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在赵铁生到蒲江，后来又到江津的日子，钤素芬一个人在家就不像平时里，她坐立不安，寝室难宁。一心一意只期盼着他的龙哥回来。在她去割蕨菜的空档，看见了赵铁生的父亲带着一个老婆子前来找她的父亲，钤素芬的小心眼里就开始敲鼓了。那个老婆子的打扮让人一看就知道那是一个媒婆，涂着厚厚的官粉，小双小脚亏的她还可以这样走路哦，把一个紧绷绷的屁股摇晃地仿佛要从身体上剥离下来了。
在那个媒婆过来上上下下端详素芬的时候，素芬的一张粉脸立刻像煮熟的河虾一样，红了。脸是红了人心就跳得更加剧烈了。她知道，自己出嫁的日子快要来到了。她很讨厌出嫁，但是又从骨子里渴望着出嫁，渴望着她的龙哥把她紧紧地揽在自己的怀抱。她想起来在两年多前，在她的的龙哥快去当兵的前几天晚上的一件事来。
那是一个夏末的夜晚，在青城山的一个水凼里，实在是炎热难耐的赵铁生脱掉衣服一个咪头栽进了玉玻璃一般的水里。而他的素芬就在旁边，看着像一条小龙的赵铁生在水面上钻进钻出。而这个时候的赵铁生对他的这个师妹还真的没有什么感觉，他只拿她做一个玩伴而已。就在素芬直愣愣地看着她心爱又说不得的龙哥在水里游戏的时候，赵铁生一把把钤素芬给拽进了水里。
她感觉到一条有力的臂膀把自己的胸部紧紧地箍住了，而自己的后背完全被对方的胸膛紧紧地贴住，好像巍峨的青城山，是那样的有力和矫健。素芬本来也是会游泳的，她在水里的姿势很是优美，穿了农家的坎肩，那薄薄的织物在浸透水后，一双小鹿在心口处荡漾，显示了无尽的活泼与生命力。也许是赵铁生的手在不经意间触及到素芬的乳房，他觉得不太好吧。赵铁生在抱住钤素芬一段时间后把她给放开了。而在钤素芬偷眼看赵铁生的时候，他居然若无其事，一脸轻松地坐在了一块像大乌龟一样突出的青石上。而素芬自己，早已经两颊通红，心扑通通乱跳了。幸好是暗夜，赵铁生压根没有察觉。
“这个傻瓜啊！”
“谁是傻瓜啊？”钤老爷子一进门就听见女儿一句没头没脑的话，但是他立即明白了女儿在说什么，他装闷，追问了女儿一句。
“不跟你说啦，我说你是傻瓜的啊。讨厌……”
“哈哈，你老汉晓得你说哪个是傻瓜的。看完不检举你才怪。我给我徒弟说，要他明天不回来娶你，看你怎么成为老姑娘吧。嗯嗯……”
“老汉乖，你不要告我嘛。你……”素芬跑到钤老爷子的跟前，马上给点烟泡茶。
“真是女大不中留啊，留来留去留成仇哦。”钤老爷子吧嗒着旱烟走开去了。而素芬的奶奶只是在一边笑呵呵地织她的麻布，好像之外的什么都与她无关一样。其实，她心里的喜悦她自己才知道的。
在太阳刚刚从自己被窝儿里钻出来的时候，钤素芬家的大门外来了一个人。只见他高高的个头，浓黑的眉宇间英气逼人。一身笔挺的军服很是醒目。这是一身国军尉官的军装，但是军阶显示该员的分身是一个上士。上士穿尉官服，看得出这是一个在军营得宠的士官。他的背上还有一个鼓囊囊的背包，一看就知道是走远路来到。他也不敲门，在钤素芬家的大门上只是那么一旋一扭，门就咯吱吱吱地开了。
进来的人正是钤素芬日思夜想的龙哥赵铁生。他在出去两年多后，人倒没有多大的变化，只是更加地英俊、更加地帅气了，而皮肤也比过去更加黝黑了。看见自己心爱的人站在自己眼前，钤素芬反倒往自己的卧室奔去。她喜极而泣了。
2.
赵铁生和钤素芬的婚礼是隆重而简朴的，和一般的婚礼也差不多，不再多叙。而在中国的江西，这几年来发生多少大事件啊。而钤素芬的朋友，自然也是赵铁生的朋友泥鳅，大名倪丘的那个小子，早已经到了江西。他到底时候，正是一九三二年的初夏。
江西，这个全国劳苦大众心目中的朱毛的圣地，在经过三次反围剿后，军队的实力大大被损失掉。而这支部队在逐渐地把过去领导人的习惯去除掉后，他们招收士兵开始更加严格地选择了。他们不要来自军阀故乡的四川的农民。于是，口音很类似郴州的倪邱开始编造自己的简历里。他在和几个郴州人打过几天交道后，也就成了郴州人。而郴州是那些后来领导红军的领导人心目中的红色热土。
善于奔走和交流，又读过几天初级中学的倪邱被安排在了红军的一个师部任文书。这个小伙子很不满意自己在温室里的生活，他老是和师长，这是一个年仅十九岁的青年，比倪邱还小一点的同样稚气未干的青年闹着要去作战部队去。而这个师长，虽然年龄很小，但是刚毅的眼色和他的年龄明显不符合。他果决地对倪邱说：
“红军是一支执行光荣任务人民的军队，打仗是很重要，但是发动人民、宣传革命的真理更是重要。你是学过中学的，是先生，不能把你放到前面拼掉了。你得服从，军人还是应该服从的。”师长说话的时候，眼睛并不专一地看着倪邱而是看着倪邱周围的一群人的。这样，那些和倪邱有相近经历和想法的人都不一不认为这话是专门给自己讲的。他们全都沉默了，他们决心要在自己的位置上做出自己的成绩来。
这个师长的名字不为人所知，而他的姓大约是姓段。就在他对她的属下做了这番讲话后，上面的命令就来了。说是大反革命头子蒋介石不甘心自己前三次的围剿失败，又纠集了三十万大军，先是为困住鄂豫皖的红军后，然后再调集了十多万人马去围剿江西红军的侧翼湘鄂一带动红色力量。而在中央，也就是江西瑞金，红军自己正在发生一场激烈的变故。而这变故差点害得这次红军反围剿的失败。
段师长的七十六师被奉命调往湘鄂西增援那里的红色力量。于是，倪邱就和自己的师长一起踏上前往湖北的道路。他们全靠一双号称铁脚掌的脚来测绘着广袤的大地。而在另外一方面，正在新婚中的赵铁生也被一张急调令紧急征集回部队了。
在回到自己的部队后，赵铁生所在的二十三军被集体调往了湘鄂西勘平乱匪。接到命令后，赵铁生他们部队很积极地准备起来。他们知道，那些乱匪和本地危害一时的烟匪一样，是祸害人民的东西。于是，带着一个团的铁甲车、在三百多挺轻机关枪、八十多挺水冷重机关枪以及一万多把步枪和一万多把大刀以及一万三千多人马的第二十三军，浩浩荡荡地从三峡出川，他们要去湖北和湖南交界的西部去，去那里执行党国的军令，全力剿灭那里的乱匪。
坐在一条被小火轮拖着的小木船上，看着无边的长江急急忙忙地向东而去，赵铁生心中涌现其无边的豪情来。在二十三军快两年了，赵铁生早把过去听来的关于朱毛的传说忘记得踪影也没有了。他只知道国家队运命应该由他们这些国家的军队去解决，而不能由那些乱匪来决定。
看着长江上一望无际的船队，看着天上不时有飞鹰掠过，而夹岸高山，猿猴啼叫不绝。赵铁生心中升起一股大将出征，风潇潇马鸣鸣的感觉来。看着自己的队伍，看着自己的装备，紧紧握着装满了子弹的崭新的筒子。赵铁生仿佛看见了自己的第一场战斗的胜利。他笑了起来。
3.
在一个小山的地方，二十三军终于咬住了一支乱匪。
这是一支怎么样的队伍呢？在赵铁生看来，他们根本就不是什么军队。看他们穿得破破烂烂的，手里的家伙事儿也五花八门。有短枪、筒子，还有鸟铳、满清的火炮，甚至还有梭镖、大刀……他们服装的颜色更是红黄蓝白黑都有。只是他们帽子还比较统一，几乎人人有一顶绣着一个红色五角星的布帽子，上面被人折叠出八个棱角。
在赵铁生他们眼前就是这样一群看上去连饭也没有吃饱的队伍。他们的人数很少，斗志低下。看见斗志昂扬刚投入到战场的二十三军，他们是拔腿就走。而在这个时候，二十三军的人全都不再把这些乱匪看在眼睛里。他们吆喝着，一拥而上，打算把他们眼前的这伙近似乞丐的士兵给生擒活捉了。
那群人似乎还是很顽强的。他们就地卧倒，展开他们的火力，开始向二十三军发起了攻击。但是，稀疏的枪声和虚张声势的喊声，更凸显了这支队伍的凋零。二十三军的铁甲车被调到了前面。他们根本不惧怕那些杂乱的弹丸，那些鸟铳对于铁甲车来说是没有武装。
很快，赵铁生他们眼前的队伍开始退缩了。他们纷纷向后转，开始了他们的逃窜。真是唯恐爹妈少生了两条腿，那些人跟兔子似的散乱地向前逃跑。本来，二十三军的参谋长还是有点惧怕对方可能有埋伏。这个参谋长很是精通战国、三国和五代十国等历史的。他知道曹刿论战之类的典故。于是，在勘察完毕后，他建议军长不要担心，可以追击。
人上一万是无边无沿。二十三军的一万三千多人一起涌上去，直赛潮水也似。那些乱匪哪里见过这样的阵势，他们吓得愣住了。连枪也不会放了。不过，也只是片刻，他们丢盔弃甲而逃。在他们身后，二十三军的将士一片哄笑。他们这些人本来是新组建的一个军队士兵，对打仗缺乏信心，但是现在，他们不再害怕了。他们要建立建军之后的首个大胜功勋。
咬着尾巴，铁甲车毕竟就是铁甲车，跑得还真快。他们很快就咬住了乱匪的尾巴。那些乱匪见追击得太凶猛了。有点人只好举着手出来缴枪投降了。而残余的乱匪一直向深山里逃去。他们想凭借山路的崎岖来摆脱那些不善与山路的铁甲车。二十三军的人看出来这点。他们把铁甲车放在一边，轻装上前，准备生擒活拿那些逃窜的乱匪。
前面的路越来越艰涩了。汽车和铁甲车根本不能进入。现在主要看步兵的了。一万多步兵开始要发挥他们技战术能力了。他们呈三路战斗队形，分占各种地形，向深山挺进而去。他们像一张严密的鱼网，而对方的几千人只是惶惶的漏网之鱼，只等待着被驱赶进鱼网去。而二十三军的渔夫就要开始捉鱼了。
再看地势，这个地方的植被越来越茂密，而道路确实越来越仄逼。有点地方仅仅可以容纳三个人勉强通过。而在这路的下面，是可以听得见潺潺流水的深不见底的山涧。望起头来，天空只余下一条细细的线，就算是正午也未必可以得到足够的阳光。终于，二十三军通过这个对方最可能伏兵的峡谷。他们眼前有一道山梁横躺。
再回头说被二十三军咬住的那支红军部队，正是倪邱所在的那个师。他们的一小半的人马和当地的农民一起，加起来足有五千多人。这五千多人被二十三军追击得漫山乱跑，简直有点埋怨山无地缝的程度了。而在他们身后，军装煌然的二十三军正在猛力地追击他们。他们不知道自己该往何处而去。
但是，在二十三军的前面出现了一道山梁。这山梁可是最适合打伏击的地方。二十三军的军长命令部队停止追击，他们要派一个营前去做试探性进攻。要是可以得手，他的全军才会全师而上的。刘春侯身为刘文会的四大金刚之首，可不是浪得虚名的。他一向以狠和稳在军界闻名。只是他的对手刘文会太过于厉害，而又不是采用的正规的军阵对抗，他才被刘文会收编了的。不过，他本来只是一个小小的师长，而现在被收编了还升任了军长，他刘春侯还是很满意的。
4.
在拿到山梁的后面，果然如刘春侯想到那样，伏着一支兵。而他们在呐喊摇旗后，二十三军的将士发现他们一样是一群花子兵。而他们在遭遇到二十三军的一顿火炮后，也是同样地狼狈逃窜而去。这就是他们的伏兵，这样我们就不用担心。辎重留下，全军随我全力追击。刘春侯下令到。
二十三军的全部轻装步兵像一阵风又像一阵海水一样漫过了那道山梁。他们去追击那些兵合一处的六七千残兵去了。一万多虎狼之师，追赶着几千势成惊弓的残兵，在刘春侯看来，取胜真是如探囊取物一样容易的事情了。他在等候着上面的嘉奖令。因为，他知道这支乱匪是曾经消灭过国军有名的张辉暂的一个整编师的部队。但是，这支部队现在正在他的全力追击下，如丧家之犬一样落荒而逃呢。刘春侯心生一股英雄气概来了。
可是，刘军长的豪气还是那样高，而他的士兵的士气、体力都来不起了。他只好下令宿营休息。而那些刚才还在前面狼狈逃跑的人，这时在二十三军刚做好饭的时候，就来骚扰来了。结果，刚刚前去追击的时候，自己的那些饭锅子都被人端掉了，更别说锅子里米饭了。跑了一天，刘春侯自己也没有落到半碗米饭下肚，就更别提那些士兵了。
幸亏他们的干粮带里还有炒米、馍馍等干粮。在就着山涧的泉水咽下干粮后，二十三军的一万多人除开哨兵全都进入梦乡了。可是，那些乱匪并不消停，他们一会儿就派来三五百人来骚扰一次，过一会子又来五六十人搅闹一通。结果，第二天天亮的时候，二十三军的官兵就像是打了五个通宵麻将一样，全都成了红眼睛了。
接茬追吧！这个时候，刘春侯才察觉到对方不是好对付的。他们一味地逃跑，而自己这样追简直一点好处也没有捞到。除开肥大拖瘦、瘦的拖得半死外。是一丁点战果也没有取得。这个时候，他刘春侯又不敢撤兵力。他害怕对方会搂着她的屁股在他的后面打他。而川军的传统是善于打顺风仗，一旦风紧，那那些士兵就会扯帆而去。袍哥的特点在这个时候会暴露无遗。他的军长也就成了空位了。
既然不能撤退，就慢慢追击吧。他相信这个山有个尽头的。在追击到尽头的时候，你们又往哪里跑啊？就算你们逃跑了也无所谓，我也可以乘机抽身回师了啊。刘春侯在这样的情形下，采取了一招以攻为守。他觉得，这样对方始终在逃跑，而自己始终在进攻，就算是我不想真的干掉你，你也是干不掉我的。我很安全，而你就很被动了。想到这里，刘春侯拍了拍自己肩膀上两颗金星，是国民党中将军长的军阶。他又抖了抖身上的战袍上的尘土，他打起精神继续向前追击而去。
前面的道路开始变得开阔起来了。在经验看来，山地已经到了尽头了。他们疲惫不堪的二十三军可以全师而退了。这点令刘春侯很是激动。他找到一匹驮小炮的驮马，说：
“小炮不要脸，回去要大帅换新的。马牵过来，我骑。”
卫兵奉令而去。一会儿后，刘春侯很高兴地骑在一匹矮小的川马上来。他得意地哼起山歌。这个时候，他才有闲心看起周围的风景。这山上的花真是多啊。又大又香的花朵儿到处都是，而清清的泉水掩映在草丛中，静静地淌过，又在一些断壁上倾泻而下，好像落下九天的银河。在曲曲折折的山涧里，有肥嫩的野鸡飞过，看见这样多的人过去，深潭里的鱼儿也惊慌起来，它们摇头摆尾，瞬时就消失在黑色的水面以下了。而水面上的波纹就像一圈圈缭绕在刘军长心上的烦事，正在一点点淡化和消失。
而身为一个班班长的赵铁生就不像他的军长那样有马可以骑来。但是他的体力不是一般的士兵可以比拟的。即使如此，赵铁生也感觉到自己在这次追击中起码也损失了五斤左右的体重。而他的精神还是那样好。他带着他的一个班，正在为全营做前驱。而他的营又是全军的前驱。赵铁生是二十三军的前锋的前锋。
眼看着前面就是平原了。而他们一直咬着尾巴追击的人马却消失得无影无踪了。赵铁生也没有兴趣去关心对方到哪里去了，他只关心自己可以全身而退就是胜利。可是……
点击收藏 小提示：按键盘CTRL+D也能收藏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