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抗战之责

第一百四十三章 南京之行

  横边浅中毒,是因为他被人下了毒。

  1939年6月10日,在日本领事馆当天举行的宴会上,不知是什么人在酒里下了毒,参加宴会的梁鸿志等日伪要员全部中毒,更有两名日本书记官当场毙命。横边浅便是其中中毒的日军军官之一。

  在把这个消息通过电台上报以后,肖彦梁和戴安平极为兴奋。这件事情的意义极为重大,在日军占领区的中心城市,在中心城市的中心地方,竟然还有义士冒着天大的风险,干出这样惊天动地的壮举,实在是极大地鼓舞了民众的抗日决心。

  “嘿,他妈的的,唯一有些可惜的,就是下毒少了些,只死了两个无关紧要的日本书记官,而梁鸿志等大汉奸和日军要人却一个也没有死。”发完电报,肖彦梁有些意犹未尽。

  “行了,这件事的政治意义,远远大于这件事的本身。”一边收拾,戴安平一边说道:“日军占领南京快两年了,残暴的屠杀,不仅没有吓住后方将士百姓的抗敌热情,就连南京城剩下的百姓,也没有被吓住。

  能在领事馆下毒,说明这位义士在那里至少干了很长一段时间,才有准备饮食的资格,遮为义士还真不是一般的忍辱负重。”

  “那是。”肖彦梁顺手掏出香烟,点着后说道:“前些日子我们还在为又有一批军队投敌当汉奸而气恼,现在却收到这样一份大礼,我啊,总觉得是在做梦。”

  “也不知道那些军队是哪个的部分的。”戴安平收拾完毕,也把香烟点上:“前面皇协军刚反正不久,这又来了一支伪军,当真是想当汉奸的人那么多吗”

  “说那些有什么用?”说到伪军,肖彦梁有些生气:“首都大屠杀的尸体还没有清理完毕,那个狗日的梁鸿志就在南京成立了维新政府,有这么一群不知廉耻的汉奸在,加上汪逆精卫这么一个特大汉奸,这些伪军不过都是些见风使舵的家伙。

  我其实担心的,却是横边浅对这支队伍的控制实在太严。区区300人的队伍,竟然派了五名军官去管理和训练。一个搞不好,就是日军最得力的助手了。偏偏他们才露了一面就消失了,我甚至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戴安平也没有什么好的主意,只好安慰道:“机会总是有的。对于这支伪军,总部不是也说尽最大努力使他们反正吗?我在想,这回横边浅不是中毒了吗?一旦这宪兵队换了别人,说不定这支伪军就不会再管理那么严,我们的机会就来了。”

  “可要是横边浅出院回来了呢?”

  “那就等,毕耐心。”戴安平毫不犹豫地说道:“你也看出来了,这批伪军的着装是统一的,武器大部分也是统一的,所以应该是一支国军的正规部队。既然是正规部队,横边浅为了把这支军队抓牢,必然是要撤换里面的军官,这样也就在两者之间埋下了仇恨的种子。”

  “我明白。我啊,现在最想知道的,就是是那一位义士在南京领事馆动的手,”肖彦梁说到这里,蓦地里一个激灵。南京,那个他魂牵梦萦、刻骨铭心的地方,一年半了,那里变成了什么样子?

  “安平兄,你说如果我去南京看望横边浅,他会不会觉得我很做作?”忍不住内心的激荡,肖彦梁问道。

  戴安平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已经明白他的意思:“嗯,这是一个好机会。横边浅已经连续试探了你多次,而你给他的印象,就是一个很重义气的汉子。他受了伤住了院,作为他手下的一个中国人,你能去看他,必然会让他得到一个‘治理有方’的美誉,他感激还来不及呢,怎么会怀疑你的动机?

  再说,你这一去,也不是可是随便去的。那横边浅住的医院,必定是鬼子的军医院,满院的鬼子,没有特别关照,你休想进去。所以你如果要去,就要向鬼子申请,鬼子必然要先调查询问你的底细,这样,你也就上了鬼子高层的‘忠臣榜’,一举几得得事,应该去做。”

  这一番分析,当真是丝丝相扣,滴水不漏!

  当下肖彦梁在熟悉的宪兵林兵政雄的介绍下,找到驻军的庄口纠夫联队长,请求皇军能够同意他去南京看望横边浅。

  拿着申请,庄口纠夫感动不已。一个支那人竟然会想到这些,实在是不容易,甚至也产生了自己也去看看横边浅的念头。同时游览一下南京,好弥补当年在华北作战,没有机会进入南京放肆一番的补偿。

  一通电话打过以后,第二天,他亲自带着肖彦梁赶到了南京,为了方便,他甚至带了一个翻译。

  还没有进入南京城,肖彦梁已经深深地感受到了“近乡情更怯”的刺痛。城墙上的弹孔依然在述说曾经的战事,而中华门依旧竖立在那里,上面的斑斑弹痕在阳光下清晰异常。

  开车的日军司机并没有给肖彦梁太多伤感的时间,他一溜烟直接把车开到了医院。肖彦梁跟着联队长来到了横边浅的病房。

  应该是事前已经询问过了他,所以横边浅对于肖彦梁的到来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激动。事实上在接到上级的询问电话的时候,他已经感动过了,只是他本身是个喜怒不表于形的人,在看到肖彦梁以后仅仅说了一句:“谢谢”。

  “太君,”肖彦梁一边把东西放好,一边说道:“听到林兵政雄太君说您住院了,我们可真是吓了一跳。不知道是那个王八蛋下的黑手。”

  一个支那警察能带着东西,在一个日军大佐的陪同下看望另一个日军军官,这在病房里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同病房的病友们唧唧喳喳地开始询问,而横边浅也是面带得意向他们介绍着肖彦梁的身份和来历,再一次引起其他人的一阵羡慕的回应。

  说实话,这样的效果对横边浅来讲,是极大的满足了他的虚荣心。而更加关键的是,上级在询问完以后,对他能培养出这么忠心的支那人,也是非常满意的。可以说,上级原本已经对肖彦梁有了不错的印象,这一次更加加深了这个印象。

  是啊,作为长江上的一个极为重要的战略物资集散地,除了那一次飞机轰炸以外,竟然没有受到太多的骚扰,实在是一个奇迹。算算时间,加上这一次当地治理的成果,横边浅觉得过不了多久,自己的肩上,将在增加一颗小星星。

  肖彦梁只是知道横边浅在向其他日本人说自己,其他的一概听不懂。身在医院,他的心却早已忍不住跑到南京城里,他要到处看看,尤其是几乎丧命的下关去看看,看看日军施暴的痕迹。

  在医院没有待多久,他们就被医生赶了出来。联队长因为还要和几个朋友见面,便和肖彦梁说好第二天在中央门汇合一起回去。

  意外地得到几乎一整天的空暇时间,肖彦梁高兴得几乎跳了起来。和联队长分手以后,肖彦梁走上了南京的街头。

  让他深感意外的是,此时的南京城里竟然已经有了黄包车!大屠杀才过去一年多一点时间,南京城里已经有了坐黄包车的人!

  想了想,他拦住一辆黄包车,告诉车夫,拉着他参观南京城,然后也不顾车夫惊讶的目光,身子半躺在车里。肖彦梁也不催促他,任由黄包车或快或慢地拉着自己往前走。

  眼前的一切,是那么的熟悉,却又是那么的陌生。虽然经过一年半的修缮,可是那些还没来得及清理的残垣断壁,依旧在诉说着曾经发生的苦难。街上人来人往,倒也是显得很是热闹,有一点南京以前的味道。只是如肖彦梁这样的老南京人来讲,并不会认同这种味道。原因无他,街上的日本人太多了,就连那两边的店铺,也都是挂着日文的招牌。

  看着看着,肖彦梁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就是在街边,烟馆、赌馆、娼馆特别多。他忍不住问车夫:

  “喂,车老板,这南京城,烟、赌、娼馆怎么会这么多?嗯,没别的意思,我是来这里公干的,看着这些有些新鲜。”

  或许是肖彦梁身上的警察制服让车夫的回答多了一些小心翼翼的味道:“嗯,您可能还不知道,这新的国民政府成立以后,就大力鼓励各地开这种场子,说是给大家伙找点乐子,叫什么,什么‘娱乐大众’。”

  肖彦梁怒极反笑:“原来这首都还真是好玩。”那车夫却是轻轻叹了口气,低头拉车。

  这所谓繁华的下面,不知道埋藏了多少血腥与残暴!

  所谓的维新政府,一听就知道是个傀儡政府,原本就没有什么意义,就是他肖彦梁,住的城市离南京那么近,也还是过了一年多才听说这个政府的。

  可是这个政府也太不地道了,鸦片馆、赌馆、窑子这三样东西是能鼓励的吗?这不是把老百姓往火坑里推吗?这是在严重磨灭民众的反抗意志!

  城里新开张的那家赌馆,是决不能让它再存下去了。前阵子忙得什么都顾不了了,现在清闲下来,应该对它动手了。

  这个赌场的开设很偶然。老板是横边浅一个战友,于九江前线被炸断了一条腿。在医院里躺了半年,4月份准备回国的时候来横边浅这里告别。说起战友以后的生活的时候,横边浅忽然想到开赌场这个主意。

  都是当军官的,两人一拍即合,当即四处招集人手,在5月份终于把赌场开了起来。中国的各个地方,什么都可以缺,唯独不能缺赌馆。城里自从日本人占领了已经两年多了,一些小小的地下赌场已经零零星星地出现了,现在这个大赌场一开,而且还有日本人罩着,从开张的那一天起,生意就好得不得了。

  横边浅住院,鬼子的注意力分散;程秉仁牺牲,余鸿春、姜佑行离开,共产党需要时间重新建立自己的情报系统。现在所有的事情都可以放松下来,改认真考虑一下赌场的事了。

  “车老板,休息一下。”看那车夫不停地喘气,肖彦梁喊了一声。

  两个人就选了个凉快的地方坐下。那车夫似乎不愿意讲话,肖彦梁也赶到很是无奈。谁叫自己穿了这身衣服呢?

  几个中国的小孩子手里拿着书本从他们面前走过,肖彦梁眼尖,一下看出这其中竟然有日语的书籍。

  “车老板,这些小孩子是日本人吗?怎么都拿着日本书呢?”肖彦梁惊讶地问道。

  “老总大概还不知道,皇军去年就下了命令,所有的学校都要教授日本话,否则学校就不准办下去了。”车夫回答完,摇了摇头。

  鬼子这一招也太狠了些吧。肖彦梁当然知道这样做的巨大灾难,可是他除了在心里叹气,还能做什么呢?

  “对了,车老板,那个栖霞寺还在吗?”栖霞寺是南京有名的大寺,肖彦梁曾经去过几回,里面的种种场景对他来讲,还是非常熟悉的。当然更重要的,那里是他的成名之地。

  当警察的第二年,他追踪一个越狱犯,仅用一天时间,从下关区到栖霞区,最后在栖霞寺把逃犯抓了回来,受到了局长的大力表扬,当即升为巡警小队长。

  南京劫难,不知道这个地方是不是保留了下来。

  车老板明显迟疑了一下:“栖霞寺还在,听说那里的和尚也还在。不过……”车夫欲言又止的表情引起了肖彦梁的注意。

  在这个警察咄咄逼人的目光的注视下,车夫只好继续说道:“因为皇军进入这里以后,很多人跑到了栖霞寺,皇军对寺里面的和尚们好象很生气。所以,虽然现在那些人都离开了,但还是都没有几个人敢去那里。”

  “放心,既然你这么说,那我是不会去那里的。”肖彦梁拍了拍车夫的肩膀。他心里一阵阵堵得慌。车夫的话很明显,当时不知有多少难民向着栖霞寺跑去,希望佛祖能够保佑自己,因为大家都听说日本人也是信佛的。

  而当时象自己所在的下关,什么庙也没有,只好四处逃散了。只是听车夫的意思,好象日本人还是到庙里面干了坏事,只是不象其他地方干得那么绝,那么彻底而已。

  这小鬼子也太没人性了吧,竟然还到寺庙里施暴。

  当初南京失陷,作为他个人,并不知道其他的情况,以为只是自己倒霉。可是现在想起来,当时整个南京城都是陷入了地狱一般,在哪里都不安全,都面临着鬼子们的屠刀。

  那是一场真正的劫难,一场为落后所付出的巨大代价!

  “中山陵呢?还在不在?”肖彦梁换了一个话题。他认为做为中华民国的“国父”孙中山先生的陵墓怕是早就被小鬼子毁掉了。可是他还是忍不住想要问问。

  “中山陵也在。”车夫的话有些出乎肖彦梁的意料!

  “还在?皇军没有……”肖彦梁以为自己听错了。

  “是还在。”车夫肯定地点点头:“听说是因为中山先生是在日本留过学,是日本的好朋友,日本人很尊重中山先生,所以中山陵被保留下来。只是同样没有人敢去拜祭。”

  “原来是这样。”肖彦梁算是有点明白了。

  肖彦梁不想再逛下去了,他告诉车夫直接拉到下关江边。

  到了目的地,给了车夫三块大洋,车夫千恩万谢地离开了。肖彦梁缓缓地走上一个小斜坡,远远眺望那不堪回首的江边。

  宽阔的空地上,当年曾经有几万人挤在这里,现在只剩下江水在拍打岸边。宽阔的江面上,往来的船只星落密布,又有谁知道这江水,曾经变成血水?

  刹那间,四周安静极了,取而代之的,是无数的烧杀戮掠的镜头,无数的凄惨悲呛的呼喊,铺天盖地地向着肖彦梁涌过来。

  抬头望着天空,天空中慈祥的双亲,曾经的同事们那熟悉的面容一个一个在他眼前出现,他们不说话,只是笑着看着自己。

  “爸、妈,伙计们,我回来了,你在天堂还好吗?”滚烫的热泪顺着脸颊流下,瞬间又被猛烈的江风吹得无影无踪。

  “兄弟,鬼子要杀掉我们。”耳边似乎又飘过来熟悉的警告。

  眼前出现了那个中年国军的身影。宽阔的肩背是那么的亲切和温暖。中年国军似乎向肖彦梁笑了笑,仿佛在夸奖他一年半以来的所作所为。

  “大哥,大哥,我梁子杀鬼子的时候他看见了吗?”肖彦梁喃喃地说道。

  没有人回答,除了一股股风!

  肖彦梁如雕塑般站在那里,望着当年惨案的发生地,望着自己曾经死里逃生的绝地,竟是痴了!

  日本人虚造的繁华,遮不住已有的残暴与兽性;日本人扶持的傀儡,只能更加突出他们的贪婪和无耻。

  滔滔的长江水,一拍一拍,一波一波,一年一年,带得走鲜血,带得走尸体,可是带不走仇恨,那种刻骨铭心、伤筋动骨的仇恨;带不走冤魂,那些尚待复仇的,无数惨死在日军手里的冤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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