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抗战之责

第一百三十五章 血肉之躯

  “实际上,因为整编,我们团总共只有两个营,但是大家什么都不顾了。心里只有杀鬼子的想法。等上了前线,看见鬼子兵冲上来,我们也冲了出去,一轮轮攻击下,也许鬼子还不晓得我们是川军,被打懵了,还手不及,怪叫着向后撒去。

  两天后,我团又接到命令,‘立即收复桥亭宅、顿悟寺一线友军失掉的阵地!’看看,我们是什么人,人家守不住的,我们去守,这是我们的光荣啊。那天天气很坏,我们冒着大雨出发了,攻击前,团长说:‘兵力部署上,采取纵深配备,一个营在前、一个营在后,交替使用,让大家都有冲杀的机会,也能喘息休整!我们只有两个营,肩上担子是很重,只有去死拼了!’

  那天晚上,所谓收复失地的进攻,实际上只有我们一个团攻击敌人。好多兄弟被鬼子的炮弹爆炸巨响震聋了耳朵。好多同睡一处地铺、同在一个洗脸盆子里舀饭菜的兄弟,冲锋前还活蹦乱跳,转眼间成了血糊糊的死尸!阵地前面的沙包早被炸平,我们这些活着的人抬出身旁战友的死尸做掩体,伏在上面还击……

  团长满脸污黑、声音嘶哑高叫:‘弟兄们,就是只剩一个人,也要给老子坚持打下去!’

  我们的死拼恶战,终于鬼子击退,他们平时凶得很,在我们面前却凶不起来,急急后退,一连让出几道防线。”

  我们在顿悟寺血战中重创鬼子。日本人也不再敢短兵相接硬斗了,狗日的就欺负老子没有大炮他有大炮,一刻不停地向我们猛轰。有时一炮落地被击中,就要死好几十人!鬼子借助大炮,又向我们阵地猛攻,想要夺回阵地。他妈的,鬼子硬是以为我们四川人是吃素的索,结果反复被我们打退。这一仗一直打到17日凌晨3点,共打了20多个钟头!

  这20多个钟头里,不晓得打过多少次冲锋,经过多少回肉搏!兄弟们不吃不喝不排泄,都只顾到打仗了。活着的士兵两眼血红,越战越猛,到处都是拉响手榴弹和鬼子同归于尽的兄弟。我们两个营紧密配合,交替参战!硬是把鬼子打退了,把阵地守住了。

  捷报迅速呈报军部后,就传来蒋委员长在电话上的嘉奖:‘向文彬升少将团长,奖金六千元。”次日发来正式电文:”20军134师402旅804团团长向文彬,率部奋勇出击,收复桥亭宅、顿悟寺阵地,着即晋升为少将,并奖金六千元!’

  这是我们团长在一天中的三小时内,第三次升官,由中校升上校,由上校晋升少将。

  阵地守住了,我们活到的也只有一百来人了,可是我们打赢了,我们为四川人争了光,日本人再凶,他狗日的炮打得再猛,还不是只有喝老子的洗脚水。

  后来狗日的见实在打不赢我们,就转向蕴藻浜的802团阵地,猛攻一整天,还是白搭。他娃硬是不晓得我们川军来了,四处碰壁。但是在战斗中,林团长(指林相侯――作者注)以身殉国了。他是我们20军第一个死在抗日前线的团长(也是川军在淞沪战场上为国捐躯的第一位团长――作者)。一天下来,802团打得只剩下200余人,被编为一个营,由营长胡国屏率领,编入我们团的第2营。

  802团的阵地由赵嘉谟的801团接防,鬼子打了一天,还是没得搞头,被赵团长(指赵嘉谟――作者注)打得屁滚尿流。

  日军伤亡惨重,连续在两个地方被打败了,硬是不甘心,在17日,又组织大批力量,向刚被我们刚收复的桥亭宅、顿悟寺进攻。

  这个时候,我们已经没得好多人了,杨(干才)旅长就急命803团前往增援。这时是白天,增援部队完全暴露在对方视线内,一顿炮火打过来,803团伤亡颇大。李团长(指李麟昭――作者注)高吼:‘弟兄们,804团长打得那样勇敢,我们803团有脸退缩吗?’都是四川人,没得拉稀摆蛋得,803团的兄弟们一边喊:‘团长,我们803团的人也不是怕死鬼!’一边冒着枪林弹雨扑上去,日本人又被打退了。

  这些仗都是我们川军用血用肉去拚出来的,我们的武器实在比日本人差得不是点巴点。拚到最后,我们已经快没得人了,上面也知道这个情况,就马上调广西兵来打。

  妈X,这广西兵还真是不行。下午正在喝我们交接,鬼子就向阵地进攻,他一看不行,就要后退,急得397旅跳,只要严令794团发起反冲锋,付出了惨重伤亡,稳住了阵地才退下来,听说794团的李团长(指李介立――作者注)也受了伤。794团退下来的时候,旅长周翰熙、副旅长向廷瑞清点人数,只剩下40多,其中找不到一个排长!

  老子打了那么多仗,硬是还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恶仗。全军撤退的时候,13000多人到了上海,只有5000人不到了。

  后来听说在我们打的同时,原本驻扎在贵州都匀、独山一带43军26师也和我们一样千里跋涉开赴上海,在大场(大场是作者的老家,特此怀念!)和日本人血战。听团长讲,26师的装备比我们还要差劲一些,当时他们一个连仅有士兵八、九十人,只有一挺轻机枪和五、六十支步枪。有的枪使用过久,连来复线都没有了。还有少数步枪的把柄,要用麻绳绑到才能使用。

  (作者注:43军,当时其实只辖有26师一个师。军长郭汝栋,师长刘雨卿,副师长王镇东,参谋长林鹤翔。辖76、78两旅。76旅旅长朱载堂,辖151团(团长傅秉勋),152团(团长解固基)。78旅旅长马福祥,辖155团(团长谢伯亭)、156团(团长胡荡)。)

  听说他们在大场和日本人拼了一个星期,4个团长,两个阵亡(解固基与谢伯亭);14个营长伤亡13个;连、排长共伤亡250多名。每个连留存下来的士兵仅三、五人,最多不过八、九人。换防以后,收容所有前后方官兵(包括炊事兵、饲养兵),全师4千多人,仅剩下600多人,其牺牲之惨重,尤在我们之上。

  后来到了南京,说日本人已经占领了上海,正在向南京进发。龟儿子老子们拚光了刚退下来,上海就丢了。既然又要在南京打,大家都准备了,可是没得几天,又说要撤退。也不晓得是那个龟儿子安排的撤退,乱哄哄的,我就这样和部队失散了。

  等到我跑到了江边,却发现什么渡江的工具都没有了,好多人家就把洗澡盆放到江里面,坐在上头划,这狗日的日本人的军舰就在附近拿老百姓当靶子打到耍!江水都被染红了。我一看,过江是没法了,只好回城另外想办法。

  刚进城没好久,就听到前面象炸营一样,到处是跑的人,说日本人进城了,不管三七二十一,见人就杀。我就又往外面跑。

  跑到跑到,遇见了一群江苏的兵,他们里面一个当官的说,大家把武器甩了,把军装脱了,化妆成老百姓,日本人就不会为难我们了。

  要老子给日本人当俘虏,老子才不干。再怎么说老子也是出川打国仗的兵,老子们的部队在上海可是打出威风了的,就是死,也不给四川人丢脸。

  我也不管他们了,继续跑。没好久,就听见后面一长串的机枪声音,回头一看,狗日的日本人已经杀到这里,那群江苏兵都被杀了。这个时候子弹在我周围到处飞,我也顾不了那么多,往城里跑是不行了,只有跳江,被日本人打死也比当俘虏强。

  大冬天跳到江里,冷得要死。也是运气好,就这么一路飘到这里。上岸扒了一个死人的衣服换上,没走好久,还是被日本人抓了。那个时候面对几十把明晃晃的刺刀,游了整整一夜,我又冷又饿,早就没有了在南京的勇气了。

  除了我以外,还有十来个人被抓了。我想这下算是彻底没搞了。走了几步,就看见一个鬼子当官的在扇另外一个鬼子军官的耳司(也就是耳光――作者注),那个边上还躺着一个被劈成两段的中国人,行礼散了一地。我估计是因为没有没有人挑行李了,所以那个大官才发火的。我想反正是死,不如博一下,就向押送自己的日本人比划,说自己可以挑行李。

  一个鬼子看动了我的手势,就跑过去叽叽咕咕地说了一遍,我就被拉出挑行礼了。

  其他的人,其他的人,唉,就都被鬼子绑在桩子上,我还在奇怪,鬼子难道要把人绑起来才枪毙?就看见几个鬼子兵,其中还有两个戴眼镜的鬼子站到这些人面前,个个端着刺刀。还没等我想通,就听见一个当官的大喊一声,那些鬼子兵挺起枪就刺了过去。

  鬼子竟然用活人来练胆。那些人发出一阵阵揪心的惨叫。那个时候我吓得尿都要出来了。惨叫声过后,我看见一个戴眼镜的鬼子兵没有刺出去,也吓得在那里两腿打闪闪。其他的鬼子兵哄然大笑,那个当官的上前就是十来个耳司,把那个眼镜鬼子打得满脸鲜血。当官的指到被刺杀的目标大声说话,我看到眼镜鬼子居然被吓出尿来,其他的鬼子也围观上去了,发出更大的笑声。

  军官愈发生气,上去一脚把眼镜踢到在地,又抓起来,再次下达了命令。这个时候,那个眼镜忽然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嚎叫,猛扑上去,手里的刺刀反反复复地扎在那个中国人的身上。我看得很清楚,那个中国人一直面带轻蔑的微笑,除了刺刀扎进身体的时候眉头皱了一下,硬是从头到尾没有发出一句声音,我不知道他是谁,但是我好佩服他。换了我,我都不知道会不会向他那样。

  后来我又被送到这里关起,每天给鬼子搬东西,我知道我搬的是子弹和炮弹,知道板着些东西是去干啥子,可是那一场练胆的场景,让我根本没有反抗的勇气。直到被你们救出来。”

  李四娃终于把自己惊险而又壮烈的经历说完了,所有的人都是第一次听说这些事。余鸿春站起来郑重地向李四娃行了一个军礼:

  “请接受我的这个军礼,这是向所有英勇抗战的国军将士敬的礼。国难当头,你们四川的将士,不顾自己简陋的武器装备,长途跋涉上前里,来到这战火纷飞的抗日战场。你们用自己的血肉之躯,不仅向狂妄的日本鬼子,也向全世界展示了我们中国军人的战魂,显示了我们中国人誓死抵抗侵略的勇气和决心。”

  李四娃没有站起来,坐在地上,两手捧着脸“晤晤”失声痛哭。

  “好兄弟。”余鸿春挨着李四娃坐下,伸手拍着他的肩膀,动情地安慰道。

  “没啥子,只要出来了,老子还是要上前线打日本人。狗日的不是个东西,是一群畜生。”李四娃一抹眼泪,坚决地说道。

  余鸿春点点头:“我们和日本侵略者有不共戴天的仇恨。只要鬼子一天没被赶出去,我们这些中国人一天都有打鬼子的责任。”他知道李四娃对南京沦陷后的抗战形势一点不了解,就简单地把这些时间的事情说了一遍。

  “想不到中国的半壁江山都叫鬼子占领了。”李四娃长叹一声,心里无比沮丧。可这也是一时半会没法安慰的事情。余鸿春又接着把新四军成立的情况说了一遍。关于新四军的来历和成立过程这些情报,相信鬼子早就掌握,他倒也不怕武田俊男知道。

  “原来你们就是朱毛红军走了以后留守部队改编的。我当时还差点在贵州和你们打一仗。”听说新四军的来历,李四娃惊讶地张大了嘴。

  “是啊,兄弟阋墙,以至让一个小小的倭寇猖狂。”余鸿春神色黯了一下,随即高兴地说道:“不过现在国共实现了第二次合作,你们在正面我们在敌后,日本人兵力本来就少,占领了这么多地方,根本无法有效管理,他们只能龟缩在城市,那些农村,就是我们共产党广阔的战斗天地。鬼子只有呆在那里等着挨打的份。”

  “听你这么一说,还真就是那么回事。鬼子去年打下武汉、广州,知道国民政府都撤到了我们四川,却无法再进攻长沙、四川,说明鬼子真的兵力不足了。你放心,就是鬼子兵力够,他也休想打下四川。妈的,我们四川人不是好惹的,当年元朝那么凶,还不是打不下四川。鬼子真要是进了川,真的是在找死。历朝历代,除了主动投降,还没有那个能够用武力打下四川过。”李四娃的情绪好了很多。

  两个人说得兴高采烈,武田俊男却在那里听呆了。想一想李四娃似乎没有说错,四川还真没有被武力征服过,就算川军的战斗力再差也是如此。想当年横扫世界的蒙古大汗蒙哥还不是就在四川重庆那里被打死了。

  靠着平时收集的情报,他当然知道现在支那所谓的“川军”的战斗力怎么样。川军又号称“吊儿郎当双抢军”,“双抢”是指“破枪”和“烟枪”,可是他们竟然还是这么坚决的军队,日夜兼程,靠走路走了几十天赶到上海,而且武器连国内的警察都不如!这样的军队却和精锐皇军拼了一个多星期。

  37年10月中旬在上海蕴藻浜的战斗他知道,皇军是白川大将指挥的第九师团和近卫师团,两个师团都是皇军的精锐,却打不下一个战斗力极弱的只有“破枪”,机枪都几乎没有的杂牌!

  同样的,大场的皇军面对武器更加不如的另外一只川军,也是异常头痛,不得不称赞他们“是国民党旁系有力部队”。

  说实话武田俊男此时此刻的心情是复杂的。一方面为共产党担心,一方面为如此英勇的军队担心,原本大本营并不担心共产党,他们人那么少,武器那么差,似乎根本对皇军构不成威胁,况且国共两党还争斗不休。

  现在看起来,共产党的潜力不可小视,那个共产党说得不错,支那广大的农村上亿的人口,将会给共产党提供多少军队!而国共之间的争斗,似乎从皇军在“卢沟桥”惩戒支那军队那一天就莫名其妙地消失了!

  因为这些,武田俊男心情恨不好,但是他也在庆幸,支那军队的指挥实在太落后,似乎只会摆出“一字阵”,破其一点,全线崩溃。就像在上海,正面攻了三个月,投入20来万军队,还是无法突破支那军队的防线,于是在11月5日拂晓,利用大雾、大潮在杭州湾巧妙登陆,对淞沪实施迂回包围,迫使支那军队撤离,终于占领了上海。

  可是也是因为不断的失败,支那军队的指挥也得到了提高。象在台儿庄、万家岭,皇军就遭到了惨重的损失。几次会战,想歼灭支那军队有生力量的意图都没有达成。这以后的仗,面对已经逃离的支那主力,加上共产党的敌后骚扰,恐怕是越来越不好打了。

  这些情报怎么样才能传出去呢?武田俊男有一点心急火燎的情绪了。到了目的地,特高课必然有和自己联系的方式,他恨不能马上就启程赶到目的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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