直笑。“陈大胆!算你狡猾。我就不信你带兵打仗也能耍点儿小聪明?”本着听戏看热闹的打算,他特意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笑嘻嘻瞧着陈卅那又气又怒,抓耳挠腮的猴表情。

  “大胆啊!用不用兄弟我帮帮你?呵呵……”

  “去去去!哪凉快哪呆着去!”陈卅心中有气那是必须要发作的,否则他就白在胡子窝里泡了十几年。一咬牙,陈大胆掏出“二十响”,“叭叭叭!”三枪击发,从树上落下三只开膛破肚的麻雀……

  枪声一响,汤杖子村立刻就沸腾起来。穿鞋找衣服,女人哭小孩闹,整座村子犹如末日来临一般。

  “嘡嘡嘡……”汤怀书一边敲铜锣一边大声喊道:“老少爷们!快进山哪!胡子来啦!”

  “胡子?”陈大胆瞪圆了眼睛,指着自己的鼻子问道,“妈个巴子的,竟敢骂老子是胡子?”

  “那你以为自己是个啥东西?”郑东贵皮笑肉不笑地问道。

  “这……”陈大胆吧嗒吧嗒嘴,没吭声。

  “集合啦!妈个巴子的,哪有啥土匪?都是自己人!”郑东贵放开嗓门大声喝道,“都别他妈咋呼啦!是我,你们的郑军长!”

  村子里乱了一阵,见平安无事,大家这才慢慢安静下来。

  “汤怀书!你看戏哪?赶紧把人给老子喊过来!妈个巴子的,把家伙都给带上1”这面子可丢大了,陈大胆气急败坏地跳脚大骂。

  时间不长,十几个壮汉扛着锄头,打着哈欠,摇摇晃晃走过来。汤二瘭子依旧是面相憨厚,拖着黄鼻涕的嘴一动一动……

  “都他妈站好喽!”陈大胆用枪管顶了顶额头上的草帽。

  人群七扭八歪,站没站相坐没坐相(没坐相的是汤二瘭子)。

  “把队伍给老子站齐整喽!妈个巴子的,信不信老子崩了你们这群狗日的?”陈卅气不打一处来,继续喊道,“叫你们带家伙,怎么都扛着锄头?是不是听不懂人话?拿个破锄头有啥用?下地锄草吗?”

  “军……军……我说军长,你不是喊着‘锄草’吗?拿锄头有啥不对的?”汤怀书就像一只永远睡不醒的猫,就连说话都是打着瞌睡。

  “也和?你小子的废话挺多呀?我说一句你倒是有一百句跟着……”陈卅飞起一脚,将这个汤怀书踹出了两三丈开外。

  “哎?”宋先生在一旁叫道,“有话好好说,千万别动手!”

  若是在平时,陈卅也许不至于发这么大的火儿。土匪嘛!松松垮垮惯了,就连陈卅自己都属于那种坐没坐相站没站相的人,更何况其手下的喽啰?可是今天不同,陈卅憋足了劲儿要和一旁看笑话的郑东贵较量一番。“什么狗屁的正规军,老子就不信自己带出来的队伍比不上你们?”要论土匪的绺子黑话,也许十个郑东贵也赶不上他一个陈大胆,可是要说这正规军的操练,“十个老子也不是他郑二杆子的对手!”陈卅心说。要论自知之明,陈大胆倒是还有那么一点点。

  打又不敢打(这些庄稼汉紧握锄头,要不是惧怕陈大胆手里的枪,恐怕早就一拥而上,乱拳打死了陈师傅)。骂又不能骂(再骂,估计就连手枪都镇不住他们),陈卅急得抓耳挠腮,不知该怎么办是好。

  郑东贵的嘴角仍然挂着嘲讽,可是同宋先生交换过眼色之后,立刻下令:“江永!出列!”

  “是!”江永端拳跑到郑东贵面前立正敬礼,“常胜军一师师长江永向您报到,请求军长指示!”

  “你带着弟兄们先示范一遍!”郑东贵向手下弟兄使了个眼色。

  “是!”江永直体转身大声命令道:“全体立正!”

  众弟兄整齐一致,挺胸颔首。

  “稍息!立正!向右看齐!向前看!向右转!齐步走!立定!向左转!请稍息。”

  一套命令下来,原东北军的弟兄完成得干净利落,丝毫不拖泥带水。看得趴在地上的瘭子“呵呵”傻笑,还拍起了巴掌。

  “咋样啊?要不……请大胆兄指点指点?”郑东贵讪笑道。

  “神气个啥?喊个破口令有啥不会的?你等着。”陈卅挠挠头,向刚刚爬起的汤怀书喊道,“那个那个谁,你带头先把口令喊一遍!”

  “我?”汤怀书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底气有些不足。

  “当然是你,你以为我还能叫谁?”

  “这个……那啥……”

  “少废话,赶紧给我过来喊!再磨磨蹭蹭,小心军中无戏言!”

  “哎……”汤怀书苦着脸,慢慢腾腾走到“民兵”面前,清清喉咙大声喊道:“那个啥……里正!”

  “还他妈保长呢!”陈卅快吐了血,“我说,你说话就不能把‘那个啥’给老子去掉?”

  “军长……”汤怀书委屈道,“我也没当过兵,哪里知道当兵的该怎么说话?”

  “行啦!行啦!”陈卅懒得再跟他磨嘴皮子,不耐烦地摆摆手说道,“继续!继续!”

  “里正……里正……”汤怀书挠起光头,皱紧了眉毛……“下一句是啥来着?这个下一句……军长,麻烦您老能不能给提个醒儿?”

  陈卅没吭声,不是不愿意说,而是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下一句是什么。

  “呵呵……”瘭子笑道,“稍息……呵呵……”

  “也和?”陈卅瞪圆了眼睛,不由得向瘭子多看上几眼,“‘稍息’下一句呢?”

  “立正!呵呵……”

  “下一句呢?”

  “向右看齐……呵呵……”

  ……

  瞧着郑东贵等人的脸色,陈卅不用猜也能知道瘭子说得对不对。“我说什么来着?我说什么来着?谁说他瘭啊!这就是个人才嘛!人才啊!”陈卅大喜过望,若不是因为瘭子那满口的黄鼻涕,他真想抱住瘭子好好亲上几口。

  郑东贵等人心下费解,可是一瞧瘭子那傻头傻脑的样子,怎么也无法接受他是个“正常人”。

  在瘭子的“指点”下,这一干人等历尽千辛万苦,总算是把军队的基本入门科目全部记住。把经常和军队打“交道”,却从来没有认真研究过军队内部管理的陈卅,给累得差点吐了血。在抱怨这一套“没用、花架子”的同时,陈卅心里想着“还是绺子那一套管用”。

  半天下来,这些庄稼汉尽管还是分不清左右,不过总算知道了排队。虽然那队伍站得和瘭子的黄鼻涕差不多,但终究是向好的方面迈出了一大步。

  郑东贵冷静旁观,没发表任何意见。宋玉昆坐在他的身旁,却在默默想着心事……

  午饭过后,宋玉昆来找大胆谈心。两个人面对面坐在白杨树下,显得很亲近。

  “大胆啊!”宋玉昆温和地说道,“你没在正规部队干过,为什么不请老郑帮帮你呢?”

  “宋先生,不瞒您说,打死我也不会求他!”

  “为什么呢?”

  “你瞧他那副神气扒拉的德性,压根也没把我这军长放在眼里。他正规军有啥了不起的?不就是人多枪多吗?我要是有了人有了枪,看他还敢不敢这么嚣张?”

  “大胆啊!我说句不该说的话,希望你别介意。”

  “瞧您说的,我啥时候那么小心眼了?有话尽管说,不过您要是给他来当说客,依我看就不必了。”

  “都叫你给猜中了……”

  二人的对话陷入了僵局,沉默了片刻,陈卅突然一本正经对宋玉昆说道:“我们俩的事情你别多心。这么说吧,如果每天不和他斗斗嘴,我恐怕会闷死。”

  “人与人之间的交流方式有很多,你为什么不去选择一条比较融洽的方式呢?”

  “我和他之间是不是融洽很难说,不过看不到他,我这心里就不舒服。”

  “噢?这可没想到。”宋先生惊奇地说道,“你的话怎么和老郑如出一辙呢?”

  “啥意思?”

  “就是差不多。”

  一个胡子,一个兵痞。尽管胡子和兵痞时常嘴里拌蒜,可是闲下来的时候,二人也还能够聚在一起喝喝酒,骂骂娘。

  能达到这种效果,多半还是宋先生从中斡旋的结果。为了能使这二人“摒弃前嫌”,宋玉昆没少做工作。在宋玉昆看来,二人的共同目标是一致的,那就是抗日。其他有矛盾的方面,不过是由于出身和生活经历的不同所造成的。主要的解决方式,还是以相互加深彼此间了解为主。

  宋玉昆的努力多少还是见到了成效,至少这二人之间并没有出现什么大的裂痕。吵吵架那是经常的事情,但这并没有妨碍二人在工作上的精诚合作。郑东贵主动承担新兵的训练工作,客观上减轻了陈卅的压力。陈卅投桃报李,决定将自己最拿手的“胡子战术”倾囊想授。

  他拎着飞抓站在二十四个壮汉面前,洋洋得意地说道:“别小看了这东西。有了它,咱们攀山越岭那就和上自家炕头没啥区别。打个比方:如果小鬼子追你,那么你把他引到悬崖峭壁,有了这东西你可以顺着悬崖想走就走想打就打。小鬼子呢?他只能干瞪眼儿是不?除非他是想他舅舅了,要不然你给他俩胆儿,看他敢不敢蹦高往下跳?”

  众人哄堂大笑。

  “别笑啦!”陈卅摆摆手,“有啥可笑的?不过话说回来,咱们自己吃几碗干饭还得心中有数。小鬼子不能小瞧,但也不能高看。有些鳖犊子说了,说啥小鬼子有飞机坦克,又说小鬼子凶,咱中国当兵的不是他对手。放他娘的屁!老子偏不信这个邪!啥叫不是对手?小鬼子是不是爹生妈养的我不管,就问你们一句话:一刀下去,他小鬼子不死吗?”

  “军长,小鬼子的飞机坦克的确很厉害,我们弟兄都见识过……”江永正待解释,不料陈卅一瞪眼睛,大声喊道:“有飞机大炮又能咋地?他凶又能咋地?很牛吗?老子尿他吗?有本事,他飞机坦克围着步兵天天转悠,不转,老子就打到他出来转!咋地,敢和老子较劲,妈个巴子的,他小鬼子还短练!老子动手杀人的时候,他小鬼子还在娘肚子里练剥葱剥蒜!从现在起,咱就叫小鬼子长长记性,叫他明白明白,啥叫老爷们!”

  “嗯!嗯!”宋玉昆轻咳一声,插嘴说道,“我说大胆啊!军事训练可别跑题,继续,继续!”

  “呵呵!”陈卅干笑两声,赶紧收敛心神,扬扬手中飞抓,“这是咱们的吃饭家伙。告诉你们,哪怕连放屁都不会,可必须要把这东西的用途给老子学会喽!”

  “军长!你这物件好像……好像只有在逃跑的时候才能用吧?打仗总想着逃跑,那啥时候能赶跑小鬼子啊?”原东北军二等兵朱德彪问道。

  “外行了不是?”陈卅一脸邪笑,“咱们人少,所以这打仗咱就不能打本钱。空手套白狼你知道不?”

  “知道!”

  “这就对了!”陈卅强调道,“咱们没啥本钱,要想发家那就只能空手套白狼。”

  “陈军长,依你的意思,咱这仗该怎么打?”郑东贵被陈卅说得头晕。

  “咱是有多大本钱下多大注,”陈卅一本正经地说道,“就咱们这几个人几条破枪,想一下子端掉小鬼子的中队……我看是不大可能。那怎么办?一个中队端不掉,一个小鬼子咱还收拾不了吗?他们人多咱就散,人少咱就干,十个打他一个,我就不信他小鬼子是铜皮铁骨!”

  郑东贵正在琢磨陈卅这几句话,陈卅又道:“咱们家伙不如人家,所以这打仗就得动脑子。明的打不了咱来暗的,小鬼子也有放屁拉屎打瞌睡的时候是不?咱就挑这时候下手。别合计什么堂堂正正光明正大,那东西都是给别人看的,我自己就从来都不用它。小鬼子要是光明正大,他咋占了咱们奉天?不管是用啥办法,只要不伤自己伤鬼子那就是个好办法。”

  “大胆啊!我总觉得你说话挺有道理……”郑东贵拍着脑门苦苦思索……

  “你觉得有道理就行,接着想。”陈卅向郑东贵摆摆手,继续说道:“话说回来,不管怎么打,先要保住自己那条小命是不?所以,从今天开始,你们就得上点儿心啦!至于什么爬墙、上树、抡大刀片子踢下三路我都不管,你想怎么练就怎么练。啥时候你们一个人能干掉两个小鬼子就算出师!”

  “军长,你的意思是叫我们杀人,而且还不能被别人给干掉是不?”一旁的张宝库问道。

  “对!”陈卅点点头,“你们没事儿就凑在一起琢磨琢磨。这东西是人越多,办法越绝。”

  从打谷场回来,宋先生一直在想陈卅的每一句话。别说,这小子那一肚子坏水如果用在打仗上,可就算是人尽其力物尽其财了。陈卅是一个极其聪明的人,以他这种天马行空的个性,想要将他拉进革命队伍,恐怕不是一朝一夕能办到的。“该怎么办呢?从哪里找到突破口呢?”宋玉昆觉得自己很被动。他想起昨天和这些士兵谈心时的情景……

  刚刚给他们讲了些“老百姓为什么受穷”的道理,没想到汤怀书的本家兄弟汤怀庆插嘴问道:“宋先生,你说了半天不就是杀富济贫吗?这个我懂,相当年梁山泊上一百单八将……”

  “你误会了,误会了!”宋玉昆赶紧解释。

  “误会个啥?”汤怀庆的弟弟汤怀生喊道,“我咋就觉得你的话像红胡子呢?红胡子造反,和穷哥们说的就是杀富济贫。”

  “噢?你们接触过共产党?”宋先生显得很吃惊。

  “共产党?”汤怀生还没说什么,陈卅却接过来说道:“共产党谁没听过?不就是共产共妻嘛!”

  “共产共妻?”宋玉昆差点没把鼻子气歪,“你凭什么说他们共产共妻?”

  “都这么说啊!就连蒋委员长也是这么说的。”汤怀生说道。

  “我说宋军师!”陈卅笑道,“我看你也加入共产党得了,反正你无家无业的,共的也是别人的产别人的妻,是不?说不定哪天共产党得了天下,你还能混个一官半职的。”

  宋玉昆脑袋大了……

  陈卅跳上桌子,挥手将郑东贵等人招到近前:“不瞒你们说,我当初还真就打算加入共产党。”

  “啥?”郑东贵吓了一跳,喊道,“陈大胆!你可真够胆大的。这话能乱说吗?说出来要掉脑袋。”

  “怕个鸟?”陈卅一撇嘴,“我说老郑,你说共产党有哪点儿不好?”

  “我……不知道……”郑东贵摇摇头。

  “老郑啊!你家里有几亩地几个老婆?”

  “废话!有地有老婆还当什么兵?”郑东贵没好气地回道。

  “这不就对了吗?”陈卅拍着大腿“呵呵”笑道,“没家没业参加共产党岂不更好?反正吃亏的又不是你,你怕个啥?没准还能天天换着老婆睡……咦?啥动静?咋还‘咯吱、咯吱’的?”陈大胆四下瞧瞧,没发现有耗子。

  宋玉昆眼望地上的长条板凳,恨不得抡起来拍死这个“狗日的”陈大胆。

  “陈大胆,说了半天,你为啥不参加共产党?”郑东贵调侃道。

  “我?”陈大胆指着自己鼻子,得意地说道,“我要是想‘靠窑’,那他们还不得敲锣打鼓哇?就凭咱这一身本事,到哪儿还不混个一官半职的?是不是宋先生?”陈卅瞧着宋玉昆,与此同时,宋玉昆也在盯着他。“宋先生,你咋不说话?”陈卅问道。

  “我对共产党不太了解,你叫我怎么说?”尽管宋玉昆在心里想着怎么将陈大胆煎、炒、烹、炸,可是颜面上依旧不露声色。

  “我可不想共别人的产。”汤怀书说道,“庄稼人过日子还得靠自己不是?”他手指村西一户人家说道,“你就说人家老刘家,积攒下来这点家业容易吗?平日里连个长工都舍不得雇,全靠一家老少没黑没夜地忙活。从光绪三十年到现在,他那几十亩地可是一家八口省吃俭用省出来的。别的不说,就是小孩过年想吃口年饽饽,也要被踹上几脚骂上几句。你们说说,像这样的人家,你把他的产给共了,那不是造孽还是个啥?”

  宋玉昆只有叹气的份了。看来革命道路依然是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改造一个国家容易,要改造人的思想,也许,他只能向那位刘姓地主学习——没黑没夜地忙活吧!

  宋玉昆苦恼于工作的无法深入开展。可是陈卅和郑东贵却面对着日益见底的面口袋愁眉不展。如果不是因为钱和粮的问题,恐怕二人依旧沉醉在吵吵闹闹而乐此不疲。从义县顺手牵羊弄来的半口袋大洋,如今只剩下桌面上那最后的一枚。诱人的光泽晃得二位军长浮想联翩……

  “老陈哪!”郑东贵换了一种称呼,用平和的口吻商量道,“咱们得动一动了,坐吃山空总不是个办法。再不动,恐怕就得散伙了……”

  “往哪儿动?”陈卅苦笑道,“这新招来的兵都是本乡本土的,本来当兵就不情愿。你要是硬把队伍拉走……我敢保证,一宿之内全得钻了耗子洞,想找你都找不到。”

  “那可咋办?咱总不能饿着等死吧?剩下的口粮还不够十天的……愁啊!愁死我了。”

  “是啊……是到了该干一仗的时候了。”陈卅拍着大腿,脑汁在飞快地搅动……

  “可是这些新兵蛋子,有些连枪都不会用。你要是硬把他们拉上战场,尿裤子都算是最好的结果。”

  “不管咋说,怎么也要带着他们走一走,看一看。”陈卅凑过身子低声说道,“绺子里的新崽子都是这么过来的:先拿把刀叫他插人。一开始啊,换谁都得尿裤子。可是插了人之后就好多了,慢慢也就成了老崽子。”

  “你说得在理儿。可是咱们要干,该怎么干呢?”

  “我已经把瘭子派出去踩盘子了,估计这两天就会有信儿。”

  “你真放心他啊?会不会……”

  “没事儿!我跟他说了,弄来的第一个日本娘们就归他……呵呵!”

  “你就损吧!糟蹋女人也不怕折了阳寿?”

  “怕个球!”陈卅一撇嘴,“他狗日的糟蹋咱们女人咋就不怕折寿?噢!咱们的娘们就该死啊?我告诉你老郑,咱这是替天行道你明白不?糟蹋自己的老百姓那是作孽,可要是干了日本娘们,那才是行善积德,你知道不?”

  “宋先生好像不是这么说的……”

  “你就听我的,”陈卅神神秘秘又道,“知道为啥不叫他一块过来商量?宋先生他人是个好人,可就是有点迂。我怕他的仁义道德会坏了咱们的大事。”

  “可他要是知道了……这不大好吧?”

  “事情干完了,我去向他磕头赔罪。”陈卅想了想,突然“呵呵”怪笑起来。.

  “你笑啥?”

  “老郑,我跟你说,”陈卅搂着郑东贵的肩膀说道,“这日本娘们可是好东西——皮儿白、奶子大、会侍候男人……哎哎!想什么哪?擦擦你嘴边的哈喇子,怎么跟瘭子似的?”

  “呵呵!继续,继续!”郑东贵抹了抹嘴,收敛心神继续倾听陈卅的“宏伟计划”。

  “咱这次专搂小鬼子的民宅。我跟你说,这小鬼子可是大有油水啊!你就说这日本娘们,有不少天津上海的人贩子抢着要啊!依我看,咱把她们卖远点,山西不行就卖到四川。物以稀为贵,想要日本娘们的中国爷们海了去了!估计一张肉票怎么也能赚个……”陈卅伸出一根手指。

  “一百块?”郑东贵两眼放光。

  “外行了不是?”陈卅讪笑道,“长得水的,至少也要一千块现大洋不是?”

  “呵呵……发了……”郑东贵被想象中的白花花大洋给弄得神魂颠倒,那笑声都听不出来是人动静。“抗日也能发财?呵呵!好!好!以后咱就这么干。既打了鬼子又爽了自己,好!好!”

  没用宋玉昆撮合,兵痞和胡子自己找到了拉近距离的突破口。此时,正在睡梦中盘算着如何能将“土匪武装”拉进人民阵营的宋玉昆,要是知道这二人是如此之抗日,估计不呕血半升,也得含恨而终。

  日本人注定是要记恨陈卅一辈子。在所谓的“帝国勇士”用生命和鲜血征服的“满洲国”,这些“一等国民们”万万没有料到邻近的热河省,一个胡子和一个兵痞正在惦记着他们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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