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抗日烽火映山红

第四十六章 风尘有巾帼(二)

  转眼两个月过去了,自从那回在‘盛福全’见面相识,两人互相有了好感,田丰渊和蝶儿两人就常常不约而同地在中午去‘盛福全’吃饭,还是各自坐一桌靠窗的座位点点头打个招呼各吃各的,没有深谈过。戚掌柜天天眼看着双方用目光交流感情,不由得又进后厨叹气。

  田丰渊骑着马在乡下的山道上颠簸,他看看前面走了三十里山路依然精神抖擞的日本士兵,又心不在焉地看了看四周的大山,脑子里象过幕似的浮现着蝶儿那俏丽的笑容,是夺人心魄的一种美色?是容貌媚丽明艳?是齿如白玉指若兰花?好象是,好象又不是,蝶儿身上有一种独特的美丽,她的眼睛里那是一种醉人的魅力。

  蝶儿和门楼的姑娘们每天夜里睡得晚,半头晌才都起来梳洗打扮,这天因为头两天田丰渊告诉他说有要紧的事情要下乡,三天不能见面,蝶儿就晚起了会儿。她一边对着镜子梳头挽簪,一边想着英俊体贴的田先生,心里猜想着,不知道他是做什么的?读书?做生意?蝶儿打算下次见面的时候问问他。刚梳洗好了,九门里的翠儿一路走一路咳嗽地进来了,蝶儿放下手里的梳子迎上去把她搀到杌子上坐下,翠儿眼泪汪汪地说:“蝶儿,姐姐是来求你帮忙来了。”蝶儿给翠儿捶着后背:“翠儿姐,你遇上难处了?给蝶儿说说,看看能帮得上不?”

  翠儿被一阵咳嗽憋得通红的脸缓过劲儿来又返回了病中的苍白色:“蝶儿,这个月我交不上房钱了,蝶儿,我想来想去只有来找你借钱先交上了。”

  蝶儿从梳头匣子里拿出几块大洋:“翠儿姐,你先拿上交了房钱,别着急,等你把病养好了以后。有了再还我。”

  翠儿接过大洋倦倦的一笑:“蝶儿,你和姐姐不一样,姐姐是家里穷被爹妈送来交房钱接客挣钱养活弟弟妹妹的。你是被人卖进这门楼的。姐姐知道你一直都想积攒钱为自己赎身,等姐姐病好了能接客了一定把这钱还你。”

  蝶儿苦笑:“姐姐,兵荒马乱的生意不好,多咋才能攒够赎身的钱,你只管先用着吧。”

  看着翠儿接过钱咳嗽着慢慢地回房,蝶儿心里一阵辛酸:自从上回翠儿夜里出台子受了凉,回来又咳嗽又喘的病的厉害,这快三个月了没能接客,上个月她爹拿了只母鸡进城来看她,进城门的时候没给日本兵鞠躬,被他们一枪拖打在心口上,她爹回家就病倒了,趱下的几个钱都交给她爹治病了,想离开十三门楼回家吧,和老鸨签的契约没到期,她走不了。

  这十三门楼是富商、财主、官吏们常进出的地方,因为靠海,也有港口停泊的外国船上的洋兵来寻乐解闷。自从日本人占据了文海城,磨盘巷多了矮墩墩的东洋人的足迹,十三门楼也就时不时的有了休假出来寻欢作乐的日本人出入。这些兵临走丢下多少算多少,门楼里的姑娘们一向只求平安不敢吭声。兵荒马乱的年月,姑娘们生意少,有时候连房钱也交不上,只得互相借借周转。

  每逢开春天气暖和了,十三门楼的生意就会好些.春节一过转眼就是二月二龙抬头,近处和远处的渔民纷纷举行开海的祭海仪式起锚出海,这就有了远方的船来靠岸卸货、避风的渔人上岸消遣。钱少的渔民是去那搭伙炕的翠红院,还有的扛上半袋子苞米面去找半掩门子暗娼,船主们倒是常有揣着大洋来十三门楼寻乐的。

  刚送走了翠儿,老鸨子小红彩乐颠颠地扭着水蛇腰进了门:“蝶儿,赶紧梳洗打扮好了,福瑞祥粮庄的周老板过五十大寿摆酒席,周老板点着名地要你和小白鞋去唱堂会那。”

  福瑞祥是文海城里最大的一家粮庄,老板周仰江祖上本是文海乡下方圆几十里有名的大财主,他读了几年私塾,觉得那千亩良田施展不开自己的才能,十几年前他从乡下带着兄弟三个凑的股金进城开了这福瑞祥粮庄,周仰江为人精明,交际广泛,从达官贵人到生意同行甚至佃农他都结识的不少,生意越做越大,这次摆酒张罗五十岁的生日,也是想借此机会再多结识一些朋友,他本想把老娘从乡下接来热闹热闹,怎耐上回老娘在乡下做寿被日本人搅了局还搭上了戏班子班主父女俩的性命,这次老娘怎么也不肯来。

  周家的宴席热热闹闹地进行到了中间的时候,小白鞋抱着琵琶上场了,因为是周老板的生意堂会,小白鞋特意换下了那双常穿的白缎子鞋,她身穿一身粉色软缎袄裤,脚上穿一双粉缎尖足鞋,只见她白嫩的肌肤滑如凝脂,吹弹可破,她向众人深施一礼便坐到杌子上拨动琵琶弦,低眉顺眼地用她那特有的南方口音软软的唱了一曲西厢记。

  待到蝶儿出场,众人眼前一亮:只见年方十八九岁的蝶儿,穿一身鹅黄滚边软缎衣裤,脚穿一双带金黄色流苏绣球的鹅黄缎面鞋,她笑吟吟地用目光扫视每桌客人,然后斜斜地在凳子上坐下,亮开清脆的嗓音唱了一曲柳琴戏五女拜寿。蝶儿身上带着周家人熟悉的乡土田园气息,合身的衣服罩不住她那健康又青春的身材,蝶儿唱罢一曲起身向众人施完礼一抬头,她碰到了一双熟悉、诧异的目光:是两天前随鬼子下乡扫荡急匆匆赶回来为舅舅祝寿的田丰渊!

  田丰渊不知道蝶儿是十三门楼里的姑娘,但是他却知道小白鞋,因为谁都知道前任翻译官王伦是被八路杀死在十三门楼妓女小白鞋的床上,打那以后小白鞋走在街上会有行人指指点点议论纷纷,小小的文海城几乎没人不认识小白鞋。当小白鞋唱完了下场蝶儿上来的那一刹那,田丰渊第一眼的感觉是震惊,他的心里一阵剧痛:朝思暮想放不下、他曾经多少次做梦娶进门的姑娘竟然是十三门楼的妓女。

  此刻的蝶儿也是一惊,因为刚下乡扫荡回来的田丰渊仍然穿着来不及换下的黄马裤和高统军靴,只是把军上装脱下露出里面的白衬衣领和从日本带回来的毛衣。蝶儿一看这身打扮就明白了:心里时刻惦念着的心上人田先生田丰渊是在为日本人做事,是在为炸死了蝶儿爹妈,使蝶儿落入风尘的东洋鬼子做事。

  田丰渊好歹撑到舅舅的寿宴结束,垂头丧气地踉跄着回到宪兵队他的住处,一头栽到床上躺了一下晌。待到傍晚起来,他定了定神:忘掉她,忘掉这个他一个多月来魂牵梦绕的她。

  可是他三天不见蝶儿,竟然象害了病一样,就是忘不了她。

  蝶儿失魂落魄地回到自己的屋子,这些日子以来的甜蜜和憧憬就象院子里那口小井,水桶一落打碎了微荡着的水面沉到底。蝶儿心如枯木脸如白纸泪成行:苦,好苦的命啊。自己爱上的竟然是日本宪兵队的翻译官。

  茶不思饭不想,蝶儿苦闷了三天,这天她想上街散散心,信步走着不知不觉又来到了‘盛福全’。田丰渊坐在靠窗那张桌子前,一眼见到蝶姑娘,他抑制不住自己的喜悦站了起来,蝶儿抬头一看田丰渊在饭馆,她转身想离开,田丰渊起身追了出来:“蝶儿!”蝶儿心里一颤,不由得停住了脚回头望了望,她看了看田丰渊惊喜的目光,一低头,离开了‘盛福全’。

  自从蝶儿上次含泪离村回了城,袁时媳妇放心不下,嘱咐袁时去看看蝶儿。这天中午袁时来到蝶儿的门楼,进门一看蝶儿一副倦倦的样子就问起究竟,蝶儿也不瞒着四叔,就把自己的心事告诉了袁时。

  袁时略一沉吟:“芳秀,你个人的情感由你自己把握。叔觉得以这个田丰渊的家世,他不会为你赎身娶你为妻,甚至也不会娶你为妾。从你这方面来说,他经常随日本人四处扫荡残害百姓,你身怀血恨,立志为爹娘报仇,也不可能嫁给这个日本人的帮凶,但是,田丰渊在日本宪兵队做事,接近他能得到许多重要情报,芳秀,你明白叔的意思吗?”

  蝶儿泪流满面咬了牙:“叔,我听你的。”

  从此,田丰渊所在的日本宪兵队时常有蝶儿进出的身影,守门的鬼子都知道这是田翻译官的相好,每次都是拦也不拦地任她进出。田丰渊也时常去十三门楼找蝶儿,他也想开了,既然娶不能娶,放又放不下,就这么往来着也好。

  此时的袁时是中共文海县委员会青年部负责人。根据蝶儿的一再要求、经袁时介绍,中共文海城市工委请示文海县委特批,蝶儿加入了中国共产党,中共文海地下党员名单上多了个直到解放后也一直没有公开明确身份的地下党员——袁芳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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